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耽美小说>经年情深【完结】>第158章 夜半新雪

  阳光被月白的纱帘过滤,柔柔落在床上隆起的小包上。

  床上的人动了动,下意识反手往后一摸,结果摸了个空,旁边睡着的人不知何时已不见了踪影。

  顿了几秒,唐松灵翻身过来,面朝窗户,刚睡醒,整个人还呆愣愣的。

  视线随意一扫,他突然定住,眼睛直直看着床头柜上放着的东西。

  小和尚很旧了,磨损也很严重,只是嘴角挂着的淡然,和那份清冷的声神韵却还在。

  它身上靠着一张便签,唐松灵伸手拿到眼前。

  “松灵好眠。”

  字字珠玑,刚劲有力。

  看了会儿,唐松灵把便签放回原位,趴在松软的被子上,脑袋枕着手臂,睁着眼睛,一瞬不瞬得望着那个掉漆严重的小和尚。

  没合上的纱帘外漏进一缕阳光,正好落在小和尚的脑袋上,又一路延伸进唐松灵的眼睛,原本黑亮的瞳孔被照成浅棕色。

  后来几天,池律应酬不断,没一天闲下来的,一般吃过午饭就出门了,直到晚上十一点才回来,次次都带一身酒气,唐松灵心痛,但也没办法。

  他左右没事干,便跟贺旗带着蒙蒙到处玩,闲来无事辅导下蒙蒙一年级得功课,在这之前,他原以为自己是个好脾气的,不想辅导了两回,气得差点离家出走。

  就像现在,天寒地冻地闹着不睡觉非要出去玩,唐松灵拿他没办法,找了张卷子给他,说做五道数学题才能出去玩。

  小孩一开始还兴奋,这会儿像霜打了的茄子,蔫儿了。

  两眼泪汪汪得望着唐松灵,“爸爸,天黑了,你快回去睡觉吧,不然池叔叔又要担心了。”

  唐松灵脸一板,贴面无私道:“那怎么行?做完题还要出去玩呢,快做。”

  “可、可是....”小朋友哭得直打嗝,“好难....我不会...我不玩了还不行吗......”

  “3、5、7、9,后面是什么这么简单的规律你找不到?”

  蒙蒙可怜兮兮摇头。

  唐松灵指着皱巴巴的卷子上的数字问他,“三加二多少?”

  “五。”

  “五加二?”

  “七。”

  “七加二?”

  “九。”

  “九加二?”

  “十一。”

  唐松灵动下手指,点着后面的横线,“那九后面是?”

  “十。”

  “......”唐松灵深吸一口气,“不对。”

  “爸爸你快回去吧,再不回去池叔叔就来找你了。”蒙蒙一张小脸通红,委屈得不行。

  虽然想处这么长时间,蒙蒙还是怕池律,用蒙蒙的话说就是比班主任还可怕,每次吃饭只要有池律在场,蒙蒙碗里绝对不落一粒米,吃得比平时不知道利索多少倍。

  唐松灵叹了口气,给他擦了眼泪,低声哄了会儿便出了门。

  到家已经九点多快十点了,原以为家里没人,不想一开门灯光大亮。

  池律听见动静从里面迎出来,手里还拿着手机,“正要给你打电话呢。”他蹭了下唐松灵被冻得发红的鼻头,“每天都回来这么晚?”

  “也不是,今天蒙蒙不睡觉闹着要出去,多哄了会儿。”他顿了下,意外道:“你今天回来得挺早。”

  “嗯,今天散场早。”

  池律抱着他贴了贴,“好冷,快去冲个热水澡。”

  临睡前,池律突然道:“我爷爷想让我回去从政,你觉得呢?”

  唐松灵有些惊讶,但很快又明白过来,“你是你家独生子,从你爷爷辈就走这条路,他想让你从政也能理解,这两条路各有优点,但只是,你自己辛苦闯出来的那些怎么办?”

  “那倒不是问题。”池律思索了下道:“长陵是我和白心合伙做起来的,她是个非常有商业头脑的女孩,不怕她撑不起来,我的股份转让给你,董事长的位子给她。”

  “嗯。”唐松灵点头,又想起什么,道:“那秦盛呢?”

  “这个我家先前就在考虑这件事,如果我从商,秦盛自然是没得说,如果我从政,秦盛便由我一个表弟继承。”

  见唐松灵不解,池律补充道:“我舅舅年轻时候是个不学好的,没什么能力,我外公便将秦盛交给我妈管理,但他有个儿子,叫黎修仁,倒是个可造之材,方面面都十分出挑,交给他,秦盛能更上一层楼。”

  “姓黎?怎么没和你舅舅姓?”

  池律叹了口气,道:“说来也是造孽,舅母怀修仁的时候,我舅舅跑出去乱搞,舅母她母家也不简单,知道这件事后一定要我那舅舅给个说法,后来,修仁就跟母亲姓了。”

  “哦.....”唐松灵道,“原来是这样,那你决定好要干什么了吗?”

  “大概率可能会从政吧,在我们这个圈子里,弃政从商相当于大逆不道,主要是,不想让爷爷失望。”

  “哦。”唐松灵没接触过这些,听得似懂非懂,“你把股份给我,可我什么都不会啊。”

  池律笑了下,低头亲了亲他,“这没事,股东不是非得任职,不过我会给你留着位子,找人从旁协助你。”他收紧手臂,贴着唐松灵蹭了蹭,低声道:“你以前那么拼命的念书,希望有朝一日找到一份好工作,实现自我价值,但这些都被破坏了,还都是因我而起,现在,我终于可以给你补上,不过你若是志不在此,我也不会强迫你,只是挂个名就行。”

  “哦.....”

  “睡吧。”

  夜半十分,白天还万里无云的天空,此时正翻腾着黑云,从天幕中沉沉压下来,万物静谧,却莫名弥漫至躁动。

  窗外朦胧微弱的光线,给床上隆起的被子剪出一个黑沉沉的影子。

  睡着的人很是不安,紧皱着的眉心积累着薄薄一层汗,他动了下,手臂下意识往身边一捞。

  下一瞬,原本紧闭的眼睛猛地睁开,手探到身边的位子摸索了两秒,接着倏然起身,伸手按亮床头灯。

  池律胸口剧烈起伏着,脸色白得惊人,眼中骤然掀起的惊恐让他看起来快要碎掉一般。

  “松灵...”他叫了一声,但不知为何浑身失了力办,张口只有低弱的气音。

  “松灵。”

  池律动了下,也许是刚惊醒,又起的太猛,眼前晕得厉害,但不等缓一缓就下床推开卫生间的门。

  没有人。

  池律用力呼吸了下,手脚开始发软,踉跄着跑到门口,一把拉开房门,他全然失了镇定,手上没有轻重,沉重的实木门“砰”地一声猛地撞在防撞器,发出剧烈又沉闷的声音。

  快到楼梯口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有些惊疑的声音,“池律?”

  他堪堪要下楼的脚步猛地收住,转头看向身后走过来的人。

  “怎么了?”唐松灵被他看过来的眼神吓到,心中狠狠跳了一下,快步走到他身边,“怎么出来?”

  走近了,即使没有开灯,唐松灵仍然能看清他不住颤动着的赤红的眼睛,就知道他可能又做什么噩梦了。

  他这样子前段些日子倒是经常见,但这段时间明明已经好转了些。

  “是不是做噩梦了?”唐松灵轻声道。

  对方愣怔着不说话,他无奈,抬手摸了下池律的脸,惊讶道:“怎么出了这么多汗?”说完便拽着他往卧室走,“快进去,这样会受凉的。”

  直到把人用被子裹起来,唐松灵跑到床头开了大灯,才看清池律满脸紧绷着,脸色煞白,像是受了惊吓。

  还没来及问,一直未曾出声的人开口道,“去哪了?”声音竟沙哑得厉害。

  他这么问,唐松灵大概猜到他怎么了,心中瞬间被酸涩刺痛的感觉挤满。

  “下雪了。”唐松灵在他身边坐下,“那会儿不知怎么得突然醒了,莫名其妙觉得下雪了,在窗子上看了下,还真下了,就去露台呆了会儿。”

  他握住池律还在微颤的手指,轻声道:“是不是吓到你了?”

  池律并未回应,之反手握住他,涩声道:“手这么冰。”

  唐松灵笑了下,凑过去吻了吻池律专注盯着他的眼睛,“雪这会儿下大了,还挺好看的。”

  “嗯。”池律沉默几秒,问:“想不想出去玩?”

  闻言,唐松灵眼睛蓦地亮了,“真的可以吗?”

  二十分钟后,寂寥无人的院子里站了两个人。

  夜半三点,小区静悄悄的,什么声音也没有。

  池律牵着唐松灵带着毛绒手套的手,往离小区楼栋稍微远的地方走了走。

  “哇,好看。”

  整个世界一夜间变成了粉雕玉砌的模样,那些锋利的棱角都被堆积的雪花包裹起来,显得格外柔和。

  路面也都是新雪,伴随着轻微的咯吱声,两道新鲜脚步出现在地面。

  似乎这是个全新的,无人发现的空间,整个世界只有他们。

  唐松灵跑在前面,扬起脸冲半空中晃悠悠荡下来的漫天绒白看了会儿,突然道:“好晕。”

  池律注意着他脚下,闻言笑道:“你这样,大脑血液不流通,当然会晕。”

  “......我们堆雪人吧。”唐松灵甩了甩脑袋,“以前在村里的时候,经常和一块玩的朋友堆雪人,自从来到京城,还真再没堆过了。”

  “好。”

  半小时后,唐松灵喘着气退开身,望着两个歪歪扭扭一大一小的雪人笑得气都喘不匀,“好丑啊,哈哈哈哈哈.....我可算发现你也有做不好的事了,这雪人丑得我都不信是你堆的,哈哈哈哈哈哈.....”

  “小心!”池律大步上前,一把接住差点一屁股墩坐地上的人,手臂一收将人抱进怀里,附在他耳边呵气,“是啊,我不会,要松灵教我。”

  唐松灵被他低低的,带着点磁性的声音酥得浑身一颤,很快止了笑声,定定望着近在咫尺的漆黑又专注的眸子。

  半晌,硬邦邦道:“你撩我。”

  池律矢口否认,“没有。”

  “有。”

  看着唐松灵孩子气的样子,池律喉结倏然滚动了下,低声问:“那你说,我怎么撩你的?”

  “.....你....”

  话未出口,池律猛地低头吻着那双被冻得冰凉的唇瓣,舌尖强势地探进对方唇缝里,下一瞬便彻底撬开唐松灵咬着的齿贝,攻城略地,却极尽温柔。

  “唔.....”

  周遭安静异常,天地间似乎真的只剩下他们,除了耳边不断响起的让人脸红心跳的黏腻的水声,只余天幕之下雪花簌簌,落在他们的肩头、发顶。

  很久,池律才渐渐收势,他似乎十分享受这静谧安逸的一刻,闭着眼睛一下一下吸吮舔舐着唐松灵的唇瓣,“松灵....”

  “嗯?”唐松灵差点溺死在这场突如其来的吻里,此时才回过神,脑袋却还是晕晕的。

  “我爱你。”

  池律轻咬了下瑟缩着的舌尖,瞬间惹来对方一声闷哼,他低低笑了两声,又或许是太幸福了,突然有些伤感。

  每每想到错过的那七年,心便久久无法平静。

  以前觉得这辈子太长,要怎么才能捱完,现在又怕时间过得太快,怕剩下的半辈子太短。

  唐松灵温润的声音在耳边低低响起,“我也爱你。”

  说完,踮起脚亲了下有些愣怔的池律,从他怀里退开身,又往后连退好几步,拿出手机蹲在地上拍了好几张,镜头里那人长身玉立,站在漫天雪花中,好看得竟不似凡人。

  拍够了才起身,低头欣赏了下自己的作品,冲几步之外的人笑道:“好看的人怎么拍都好看,拍糊了的都好看。”

  朦胧灯光下,他笑容灿烂清透,似完全未曾经历过那些苦痛,好像只是一场噩梦,梦醒时分,这人还在身边。

  忽的吹来一阵风,扬起漫天雪白,又似梨花般纷纷扬扬落下。

  池律有些模糊了的视线落在唐松灵头发上的银白,突然颤声道:“那年你问落雪像不像执手白头,可是松灵,白头岂非雪可替?我贪心不足,只盼长相厮守。”

  他满面悲凄,煞了风雪。

  唐松灵心口痛了下,响起那时的心境。

  有底气又坚定的人才会要真的,可像他这种什么也没有的,也只痴心用假的代替。

  “知道我为什么喜欢雪吗?”

  “为什么?”

  “?我喜欢雪,是因为那年你在漫天雪地里看我的眼睛里融了太多的深情,我总念着,想再看一次。”

  唐松灵笑了笑,稍微提高了点声音,“池律,生日快乐。”

  他盯着那双黑眼睛,一步一步走向池律,“我很穷,没有拿得出手的东西,但你要的白头到老,我可以许你。”

  话音刚落,便被一双手臂圈进怀里,耳边传来池律发抖的声音,“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