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原兰黑暗中目力极好,这是她引以为傲的,所以当利用高庆厚的刀,切了莫为绑她的绳子之后,秦原兰速度飞快脚下虎虎生风,恨不得飞起来。
在发现有人跟着她的时候,她也没有慌乱,专往漆黑的角落去。
她没有方向,可她嗅觉也强,方才就听到那小皇帝说什么,瑞安宫灭火之事。观姑娘方才应该就去瑞安宫了,所以她只需要寻着那烟味儿而去,就可以找到瑞安宫见到观姑娘了。
秦原兰心急着姬观善,完全不在乎也不惧怕身后追她的人,她也对自己,夜间视物的本事极为自信,知道的,就连那些山中猎户都少有她这本事,这是她娘胎里带着来的。
夜间,秦原兰看的清清楚楚,她专往角落去。
本应是顺当,只是忽然发觉不对劲,身后墙壁居然有踏踏的脚步声。
在墙上走,怎么可能?!
秦原兰有些惊,没去回头俩块速度,可她身后脚步越来越重竟然。
肩头被猛的一踹,“内宫重地,何人乱闯!”
秦原兰忍痛改变方向,只是到底她只有一个人,很快被包围。
烛火胧明,秦原兰已然到了一处宫门前,被迫跪下,几把长刀压住脖子,秦原兰再无法动弹一下,与此同时听到里面一女声高喝,“你们要做什么!胆敢冒犯长公主!”
“观姑娘!”秦原兰已经听到了那女声说到长公主,她拼命的挣扎。
她听到身边抓她的人震惊的声音,“怎么回事!”
“那不是禁卫的人!”
“出事了!走!护卫长公主殿下!”
观姑娘怎么了?
出了什么事?
秦原兰的挣扎惹怒了抓着她的俩人,一人用力,只听咔一声,秦原兰痛苦的闷哼声,一臂膀就拉下去,瞬间断了一般。
秦原兰忍着痛额头都是汗,围着她的十几人很快进去,压着她的只有俩个。
秦原兰此刻一点力气都没,她知道她的胳膊被打的脱臼了,必需马上复原,只是另外一胳膊完全被压着,一点力气也使不上。
听到里面熟悉的声音,“乱臣贼子!放肆!”
秦原兰心急如焚,压着她的俩个人也是一惊,“是长公主的声音,真出事了!”
“我们也去帮忙!”
“她怎么办!”俩人看向秦原兰,一时为难。
“我是长公主的护卫!我不会害她!你们快放开我!”秦原兰冲她们吼。
二人明显不信,听着里面打斗声越来越大,不知何时起了火光,一片混乱。
“我有牌子!”秦原兰忽然想到那小牌子。
那抓她的二人,一人去扯她身上荷包,打开果然找到了铜牌,府兵司制不会有假。
“府兵司的人怎么会乱闯!”一人动摇放开秦原兰,一人依旧不信。
秦原兰百口莫辩,也根本无意解释,她就要跑,其中一人抓起另外一个率先冲进瑞安宫,“长公主要紧!走!”
彼时的瑞安宫,刚刚扑灭的大火再次熊熊燃烧起来。
路过的拿着水桶的宫女太监乱作一团,一不小心被刀弄伤跪在地上一片不敢乱动。
秦原兰受伤动作迟缓,她冲进去的时候,里头打打杀杀根本分不清楚谁是谁,她一眼看到被几个人护着的女子。
秦原兰随手捡到一把带血的刀,冲过去单手解决了一个往观姑娘侧边冲的男人。
秦原兰穿的府兵司的衣裳,明显是长公主的人,敌友立马分明。
更多人往她攻击来,秦原兰被溅了一脸血,观姑娘明明离她那么近,可她怎么也到不了她身边,逐渐体力不支。
秦原兰重重的摔倒在地。
身上被踩了又踩,恍惚听到熟悉的声音在叫她,一次次的呼唤。
血腥充斥的死人堆,一阵淡淡清香从胸口传出来,某个瞬间观姑娘的脸出现在脑海。
秦原兰猛的睁开眼,观姑娘居然真的在看她……
秦原兰看到观姑娘身边保护她的,正是刚才围攻她的那几个人,见到秦原兰过来帮忙也是不可思议。
秦原兰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摔倒又爬起来,最后爬着跪着,终于是来到她的身边。
“观姑娘。”
她伸手想触碰她,可是发现自己手上全是鲜血,手离她的鞋尖一寸。
缩了回来。
“秦原兰?”
姬观善不可置信的看着地上的女人,母后离世之后,她最近来神思憔悴,几乎忘记了秦原兰的存在,偶尔不经意的想到,不受控制的想到,她也会自主的略去,不去想她。
她真的没有想到,秦原兰会出现在她面前。
她看秦原兰一次次被攻击,她的心都提到嗓子眼,看她好好的一个人,最终满身是血艰难的趴着她脚边,她心如刀割。
火光冲天,她真好似做梦一般。
这样的场景多么熟悉,多少次了,她这样奋不顾身的挡在她的身前。
命定之人!
母后啊您看到了吗,这才是儿臣的命定之人,姬观善红了眼眶,身边的人一个个倒下,她身边几乎没人了。
她跌跌撞撞的往秦原兰的方向过去。
秦原兰费力的爬起来,擦擦自己的手,伸过去。
“走!”她的声音太哑,可是姬观善听起来却那么有力量,秦原兰给了她力量。
姬观善毫不犹豫的握住那双带血的手,“走!”
然而下一秒一把刀架在秦原兰的脖子前,姬观善身子僵住,当下停下来原地不动了,她紧紧的握住秦原兰的手,这一次她挡过去挡在秦原兰的身前,“住手!本宫降!”
这一声之后四周都静了。
“叫傅司淖来见本宫!”
“尔等要活捉本宫!宫女太监,便一概不准伤!”看着四周一片狼藉,受伤的宫女蜷缩着那里,姬观善一派悲痛。
不少宫人跪着擦眼泪,殿下殿下的唤。
秦原兰紧紧握着身边人的手,直冒冷汗。
一阵静默,很快有个禁卫吩咐一边的人,“速去传话,瑞安宫平了。”声音低低的。
火光弥漫,姬观善转身泪涟涟,扑通一下的跪倒在正殿口。
“母后,儿臣有罪……”
这样大的火势,皇太后的尸体怕是保不住了,在场宫人无有不悲,纷纷哭嚎出声。
圣母皇太后生前多风光,死后这样的结局,禁卫都叛变了,这大魏的基业怕是要毁于一旦。
秦原兰就站在一边,任由观姑娘靠着她,依靠着。
她的手轻轻的拍打她的背,一下又一下。
……
御书房内地龙烧的正旺,二十几名大臣热的汗水蒸腾,他们被连夜召集进宫已经有一会儿了,却一直不被传召。
“烦请公公去前头问问,陛下何时准备传召。”一老大人蹒跚着脚步到门口寻太监传话,那小太监目光躲闪。
只道是,“大人等着消息便是,陛下要传会传的。”
“这都快天亮了,公公这……”这老大人还要说什么,被往回请。忽然觉得不对劲,停住回头一看,就发现不远处密密麻麻的银色。
分明……是兵器。
不大功夫一大堆朝臣一涌而出,“相国呢!我等要见相国!”
“出了何等事!将我等软禁这里!”
“陛下呢!为何还不传召!”
“诸位稍安勿躁。”一个洪亮低压的男声传来,众大臣看去,御书房入口一个高大的男人悠闲走来,正是禁卫军的统领傅司淖。
“陛下饮食不妥,遭小人暗害,正在查验此事,诸位先安然呆在御书房,嫌疑未清前,暂时不可离去。”
傅司淖大摇大摆的围着走了一圈,神色霸道。
众人不可置信,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的惊恐有的不可思议神色各异,都猜到傅司淖不对劲,可谁也没做出头鸟。
一老大人敢于站出来,手指傅司淖,“傅司淖!好啊!原来……原来是你叛了!”
傅司淖不屑笑几步走过来,拿住那老大人的手指,“陈尚书慎言啊,本官可是奉旨办事。”一阵怪响后那老大人的手指已经断了。
枪打出头鸟,众人见此再不敢反对,傅司淖狂妄大笑大步离开。
傅司淖离开四周被守的严实,一只苍蝇也离不开。
众人回去御书房开始商议。
“乱世挟天子以令诸侯者,古来多之,大魏的劫难来了。”有文臣直抹泪。
有武将同样无奈,“傅司淖要叛,必定联合他人,做了万足准备,此刻我等被困,家眷恐怕也被管制起来,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啊!”
也有人担忧,“不知相国是否也被软禁起来。”
……
御书房外,“相国不好了,大公子在外一定要进来。”
“看架势,一定要闯进来。”索二快步过来递话。
“来添什么乱。”长孙崇毅抄手脸色沉沉。
“约莫是看到了宫里头起火,不安记挂长公主。”索二合理猜测。
“告诉他无事让他回去。”长孙崇毅吩咐。
不久索二就出现在宫城外,长孙文笙等的焦急早就准备进去,只当索二来接他,慌忙往前,却被拿戗的守卫逼退,索二忙把人抱住往后拖。
“大公子,你回去!”
“索二!你实话讲!究竟出了什么事!宫里起了大火!究竟瞒着我什么了!”长孙文笙冲索二吼叫。
他向来文质彬彬说话待人极为温柔,少有如此失控的模样。
索二被吓了一跳,一脸为难,“大公子,这小的也不知道啊,小的传老爷话的,老爷说太忙让您先回家。”
“你同父亲呆在一起,你怎么会不知道?”
“老爷一直在议事,小的就在外头站着,真不知道啊。”索二不承认。
长孙文笙不信的盯着索二。
“大公子,您马上要做驸马爷了,这时候可不要乱闯惹陛下的眼。”索二开口劝说。
长孙文笙动摇,失魂落魄的离开了。
盯着人离开,索二才扭头跑进皇宫。
一夜宁静。
瑞安宫,所有宫人都被清理带走,只有凭兰几个宫女被允许留下来伺候。
清早凭兰从外面端进来膳食,“殿下……”
姬观善跪着没反应,眼里全是麻木。
凭兰看向秦原兰,“秦姑娘,你劝劝殿下吧,起来吧,那些人许咱们回凤绮宫先住下。”
“吃口东西就动身。”
秦原兰站了一夜,听到凭兰的话顿了一下,慢慢的蹲下来,“观姑娘。”她蹲下来和她差不多的高度,半跪着和她几乎贴着脸。
观姑娘这里跪了一夜,她也陪了她也一夜,滴水未进,之前又一场打杀没有受伤也耗费不少体力,秦原兰的声音沙哑的厉害,咫尺之间的距离,她心疼的看着她,试探,“观音奴。”
姬观善终于有了反应,眼睛动动,偏头眼泪就留下来,趴在秦原兰的身上,把秦原兰抱住。
“观音奴。”秦原兰又唤了一次。
“先吃点东西吧。”
无论如何身子要紧,秦原兰用另外一手拍拍人的背。
秦原兰声音尤其温柔,姬观善被安抚嗯了一声,她难过麻木悲哀,可无论如何她不能倒下,她是大魏的长公主,是母后的女儿。
“你的手,怎么了?”姬观善站起来,忽然发觉秦原兰的不对劲。
秦原兰躲了一下。
姬观善更是警觉,拉过去秦原兰的左胳膊,摇晃发现秦原兰一点反应也没,很是奇怪的姿态。
“断了?”姬观善抬眼,压着声音哽咽,她昨夜就发现不对劲了。
秦原兰点点下巴。
“疼吗?”姬观善又摇动了下。
她下意识的看向四周,想要唤人,如果平时根本不是问题,她随时可以唤来御医,如今不同往时,姬观善紧紧的咬住下唇,从前她有多高贵尊荣,此刻就有多狼狈。
秦原兰摇了摇头,“不疼。”
她伸手用好的手,给观姑娘把有些乱的发丝抚平,“我们走吧。”
又拿袖口里干净的地方,擦拭了一下她的眼泪。
动作笨拙,姬观善心里百感交集不是滋味儿。
“殿下,要不奴婢去和他们述说,找个太医过来给秦姑娘看看胳膊。”凭兰开口问。
姬观善的脸色,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就一下冷下来了,秦原兰主动开口,“不必。”
“不求他们。”
“走。”
秦原兰拉住人胳膊往外走,到了瑞安宫的偏阁。
凭兰摆膳,和之前姬观善的规格差不多,并没有降低。
没人说话,秦原兰和姬观善做一起,凭兰几个宫女在一边聚,几个人沉默的吃饭。
秦原兰伤在左手,右手一点问题也没有所以吃饭并不妨碍。
可是姬观善还是时不时的帮着夹菜,“你也吃,别光顾着我。”秦原兰夹过去一块牛乳干。
姬观善自然没胃口,可是还是笑着夹起来,慢慢的咽下去。
“竟让你跟着我……遭罪了。”姬观善咬筷,喃喃自语。
外头几只麻雀飞过,雪落无声,偏阁没有炭火也并不冷,只是冷清的厉害。
“无论怎么样,我都陪你,别怕。”秦原兰大口吃完承诺。
然后就在姬观善惊讶的目光中,抬起右手握着左边肩膀头,用力一扭。
咔一声大响。
“秦原兰!”姬观善丢了筷站起来。
凭兰几个人也围过来,却发现秦原兰左边的胳膊,已经活动自如了。
“秦原兰,你没事了胳膊?”姬观善不可置信。
“没事了。”
秦原兰习以为常。
脱臼而已,她之前之所以没自己复位,是没力气而已,如今饱餐一顿自然恢复过来。
“我带你逃走吧!”她甚至有些跃跃欲试。
眼神亮闪闪的。
秦原兰双手握着人的肩头,坚定无比。
几个宫女看到秦原兰没事也笑了,没人注意到凭兰异样的脸色。
姬观善眼神避开。
重新抬起来头勉强的笑,“你没事就好。”
外面一阵动响,宫女玉琴推门出去看了眼,看向凭兰,凭兰就懂了,开口,“殿下,我们该动身回凤绮宫了。”
回去是做这辇车的,回到凤绮宫一切如常,心境却大为不同。
这是软禁的开始,姬观善心中十分的清楚。
宫女都离开,只有秦原兰在床榻站着。
“你累就睡,我守着你,你睡好了我带你走。”
姬观善侧着身子,听到这话笑了,“好。”
说完她把身子转了过去背对着秦原兰,笑变为了苦笑。
她被困住了,她也被困住了。
她们无法离开的,秦原兰……实在是太天真了。
姬观善如何睡得着,身子是累的,心是忧虑无比的。
皇帝现在如何了,是否也被软禁。
她现在被软禁就意味着被动,只能等着傅司淖来见她。
傅司淖绝对不可能只有一个人,先前的混乱怕就是他制造的。
长孙崇毅……
姬观善脑海里相国的脸闪过,心中起疑,猛的坐起来。
“怎么了?”秦原兰也是一惊。
她低头看她,被姬观善一把抱住腰。
秦原兰只当她害怕,“我带你走,往后……没人逼迫你。”
“我们回山里去。”
姬观善抬眸。
把秦原兰更紧的抱住,此刻的秦原兰就是她唯一的支柱了。
姬观善在秦原兰的身上抽噎,不过很快不出声了。
“殿下……”凭兰从外面进来。
身后是高大的男人,姬观善看到傅司淖的时候就离开秦原兰,端着的坐在那里,眼里一片清明。
“殿下安。”
傅司淖漫步进来,做了一个辑。
“你们把陛下如何了?”姬观善冷着声音问。
“陛下自然很好。”
“陛下饮食出了问题,宫中自然要好好查一查,未查明前,就委屈殿下好好呆在凤绮宫可,免得生动乱伤到殿下。”傅司淖说的冠冕堂皇。
“那本宫可真是要谢你的好意了。”姬观善冷冷的一笑。
“护卫殿下周全,这是臣应该做的。”
“有臣在,有相国在,殿下就安心歇息,其他的事太后的丧事,陛下那边殿下就不必劳神,只待日后养好神做新娘子便好。”
傅司淖又一拜,当然并不真诚,很快退了出去。
姬观善胸口起伏站起来,闭眼再睁开眼整个人有些站立不稳。
傅司淖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不止他,长孙崇毅也叛了。
原本信任的人都成了敌人,如今真是四面楚歌。
被秦原兰扶住,姬观善不仅苦笑。
控制皇帝控制她,再混乱皇帝的饮食的名头控制群臣,下一步逼迫她下嫁长孙家,这之后约莫要彻底除掉皇帝,一直软禁她,用她的名义摄政,彻底掌控大魏。
“你不该进宫,我不该带你回宫!”姬观善无力的倒下去。
她知道,她害了秦原兰。
“本想报答你的恩情,却只有拖累。”今生都怕是无法报答了。
姬观善倒在床榻,眼泪婆娑。
“那我们走。”
姬观善偏过头,“走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