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耽美小说>经年情深【完结】>第120章 探望苗韵

  她的眼睛是浑浊的,不聚焦的。

  唐松灵拉着她枯木般的手,轻声唤她,“妈,快看看谁来了。”

  苗韵这才开始反应,将目光移至唐松灵身后,起初有些迷茫,“是.....小池吗?”

  池律赶紧弯下腰,轻声道:“是我,我来看您了。”

  苗韵认真望着眼前的青年,浑浊的眼里渐渐变得清明,“来了好,来了好。”她口里应着,突然变得手足无措,四下里看了看,有些仓惶道:“你看我这儿也没个坐的地方。”说着往旁边让了让,拍拍身边的位置,“快来坐这儿,别站着了,灵娃儿快去给小池倒水。”

  池律没有推辞,上前坐到苗韵身边,“没事阿姨,不用倒水,我跟您说说话就行。”

  苗韵偏头仔细看他,又转过头望着别处,眼睛渐渐有些湿润,“真是好多年没见你了,这些年,过得还好吗?”

  “嗯,还可以。”池律道:“只是.....听松灵说您身体不大好。”

  苗韵见他言词踟蹰,无所谓道:“没什么可忌讳的,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得很,没什么不能说的。”她说着,情绪又低落了些,“真是过去好多年了,你变化也很大,过得好就好,阿姨希望你们都好好的。”

  池律听着,突然觉得难受得很,好好的一个人,被病魔摧残成现在这个样子。

  他不知道还能说什么,曾经他们的共同话题是唐松灵,现在却是真正的无话可说了。

  “38号和39号床取药!”

  门口突然响起一声响亮的女声,唐松灵探头回道,“来了。”

  他看了看池律和苗韵,起身走了出去。

  唐松灵一走,气氛反而轻松了一些,池律抿了下唇,“这几年您和松灵....过得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啊,穷人的日子,在加上我这个无底洞.....”她说着,渐渐变得哽咽,“灵娃儿过得苦,我什么忙都帮不上,我早就不想治了,他硬扯着我给我续命,唉....到底还是成了拖累。”

  池律垂下眼,半天才道:“怎么会是拖累,您是他的依靠啊,只要您还在,他在这世上就不是一个人。”

  苗韵却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抬手摸了把泪,“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他虽然不说,我也知道你们那时候就分开了。”她叹了口气,“但既然今天你来这儿了,阿姨还是想知道,你跟灵娃现在是什么关系。”

  池律没有立刻回话,视线落在窗台堆积着的灰尘上,很久才低声道:“我不知道。”

  苗韵沉默着,过了一阵才道:“我明白,你们之间的事你们自己解决,阿姨不插手,谁都有迷茫的时候,不管在事业上还是感情上,只是....不留遗憾就好。等你们想明白了想清楚了,是去是留,都果断决绝一些,只有这样,才能最大程度得减少伤害。”

  池律微低着头,看着刚才被唐松灵握过得那只手,动了下,张开,又攥紧。

  “阿姨,七年前,到底发生过什么,您能告诉我吗?”

  闻言,苗韵微眯起眼,思索了好一阵,微微摇头,“我也不知道,那段时间过得兵荒马乱,只记得他有一天晚上特别开心,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那段时间.....”她说着,喉间突然梗住,半晌才嘶哑道:“那段时间过得就像地狱一样,那天晚上是他唯一一次开心.....”

  池律下意识屏气,心跳不自觉地加快,“然后呢?”

  “然后......”苗韵突然停住,眼里浮起迷茫,几秒之后愣愣摇头,“他突然不来医院了,说是在忙什么....”

  他还想再问,但苗韵已经垂下脑袋,眼里又是初见是那种浑浊恍惚的样子,只念叨着要回家,又说困了要睡觉。

  扶着苗韵躺下,帮她仔细掩好被角,刚直起身,背后传来一道略带惊讶的声音,“池律?”

  听见有人叫自己,下意识转身,池律愣了一瞬,没想到会在这儿见到她。

  脑袋还泛着刺痛,面色寡淡,他也不知自己为什么下意识对这个女孩有些抵触,七年前就是。

  于是只淡淡应了声,“你好。”

  穆宁过了初时的惊讶,回道:“好久不见。”走到将带来的饭盒放下,弯腰看了看睡熟了的苗韵,嘀咕了一句,“怎么这个时候睡了?”

  池律视线随着她的动作移动,看她熟练地打开床头柜,从一抽屉的药里翻出几样,每样取出几粒放着,又倒了热水一起搁在柜子上,做完这些,才直起腰看身后站着的人。

  “松灵和你一起来的吗?”

  “嗯。”

  穆宁点点头,“他这段时间不回家,是在你那吗?”

  池律眉心微不可查得皱了下,直直看着穆宁,“是。”

  她似乎并不意外,“哦”了一声,便俯身坐在床沿,低头看着医院发黄的瓷砖。

  此时正是中午该吃饭的时候,同病房其他人已经开始用午餐,各类食物混杂着医院特有的难闻气味在房间弥漫。

  穆宁没再说话,靠窗的这片小天地安静得有些诡异。

  池律掏出手机看了下时间,又抬头将视线定在门口,面上隐隐泛起焦躁,唐松灵还没回来。

  他站起身,正要抬脚往外走,旁边一直沉默的女孩突然出声:“池律,我们聊聊吧。”

  穆宁站起身向前走了一步,抬头望着面前顿住脚步却不曾回头的人,再没有出声挽留,她笃定池律一定会想“聊一聊。”

  果然,他迈出去的步子又撤了回来,却并不问,只偏头看着窗外。

  “上次,谢谢你为我和唐松灵解围。”

  “不用谢。”

  他语气平稳,听不出喜怒,眼底流动着的浅淡的漠然让穆宁一时竟有些紧张,斟酌了下开口道:“这么多年不见,你变化很大。”

  “是吗。”他随口道,又看了眼手机,眉头轻皱了下。

  穆宁再看不出他的不耐和敷衍,就是瞎了,“在等松哥吗?”

  “松哥?”池律这才将目光正正落在她身上,尾音微挑。

  “你要是介意,我可以不这么叫他。”

  “你随意。”池律移开目光,淡道。

  “我们本来打算结婚了。”穆宁声音平淡,似乎只在诉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可是,你回来了。”

  她扬起脑袋,深吸了口气,才看向池律。

  不得不承认池律眼神冷下来的时候实在是摄人,像无形的钢钉钉进肉里,带着如有实感的寒意。

  他并未开口,等她说完。

  穆宁和他对视了两秒,偏头躲过池律的视线,平静道:“你放心,他一点都不爱我,一切都只是为了蒙蒙。”

  视线落在空气中浮动的尘埃上,她沉默几秒,似在斟酌,半晌才轻声道:“大概一个礼拜前吧,他生了一场大病,睡了四五天才醒,醒来就说,他想去追你。”

  穆宁看着虚空突然笑了下,“从知道你们见面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他一定会去找你,只要有你在,我就留不住他。”

  话音落下,周围变得沉寂,好一会儿池律才出声道:“为什么要说这些?”

  穆宁轻摇了下头,“没什么目的,也不是来当说客的,我心疼松哥而已,这么些年,他被一条人命绑缚在我身边,已经付出的够多了。不管结局如何,我都希望他能为自己活一次。”

  她歪了下头,重新看向池律,“我说这些,只是不想为你们之间的误会再添一笔。”

  “你刚说人命,什么人命?”池律盯着穆宁,声音紧绷道。

  “等你有了决定再说吧,如果你觉得自己还爱他,决定要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可以随时来问我,但如果你已经不爱他了,这些事情其实并没有知道的必要,知道了也只会平添烦恼,而且我现在说了,会干扰你对自己感情的判断。”

  愧疚、怜惜、爱恋,其实有时候是混杂在一起的,短时间内很难分得清。

  池律盯着穆宁,目光凌厉到似乎要凿进对面女孩的脑子里,看看所谓的人命到底是什么。

  半晌,才移开目光沉声问:“他为什么会生病?”

  穆宁叹了口气,有些黯然道:“是人都会生病,他又不是铁打的。”她偏头看着床上闭眼昏睡着的女人,平静道:“阿姨这几年被病痛折磨得精神不大好,很多时候上一刻还好好的,下一刻精神就混乱了,总说要回家,半个月前,阿姨突然跑丢了,到处都找不到,松灵吓坏了,找了一天一夜才在火车站找到,他差点就崩溃了,又淋了雨,不生病才怪,那时候刚安顿好阿姨,就休克了,倒在医院走廊的时候脸都是青的。”

  心脏不期然得缩了下,接着重重撞击着胸口,一股酸僵的诡异感觉沿着脊椎窜高上头皮。

  他想起那天晚上,唐松灵浑身上下都是湿的,秋日的雨水带着沁骨的寒意,况且还是夜里,他知道他很冷。

  “我还爱你。”那个人声音里带着极力压抑的颤抖。

  这轻飘飘四个字像重锤一样擂在胸口,有好几秒痛得无法呼吸。

  那一刻的感觉还是恨,恨他说爱恨的时候都那么随意,恨他的目的也许并没有那么纯粹,他已经不敢相信这个人说的每一句话了,曾经被骗过那么多次,难道还不长记性吗?

  他一向都是个很能规避伤害和损失的人,却屡屡未躲过唐松灵给的重击。

  “砰”地一声将门拍上时,垂落的手指却控制不住的发颤,没有开灯的客厅漆黑一片,听觉被无线放大,于是心脏撞击胸口的声音变得震耳欲聋。

  他压不住心底的恐惧,怕七年前的那场灾难重演,他已经经不起第二次摧毁了。

  但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当时为什么要重新打开门,开门的时候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或者要从唐松灵嘴里听到什么,可当门洞大开的时候,哪里还有那个人的影子?

  他看见自己按电梯的手指在颤抖,直到站在楼下,望着空荡荡的院子,被裹挟着细碎雨丝的冷风一吹,整个人才猛然清醒过来。

  后来那几天,唐松灵再未来过,他以为自己会渐渐平静,直到抹掉那个人纠缠不休带来的浮躁。

  可事实并不如他所想的那般,刚好没多久的头痛又开始作祟,半夜偶尔惊醒,跑去打开门,站在空荡荡的楼道发愣时,他意识到事情已经在偏离掌控。

  那个口口声声说爱他,要追他的人,撂下几句无足轻重的话就消失了。

  原来,他并没有轻易放弃,是生病了。

  池律垂着眼站在窗边,阳光从背后打进来,给他精致的侧脸渡上一层润色,却没有一寸照进那双漆黑的眼眸。

  苗韵还在昏睡,穆宁伸手握了握晾着水的杯子,又弯腰提起暖水瓶添了点热水。

  池律静静站着,这片空间,竟显出一种虚幻的安宁。

  不久,门口传来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塑料袋摩擦的声响快速传进病房。

  池律垂着的眼睫抖动了下,目光落在刚从门口进来还喘着气的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