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收演技,圣子今天去东边发粥,你离圣子至少有五六公里,离这么远影响应该不大了。”

  素星在一份文件上签下自己的名字,放下了笔,看着对面那个暴怒的男人。

  厉肃脸上的表情骤然变化,丝毫没有刚才那副暴怒的模样,他坐在红枣色的硬质沙发上,拉下帽檐挡住自己的眼睛,闷闷地问,“应已违真的能帮我?”

  “是帮我们。”素星沉默片刻,继续说道,“除非你还有别的办法。”

  房间内陷入了一阵可怕的寂静,只能听见办公室外传来拳头落在身体上的碰撞声。

  “今天外面是宁宁,你们惹她干嘛?”

  厉肃脸上闪过一丝无措,他再次用帽檐挡住自己的视线,低声说道:“也不知道你们这群怪物有什么本事,总是闯出一条路来,这种情况下都能……”

  楼道外的声音骤然间停住,恢复了寂静,一种重物在地上不断摩擦的震动沿着墙体传来,震得人心口发颤。

  厉肃继续开口,话语间却带了一种沉闷的无措,他说道,“我没有办法,一见到姜敏学就忍不住想亲近他……”

  说起这个,厉肃开始气愤,“遇上和他有关系的事我完全没办法冷静,只能远离他,可过一段时间总会想见他。”

  厉肃清楚知道自己对姜敏学没有一丝爱慕之心,可在见到姜敏学的时候,总是忍不住看着姜敏学,想获得他的关注和喜爱。

  厉肃年纪虽轻,但位高权重,下面的人发现了异样也不敢直说,还以为是自家长官终于铁树开花,感动得一塌糊涂,压根不知道他难受得想要杀了姜敏学。

  可是他压根做不到,一旦升起想杀姜敏学的想法,身体仿佛存在另外一种意识,疯狂地质问他,谴责他。

  “再加上他能治好我妹妹的病。”

  素星听到这里,不再开口。他知道厉肃有个相依为命的妹妹,从小体弱多病,见过的医生都说没救了。

  末日审判开启后,厉肃便带着自己的妹妹辗转多地,四处求医,终于在云雾城遇到了姜敏学,不知道他用了什么办法,厉肃的妹妹确实一天天在好转。

  “如果你信任他,那我愿意相信他。”

  厉肃此话一出,仿佛在平静的水面扔下一块巨石,庞大的水花向四周疯狂散开,将此前的种种积怨扬得一干二净。

  素星站起来,朝厉肃伸出手,脸上满是坚定,“执法队和军团从来不是对立关系,我相信通过这次机会,两边的关系会往更好的方向发展。”

  厉肃握住素星的手,随意摇了两下,用脑袋点了点远处说,“我觉得咱们还是先别感慨,救星那边好像有点情况。”

  素星沿着厉肃的视线移向窗外,忽然看到了被一群小混混围在角落里的应已违。

  “该死!”素星丢下厉肃,当即从窗户翻了出去。

  厉肃扶着窗,看到素星利落至极的动作,忍不住吹了声口哨,低低念道:“让我看看你有什么本事吧。”

  应已违刚进云雾城的时候,便感受到城里的氛围有些不一般。

  他第一次进入云雾城的时候,围观的人很多。

  那些人对他有的是新鲜和好奇,眼神中有试探,有打量。

  仔细评估着他有没有背景,自身实力如何,能不能从身上试着剥下点好处来。

  可现在难民们的眼神全变了,变得充满了一致的厌恶。

  如果在这里接受目光洗礼的是原身,可能已经精神崩溃了,但现在站在众人中间的是应已违,那个在压力中保持优雅的疯子。

  “得了素星队长的青眼,还干出这种勾勾搭搭的事,素星队长真是太惨了。”

  “那是,你看素队都混成那样了,枕边的人还想着别的,哪里像我,忠厚老实嘿嘿嘿。”

  “圣子都在给他说好话,肯定连圣子都给他骗了!”

  “老子就说那种孬种不是好东西,骗人家爹妈看病钱,什么死玩意哦。”

  一只细小的玻璃试管从应已违包里掉了出来,咕噜咕噜滚远,被唾骂的人群一脚踩碎。

  那些淡绿色的液体脱离了容器的束缚,瞬间挥发在空气中,风一吹便迅速笼罩住了整群人。

  沿着毛孔,顺着呼吸道,侵入肺部,最后悄无声息地卷向大脑,蛰伏着等待最后的命令。

  应已违扶了扶脸上的鸟嘴面具,转进一条无人的小巷,远处几个衣着褴褛的人连忙跟上去。

  在没有人关注的拐角处,一条纤细,绿中带着黑的藤蔓迅速划过。

  跟踪应已违的人进了小巷后,马上失去他的踪影,当即开始骂骂咧咧地散开追。

  他们刚追到一个转角处,脚下像是被什么绊倒,一个接一个摔在地上。

  “什么鬼东西这么不长眼?”

  还不等他们爬起来,视线内出现了一双工艺精湛的皮鞋,缝合线非常整齐,边缘连一点磨损都没有,说明这是一双新鞋。

  即便是你运气好找到了一座皮鞋厂,直接从生产线上抢的都没有这么新的。

  末日里什么人拥有一双新鞋?

  他们不敢想。

  一张鸟嘴面具带着迫人的气势压了下来,悬在他们的脑袋上方,那副镜片背后的目光不像是人类能有的样子,阴冷,无情,充满了蔑视。

  仿佛他们只是一颗尘土,出现在了不该出现的地方。

  低劣的尘土理应跪在地上,和尘埃共同呼吸,怎么能抬起头试图染指悬在空中的明月。

  荒谬绝伦。

  一种无力感从几个人心中升起,只听那个人用低沉的嗓音说:“想从我这得到什么?”

  一股冰冷的触感从脚延伸上来,空气中似乎有什么他们看不见的东西,悄悄靠近汲取他们的生命与力量。

  他们想要呼喊,想要求救,两片嘴唇如同封死了一般,半点不曾分开,即便是他们当中挨过枪都没哼过一声的人,也在这种情况下发出沉闷的悲鸣。

  应已违欣赏着几个人惊恐的神情,缓缓开口说:“你们似乎很喜欢向神诉说罪恶,如果以后不能说话,你们的神,你们的同伴会怎么样呢?”

  会抛弃他们,然后把他们当作异类打死。

  一想到这种可能,几个人顿时战栗起来,努力挣扎着向神做出无声的祷告。

  神啊,为什么要剥夺他们说话的机会,是他们平时做的坏事太多了吗?

  那为什么不直接带走他们的生命,还给予这样的折磨!

  应已违靠着墙,颇感兴趣地继续观察这些人的样子。

  那个被虚构出来的神座在信徒的心里,只有被需要的时候才拿出来,实质上不过是信徒们以神的名义,做对自己有利的事情。这无论在哪个世界,还真是不曾改变的铁律。

  藤蔓趴在应已违脚边,讨好似的左右摇摆,甚至还主动伸出了自己宝贵的花骨朵,可看到应已违半天没有理它,它便生起气来,控制着捆人的藤蔓越发收紧,将几个人直接举了个高高。

  素星赶到的时候,正好看见这一幕。

  几个衣着褴褛的高个小混混正围着应已违,各个顶着恶鬼脸,像是要对应已违做什么。

  “你们打算对他做什么!”

  素星直接一个翻身,跃下两层楼房,还不等衣角落下,长腿便是一迈,踹倒了挡在应已违面前的混混。

  吓得藤蔓赶快丢掉枝条上的混混们,缩在应已违身后的阴影里,捏着自己的藤蔓呸呸呸着,像是刚才摸到了什么脏东西,然后小心翼翼地偷看素星。

  素星看着全体倒下的混混,心里闪过一丝疑惑,可看到旁边的应已违,整个心都扑在了过去。

  应已违手里拿着一张手帕,捧起素星的脸,细致且轻柔地给他擦了擦脸颊处蹭到的灰。

  缩在阴影里的藤蔓指挥起一条粗老的枝干,将地面的几个小混混拖走,甚至还贴心地堵住了他们的嘴。

  毁尸灭迹,非常熟练。

  应已违觉得在他遇见过的所有人中,素星的灵魂如同天边悬挂着的皓月,他不愿意素星被尘世间的污秽沾染,所以连着这些东西都忍不住替他扫去,省得费了精力。

  还不等应已违再做什么,素星忽然握住应已违的手,仔细翻转看着他的手心手背,问道:“你受伤了吗?”

  应已违被触碰的地方升起了温,他的眼中极快地闪过一丝错愕,转眼间变为了一种愉悦。

  素星的那种担忧毫不遮掩,也不带任何目的,直白又富有冲劲地击中应已违的心。

  他被人担心了?

  在无限世界中令人闻风丧胆的疯批,所有玩家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应已违,居然有人担心他会不会受伤。

  真是令人愉悦得想切点东西。

  当应已违意识到这点的时候,他正小心地回握住素星的手,谨慎藏好自己真实的那面,并且露出一个得体的笑容,轻声说:“我没有受伤,不用担心。”

  应已违还要再说些什么时,素星他温暖的手已经抽走,连带着他整个人的注意力都从应已违身上抽走。

  素星发现了蹲在角落里的藤蔓,此时的藤蔓已然变成一副娇小模样,柔软的藤蔓上顶着几片嫩叶,发现素星过来,便拼命挥舞着一个还未绽放的花苞,瞧上去可爱极了。

  “是你?”

  素星把藤蔓捧了起来,可把藤蔓高兴坏了。

  自它跟着应已违以来,从来都是风里来,雨里去,地上爬,应已违让做什么就做什么,什么时候享受过这种待遇?

  马上又献宝似的变出几朵绽放的花,递到素星面前。

  “谢谢,这些花很漂亮。”

  藤蔓正沉浸在素星的美貌与夸奖之中,忽然发现自己被提了起来,对上了应已违那双冰冷的眼睛。

  藤蔓,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