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佟微微睁大眼睛，接着拧了拧唇，垂下眼睛。
夏油杰会死并不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但是——
“他们不是好朋友吗。”
林佟低声道。
他并不是个迟钝的人，相反，林佟其实对人之间的感情非常十分敏锐。他早就知道五条悟和夏油杰是很好的朋友。
闻言，伏黑津美纪微微一愣，突然觉得林佟也许对五条先生并不是毫无感情。
“……是啊。” 伏黑津美纪笑了笑，眉眼中带上了些许忧伤，低声道：“亲手杀死自己的挚友……不管怎么想都是很残忍的事情。”
但是五条悟却什么都没有说。伏黑津美纪将这句话咽进心底。她其实一直对五条悟表现出来的平静感到不安。在百鬼夜行之后，五条悟还是照常出着任务，在学校里也是一样的不着调，挂着笑脸和伏黑惠打闹……在挚友死后的一年里，五条悟的行为没有什么特比反常的地方。
但是，伏黑津美纪还是注意到了些许不同。
五条悟看起来疲惫的时候更多了。
在之前，伏黑津美纪几乎看不到五条悟露出疲态的时候，这个强大的男人脸上总是挂着游刃有余的笑容，每天都精力满满，仿佛他比任何人都要繁忙的行程并没有任何难度一般。
但是最近，伏黑津美纪明显注意到，五条悟眼下带着青黑的时候变多了。
外人或许不清楚，但是和五条悟住在一起的伏黑姐弟却时不时能看到五条悟摘下眼罩的样子。伏黑惠曾经很奇怪地跑过来问伏黑津美纪：“那家伙怎么了？他也会失眠吗？”
伏黑津美纪也答不上来。之后她还看到伏黑惠私底下去找了关于心理健康的书籍来偷偷看。最后的结论是，五条悟那个家伙不管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因为心理问题而失眠的样子。
另一边，伏黑津美纪却发现了一件事。
五条悟时不时会到林佟给禅院姐妹购置的房产里一呆就是一整天。
于是真相大白，伏黑津美纪觉得五条悟是为了这额外的行程而压缩了自己的睡眠时间，所以才会时不时露出疲惫的表情。
然后现在，林佟就如同当初突然消失一般，再次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伏黑津美纪抬眼，带着几分小心去打量林佟的神色，在看到少年轻轻蹙着的眉头后终于下定了决心，谨慎地措辞开口道：
“……五条先生，最近看起来好像有点低落。”
然后伏黑津美纪就看见林佟一下子看了过来，蹙着眉道：“真的吗？”
伏黑津美纪见他的反应，心里一跳，硬着头皮道：“嗯、嗯……我听惠说好像他晚上睡得不太好。”
然后她便看见林佟的眉头皱的更紧了些。
……糟糕。伏黑津美纪看着眼前少年终于露出担忧神色的脸，微微睁大了眼睛。
这个表情……五条先生搞不好真的有戏。
·
接下来的几天，林佟一直都没有见到五条悟。
他就这样被放置在了五条悟的公寓里，每天都会有人来陪他，从最熟悉的禅院姐妹到最不熟的伏黑惠都来过，连伏黑甚尔都来露了一会脸，只不过因为他偷偷将钱转出账户拿去赌马的事被林佟追着打了出去，之后说什么都再也不来了。
“佟！你这家伙居然敢跑——” 已经是高专二年生的伏黑真依已经比林佟高出了半个头，梳着马尾、英姿飒爽的少女把林佟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最后伸出有力的双臂将他紧紧抱在怀里：“下次再敢做出这种事情，我绝对不会原谅你的！”
林佟感觉自己的腰都要被勒断了，不断伸手去拍禅院真希的背：“我知道了！真、真希……快放开——”他呼吸不过来了！
另一边，穿着冰帝制服的禅院真依走上前，拍了拍姐姐的肩膀道：“真希，佟少爷要呼吸不过来了。”
“啊？”
禅院真希这才放开他。垂眼看着林佟白着脸喘气的小样子，伸手轻轻拍着他纤薄的背帮忙顺气，颇有些嫌弃地说：“你还是这么弱啊，佟，而且怎么感觉你的身高完全没长啊？”
作为Omega身材纤细，而且过了青春期之后基本不会再长的林佟：……感觉被攻击了。大猩猩一样的咒术师、有点讨厌。
禅院真希看着他哀怨的眼神，爽朗地大笑起来，又扑上来把林佟抱在怀里，伸手揉乱他乌黑的长发，
林佟有点无奈又有些欣慰地任由禅院真希抱着，想起对方还是个小女孩时阴沉而叛逆的眼神，感叹禅院真希已经成长为了一个出色的咒术师。
看来在东京咒术高专过的不错。林佟又想到了五条悟，唇边的弧度微微变缓。
等到林佟与禅院姐妹一起吃完晚饭，公寓外的天已经完全黑了，五条悟还是没有回来。
林佟轻轻蹙起眉头，又不着痕迹地放开，转头看向禅院姐妹问道：“已经有点晚了哦，你们还不回去没关系吗？”
“嗯？”
闻言，禅院真依抬起头，神情奇怪地朝林佟道：“佟少爷，我们不是就住楼下吗？”
“嗯？” 这次换成林佟惊讶，他不记得有这种事啊？
禅院真希挑眉道：“你忘了？悟那家伙把这栋楼都买下来了啊。”
……啊？林佟顿时吃了一惊。他明明记得之前只有顶楼的大平层是五条家的。
而且、总感觉，五条悟那家伙变得更有钱了。林佟转头打量了一下周围的装潢，察觉到墙壁上挂了好几副之前五条宅里没有的，但是一看就很眼熟的名家画作。林佟眯眼认真观察了一下其中一幅，发现那好像是之前被拍卖出十亿美元高价的《落日》，另外还有数副日本国宝级别的山水画。
林佟突然想起他交给五条律的那叠契约……难道说是那个的蝴蝶效应？
看来他确实是穿越到了同一时间线的数年前啊。林佟若有所思。
接下来的几天，五条悟依旧没有出现。
林佟抱着双臂靠在墙边，看着几个辅助监督拿着大包小包的食材和各种日用品上楼，一丝不苟地将所有橱柜都塞得满满当当，里面物资看起来够十个人吃上半个月。
他的视线扫过众人在厨房里忙碌，又是将各种食材分类放好，又是把每一片操作台擦拭得干干净净，锁定了其中一个看起来非常眼熟的身影：
“伊地知。”
被点名的清瘦男子骤然抖了抖，回过头来，略带苦相的脸看着林佟：
“……佟、佟君。你有什么事吗？”
林佟抬起眼看着他，语气有点冷：“五条悟在哪？”
伊地知洁高被他的语气冻得一抖，额角的冷汗唰唰唰地向下流，颤抖着声音道：“五、五条先生在……在海外出任务……”
林佟危险地眯起眼睛：“真的？”
伊地知又打了个抖，背上的衣服都被冷汗打湿，觉得之前还温温软软黏在五条悟身边的美丽少年不知何时变成了一只皮毛美丽的野兽，正在朝自己这只食草动物呲出獠牙。
“是、是真的！” 只不过那个任务是五条悟自己主动接的。
伊地知洁高顶着林佟充满压迫感的眼神，心尖发颤地咬住了下唇。他不知道这两个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先是林佟突然消失然后又出现，接着、又是五条悟突然提高了接任务的频率，基本上十天里面有九天半都不在东京、甚至不在日本。
伊地知洁高不知道这两个人到底在闹什么别扭。他小心地打量了一下林佟的脸色，谨慎地开口道：
“其实……公寓的密码我这里有，如果您想要的话——”
他话还没说完，林佟登时抬起眼，危险道：“你说什么？”
伊地知一下子就闭上了嘴，小动物的直觉让他瞬间察觉到了林佟身上危险的气息。其实五条悟完全没有限制林佟的行动，公寓们大敞开着，对方随便想离开都可以。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林佟似乎反而不是很开心。
林佟皱着眉，低着头没有说话。
半响后，他似乎也是明白从伊地知那里问不出什么，挥挥手让他走了。辅助监督们将手上的东西都安排好，林佟看着他们关上门，神情一下子阴沉下来。
·
又是一个星期后。
林佟自己一个人在大平层里呆着，也没人敢给他派任务，于是每天都在自娱自乐地给自己找事干。
这天，他身上盖着轻薄柔软的毛毯，半躺在沙发上，正拿着一本比板砖还厚的电子机械书籍慢慢翻开着，身边的茶几上放着一杯香气四溢的热可可。
书看久了了，林佟感到眼睛有些干涩，他眨了眨眼睛，抬起头看向窗外，发觉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巨大的落地窗外是东京都市繁华的夜景。
”……已经晚上了吗。“
林佟看着窗外，浅浅打了个哈切。在沙发上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准备继续看书。
就在这时，门口突然传来一声脆响。
电子锁被打开的声音，在黑暗而静谧的室非常明显。
下一瞬，大门被打开，之后出现了五条悟的脸。
林佟瞬间睁大了眼睛。
五条悟脸上戴着黑色的眼罩，还是穿着那套高□□服，像是刚刚从外面出了任务回来，身上有点风尘仆仆。他似乎也没想到林佟就在客厅，很明显地愣住了，一只手搭在门把上，站在原地没动。
林佟也被这意料之外的场景震得一愣，呆呆地看着门口。
两人就这样大眼看小眼睛地瞪着彼此，一时谁也没说话。
两秒后，五条悟先反应了过来。眼罩下的唇拧了拧，下颌有些不自然地绷紧，接着什么都没说地转过头，抬脚就要往外走。
“……等等！”
见他要走，林佟也骤然清醒了过来。立刻从沙发上跳了起来，瞪着自顾自消失了两个星期的五条悟厉声道：
“你要去哪？！”
听到他的声音，五条悟脚下顿住，回过头来，被眼罩遮住一半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林佟胸膛因为有些激动的情绪而微微起伏着，拧着唇瞪向他。
半响后，五条悟略微低沉的声音传来：“……我还有任务。”
闻言，林佟呼吸一滞，脸上神情微变。
五条悟说出这句话后顿了顿，被眼罩遮住双眼看清不远处少年脸上的神情，唇角向下的弧度更深了些。接着，他略微有些不自然地转过头，抬脚朝门外走去。
“等等！”
少年带着些许急切的声音响起。
五条悟没有回头，右手拉开大门。
然而，下一瞬，一个温软的身体贴上了他的后背。
林佟伸出手臂，紧紧环住了咒术师精壮的腰，踮起脚将整个人的重量都挂在了五条悟身上。然而，他整个人的力量在五条悟看来也不算什么，要是想要甩开也是很容易的事情。但是在林佟扑上来的一刹那，五条悟的身体瞬间变得僵硬，仿佛被下了什么咒语一样，脚下一步都迈不出去。
在他身后，少年轻柔的声音传来：“悟……是生我的气吗？”
林佟抬眼看着面前高大的背影，放软了声音，尾音还有点刻意地带上了些许委屈，道：“为什么一直不回来？我等了你好久。”
五条悟没有说话，见状，林佟歪过头，试探地伸出手，勾了勾咒术师修长苍白的手指：
“呐……之前的事情都是我不好，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他轻柔的声音在空中落下。半响后，一声叹息传来，林佟的手被一只更加宽大温暖的手掌裹住。
“……我没有生气。”
林佟抬起头，看到五条悟转过身，低头看向自己，唇角勾起一点笑容。接着他抬起右手，轻轻揉了揉林佟的发顶，用带着笑意的声音说：“我是真的有任务。”
男人的声音低沉而柔和，听起来并没有什么不对。然而，林佟抬眼看着他唇边的那点笑容，心下突然冒出一股凉意，连着脸上委屈的表情都凝滞了片刻。
不知道五条悟是没有察觉他神情上的不对，又或是装作没有察觉，咒术师伸出手环住他的膝弯，将林佟整个人抱了起来，神情自若地朝卧室走去。
接着，林佟被动作轻柔地放到了床上，他抬起眼，神情有些不安地看向面前伸手去按开灯的五条悟。
五条悟一只手揣在兜里，抬起修长的手臂按开了门旁的开关，卧室的顶灯闪烁起柔和的亮光。在确保灯光亮起后，他回过头，在看到林佟脸上的表情时微微一愣，接着勾起微笑，轻声道：“……怎么了？”
林佟看着他脸上不似作伪的微笑，没有说话，只是眉心蹙得更紧。
五条悟见状，将右手也揣进口袋里，朝林佟轻轻笑了笑：“那就早点睡吧。小孩子睡得太晚会长不高哦。”
他的语气很柔和，听不出任何不自然的地方，也没有任何怒气的痕迹。然而他越是若无其事，林佟的眉头就蹙得越紧。
他看着五条悟，咬了咬下唇，在对方就要转身走出卧室时忍不住猝然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在五条悟回过头，投来疑问的视线时，林佟顿了顿，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不说话，五条悟也不开口问，两人之间一时陷入了沉默。
林佟拉着五条悟的手，指尖滑过对方带着薄茧的掌心，低着头沉思着。片刻后，他仿佛终于下定什么决心，抬起头看向面前的男人。
“……我真的知道错了。”
这次，林佟脸上没有刻意做出来的委屈，神情很认真地看向五条悟，轻声道：“之前……我想杀掉你的事情，还有突然逃跑的事情，都是我做错了。”
他将侧脸贴在五条悟手中，眼角缓缓滑下一滴眼泪，温热的液体洇湿在他掌心：
“我们和好吧，好不好？”
林佟的这张脸，哭起来实在很动人。
五条悟看着他流泪，唇角的微笑缓缓落下，下颌的线条绷紧，神情一时间变得非常严肃。
林佟眼圈发红，泪水一颗一颗地不断向下滚，抬头透过泪眼看向五条悟，软声道：
“我其实……不想和悟分手。”
林佟说出这句话，内心有一角顿时松了下来，颇有些如释重负的感觉。林佟愣了愣，在这一瞬间中对自己心中的释然感到些许惊讶，同时又若有所感。
早在他时空跳跃被打断，睁眼看到五条悟的第一眼心中的第一反应是惊喜时，林佟就暗暗明白了。
他对五条悟有了真心。
不论这份真心是多是少，至少现在，他不愿意放弃这个男人。
林佟抬眼，双眼啜着泪水，有些不安地打量五条悟的神情，他明白这份感情太晚，之前已经做了好几件伤害五条悟的事情，要是说林佟心中完全没有后悔，那也是骗人的。如果早知道自己会喜欢上五条悟，那他就不会用那么过激的手段——
林佟正在暗自后悔，然而就在同时，一只手突然扣住了他的下颌。
那手上的力度极大，林佟被迫抬起头，顿时瞪大了眼睛，惊讶地看着五条悟伸出右手，缓缓拉开了黑色眼罩的一角。
其下的六眼闪烁着湛蓝的光芒，冰冷的视线锁定在林佟带着泪痕的脸上。
在那目光下，林佟骤然屏住了呼吸，仿佛被猎食者锁定的小动物，坐在床上一动都不敢动。
“……不想分手？”
五条悟的声音传来，声线中终于如林佟期望的一般带上了明显的怒气。
林佟被迫高高抬着下颌，从脖颈到锁骨蹦出优美的线条，在摘下眼罩后，五条悟的六眼一寸一寸地由上至下扫视过林佟的身体，让他恍然间几乎有种被手术刀一点点破开身体的错觉。
面对巨大的压迫感，林佟咬紧下唇，不自觉地用双手抓住男人箍住自己下颌的手，抬眼看向五条悟，在对方冷峻的神情下打了个抖，小声重复道：
“……对。我不想和悟分手。”
五条悟定定看了他两秒，六眼中倒映出林佟真挚的表情。
接着，他突然伸出右手，隔着轻薄的睡衣按住了少年柔软的小腹。
“那这里的是什么？”
在林佟惊讶的眼神下，五条悟的神情冷得像是要吃人，一字一句道：
“你的这里，为什么会有别人的咒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