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南星高二时,秦云月从国外回来了，一起回来的还有尹漫。
是什么时候发现姐姐谈恋爱了呢？
陆南星记得那是一个周六下午，她写完试卷,像往常一样溜进姐姐的房间玩,秦云月那时穿着一套宽松的休闲装,姿态懒散，窝在沙发里玩手机。
陆南星坐在她对面和她说话，秦云月没抬几次眼,她在和她聊天,眼睛看的却一直是手机屏幕,白皙修长的手指未停止跳动,一直在打字。
不知那边的人发了什么,她对着手机屏幕笑了。
陆南星怔住,愣愣地看着秦云月嘴角边这个笑容。
秦云月从小不爱笑，以往,这种笑容只属于她一个人。
现在，不再是她的专属笑容了,手机那头有了一个比她还要重要的人。
陆南星垂下眸子,掩藏起眼中浓浓的失落和伤感。
姐姐以后会结婚，会有家庭。
而她也会结婚，也会有家庭吧。
她一点都不想结婚,她也不想姐姐结婚，她就想她们一家人永远这样生活在一起。
在她低头时,秦云月放下手机站起身,她先是随意撩了下有点凌乱的长发,然后朝浴室走去，陆南星就呆滞到近乎贪恋望着秦云月的背影。
几分钟后,秦云月出来了，她洗了脸和手，一张白皙到近乎透明的脸，脸上没什么表情，表情是冷的、淡的、美的，但也是臭的。
很多人这样形容秦云月，说她长了一张又美又冷又臭的脸，一看就不好惹，脾气不太好。
每次听到他人这样说姐姐，陆南星再胆怯，也会小声鼓足勇气反驳，明明姐姐很温柔很善良，是他们不了解姐姐，才会这样编排她。
在秦云月走过来时，陆南星又低下头去，她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假装在玩手机，眼角余光却是在偷偷打量秦云月。
秦云月在弄头发，化妆。
陆南星给她计算时间，她弄头发花了二十分钟，化妆花了两个小时，挑衣服花了一个小时十分钟，最后，她挑了一条水蓝色立体花连衣裙穿上，蓝白渐变小花堆叠，看起来清新温柔。
陆南星把视线移向秦云月的脸，秦云月的头发被她拉直了，黑色长直发垂落在腰间，恰好遮住清瘦白嫩的背脊，细细的两根水蓝色肩带无法遮挡好看的一字肩。
隐隐约约中，陆南星都能看到秦云月胸前隆起的细腻弧度。
她脸一红，喉口涌起淡淡的酸涩，轻声开口：“姐姐，你要出去吗？”
秦云月正在照镜子：“嗯，约了人吃饭。”
她回头看陆南星：“我这个妆容怎么样？”
妆容清新，中和了那份冷淡，看起来温温柔柔的，就连口红颜色都透出温婉的味道来。
陆南星勉强笑了笑：“姐姐不管怎么样都是最好看的。”
秦云月也笑了下。
确定妆容和打扮挑不出瑕疵，她这才去挑搭配裙子的包包和鞋子。
等秦云月提着包出门时，陆南星追了过去：“姐姐，我可以一起吗？”
“可以。”秦云月没多想。
到一家中餐厅，二楼的某个包厢里，陆南星跟在秦云月身后，还未踏入，她就看到里面垂着眉眼在玩手机的女人，听到推门的声音，女人抬起眼皮朝门口看来。
在看到陆南星的瞬间，她眼底的笑意消失不见。
尹漫艰难扯起嘴角，朝陆南星笑了下：“南星，好久不见。”
她说完，起身，走向秦云月，两条纤瘦的胳膊挽住秦云月的右手腕，整个下巴都搁在秦云月半边肩头，语气亲昵，撒娇道：“你怎么才来，我等你好久了。”
秦云月语气淡淡：“有点事情耽误了。”
陆南星的眼神只在尹漫身上停留不到一秒钟，她就垂下头去，恍惚间，看到粉色裙摆和水蓝色裙摆交缠在一起，对面站立的两个女人像是一对世间最般配的璧人，而她是个有着阴暗心思，觊觎自己姐姐的丑小鸭。
姐姐撒谎了，明明她是为了这场约会在精心打扮，却没告诉漫漫姐。
陆南星小声唤尹漫：“漫漫姐。”
她对尹漫已是没多大印象，当年她太小，不懂到底发生了什么，姐姐的同学那么多，少一个，她奇怪过，也没主动询问过。
尹漫没给陆南星一个眼神，她在和秦云月说话，说的是她们这几年在国外的生活。
说到去酒吧喝酒时，秦云月朝尹漫眨眨眼睛：“南星还在，不能当着小朋友的面说这些。”
尹漫拿了菜单过来：“我帮你选了。”
秦云月低声：“好，帮南星也选下。”
她开始说菜名，说的是陆南星喜欢吃的菜。
餐桌下，陆南星两只手紧紧攥在一起，她但凡有点眼力见，或者但凡要点尊严，她就该找个借口离开，可她没有，她依旧坐在秦云月和尹漫对面，默默地吃着菜。
那个会为她倒茶，会给她夹菜，会问她好不好吃的人？
她的身边有了另外一个人，她所有的好和温柔都给了另外一个人。
陆南星无声吁出一口气，她放下筷子说：“我去趟洗手间。”
她在洗手间呆了很久，洗了脸，又抬起手背擦拭着脸颊上的水珠，镜子里映出她一张苍白无血色的脸庞，稚嫩、清纯，看着就像小女生，除了乖巧还是乖巧。
她想起尹漫，她甜美，像是一颗诱人的水蜜桃，是那种成熟女人的气质和味道。
八年的差距，十七岁和二十五岁，小女生和女人。
都不需要去对比，她就输得一败涂地，什么都比不过尹漫。
再次洗了个脸，她揉着红红的眼睛从洗手间出来，一个人轻手轻脚走在灯光幽暗暧昧的走廊上，快要走到她们所在的包厢时，她听到尹漫的声音。
“你带她来干什么？”
“她是我妹妹。”是姐姐的声音。
“又不是亲生的，没有血缘关系，以后别带她了，云月，她长大了，不是小孩子了，你要学会避嫌才对。”抱怨的语气转为娇娇的语气，“我会吃醋的，以后不带她。”
几秒钟后，陆南星听到一个字。
“好。”
她一颗心沉到谷底，坠入冰窟。
再也没有进去的勇气，再进一步就是自取其辱。
陆南星摸着牛仔裤口袋，手机硬邦邦的，她朝楼梯口走去，走过几步楼梯，才把手机拿出来，她给秦云月发消息。
【姐姐，我同学找我有事，我先走了。】
她想说你和漫漫姐玩得开心。
这些字，她打好了，却怎么也做不到把这句话发送出去。
等了几分钟，不见秦云月回复，陆南星确定她没有时间看手机，她捏着手机往下走，这次走得飞快，穿过楼梯，到了一楼的大厅，全是吃饭喝酒的人群，大家成群结队，她一个人从喧嚣的人群中穿过，走出了这家中餐馆。
外面的热气滚滚而来，扑打在她身上。
陆南星沿着马路一直走，走到一棵香樟树下，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她几乎是迫不及待、慌乱地拿了出来。
只有一个字：【好。】
陆南星不想哭，但她忍不住。
她就一边走，一边哭，哭着走到一个小公园附近，找寻到灯光最暗淡的角落里坐下，头埋在膝盖上，双臂缓缓圈住了自己的脑袋。
她不记得自己哭了多久，直到听到背后有人叫她的名字。
“陆南星？”男生不是很确定的语气。
陆南星抬了抬头，先擦干净眼泪和鼻涕，这才抬起下颌，朝后看去。
是班上的男同学。
男生先是愣了下，继而走上前：“怎么了？”
陆南星摇了摇头：“你怎么在这里？”
“我家住这边，出来夜跑。”男生在她面前蹲下，“你还好吧？”
陆南星想说自己很不好，但她知道这不能说，她咬着嘴唇不说话。
她对这个男生的印象不是很深刻，只记得他成绩不错，和她关系好的女生说他长得帅，说他是班草，是不是校草就不清楚了，学校里的男生实在太多，没有人拿着照片评选过。
陈策不知怎么安慰女孩子，就陪着陆南星在公园的角落里坐了很久。
最后，陆南星给司机张叔打了个电话，让他过来接她。
两人站在马路边等张叔过来。
张叔到来后，他扫了陈策一眼，给陆南星拉开副驾驶的车门，等陆南星坐下系好安全带，他把门关上，又看了一眼陈策，这才走到另一边，拉开车门。
车子驶入车流中，陆南星收到陈策的消息：【哈哈，到家和我说声，要是心情不好找你的小姐妹倾诉，别憋在心里。】
陆南星：【我知道的，今晚谢谢你。】
张叔侧了侧头，眼神落在陆南星的脸上：“南星小姐，那个男孩子是？”
“我同学，今晚突然遇到的。”陆南星阖上眼睛。
这落在张叔眼里，就是你话好多，我不想理你，能不能别问了。
张叔想到初见陆南星时，小女孩不过五岁，小小的一只，像是一只可怜巴巴的小兔子，时间过得真快，十二年过去了，小女孩长成大女孩了。
到家，陆南星就回卧室了。
洗澡时，她没忍住又哭了一顿，哭得脸颊、眼睛、鼻子都红红的，才擦干眼泪，重新洗脸。
已经不早了，见姐姐的卧室一片漆黑，她捏着睡衣薄薄的布料回到自己的床上躺好。
她睡不着，就默默掉着眼泪。
直到有脚步声传来，她刚开始以为是姐姐，闻到香水的味道，才发现那是妈妈。
陆鸢打开她床头那盏玉色兔子灯，她垂下眸子，只看到一个毛茸茸的头顶。
陆南星把脸埋在被子里。
“妈。”
陆鸢听到小女儿细细的声音，她微笑，“怎么还不睡？”
“睡不着。”陆南星低声。
陆鸢笑了下，她在床沿坐下，摸摸陆南星的头：“陪妈妈说说话，妈妈很久没和你聊天了，最近学习怎么样？”
陆南星说：“挺好的，还进步了。”
“学校里有没有优秀的男生？”陆鸢想到今晚张叔和她说的那些话。
陆南星想了想，她不清楚，高中学习忙碌，她有自己朋友，都是女生，她心里只有姐姐，哪里会有心思去关注别的男生。
“我没注意看，但是有成绩很好的男生。”
毕竟学霸，不是女生就是男生。
她们学校的女生成绩还没好到可以垄断年级前几十名。
陆鸢沉默会，她叹气：“你还小，任务就是好好学习，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学习上，小女生小男生那些情情爱爱都是靠不住的，妈妈以前说的话，你还记得吗？”
陆南星的声音闷闷的：“记得。”
“记得就好，等你长大了，想谈恋爱就和妈妈说，妈妈会给你介绍优质的对象，差的我不会介绍给你，妈妈不会害你。”
“我不想谈恋爱，不想结婚，我想和妈妈永远在一起。”被子下，陆南星这样说。
陆鸢脸上的笑容加深了：“好，我们南星不结婚，一辈子当我们的小棉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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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前，陆鸢最后和陆南星道：“你要是有喜欢的人，想和他在一起，我和你爸也不是不同意，但他只能入赘，以后你们要是有孩子，孩子得随你姓，让那个男生来我们家里住。”
陆南星茫然，搞不懂她妈妈为什么会说这些话。
她没多想，陆鸢一走，她又想起秦云月。
想给秦云月发消息，问她回家没有？
她却发现她不敢了，面对姐姐，她变得小心翼翼起来了。
后面一个月，即使同住一个屋檐下，陆南星也没见到过秦云月。
她去学校时，秦云月还没起床。
她下了晚自习回到家，秦云月还没回来。
她没给姐姐发消息，姐姐也不给她发消息。
尹漫说的她们姐妹要避嫌，姐姐听进去了。
陆南星说不出内心是什么滋味，翻江倒海的，五味杂陈。
她知道她们在谈恋爱。
暑假到来，陆南星终于又见到秦云月，她发现她们很久很久没见了。
在某个晚上，秦云月从外面回来时，陆南星又溜进她房间里，秦云月看她一眼：“你长大了，以后进来要敲门。”
陆南星仔细观察着她的脸色，她退回到门口，敲了三下，兔子般可怜的眼神看向秦云月：“姐姐，可以了吗？”
秦云月点点头。
陆南星走进去，她把门关好。
她问秦云月：“姐姐，妈妈知道你谈恋爱了吗？”
秦云月说：“不知道。”
陆南星舔了舔嘴唇：“姐姐，我也谈恋爱了，是我班上一个男生。”
“分手，你不能早恋。”秦云月想也没想，她脱口而出。
“我们没影响学习，平时在一起都是写试卷。”陆南星眼睛弯了起来，“我很喜欢他，才不和他分手。”
她在心底默默说，姐姐，你别不和我见面。
只要她喜欢男生，只要她有男朋友，姐姐就不会和她避嫌，就不会担心女朋友吃醋。
秦云月盯着陆南星看了会，见陆南星一直垂着眼，她嗓音软了下来：“明天我休息，你约他出来，我和漫漫帮你把把关。”
陆南星听到自己心脏破碎的声音。
她还是笑得乖巧：“嗯，谢谢姐姐，谢谢漫漫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