杳寂书院自建立起距今已经有上百年, 中间虽然经过战乱被毁,后重修之后也有多年的经营。

  曾今的杳寂书院虽不说能人辈出,但至少作为斜沙城第一大书院也是唯一一座书院, 学生肯定不缺。

  去年都还有学生往书院里送呢, 谁也没有想到, 这会儿就倒了。

  杳寂书院建立在斜沙城最好的东南方, 依山而建。

  书院藏在山林中,秋看落叶冬赏雪, 春夏能闻鸟语花香, 在斜沙城是顶顶好的去处。

  可惜现在无人来往,已见衰败。

  戚昔跟燕戡拾阶而上。青石板做的台阶不知道多久没有打扫, 阶上铺的还是去岁落下的枯叶。石缝中长满了野草, 走几步就会被拦住脚。

  山不高, 栽满了树,有枫树、槭树还有银杏等等。若是秋日来,必定也是一番美景。

  走了几十步台阶, 就是书院的大门。山门恢弘, 两边的石柱子高高耸立,上面还精雕细刻了梅兰竹图。

  山门正上方刻着杳寂书院。书写粗狂,颇具北风豪放之气。

  两人停步, 皆是看着头上的牌匾。

  “这字可有来头?”戚昔问。

  燕戡抓着戚昔的手捏玩儿着,对这些东西没什么兴趣。他道:“不知。”

  戚昔收回目光, 继续往上。“你好歹是斜沙城的大将军,在这里呆了这么多年, 没一个知晓。”

  “大将军又如何, 我连解决将士们的温饱这事儿都要忙得焦头烂额。哪还有时间关心这劳什子书院。”

  书院大门没关,两人径直进去。

  山风卷起落叶打着旋儿, 叶片划过地面,簌簌作响。山中鸟声清脆,悠远传来更显孤寂。

  这一方院中竟然不见半个人影。

  燕戡也没想到里面会如此萧瑟,他道:“阿兴不是说还有人在。”

  戚昔:“找找吧。”

  这书院原本是私人的。后来官府牵头,斜沙城合力集资重新修建。

  当初的县令或许是为了政绩好看,将书院一再扩建。

  从山下远望,整座山上皆是错落的屋舍。

  若不是早已成材的树木遮挡,这山也也不见得有多好看。

  两人从学堂找到食堂,又从后山食堂绕到学生住宿的地方。一个人影不见。

  绕了一圈又绕回来,两人停在学堂前广场下的那棵硕大银杏树下。

  “怕不是没在?”戚昔疑惑。

  燕戡收敛陪夫郎游玩的心态,目光从屋脊线上移动。的侧耳细听,最后慢慢抬头。

  他扯了扯嘴皮:“不,在。”

  戚昔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茂密的树叶之中,银杏粗壮枝干的中间正好有一个可以供人躺下的地方。

  此时那树杈子间落下一缕乱糟糟的头发,隐隐可见那头发的主人翘着个二郎腿,搭在腿上的手腕上还挂了个酒葫芦。

  葫芦上刻着一个七的标记,显然是酒肆里的。

  燕戡:“这恐怕就是那守书院的人了。”

  戚昔与燕戡并肩,他看清那树上猫着的人,一时难言。

  “能叫下来吗?”

  “喝了酒,上这么高的树也不怕摔死。”燕戡低声说着,嘴角上挂起恶劣的笑。

  戚昔眼睁着他捡了个石子儿一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拉住燕戡的手腕已经来不及。

  石子儿弹射出去。

  “嗷——”

  “谁啊!”

  树上的人移动,暴躁地从树杈子中探出个脑袋。“又是哪家皮小子,不好好读书,看我不得找你爹娘好好说道……”

  说着说着,树上那人就噤声了。

  戚昔只听得他好像苦笑了一声,又见那酒葫芦扬起。树上的人灌了一口酒。

  风吹得的银杏叶婆娑,发出轻轻的响动。那人喃喃:“书院都倒了,哪里还有什么学生……”

  戚昔听得眼睫一颤。

  燕戡见他又躺下去了,手指一翻,又是一颗石子儿。戚昔忙抓住他的手,抬头朗声道:“树上那位,能否下来一趟。”

  “喊他做什么,醉鬼听不懂人话的。”

  “你才是醉鬼!”那树杈子中的人翻身,手撑在树枝上探着头看下来。

  “你们是谁?来这里做什么?!”

  没等戚昔开口,那人像赶苍蝇似的摆手,道:“去去去,不卖,书院不卖!”

  燕戡看了一眼戚昔,像是说“看吧,好生说话人不下来”。

  他翘起嘴角,又是一颗石子儿弹过去。

  “嗷!”

  戚昔没拦住,无奈瞪他。“幼不幼稚。”

  燕戡被戚昔嫌弃了,他低笑着脑袋往戚昔肩膀上一栽。额头磨了磨戚昔肩膀,像大狗撒娇。

  “我们不买书院。只是家中有孩子正值上学年纪,又被书院退学,所以过来问问。”

  “没钱,钱还不了,自己去屋里搬一张桌子走。要念书去别处,这里没夫子,教不了。”

  燕戡瞪了树上的人一眼,又转头来摸摸戚昔的发。“跟他费什么口舌,等着。”

  燕戡一个蹿步,踩着几根树枝就攀了上去。

  戚昔眼皮子一跳,紧张道:“你慢点!”

  自己那么大块头没点数。

  燕戡几个呼吸间就到了那酒疯子所在的树杈。他打量了一下这跟个大鸟巢一样的地方,这里肯定有人常来,里面都被人睡得跟打磨了似的。

  燕戡哼笑:“倒是个好地方。”

  他拎着人的衣服,几下就带了下去。

  “你是谁?我的酒,我的酒水啊!”

  戚昔看着人落地,立马快步上前。

  想都没想,一巴掌打在燕戡手臂。不过力道轻轻的,跟猫爪子踩了一下似的。

  但不妨燕戡小题大做。

  他将手上的人往地上一扔,脸一垮,委屈地双手搭上戚昔的肩膀,大脑袋在戚昔颈侧拱啊拱。

  “夫郎打我,我帮忙了你还打我。”

  戚昔心跳得厉害,此时见人耍赖,深吸了口气好歹驱散了这股害怕。

  “行了,注意点儿。”拍了一下肩膀上的人,戚昔让他站好,自己去将地上瘫坐的人扶起来。

  这人头发乱糟糟的。

  刚开始躲在树上,听他声音沙哑还以为是个老人,这会儿一瞧,也就是个二三十来岁的年轻人。

  “抱歉,我家这人手上没轻没重的,你没事儿吧。”

  那人站起来,烦躁地拍了拍身上的灰。

  一抬头见戚昔逆着光的脸,眼睛一亮。“好生俊俏,小郎君可有功名在身,可是要来书院当夫子。”

  戚昔眸色淡然。

  刚刚还一脸潦倒模样,现在眼里却泛着光,清澈又热切。透着一股不被世俗沾染的干净模样。

  燕戡见人盯得久了,拉上戚昔的手腕就挡在自己身后。

  戚昔被迫松开扶了一半的人。

  隔着燕戡的肩膀只见这人摇晃了一下就站定,应是无碍。

  他放心些许,道:“我没有功名,也不当夫子。只是家中孩子无书可读,特来书院问问。”

  “都退学多久了,这会儿才来问。”郭桉嘀咕。

  戚昔:“是,是我们失职。也是昨晚才知道这事儿的。”

  “你真不是什么秀才郎?”

  “不是。”

  郭桉失望地一屁股往地上一坐,抱着自个儿的酒葫芦道:“这有什么好说的。”

  燕戡最是看不得人这个颓废样,这人若是他手下的兵,他早冲着人踹上一脚,再拎着人训脱一层皮。哪里还能抱着酒这般喝。

  他冷眼:“不说给你挂树上。”

  戚昔拍了下燕戡的胳膊:“别动不动这么暴力。”

  他对郭桉道:“斜沙城如我们家一般有幼子上学的不如我们一家,上私塾终归不及学院条件好。能上书院还是上书院。”

  郭桉曲腿,斜着个脑袋仰头看着戚昔两人。

  他眼珠子转了几圈,吊儿郎当道:“告诉你们也无妨。”

  “去岁书院里学生多了,山长……也就是我郭桉本人招了几个夫子。结果那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居然顶替了别人名头的假货!”

  “昧了我整个顺书院的钱财不说,还以我杳寂书院的名义招惹了府城的东山书院的人。呵……钱没了还得罪了那么大个书院。连在我书院夫子都不敢继续留在我这个地方。”

  “至于你们那些小书生,也干脆别来了。免得以后真走到府城,报上家门就被东山书院那些憨货套这麻袋天天打。”

  “一个小小书院,有如此本事。”燕戡眸光黝黑。

  “呵!你这口气也大。”

  “我杳寂书院只是个边城书院,放在整个定州府连个名头都排不上。东山书院虽说里面的人恶心了点,但也是定州数一数二的大书院。”

  “启蒙的学生也就罢了,但凡要考学的童生、秀才将来是要往好书院爬的。谁又敢跟他们作对。”

  “还不如、还不如散了算了。”郭桉说着说着眼眶泛红,声音也小了下去。

  他抱着酒葫芦,闷头喝了一口。

  燕戡嫌弃得不行。

  戚昔低喃:“还以为真的是没银钱给夫子了才经营不下去的。”

  郭桉闻言身体一僵硬。

  戚昔了然,默默道:“原来也有这个原因。”

  “话说这书院的山长为何是你这么个年轻人?”

  “我?怎么,年轻人就做不了山长了?暂不说我好歹是个举人,这山头都是我祖辈的。”

  戚昔拧眉。“这书院后头不是县令筹办出来的吗?”

  “哦,后来官家经营不善,悄悄当私产卖了。”

  戚昔:这也行?

  燕戡歪靠在戚昔身上,眼神示意:斜沙城这个地方,没什么不行。

  什么都乱糟糟的,连县官都没个正经的。

  戚昔:“那你这书院还开吗?”

  郭桉如临大敌,他双手撑地试图飞快爬起来,又踩到了衣摆摇摇晃晃差点摔倒。“我说了我不卖的!你强迫也没有用!”

  戚昔真觉得这人变脸挺快。

  与他潜意识里的书院院长差距不是一般大。

  “没说要买。只是想着你这书院要能继续开下去就继续开,斜沙城的私塾毕竟是少数,还是书院能收的学生多。”

  郭桉从大银杏树后探头。

  “谁不想开,但我一个小小举人又有什么办法。”

  戚昔抿抿唇,看向燕戡:“东山书院又是个什么书院?”

  “东山书院……”燕戡嘴上念着,忽然嗤笑一声。

  “就那样。”

  “不是我说,你这人口气可真不小!”郭桉磨磨蹭蹭从银杏树后头出来。

  燕戡懒得回应这人的话。

  戚昔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子:“快说。”

  燕戡:“京都那些闲人每年会给全国的书院排个名次,印象里听见过人笑话:那前头的几个书院年年不变,但排名会变。可后边的是年年不变,跟屁.股长了钉子似的。”

  “当时说这话的人好像被东山书院的打了一顿,还闹到了官府。”

  戚昔明了。

  郭桉眨巴眨巴眼:“这事儿你知道?”

  戚昔看他脸色,问:“你是东山书院的?”

  郭桉挠挠脸:“是又如何?”

  “那你为何不去讲明白。”

  “呵,呵呵……讲明白怕这书院更是开不下去。”说到这儿他不愿意多说了,跟驱鸟一样张开手驱赶着两人,“回去吧回去吧,别来了。”

  “没了我杳寂书院,你们大不了再去找其他的。看你们也不像没钱的。”

  书院的大门在眼前被关闭。

  戚昔拿下挡在自己面上的大手,侧头看着燕戡。

  燕戡:“如何?”

  “怕是要调查一番两个书院之间的渊源。”

  “好,回去就让人去。”

  戚昔瞧着紧闭的大门,轻叹一声。“做两手准备吧。顺带调查一下从书院离开的那些夫子跟学生的情况。若这书院真就如此了,那也得让姐弟几个上学。”

  才上到一半就不上了,这算个什么事儿。

  “好。”

  空手而归,戚昔都到家了还在琢磨这事儿。

  燕戡休息了一上午,下午便不得闲。一直窝在书房处理军中的公务。

  阿兴抱着燕小宝,后头跟着阿楮来院子里。

  见到戚昔便道:“郎君,书院的事儿已经让人去查了。”

  戚昔点头,从他手里接过冲着自己伸着两个小肉手的奶娃。

  阿兴拍了下脑门,又道:“第一批菜该收了,那边虎啸村的农人来传了话。”

  戚昔:“那就准备好东西,明日若天气好就采收吧。”

  阿兴笑道:“诶!”

  *

  晨起,燕戡晨练完冲了澡后推开正房的门。

  戚昔在屋子里给奶娃娃穿着衣服,自己只着一身白色的亵衣。

  亵衣大,戚昔弯腰的时候腰窄,线条更为好看。

  燕戡大步上前,一手揽住戚昔,在他脸上落下个脆响。

  “没洗脸呢。”戚昔将收整好的燕小宝塞进燕戡的怀里,自己这才拿了床边叠好的衣服穿上。

  “今日要去西边收菜,燕小宝归你看了。”

  小奶娃现在断了奶,偶尔两人会将他抱来晚上一起睡。只要他们在宅子里,奶娃娃就是自己带着。

  燕戡捏捏自家奶娃肉乎乎的小脸,看他傻兮兮地笑,也翘起嘴角道:“我也要去西边,一起。”

  “燕小宝?”

  “也带上。长这么大也没怎么出去过,今天天气好,正合适。”

  戚昔系着腰带,犹豫了一下。“要不算了,出去也不是玩儿的。”

  “夫郎你忙,我看着他就行。”

  既然燕戡都这么说了,他也没再反驳。

  用过早饭,桌上说了这事儿,阿兴不仅要跟着,连带着周子通也让阿楮一起去。

  所以这一行就变成了五人。

  从将军府出门,戚昔头顶幕笠,连带着将他抱着的燕小宝也罩了进去。

  小孩还不懂出门,只被戚昔抱着,又很有安全感地待在轻纱下。他曲着小肉手趴在戚昔怀里,圆眼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的爹。

  只看着便时不时地咯咯笑上两声。

  戚昔越看越喜欢,在他额头上亲了两下。小崽崽笑得更欢。

  到了菜地边,戚昔将奶娃娃交给燕戡,又取下头上的幕笠也戴在了燕戡的头上。

  燕小宝像小雏鸟一样躲在下面,遮阳又挡风。

  “爹爹爹爹爹……”

  燕戡找了个干净的石墩子坐下,拎着奶娃踩在自己的腿上。

  “你爹爹忙。看着就行。”

  时辰还早,但虎啸村的人一听说今日收菜,早早地拿上家伙等着了。

  戚昔下了一遍地,看熟透的番茄像染了胭脂,个头匀称。辣椒有青有红,但大多是青绿色。除此之外还有紫皮的茄子,圆长的黄瓜……

  这些都是下面这些细碎土块里的。

  而坡上那些是戚昔铺子里用得更多,味道更辣的小个头辣椒。还有土豆、西瓜等等。

  戚昔看完一遍,手上拿了两个红透了的番茄,再有半个拳头粗的辣椒,以及手腕粗的胡瓜……

  “就照着这种模样、大小的摘。”

  “番茄要留蒂,不然久了容易坏。辣椒摘的时候小心,不能断了枝丫,茄子也是如此。”

  “摘回来的归类放,大家可听好了?”

  “听好了。”朴素的农人脸上迎着朝霞,笑容比那阳光还灿烂。

  戚昔点头,大家便提着自家的篮子或是背篓,小心翼翼地行走在齐整的蔬菜边。

  这片地被照料得很好,杂草鲜少。蔬菜枝繁叶茂,下面挂着的蔬果尤为喜人。

  大家一行又一行,麻利地摘。

  遇见品相好的了还要捧起来欣赏一二,再小心放入篮子。

  几个月的劳动有成效,大家皆是满脸喜色。

  “这叫番茄的我家那苗子也长了,不过熟了的都摘给我家小孙子当果子吃了。”

  “可不是,我家大虎吃了番茄不够还生啃辣椒呢,当场哭得哇哇叫,可把我们吓了一跳。”

  “多好的菜啊,放集市上也能卖十文一斤吧。”

  “十文一斤?要我说十文一个也卖得!”

  ……

  昨儿准备好的箩筐早已经送了过来,虎啸村的村民在地里摘,戚昔就将摘来了的一个一个移到箩筐里码好。

  燕戡抱着燕小宝立在戚昔身侧,见戚昔鼻尖冒出细汗拿着帕子给他擦了擦。

  “爹~”

  奶胖的小手弯曲着要来抓帕子。

  燕戡擦完了戚昔的脸干脆给他,然后就见燕小宝也学着他刚才一样伸出手去。

  “爹爹窝~”

  戚昔听着他叫,还配合地扬起脸。

  那小手胡乱抹在戚昔脸上,力道不知轻重。擦得戚昔脸都红了一块。

  燕戡瞧着,不免凑上去亲了一下。

  戚昔吓了一跳,立马往边上跨了一步。“注意点。”

  燕戡委屈:“幕笠挡住的。”

  戚昔没理他,见小娃娃还举着帕子,笑了一声,拿了个番茄去溪水边洗了洗,给他抱着。

  “小宝乖,爹爹忙。跟你大爹去边上玩儿。”

  燕戡摸了把小孩的额头,没出汗也不发烫。他索性就黏在戚昔身边,问:“这一片山怕是能摘到晚上。”

  “嗯,十箩筐是有的。”

  “这么多,夫郎打算如何?”

  戚昔:“放铺子里卖。”

  当初为了推广蔬菜种子,府里摘了一批送人。斜沙城的百姓大都见过这些。不愁卖。

  “府上留一点,熟悉的人家送上一点。留足铺子要用的,剩下的可要送到大营去让他们尝尝鲜?”

  燕戡大手托在小娃娃捧着大番茄的两个小手下。

  他看着压着长睫毛,一脸认真用毛毛虫一样的小胖手抠着番茄的幼崽,道:“不用。”

  “能剩的也不多,正好燕小宝生辰,都做来吃了吧。”

  戚昔摇头:“也吃不了这么多。”

  “那就卖个新鲜。”燕戡挑眉,“海棠商行那几个冤大头不是还没走吗?这些也没见几个人家种,让他们收。”

  戚昔瞥了一眼燕戡:“这东西可放不了,不到京城就坏了。”

  “那这就不是我们该操心的事了。夫郎你说是吧?”燕戡笑得奸诈,比戚昔这个商人还像商人。

  戚昔:“那就问问吧。”

  戚昔在这边守到中午,见日头晒了便催促着燕戡将燕小宝带回去。

  花婆婆坐在地边树下阴凉处歇息,见这小奶娃依依不舍地冲着戚昔张开小手,便笑道:“这是黏人呢。”

  “多大了?”

  “快到一岁了。”

  燕小宝不走,戚昔不忍心看他哭,于是将小孩接了过来也坐到树荫底下。

  花婆婆看了看小孩的模样,又看向燕戡。这是像了个八九分。

  转头瞥见戚昔的侧脸,心里也觉得有几分像。

  “天气热了,娃娃还小就带回去吧。你放心,剩下这些今日能摘完。”

  戚昔:“不用摘完,日头大摘下来的放不久,明早上再来吧。”

  花婆婆笑得和蔼:“那就明早上摘。快些回去吧,热了对孩子也不好。”

  戚昔点点头,歇了会儿又抱着孩子步入阳光下。

  花婆婆就看着那一直站在边上的人冲着戚昔笑得极好看,眼里情意绵绵的,过来人如何看不出来。

  高大的男人将帽子戴在了戚昔头上,并排走着,肩膀时不时地挨着身边的人。

  小孩咿咿呀呀,大人也配合着应和。

  一家三口,显而易见。

  “奶奶,咱们也回了!”田坎上,脸晒得发红的瘦弱小子跑来。

  花婆婆收回目光,由着自家孙子将自己扶起来。

  村里人最近帮着戚昔干活儿,一月有些收入。日子较往年宽裕些,花婆婆也拿得出银子偶尔给自家小孙子补一补。

  她苍老的手牵好小孩的手,看他比以往更有精气神了,声音轻缓道:“福生啊。”

  “奶奶?”干瘦的小孩笑着仰头。

  “要记住小郎君这份恩。”

  “我知道的奶奶。”

  “我听村长爷爷也说了,小郎君是在帮我们。”

  他张口学着曾今听过的话细数过来:

  “家里的荒地能收钱,老幼妇孺能收下干活也给钱就、就罢了。叔叔们也可以回来在酒坊里干活了,各家年节时又是糖又是粮的,日子好过……”

  小孩稚嫩的声音回响在田地间,闻声的虎啸村村民看了看身后的篓子里这次又送的新鲜菜,脸上皆是洋溢着笑容。

  可不是,日子好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