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梦境与现实交错，惨白的闪电划破黑暗。
“哈……”
江逢惊醒，额间沁满汗水。
房间的窗户被狂风吹开，吱呀作响。
喉咙干得厉害。
江逢拍开床头的台灯，输液瓶已经见底了，他拔去针头，扯了两张卫生纸随意按在沁血的针口处。
“咯吱…咯吱…”
寂静的夜里多小的声音都会被无限放大。
江逢起身关好窗户，走进卫生间洗了把脸，又溜去前台问着值班的小护士要了杯水。
小护士大概是看他脸色不好，往水里放了勺葡萄糖。
江逢接过水杯道谢，坐在椅子上小口喝着水。
大厅里的电脑屏幕闪着幽幽蓝光，音量被调得很小，但足够让江逢听见。
“刚刚，潇湘路发生一起严重的连环车祸，共计十余辆车辆牵涉其中。警方第一时间来到现场，南城第一人民医院现已接管大部分伤患。截至目前，五人当场死亡，八人重伤正在抢救中，四人轻伤已送往医院。”
“天啊，南城很久没有出过这么严重的事故了。”小护士一脸担忧，“希望伤亡越少越好。”
江逢的嗓子好了点儿，纸杯里的水有些烫，还剩一大半。他没了睡意，不想回病房待着。索性放下纸杯，出声和护士聊了起来，“事故原因是雨天路滑吗？”
“一方面的原因吧。”护士将电脑屏幕朝他的方向转了一半，“主要还是因为货车司机疲劳驾驶，没看清路，迎面和一辆宝马撞上了。这一撞，路又滑，导致后面的几辆车都有没避开。喏，你看，还牵扯上了有钱人。这辆迈巴赫没几百上千万都买不下来。”
屏幕中熟悉的车牌号一晃而过。
南A开头，数字7结尾。
轰地一声，江逢眼前闪过一片雪白。
小护士遇见这种事故忍不住长吁短叹，絮絮叨叨，“每年交警部门部门都要强调几百次禁止疲劳驾驶，结果呢，不听的人还是不听。十几个家庭啊，就这么被毁了。”
她余光瞟见面前英俊的男人突然站了起来，缠着绷带的手碰倒了纸杯，杯子里的水几乎都倒在了他的伤口上。惊呼一声：“哎，你没事吧！？”
江逢喝了热水刚缓和过来的脸色倏地变得比之前还糟糕，语气中带着明显的焦急，问：“车祸送来的人在哪里？”
小护士愣了下，反应过来后忙说：“应该快到楼下了，急救科的何医生才接到通知下楼不久。”
她迟疑着问：“车祸里，有你认识的人吗？”
她没等到答案。男人连听她说完完整一句话的耐心都没有。她只能感受到眼前闪过一个黑色的影子，转眼男人就不见了踪影。
江逢连电梯都不想等，抬脚冲进逃生通道。
雨中循环着刺耳的警笛声，红色的警示灯光照亮了半边天。
医院门口热闹得如同集市一般。
“何医生，伤患内脏出血，需要马上急救！”
“魏医生，伤患脑部受到严重撞击，颅内大出血！”
“李医生，伤患脉搏呼吸二次停止！”
“我的儿子，医生，求求你救救他啊！他才十三岁。”
“呜呜呜妈妈，呜呜呜。”
“让一让，让开，别站在门口！”
焦躁的护士，双手沾血的母亲，鼻涕眼泪混着血糊了满脸的小女孩……
被热水淋透的伤口重新裂开，稀释后的血液顺着江逢的指尖滴落在医院淌着泥水的地板上。
江逢喘着粗气，快跑着冲进哭得歇斯底里的受害者家属人群里。
浑身是血的伤患被医生推着快速从他面前经过。
不是林夜，不是林夜，都不是林夜……
护士，家属匆忙地在大厅穿梭。
不知道被撞了多少次，又被保安从门口推开多少次，江逢都没有从伤患中找到林夜。
五人当场死亡……
江逢不敢去想。
眼泪不受控制地从眼眶中涌了出来。
他在恐惧，他在后悔。
他不该和林夜说那些的。至少不应该是今天。
林夜在出差，林夜明明那么忙，他为什么要在林夜连轴转，不知道多久没合过眼的今天说那么多决绝的话。
这是他一个人做的决定，不管有什么后果都该他去承担。为什么是林夜，为什么今夜又下了雨？为什么所有意外都发生在下雨天。
他怨自己，也怨天气。
脑袋一抽一抽地疼，像有什么快要从脑子里钻出来。
“江逢。”
有人从后面拉了他一把。
急救病床擦着他的脚尖冲过。
江逢踉跄了两步，堪堪站稳。
何屿的白大褂上全是血，他看了失魂落魄的江逢一眼，把憋了一肚子的话先放在一边，冷着声音道：“跟我走。”
“何屿，林夜他，我没找到他。”江逢抓住他的手腕，含着泪水的眼眸满是无措和害怕。他的力气很大，像是在绝望之际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何屿抽回手，“我知道，他在急救室。”
他本来是负责林夜手术的主刀医生，但在最后时刻被老师赶出了急救室。老师指着他的鼻子大骂他，说他扛不了大事，还说拿手术刀的手都在抖的人不配出现在手术室。
值班的医生很多，他被赶出来后就无处可去。心口被堵得严严实实，再不透气估计会被憋死。
他趴在栏杆上喘气，晃眼看见了一楼跌跌撞撞的江逢。
要不是林夜喜欢江逢，他真希望江逢别再出现在林夜面前。
林夜离开医院前，又去精神科开了药。
他送走林夜的时候，明显感觉到林夜很不对劲。他想把林夜留下来，医院特意为林家空了好几间VIP病房，腾一间出来让林夜凑合一晚上也不是不行。
但他从来就拧不过林夜。
前后不过一个小时，林夜就变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生死不明地躺在手术室里。
车祸只是意外。如果可以，他也不想迁怒在江逢身上。但他就是忍不住去想，就真的跟江逢没有一点关系吗？
要是林夜情绪正常，说不定他就躲开了啊。
林夜平时是欠了点，嘴巴损了点。但怎么都是他认定了的朋友。
何屿看着僵直脊背急救室门前的江逢，很想问一个问题。
他也真的问了：“江逢，看着林夜一次次为你付出，现在连人也搭进去了，你很有成就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