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碗面,霍邵哲第二天起的比以往都要早,他小心翼翼的准备把脏碗清理干净,却没想到走出门就和洛洋撞个正着,他下意识把托盘别过身后,碗筷瞬间掀摔在地上。

  霍邵哲浑身僵硬的看着洛洋,尴尬的想两眼一黑就这么晕过去。

  洛洋也注意到他身后的动静,余光瞟了一眼地上的碎片,说:“今天起这么早是公司有事吗?早餐准备在家里吃还是路上买?”

  他并未理会残局,转身走进厨房,给足了霍邵哲空间。

  霍邵哲突然就没了昨晚的火气,他回过身看着满地的碎片,蹲下将托盘放在地上默默拾起地上的碎片。

  他静悄悄的清理,端着托盘将碎片倒进垃圾桶,最后用拖把扫平油渍才走到餐桌旁坐下,洛洋背对着他不曾回头,手上的动作甚至都没有停顿减慢,两人存在着心照不宣,这么多年下来的默契,他们依旧了解彼此。

  洛洋熄灭燃气,端着盘子在霍邵哲对面坐下,他低着头,霍邵哲就盯着他的发旋,轻声说:“洛洋,我要住下了。”

  洛洋拿着筷子的手一顿,很快又若无其事的夹起煎蛋:“好,你有什么要的东西吗?下班了我顺道去买。”

  洛洋的话听不出什么语气,霍邵哲点了点头,也不管洛洋低着头看不看的见。

  那天早上的对话似乎是他们达成了共识,有了明确的答案,洛洋便不再试探霍邵哲是否留下的态度,两人的相处也就自然了许多。

  洛洋不再纠结,心里就落了一件事,连着夜间的失眠也开始好转,不会因为家里多了人,就神经过敏的受到一点刺激就惊醒,随后便无法入睡,虽然回不到独居时的质量,但至少苏醒后重新入睡变得更加容易。

  休息好转,洛洋对于环境要求随之降低,就消除了手机的静音,当天夜里他就被莫名的电话惊醒,洛洋略微烦躁皱起眉,小声抱怨了一句,接起了手机,他眉头缩的极紧,但出于礼貌还是轻声的询问:“你好,哪位。”

  “洋洋,是我。”

  温婉的声音一出洛洋瞬间便清醒过来,他睁开眼睛坐起,清了清嗓子:“阿姨,这么晚给我打电话是那边出了什么事吗?”

  “我们没事,你不用担心,阿姨就是想问问你,阿哲现在是不是和你在一起了?”

  洛洋听着这一句“在一起”顿了顿,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们现在的情况,温婉却等不及,又连着追问了两声,洛洋思考着沉声回答:“他这几天是住在这边,可能是公司出了事,这边比较近,可能过几天就走了,而且这里本来就是你们给他准备的,他来这边也是应当。”

  “是给你们准备的,”温婉顺口反驳道,洛洋一梗,不知该如何接这话,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温婉柔声开口:“洋洋,这次打电话来主要是阿姨想请你帮个忙,是这样,阿哲回国这么长时间了,因为那件事一直没回过家,你霍叔叔这个人你是知道的,我们其实都挺想他,如果他现在愿意和你在一起,你是不是可以帮阿姨把他带回来吃个饭?”

  洛洋张了张嘴下意识就想拒绝,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他就只能选择沉默。

  对于温婉,洛洋没有任何办法,无论她怎么说,洛洋从来没有过拒绝甚至都不懂该怎么拒绝,他无声的叹了口气,话头在喉间转了一圈最后只是无力的回应:“我试着和他说。”

  “好啊,如果回来记得给阿姨打电话,阿姨给你们做好吃的!”温婉立刻欣喜的说着,音量也高了不少,洛洋在电话中隐隐听见霍旭寅的叫声,温婉随即压低了声音:“那先这样,来了记得打电话。”

  耳边响起忙音,电话已经挂断,洛洋却依旧举着手机,嘴巴微张,礼貌性的话语来不及出口就堵回了嘴里,他呆愣了好一会儿才放下手机重新躺下,可无论怎样放空,温婉欣喜的语气却仿佛一直在耳边。

  他是羡慕霍邵哲,特别羡慕他有一个完整的家,即使这么任性也依旧有人那么期待他回家。

  霍家两位长辈的恩,他们的好,洛洋都记在心里,可到底是不一样,洛洋永远都不可能站到和霍邵哲同等的位置,他只是个寄人篱下的可怜虫,那里永远都不会是他的家。

  这一通电话搅乱了洛洋的思绪,思想不受控制的肆意乱窜,光怪陆离乱七八糟,搅得他额角突突跳,胃里也烧灼的厉害,胸口像压了快石头有些透不过气。

  洛洋坚持不住的坐起大口呼吸,迫不得已走出房门想找水喝,可冰箱里整整齐齐放着的都是霍邵哲买的饮料,这股被搅了美梦的火瞬间就转移到了霍邵哲的身上,洛洋克制不住脾气的拿起一罐就想摔在地上,但骤然举起的手却迟迟没有落下。

  凝结的水珠由他的指尖划向手腕,微凉的触感拉回了他的理智,洛洋看着反光的地面,仿佛已经看见水渍蔓延的地面,讲到底还要要自己清理,洛洋瞬间便没了泄愤的欲望,更何况旁边的房间里还睡着霍邵哲,他们这个晚上并不适合碰面,洛洋不想惹麻烦,将他吵出来。

  他缓缓垂下手,顺道便拉开了易拉罐的封口,靠着沙发坐在黑暗的客厅,抿了一小口气泡水后闭上眼寻找睡意,可努力放空之下的脑袋却依旧不断去回想温婉的话。

  这个性格和长相都温柔的女人从他们认识开始就一直这般,总是很温和,面对任何人任何事,表现的都很谦卑懂礼,同别人说话,无论多么小一件事,请求都是固定的前缀,这样的女人能够征服绝大多数的男人,不管对方性格如何甚至是性取向怎样,多多少少都会动恻隐之心,至少在洛洋看来,除了霍邵哲之外,还从没见过有谁可以拒绝温婉,而他自己也是其中一个。

  回想起来,这种难以拒绝好似很早就已经在他们之间产生,起源避无可避的来自于霍邵哲。

  不得不承认,洛洋刚到霍家时对于他们所有人都满怀期待和喜爱,小时候的霍邵哲其实很乖巧,他也享受被人照顾,和被人需要,每当霍邵哲表现的很听他的话,洛洋都会感到无比的愉快,他们确确实实度过了很不错的一段时间。

  可人终究会长大,所有人都要朝前走,洛洋时常觉得自己是被抛下的人,只有他一直迈不开脚步。

  就像好不容易被定义为痊愈,好不容易可以走出房间,好不容易能够入学,可最后却因为面对一道“最美的风景”的作文题目受到了外人的一句:“你是不是心理有些问题?”他就猛然被拽回了最痛苦的那几年。

  洛洋不想承认,但在他看来,称得上最美二字的就必须是这世间绝无仅有,他见过,他见过上天降下不公时为他带去的“烟火”,点亮了整个夜空,填满他小小的瞳孔,按停了他的心跳。

  在那一场“烟火”的盛大之下,他付出了所有,成了孤家寡人。

  盯着刺眼的题目,在落笔前洛洋想过不该,可就是控制不了,他没办法将那天的场景从脑海彻底剔除,洛洋曾拼尽全力去压抑,却依旧能被轻易勾起。

  这也导致了他最后站到了班主任面前。

  有些尖锐的女声不断刺入他的耳膜,但那些话在当时的洛洋看来却仅仅只是听不懂的符号,字符一个一个进入耳朵,可他突然就听不明白那个女人是什么意思,只有她难以言喻的表情清晰的印在了洛洋的脑海。

  他呆滞的站了全程,甚至连眼睛都没眨,熬得双眼通红留下生理眼泪,班主任似乎被他吓到很快就叫他离开。

  洛洋浑浑噩噩的走出办公室,恍惚的向前走,他知道霍邵哲还在等他,便又转身走向教室。

  其实他一点也不想听到的,可霍邵哲笑得太大声了,洛洋站在教室的门边,眼睁睁看着他和同学打趣,毫无异样的开口就是:“我不知道为什么,他就莫名其妙到我们家的,这些年一直被我爸妈照顾,吃喝用的都是我家的,什么叫我粘着他?他粘着我还来不及,你没见他什么样?他什么事都依我,因为他得靠我,如果他不听话,我……”

  下面的话洛洋没有再听,霍邵哲将他形容的像个废物,所有的东西都像是施舍,而洛洋一直当这是恩赐,他乖顺只是希望能够偿还这份恩情,到了霍邵哲嘴里却听上去那么不值钱。

  他以为霍旭寅出钱帮他治病,给他吃穿用度,温婉待他如亲生,霍邵哲对他热情坦诚是幸运,可直到那天洛洋才忽的觉察,或许这其中大多是在哄骗他。

  霍邵哲什么都没说错,是他要赖在霍家,可如果真的嫌弃,为什么不能当面说清楚,如果真的不喜欢,洛洋不会凑到他们的跟前,霍邵哲对着外人说出这种话,却在自己面前装成热切的样子。

  洛洋在那一刻升起了怨念,不管怎么冷静也没办法面对霍邵哲,更不知道该怎么和他相处,能做的就只有远离。

  情感投入的少了,在意也就少了,再遇到那天那种事也就不会有不好的情绪了。

  洛洋不掩饰自己的冷漠,霍邵哲不明所以的天天缠着他,可无论他怎么做,洛洋都只觉得假惺惺,霍邵哲每次的靠近都让洛洋感到厌恶,他忍不住去抵触霍邵哲的触碰,可这些到底是他们俩的事,洛洋没想过让外人管,更不想给温婉和霍旭寅带去麻烦。

  在洛洋看来,让班主任在这件事中出局是必要的,所以他不需要一个刻薄的外人来帮他主持公道,他们怎么吵怎么闹,都只是他和霍邵哲自己该解决,洛洋不想增加麻烦。

  可霍邵哲却不知道突然抽了什么疯,从那之后更加要没完没了的往他眼前凑。

  洛洋也有过心软,可每每想起又不想让步,因为霍邵哲不是真心,他其实看不起洛洋。

  作者有话说:

  洛洋:生活所迫,只能忍耐……(os:狗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