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午后,长堡吴甸区,恒硕总部D座。

  近几日来温度飙升,太阳烤得落地窗外的柏油路滋滋冒烟,众人不是出门吃午饭,便是趴在工位上休息,办公室的大通间里鸦雀无声。

  身穿灰蓝色保洁服的陈阿姨,悄没声儿的从工位间走过,走到通间最边缘的角落里,来到一个被旧书和各种收纳盒堆满的工位旁,压低声音说:“小林,你出来下,我有事和你说。”

  林尹川的视线从屏幕上一堆重叠的数据里抬起头了,看着保洁陈阿姨,淡淡地道:“陈阿姨,上次被你泼上水的电脑,现在处理好了吗?”

  “我就是来和你说这事的。”陈阿姨道,“那个电脑我拿去修了,人家修电脑的说,那个机型太老了,修不好了。”

  林尹川沉默地看着陈阿姨,问道:“那后来你怎么处理的?”

  陈阿姨有些尴尬地摸摸头说:“那我也没办法,那个电脑太老了,用不了只能卖了。卖了500块钱,我又补了一点,凑了800。你就收着吧。”

  “卖了?”林尹川冷笑了一声,“我是电脑的主人,你把水泼在我电脑上,我让你拿去修,你不问我就卖了?”

  “那不是修不好了吗?”陈阿姨也强硬起来,“你看我家也没啥文化,你是文化人,别和我计较这个。”

  林尹川语气也变冷了:“陈阿姨,我知道你干保洁工作也不容易。但是依据物业公司的条款,因为你的工作失误,造成了我的财物损失,你必须负责处理。更何况,你也没有权力在不过问我的情况下,直接把我的电脑卖了。”

  “小林啊,小林。”陈阿姨说,“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你看,我也没有什么办法,你那个电脑太老了,修不好了,你就拿着钱吧,也算个补偿。”

  不等林尹川开口,她又抢白道:“我知道你觉得吃亏,但是大中午的,吵到别人不好,你也知道你之前的事情闹的不好看,现在最好别惹事,这个亏,这个亏你就吃了吧。”

  林尹川听了这话,突然笑了,他看向陈阿姨,道:“我明白了,原来是这样。你老公是物业的,你们一家都很会拜高踩低。你看着我这些年混得不好,所以每次打扫都不管我这里,你老公也是小偷小摸,把别人寄给我的东西拿走。这些我都不和你们计较了。”

  他的声音突然转厉,严声喝道:“但你这次也欺人太甚了!先是泼水在我电脑上,还在不过问我的时候把电脑卖了,我看你真是不把我放在眼里。我告诉你,无论如何,我也是恒硕的正式员工,你私下卖了我的电脑,必须赔偿我的损失!”

  陈阿姨不防他突然提高声音,也是吓了一跳。周边的员工纷纷从午后的酣眠中清醒过来,发现是林尹川这边的事,虽没人直接过来,却都竖起耳朵听了起来。

  众人之中,只有坐在通间另一头的陈奚桥走了过来,他虽入职没有几年,但平时就他和林尹川关系最是亲近,他也是唯一一个会和林尹川一起吃午饭的人。

  “川哥,怎么了?”陈奚桥端着他的蓝色小鲸鱼杯,走到林尹川身边,拍着他的肩膀道。

  “没你事,不用管。”林尹川也站了起来,抱着手对陈阿姨说,“陈阿姨,话我已经说在这里。这件事情是你不对在先,你现在去把我的电脑拿回来,我找人修,按照实际价格进行赔偿。”他顿了顿,眯着眼看向陈阿姨道:“如果你拒绝赔偿,我会找物业公司赔偿。如果物业公司不赔偿,我会投诉到他们上级管理部门,直到这件事情解决为止!”

  “你这人,怎么那么不识好歹!”陈阿姨急了,正要开口,却有另一道粗哑的声音加入进来:“谁要投诉?谁大中午的在办公室里嚷嚷?”

  看热闹的众人一听这声音,纷纷作鸟兽散。

  通间玻璃门一开,走进一个高高瘦瘦,约莫40多岁的男人进来。这人一张脸狭长,五官却都和急着开会一样聚集在中间,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头发像一蓬乱草,遮挡住了他的额头和眉毛,看起来像个老学究。这人就是附近几个通间众人的大领导,分管文宣部、研发部等多个部门的副总王晟。

  王晟还没走到跟前,陈阿姨已经走上前哭诉了:“王、王总,这个小林,逼着我赔钱,你知道我家老于没钱的,他也太欺负人了,麻烦您给我做做主!”

  林尹川对这一恶人先告状的行径也不放在心上,他看都不看王晟一眼,只是继续对着陈阿姨说:“陈阿姨,我工作也十年了,也担任过集团的重要职务,你一声声叫我小林,对我毫无尊重,现在又私自变卖我的电脑,我不知道是谁给你的底气?”

  陈阿姨还未开口,王晟却阴恻恻地开口了,“叫你小林怎么了?怎么别人叫得,你就叫不得吗?还是你比别人精贵一点?林尹川,蒋老去世没多久,你大中午的在这里大声喧哗,还扬言要投诉,我看你是不把高层放在眼里,一点尊敬都没有了。”

  林尹川知道王晟对他积怨已久,好不容易抓到个羞辱他的机会,怎么肯轻易放手,不过林尹川也不是个能吃亏的主儿,开口道:“王总,论起和蒋老的关系,对蒋老的尊重,我想你未必比得上我。”

  “是么?怎么个尊重法?是给他儿子当助理当到了船上,还是教唆他儿子和他对着干差点把他气得脑淤血?”王晟情绪越激动,声音越尖细。一直在旁边瑟瑟发抖、一言不发的陈奚桥感觉自己的杯子都要被震破了,听了这话却也不禁汗颜,集团里大家虽私下都有所了解,但是这么直白地拿到面上来说却还是第一次。

  林尹川听了这毫不给他留面子的指控,也是心头火起,直接斥道:“什么当到船上?你亲眼看到的?怎么你当时在船下吗?你也知道蒋老刚刚去世,蒋老当年最在意的就是小蒋总,你却在这里空口白牙地污蔑,你是什么居心?”

  他顿了顿又道:“王总,我知道你当年和我同时竞争岗位,输给了我这个小年轻你很是不满。也知道你记恨我当时举报你给我穿小鞋,让你提拔时受阻。但是,如今你已经成副总,就算你不能做到公平地对待我,对于提拔了你的蒋老和小蒋总,至少要有一点尊重之心吧?”

  “你!”王晟想要反驳,却被这一连串的连珠炮哽住了,半天没找到反驳之辞。

  陈奚桥看形势愈演愈烈,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大家都少说两句吧,大中午怪热的,川哥我们出去给大家买点冰饮料。”说着拉起林尹川便往外走去。

  王晟辩不过强势的林尹川,却不怕素来胆小的陈奚桥,这下抓住他斥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来掺和?整天正事不干,和林尹川这个二椅子瞎混,我看你是不是也想学他那套陪水上位?哄了小的还不算,连着蒋老一起哄,父子都不放过,脸都不要了。”

  “你说什么?”林尹川本来都走到门口了,听到王晟提到蒋老,又折返过来,“你再说一遍。”

  “我说,你个二椅子脸都不要,哄得蒋老……”这一句话还没说完,王晟脸上就挨了一拳,打得他半身都折下去,脑袋嗡嗡作响,黑框眼镜也歪到了鼻子下面。

  王晟一时没反应过来,颤颤巍巍站起来,摸摸鼻子下面,还好什么都没有。

  这时,他另一边脸上就又挨了一拳。

  他趴在桌子上,看着工位下面的一片狼藉,鼻血顺着下唇滴到地板上,“好嘛,这下有了。”

  王晟想,“林尹川,看我不整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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