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幽幽地看着窗外,没想到来南城的第一天就发生这样的事,更没想到会碰上陆淼这样一个人,脾气暴躁,行为怪异。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大城市的孩子?无礼?傲慢?

  照理来说事情发展到这儿,苏燚应该窃喜,毕竟陆淼虽然甩脸子走了,但也因此他就不需要花钱赔偿了。

  可是苏燚就不是这样的人,把别人东西弄坏了他十分懊悔,没有及时赔偿更让他内心纠结。

  不过也没办法,泱泱南城,他到哪里去寻找这么一个陌生人呢?

  也罢,苏燚收拾起行李下了地铁。

  出站的时候天色已黑,然而九月的南城依旧处处透着盛夏遗留的暑热,周遭的空气仿佛是凝固的果冻一样。由于没了站内的冷气,才刚走出室外苏燚就出了一身的汗。

  他停下脚步抹了把汗液,顺势看地图该往哪个方向走。然而大学城似乎还待开发,黑灯瞎火的令他一时辨不了方向。

  东张西望的苏燚让守在路口的嘟嘟车司机看到了生意,便遥遥问道:“小伙子,啊是去哪个大学啊?上车我送你。”

  带着南城的口音,苏燚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忙谢道:“谢谢师傅,不过路不远,就不用送了,麻烦师傅说一下旅院怎么走啊?”

  听苏燚说不坐车,司机的热情立马随着热浪蒸发掉了一半,不过他还是坚持要接到这笔生意,于是拈酸道:“就二十块钱,我送你去得了,你看天这么热是不?”

  不说二十块钱还好,这一开口苏燚对他的好印象算是彻底消散了。不到一公里的路程,居然要价二十块,出租车也不带这么黑的,何况他就是个电动小三轮,安全都没有保障。

  好在不一会儿从地铁站走出来几个学生模样的人,为苏燚指了路。

  苏燚一边感谢,一边推着行李箱往前走。都说南城是个大城市,怎么刚到南城就碰上这么多破人破事。气的他又流了一脑袋的汗。

  好在入住手续办得还算顺畅,办理完毕之后,苏燚将学校发放的个人物品简单的收拾了一下便进了卫生间。他打开水龙头,任凭莲蓬头里的水冲刷着身体,冲了很久,终于冲走一整天的劳累和烦闷。他是提前来的,所以宿舍里还没有其他人,他也就不急着关水,直到全身的皮肤都被热水冲松泛了才作罢。

  擦干身体之于,手机响了,是金美打来的电话。

  “喂,妈妈。”苏燚一边用毛巾擦着头发,一边说道。

  电话那头,金美的声音有些着急,只听她带着些许责怪的语气说道:“怎么才接电话,我都打了好几个了。”

  “刚刚估计在洗澡,没听到。”苏燚解释道。

  他知道金美要说什么,毕竟第一次一个人出远门,身为母亲定然是担心的,要不是爸爸骨折在家需要照顾,定是夫妻两个一起送他过来。

  果然金美说:“你可急死我了,这么久不接电话,我担心你出……”

  出什么金美没有说出来,估计是怕一语成谶之类的,便转话道:“路上怎么样,宿舍弄好了吗?”

  “宿舍弄好了,四人间,有独立卫浴,还不错。”苏燚捡好说的先回了话,至于路上怎么样,一言难尽。火车上倒还中规中矩,只是地铁上发生的事叫他不知如何开口。

  可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金美就问:“今天坐地铁了吧,第一次坐地铁,感觉怎么样啊?”

  金美的声音带着些许欣喜,苏燚不想破坏气氛,就随便夸了几句。还好金美心疼他,叫他早点休息,就匆匆挂了电话,否则苏燚一肚子的委屈就要控制不住了。

  苏燚把头发吹干,而后躺在床上,只有他一人的宿舍此刻寂静非常,然而地铁进站的声音又时不时的从外面传来。于是陌生的环境,不宁的心绪,加上地铁时不时的轰鸣吵闹,他,失眠了。

  同样失眠的还有陆淼。下了地铁之后他沿着马路走了很久,一直走到了天黑才回家。

  一进门,周春红便拿着正在洗刷的铲子气汹汹地指着陆淼,恨不能破口道:“还知道回来,为什么不接电话,考上大学就无法无天了吗?”

  陆淼正生着气,不过他知道周春红素日的脾气,也懒得解释和搭理,于是头也不抬,径直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就在房门将要关上的那一刻,周春红的铲子将门与框卡住了。

  陆淼十分无语,扔掉双肩包一把扑到了床上。

  门被周春红从外面推开,她继续质问:“说好晚饭之前回来,为什么不回来?还有为什么不接我电话?你可知道我有多担心你,为着你明天去学校,我晚上做了多少你爱吃的菜?你怎么越大越不听话?”

  周春红的喋喋不休令陆淼十分恼火,他兀得翻过身来,叫嚷道:“你烦不烦啊,我又没叫你做那么多菜,我就不能有一丁点自己的空间吗?我干什么事都要跟你说吗?你为什么总要处处绑着我,我不能呼吸,我不能呼吸了你知道吗?”

  周春红显然没料到陆淼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一向乖巧的陆淼,今日的反应令她手足无措,她终日的委屈不由地从毛孔里钻了出来。她几乎哭出声来:“你居然对我大吼大叫,你居然对我大吼大叫,你那个没心没肺的爸爸今天还知道回来陪你吃顿饭,我做这么多你就这么对我吗?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摊上你们这两个人。”

  陆淼知道周春红的不容易,这些年家里里里外外基本都靠她撑着,虽说月月有两套房子的租金,可周春红到底是个女人,还是个对男人失望的女人,从精神上就已经很苦了。所以陆淼尽可能的不违背她的意愿。

  然而一开始的懂事却被周春红变本加厉,大到学什么兴趣班,小到早餐喝牛奶还是豆浆都被周春红控制住了。

  而今天,陆淼实在是忍不住了,他想起了外婆,如果外婆还在就好了,他就可以义无反顾地去找外婆,外婆一定会给他烙一块烧饼,然后跟他说,你已经长大了,会自己做主了,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而不是像现在审犯人似的听着周春红的哭诉。

  但外婆也总是开导陆淼,说周春红不容易,说来说去也就是太爱他才会这么在意他,他是周春红唯一的指望,希望他理解她。

  所以小小的陆淼也尽可能的理解她的妈妈,所以周春红再一次走进房间,给他递上一杯牛奶的时候,尽管他不想喝,却还是一口将牛奶喝掉了。

  陆淼把空杯子递给周春红:“妈,我喝光了。”

  周春红对陆淼的动作十分满意,阴沉枯黄的脸庞慢慢地舒展开来。

  “妈妈刚才太激动了,是妈妈不好,你早点睡吧,明天还要去学校报道呢。”周春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