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你这孩子,怎么睡得这么熟啊,羊羊喊了你这么多声也不见你应的,我都还以为你是在里头发生什么事了。赶紧去洗把脸清醒清醒,你妈的饭快好了,你妈这人也真是的,做顿饭都磨磨叽叽的,这么老半天的都没见他做好的。”顾爸的名字叫顾建伟,今年五十九快六十岁了,到了这个年纪身姿还是高大挺拔,长得是相貌堂堂,可见年轻时候也是帅哥一枚。

  顾爸是机械厂里老一辈的工人,如今已经是厂里最老的一批老师傅了,手底下带出来的徒子徒孙就不知道多少,人人见了都喊一声顾师傅的。

  早些年厂子里的工资并不高,顾建伟靠着那点微薄的工资养大了几个孩子,也不是一件太容易的事情。好在现在儿女们都长大了,每个孩子都有工作,这个最小的儿子今年也大学毕业出来参加工作,他心里挂着的那颗石头终于可以放下一大半了。

  顾爸嘴里的羊羊是他的大孙子,大名叫顾淮扬,羊羊是小名,今年已经七岁,正准备九月份上一年级了。

  “我……我就是睡得太沉了。”顾明宴看着他爸两鬓微白的鬓发,脑子里回忆起的是那个躺在医院病床上,朝他扔东西、让他滚的父亲,喉咙一阵哽咽,眼眶都差点红了。

  陈兰端着吃食从外面进来就听到他们家老头子在说他坏话,嗔了一眼那个老头儿,道:“你不磨叽你倒是去做啊,整日做好了给你们吃还嫌我干活慢了?”听听这都背后说她什么话了?!

  不会做饭的顾爸还不服气的嘀咕:“明明是你嫌弃我做饭不好吃不让我去做的?”这倒是成了他的错了?

  “你把盐当糖撒,吃你做的一顿饭我们光吃喝水就喝饱了,还吃什么饭了?”陈兰瞪了一眼那个还敢跟她理论的老头儿,把手里端着的大碗放到桌子上。

  在陈兰进去后,后面还跟着一个年轻的媳妇,是顾家五儿子顾明旭的妻子孙香。孙香的年纪不大,二十岁出头的年纪,个子不高,圆圆脸,见人就先笑,笑起来的嘴角还带着两个小梨涡,一看就是好脾气的人。

  “爸,小晏,羊羊来吃饭了。”孙香一边说着一边把手里端着的一大盆粥放到桌子上。

  “好好。”顾爸应了一声。

  这个时候厕所的门被人从里头拉开,出来的正是顾家的二儿子顾明海。顾明海长得是几个兄弟里头最像他爸的,大高个,眉目端正,大帅哥一个,一边走一边摸着刚剃了胡子的下巴,出来见到家里人都在,跟家里人说一声“早。”

  “爸爸。”跟在奶奶屁股后面的顾淮扬见到爸爸出来,就跑到了爸爸的身边去。

  顾明海伸手摸了摸儿子的头。

  “丽丽昨晚上夜班没回来是吗?”陈兰口中的丽丽是她的二儿媳妇孙丽丽,这个儿媳妇在医院里头当护士,一年到头都在忙,基本上在家的时间都很少,一个星期还要上几天大夜班的,所以大孙子羊羊几乎是她一手带大的。

  她一共生了三个儿子和三个女儿,大女儿顾红娟,二儿子顾明海,三女儿顾红燕,以及四女儿顾红凤,五儿子顾明旭,还有最后一个小儿子顾明宴。除了最小的儿子之外,前面的五个孩子都已经结婚了,女儿嫁去了别人家,两个儿子娶了俩个媳妇回来,家里也多了两个小娃娃。

  五儿子顾明旭和五儿媳妇孙香都在机械厂里头上班,生的女儿今年两岁了,也是她一手带大。

  好在她现在不用干什么了,就专心留在家里帮儿子媳妇带孙子,有时候女儿们那边太忙了顾不上照顾孩子,也会把孩子送过来给她帮忙照看一下,所以有时候家里就有四五个孩子之多。也是这年头计划生育不能多生,不然家里的孩子怕是还不止这么几个了。

  “是啊,昨天她上夜班,没回来,一会可能会回来吧。”顾明海对媳妇经常要上夜班早就习惯了,他自己就在他们这边的机械厂上班,离家近,他就住在家里头,媳妇不回来的时候他就一个人带孩子睡,父子俩个相处得倒是也十分的和睦。

  “哦,我给她留一份吃食出来。你们都去洗手来吃饭吧,别耽误上班了。”陈兰倒是不会说儿媳妇什么,儿媳妇要工作就顾不上家里这头,女人想要事业家庭都兼顾哪有那么容易的了,所以她也能理解忙于工作的儿媳妇。

  “妈。”站在一旁许久的顾明宴看着面前还活生生的母亲,有些舍不得移开眼睛,生怕自己一眨眼眼前这个还活着跟他说话的妈妈就会不见了。

  “哎。你不是说今天要到单位去报到吗?快去洗把脸刷个牙的,吃了饭出门去吧,别耽误了时间,给领导留下不好的印象了。”陈兰觉得小儿子今天看她的眼神有点奇怪,但是到底哪里奇怪她也说不上来,终归这张脸,这个模样是她的儿子没错了。

  到单位去报道?

  顾明宴这才想起来自己大学毕业后被安排到了他们市里的报社工作,他这一趟回来家里住两天就要到单位去报到的。上辈子的他就是在报社遇到了那个男人,落入了那个男人编织的情网里,还为了一个男人气死了他亲妈,他爸和他断绝了父子关系,几个哥哥姐姐们从此也不再认他这个弟弟了。

  如果说重活一次,他最不想看见的人是谁,那大概就是上辈子他爱过的那个男人了,所以这一份工作,他并不打算要了。

  只是这会他也不好突然说自己不去安排的单位报道,只好再等等,看后面怎么跟家里人说这个事了。

  “快去洗脸刷牙吧,还站在这里干嘛了呢?”陈兰赶着小儿子去洗脸刷牙来吃早饭,见到两个儿子都在这里,还差一个儿子在哪里了?有些奇怪的问家里人道:“哎,阿旭呢?”

  “在屋子修房子呢。”前儿下雨家里有些漏水,今早顾建伟就让早起的儿子爬屋顶去补瓦片去了。

  他五哥修房子?仔细一听还真的听到屋顶上有声音。

  已经走到浴室门口去的顾明宴愣了一下就往外跑,跑到外头去正好见到他五哥要站起来,他大声的喊道:“五哥你慢点,你后边的那片瓦片有些松动了,你别踩下去。”顾明宴记得很清楚,上辈子他五哥就是爬上屋顶摔下来,在医院躺了半个月才出来,后来还落下了腰疼的毛病。

  “啊?”正站起来,脚下意识准备往外踩的顾明旭听到弟弟的声音,脚临时就换了一个地方落下,然后慢慢的蹲下身去,发现自己刚才想落脚的那个地方的瓦片还真的有些松动了,他把瓦片揭开,对着弟弟喊道:“没事,我换一块就好了。”

  等到他五哥换了瓦片安全的从屋顶上下来,顾明宴的心里才松了一口气。

  而从上面下来的顾明旭拍了拍手上的灰,一点都不知道自己逃过了一劫。

  他们顾家人的长相都不差,兄弟几个的身高长相都随了他们爸的,个个都有一米八几的大高个。不过相比起来,还是两个哥哥比较像他爸,顾明宴的皮肤和眼睛像他妈妈的,他妈妈是冷白皮,所以遗传到他妈妈皮肤的他也很白,还是怎么晒都晒不黑的那种。

  跟着走出到门口的陈兰有些奇怪的问小儿子:“你怎么知道顶上的瓦片松了的?”

  顾明宴被他妈的这话问得愣了一下,想起了刚才他爸在屋里头说的话,就说道:“爸不是说咱们家漏雨,我就猜咱们家屋顶的瓦片肯定不太牢固。”

  “说得也是,咱们家这住了几十年的老房子了,你二哥今年多大,咱们就在这房子里住了多少年了。”陈兰口里的二儿子顾明海今年三十出头的年纪,他们可不他们可不就是在房子里住了三十几年了,这住了三十几年的老房子一到下雨天就四处漏水,就得喊儿子们上去补一次屋顶和墙根。

  每次喊几个孩子爬屋顶上踩来踩去的,她都有些担心孩子会摔下来了,好在每次都顺顺利利的没出什么事了。

  “你还站在这里干嘛了呢,还不快去刷牙洗脸去?”陈兰见还站在这外头的小儿子,就催人赶紧去刷牙洗脸。

  “我这就去。”这一次顾明宴才听从他妈的话去了厕所洗漱。

  他们家的厕所不大,把门关了里头刚好能站一个人,墙上挂着一面镜子,还有一个洗漱台。

  把厕所的门关上,看着镜子里那张青春还略带稚气的脸,顾明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的,但是他可以肯定的是自己活了一世,也死了一回,现在的他回到了自己大学刚毕业的这一年。如果没记错的话,他大学毕业的这一年是1983年,距离第一家国营厂子破产还有三年的时间,后面就迎来了国营企业大范围破产和改革重组,继而引起了大量的工人下岗。

  他们家十几口人,有一大半都是在厂里头工作的。他大姐顾明娟和大姐夫吴春都是在纺纱厂里工做事,他二哥顾明海是在机械厂里当工人,不过二嫂是在医院里当护士。三姐顾红燕和三姐夫周长康倒是不在厂里头上班,四姐顾红凤是在供销社上班,四姐夫陈航是在肉联厂上班。还有五哥顾明旭和妻子孙香都是在机械厂里上班,再就是他爸在厂里头干了大半辈子的活。

  顾明宴记得从八十年代后这些国营厂子开始倒闭,他们县里的这些国营厂子也不可避免的走向了末路,他们这里的厂子都相继倒闭了,供销社也关了门,他的这些哥哥嫂子、姐姐和姐夫们都相继失业了、在家闲着没事干,一时间全家人都失去了收入和经济来源。

  而上一世的那个时候自己在干什么呢?忙着工作,还是忙着和那个男人谈恋爱?

  当时的自己因为逃避家里安排的相亲和催婚,甚至是连家都很少回去过,就连过年都是匆匆回去家里吃顿饭就跑单位去“加班”了。后来他的家人,哥哥姐姐们是怎么度过那困难的几年呢?现在回想起来,他对那些年家里发生事情都不大清楚。

  “啪!”

  想到这里,顾明宴抬手,狠狠的给了自己一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