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浮拿新的输液瓶过来换点滴,刚按嘱托调好流速,手机忽然弹进来一条消息。
是秦奈突然发来的链接,后头跟着连珠炮似的脏话。
【她上辈子吃屎噎死的吗,怎么那么能恶心人】
江浮走至卧室阳台边,把聊天框使劲往上滑后点进那条链接,入目就是几行扎眼的大字。
#林声落水被霍伊救起#
#林声霍伊疑似因戏生情#
几个不知来源的营销号推着这两个话题迅速登顶,将二人捆绑一处。
他们不知道废了多少功夫,从长达两月的拍摄进程里抠出几张似是而非的讲戏照片,甚至还贴出林声落水时被霍伊趁虚而入虚抱起来的抓拍场景。
各种煽风点火的评论很快扎堆,江浮点进去时,已经吵得不成样子。更令她反胃的是霍伊的做法,假装失手点赞又特地发文作一番欲拒还迎的公关。
林声在剧组究竟怎么对待霍伊,江浮看在眼里,她虽然恼火,但有自己的辨识能力,没被这些营销号牵着鼻子走。
“霍伊嫌这两个月被陆导骂得不够吗,怎么好意思发这种造谣言论。”
“随她。”林声将输液线挂在旁边的钩子上,恢复了一贯的冷静。
江浮刚想切换小号去骂两句,听到这句话后动作陡然僵住,她诧异地回过头,嗫喏问:“你说什么?”
“她想做什么非我能掌控,争长较短没有意义。”
这是争不争的问题吗?
为什么别人往身上泼脏水,她还能淡然处之,还能如此镇定,没有解释的意图。
江浮紧抿嘴唇,气管仿若被勒住。她握着那个泛着苦涩气息的空杯,有一瞬间喘不上气。
霍伊什么心思,无非是想曾热度上位,她身为旁观者能看懂,林声心如明镜,怎么会不明白。
这样任由公众错猜关系,她究竟是性子太淡不想管,还是真的如营销号所说那样,在这两月有余的搭戏中,对霍伊产生了别样的情感。
“你对霍伊……”
那些话语拥堵在喉咙,割得江浮十分难受,她笑得刻意,把刀片揉进心里。
“我知道了,你好好休息,输液瓶快空了再喊我过来。”
她低着头往外走,在这昏暗的夜里,瘦高的背影显得格外寥落。
林声不太理解这瞬间的情绪转变,只是倚在床头看门被轻缓地阖上,脚步声渐远直至寂然。
她收回目光,望向正在床尾滚来滚去的阿绵,问得困惑而晦涩。
“江浮,她怎么了?”
阿绵停止扑腾,它用铜色的眼睛四下张望,发现房子里没旁人,才知道林声在和自己说话。
只是它虽然听懂了“江浮”是在叫谁,却无法理解话中含义,低低地呜叫了几声,又自顾自玩起来。
口腔滞留的苦涩味绵长不散。
林声最终还是拿起了那盒糖果,挑了颗含在嘴里。
或许是刚才江浮几个小时拧毛巾散热,加上药效,她的额头不再那么烫,只是胀痛虚浮还充斥着每一处神经。
她翻着那些子虚乌有的营销号文章,看着霍伊茶言茶语的解释文案,揣摩之时忽然接到经纪人苏藤打来的电话。
“林声,通稿已经写好,是否发微博澄清?”
“清者自清,没有必要。”
苏藤噎了下,“是,清者自清,你知道,我也知道,可别人不知道啊,网上那些见风使舵的墙头草,他们会信吗?”
“可是苏姐,你考虑过没有,”林声轻摇那盒硬果糖,叮当声响把蹲守床尾的阿绵给吸引了过来,“这种情况不是第一次,我从前没有澄清,现在贸然发文,不是此地无银吗?”
“难道任舆论发酵不成,你现在新剧还没播出,要是到时候闹大了不好收场,几个月付出可就毁在这里,我希望你好好考虑。”
林声低笑,像在自嘲,“舅舅不会任其自流的,从前那么多次,不也照样把热搜压下去。”
话已至此,苏藤那边像是来了人,不想再做过多纠缠。
“行了行了,正主都不急,我还急什么,不过我得劝你早做公关准备,霍伊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角色,我总觉得事情远不会结束在这。”
她捂着话筒说了几句注意身体的话,把通稿文件发来后就匆匆挂断电话。
搅混水的人动作迅捷,热搜才上去一个小时的功夫,cp向剪辑就铺天盖地出现,几乎淹没了微博推送区。
江浮心思寥寥不想了解,摁了几次不感兴趣,可林声无所谓的模样仍在眼前,让她如鲠在喉,看那些所谓的cp粉上窜下跳,她心里还是堵得慌。
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很难定义,在这段晦涩难明的关系里,她始终都处于下风,被林声的言行影响。
肖温说,林声从来没有留人在这住过,可她们同住不同睡,连最简单的朋友都算不上,只有一层羞于启齿的羁绊。
江浮在床上陷入自我怀疑,整整四十分钟难以自拔。
她转头点进po文网站夜瑟,看着已经连载了小二十章的新文,本打算趁着心烦睡不着裸更两章,却发现打赏列表里有个读者迅速登顶,成了榜一。
三十分钟前,一次性打赏。
江浮不由得想起和邓归洽谈改编剧本那段时间,那个打赏完就注销账号的乱码读者。
现在琢磨着榜一这串奇怪的id,她难免将二人联系一处,甚至怀疑自己的文被什么奇怪的神秘组织攻占。
就在她打算关机放空脑袋时,忽然接到了林声的语音电话。
对门之隔,这个电话来得突兀。
想起林声还在输液,江浮才知道大概是点滴瓶空了。
她推开两扇门,却发现架子上的药瓶仍在缓慢下降,里面还有一半药水。
还不用更换,这通莫名其妙的电话是什么意思?
“你口渴还是肚子饿了,或者想拿什么东西?”江浮收敛情绪说得平静,她站在门前踟蹰并不进去。
偏在这时,一只飞蛾被台灯光源吸引,扇着翅膀飞到床头柜,紧接着又落在亮着的平板上。
蹲守床尾的阿绵蓄势待发,嗖一声飞蹿而起,直接将那平板扑得倒扣于地。
飞蛾被吓得在卧室里乱飞,而后停在天花板垂下来的水晶悬顶灯上,任阿绵怎么弹跳都够不着。
江浮无奈推开门,走进那被雪松冷香灌斥的卧室,想将掉在地上的平板拾起来。
林声眼底闪过几不可察的错愕,她比江浮速度更加迅捷,只是受手背的滞留针所限,根本弯不了身。
“别拿!”
她着急地喊出声,向来沉稳冷淡的声音里染了几分无措。
只是终究迟了。
江浮将摔出一条裂痕的平板拾起来,转身却发现林声已经蒙头进被中,昏暗卧室里只见鼓起的一团。
这反应太过应激,她心有困惑,低头检查裂痕。
“你怎——”
么了……
入目是一个网页。
po文网站,夜瑟。
虽然已经退出阅读界面,江浮还是看到了林声的个人主页。
她比对后台数据,盯着那个名字,一个数字和字母都不敢疏漏。
三十分钟前豪气打赏新文的乱码粉丝。
刚刚登上榜一的人是林声。
如果不是阿绵一天使不完的牛劲,如果不是林声忘了关平板,她可能这辈子都被蒙在鼓里。
当初改编剧本,江浮就知道捂不住“窥声”这个马甲,加上后来以原作者身份去剧组指导,就是将她扒干净丢在林声面前。
看着这个支出离谱的账号,她没有被扒马的恐慌,也没有过多欣喜,只有难以说清的困扰。
“照顾阿绵你已经给我开了两万薪资,为什么还要用这种方式往我身上塞钱?”
“这是冯澄的账号。”林声闷在被中,说得瓮声瓮气。
远在港城医院的冯澄忽然连打几个喷嚏。
江浮把被压着的输液线往上提,想到了更深处,她被复杂情绪卷裹,问得很轻。
“改编剧本前,你其实已经知道了我的写手身份吧,那个销号的读者,是你对吗?”
林声以沉默回答,这在江浮看来,几乎等于答案。
所以神秘读者销号那晚,她带林声出去销赃,其实是花了林声打赏的钱,买了请客的单。
她用林声的钱,自认为大方地请林声吃了饭……
林声什么都知道,但她不说。
缩进被子里的人忽然探出头来,将平板夺了过去,自然而然转移了话题。
“你怎么了?”
江浮:“?……这个问题不该我问你吗?”
“我说的是,你刚刚为什么忽然,离开。”林声找不到很好的措辞,不自在地一字一顿道。
江浮这时才恍然,大概是她被热搜那件事搅得心思不定,让林声看了出来。
“没怎么。”她说。
“阿绵告诉我,你情绪不太对。”
锅扣到了阿绵身上。
江浮和阿绵齐齐看向林声,又各自默契地移开目光。
她淡淡哦了声。
“你是为霍伊的事不开心,为什么?”
江浮仍在嘴硬,“不是。”
她被林声穿透皮囊的目光盯得难受,眼底明光彻底黯淡。
“我有立场生闷气么,林声,你要做什么想做什么,哪一样我能干预,或许霍伊真如网上说得那样,我……只希望你有自己的分辨能力,不要被她的表象蒙骗。”
江浮没有勇气等林声的答案,说完后就低头落寞往外走,刚要将门带上,就听到身后传来微不可闻的话。
“我只对技术好的女人,有些兴趣。”
脑中有根弦嗡地一声断裂,江浮耳畔响起鼓噪的轰鸣,像雪崩,像山体滑坡,像呼啸而来的飓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