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谢以宴活了下来。

  世间罹遭大难,无数世界破碎,无尽的时空之海中,呈现一个个坍塌的虚空。

  谢以宴走啊走啊。

  他走回了地球,找一个叫牧峥的人。

  可那些人都只是疑惑的看着谢以宴:

  “什么牧峥?没听过这个人。”

  “他以前住这吗?可这房子刚建成我就买了。”

  “你说我们的孩子……?可是我们没生过孩子啊。”

  谢以宴点点头,离开了这个世界。

  他又走啊走啊,只身一人越过无数的虚无。

  “你要找一个不存在的凡人?”

  支撑着九个高等世界的老树笑得如同破风的口袋:

  “老朽如何为你去寻一个不存在的人呢?”

  “不过,很久很久之前,倒是曾听说过……”

  “会有一个凡人,教会祂懂得爱。”

  “祂才会真正成为祂。”

  “我已经懒得和你玩这种过家家游戏了,牧峥。”

  谢以宴说。

  随着这一句话落下,一切都如同被戳破的气泡,系统空间瞬间破碎。

  虚空中耸立着一方大殿,它从深渊一直延伸到天穹。

  金乌从天空掠过,却照不到深渊,更照不到神宫。

  它只能堪堪飞到神宫的云梯下沿,凡间的红日,在神宫旁也不过是只萤火。

  谢以宴抬眼看着圣山神宫,似乎神色黯淡了些许。

  他走上云梯,看似慢,实则一步万里。

  他很快到达了云梯的终点。

  谢以宴一路走进大殿,这座殿宇是在太大太大,甚至需要无数个高等位面去承载。

  两侧,坐落着无数的神佛仙魔,它们大多数万丈高,谢以宴以凡人的身躯走在其间,连蚂蚁都算不上。

  然而谢以宴并没有露出任何怯色,甚至习以为常一般走在殿前之路上。

  一步一步,走到殿中。

  那诸天万界唯一的神位之上,坐着的,赫然是牧峥。

  从任务失败之后神色一直平静的谢以宴却突然暴起,他飞身而上,以手做刃,猛地击向神座!

  可一切力量都在弹指间被化解,谢以宴被一股柔和的力量稳稳地落在大殿之中。

  “为何要用他的模样,”谢以宴看向座上之人,眉眼间却露着厌烦。

  “父神。”

  谢以宴落下了这样一个称呼。

  父神。

  祂是规则化身,也是一切之源头,万界万物仰赖于他而繁衍亿亿万万年。祂是一切生一切灵的造物主,从这个角度上说,他有资格担任所有生灵的父神。

  但这亿万世间再也没有一个比谢以宴更有资格唤他父神的人。

  炎辛曾经和牧峥说过,他们这些旧神,诞生于一切世界之初,那时候,连一个个世界在他们眼中都如同游弋的小鱼般。

  而这些旧神,正是规则的最初衍化。一开始,祂需要旧神,所以旧神便出现了。

  那时候,他们唤祂为父神。

  而谢以宴——那是他还叫宴——则是祂创造的,第一位旧神,第一个生灵。

  神之长子,那时候,旧神们都这样称呼他。

  这样短短四个字的分量,却是一点都不轻。祂创造的世界都不止亿万,更遑论其中的生灵,可在这无数无数的生命中,唯有最初的谢以宴,是祂的“长子”。

  祂刚创造出谢以宴时,天地中,只有祂和谢以宴。

  祂不是一个具现的存在,所以那时候,在天地都模糊不清的混沌中,只有谢以宴在行走着。

  祂是第一次创造生灵,并没有经验。祂把祂想到的一切美好的赋予了他的所创造的第一个生命。

  所以谢以宴拥有无尽的寿命、华美秾酽的容貌、强大无匹的力量……还有丰富多彩的情感。

  这样的生命一旦诞生,似乎就给这灰白的混沌染上了无尽的色彩。

  宴是第一个生灵,所有一切都没有参照物,他所拥有的,都是祂设想中最好的,是一个完全由祂打造的最合祂心意的人。

  他看着宴。

  看到他刚出生时懵懵懂懂,对什么都感到好奇,险些被卷入浊气堆砌之处,最后被祂险险救下。

  看到他触摸着混沌的星辰,一点点抽去星辰之力做成衣裳,穿在身上。

  看到他日日唤祂“父神”,在混沌的四方中摸索着稀奇古怪的东西,慢慢地、竟是给祂盖了一座宫殿。

  从祂诞生开始,祂便知道创造世界是祂的职责,祂对此并没有所谓的喜欢或是抵触——祂本身不具备一切好恶的情感倾向。但这方天地有了谢以宴之后,他似乎也隐隐觉得不一样了。

  他接着又创造了很多神明,与谢以宴不同的是,他创造谢以宴是为了“实验”和获得经验,但有了经验之后,他便开始创造分掌不同职能的神明。

  有了各司其职的神,一切世界的衍化走上正轨,等到绝大部分的世界都格局稳定,已经不再需要这些永恒且过于强大的神了。他们的职能,也早就已经被自我完善的世界取代了,他们是多馀的。

  甚至他们的存在,只会挤压那些世界的生存空间。

  祂便是规则本身,所以自然遵守规则,清除这些旧神。

  但是祂不知道为什么,留下了谢以宴。

  谢以宴并没有分掌职能,只是拥有庞大的力量,倒也不是非死不可。

  祂对自己放过谢以宴的行为感到疑惑时,便这样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