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忙到了凌晨才回家, 两人都睡到了第二天的中午,才将将醒来。
屋子里依然和夜里一样暗,窗户外, 依然是漫天飞雪, 但是风却小了些。
窗台早就已经积满白雪,屋外的世界只剩下一种颜色。
幸知言呵出一团白气, 在玻璃上留下一团白雾。
不知何时, 楚鹤晨走到他的身后, 伸出手在那团白雾上, 画了个圆圈。
“醒啦。”幸知言发现,自己竟然已经逐渐习惯, 楚鹤晨就出现在自己的身边, 而且还如此近距离。
楚鹤晨的脸上看起来有一股迷糊劲儿, “昨晚,那两个维修工没有再来找你帮忙吧?”
“没有。”幸知言笑了, “刚才我联系了他们,说一切正常。”
“嗯。”楚鹤晨道,“你很喜欢这儿?”
幸知言的回答, 有些模棱两可,“这里不算是一个生活便捷的地方, 不过镇子上的人都很好。如果不是天气原因,镇子会发展的更好一些。”
楚鹤晨不解, 小声问:“当初离开机甲团后,你为什么来这里?”
幸知言愣了下,他就知道昨晚自己那一句话, 被楚鹤晨记住了。
他确实愿意告诉楚鹤晨,关于一些自己的事情。
他也想试试看, 要是楚鹤晨能接受自己,了解自己,会不会对他抱有不一样的想法。
幸知言转过头去,笑了下,“因为我想找一个安静的地方。”
这说法,就像之前楚鹤晨对他说的一样。
楚鹤晨并不想问机甲团的事,毕竟面对最后那一颗小行星,他们都没有留下很好的回忆。
楚鹤晨想把话题往月河头镇上带,可幸知言问他饿不饿,又打断了他的话头。
“不管怎么样,先吃饭吧。”幸知言浅浅一笑,“这么大的雪,我们也出不去。”
今天,只有他们俩,到时候想聊什么都行。
幸知言想起之前,自己单独和楚鹤晨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很紧张。
他会胡思乱想,脑海中总会幻想那些超出两人关系的画面。
他也会怕,怕被楚鹤晨发现,往后彻底连一步都靠近不了。
可幸知言觉得,光是这样想,又有什么用。
这不就和当初在机甲团的自己一样吗?
当初因为环境的关系,维修师和机甲师之间,有着相当严重的隔阂。因此,他只能远远看着,远远地在心里去想那些事。
而现在,他在楚鹤晨的身边,看着他,和他说话,和他一起笑。
如今的自己看到他,已经一点都不紧张了。
幸知言觉得,自己也应该再勇敢一点。
楚鹤晨死里逃生,重新站在他的面前,是老天爷给他的机会。
等吃完饭,幸知言给他们俩分别冲了一杯咖啡。
回到客厅,他看到楚鹤晨站在玻璃橱柜前,里面有一张他与师父、还有师姐师兄们的合影。
里面当然还有邵明笙。
幸知言走上前,将咖啡杯递给楚鹤晨,“照片中间,是我的师父。”
他毫不犹豫地就说了出来。
在这里,这个只有他和楚鹤晨的屋子里,他不再感到紧张仓促。
看着如此坦诚的幸知言,楚鹤晨点了点头。
“你跟着他学习机甲维修?”楚鹤晨问。
其实他以前就知道,机甲团有一个厉害的机甲师,手底下跟着好几个维修师,而且学习了他的本事,一个个能力很强。
但楚鹤晨并不知道,具体都是哪几个人。但有一些蛛丝马迹,可以指向这其中之一,就是幸知言。
幸知言诚实地说:“是的,我从小就跟着师父学习,你看,我师兄……也就是邵明笙也在,我们都跟着师父学习。”
楚鹤晨仔细去看师父那张脸,他突然一愣。
“郑德?”楚鹤晨喊出这个名字。
幸知言并不惊讶,只要从事机甲相关的行业,根本没有人会不知道这个人。
他的师父郑德,是这世上最伟大的维修师。
同时,郑德也是一位机甲设计师,如今很多机甲型号的类型设计,都有他的参与。
后来发生小行星群危机,郑德义无反顾带着他们,加入了机甲团。
其实在处理危机的这六年里,前几年的时候,维修师和机甲师之间的关系,还比较和睦,相互之间也没有冲突。
直到第四年,有一股享乐派的人,大肆宣扬反对理论,认为各国倾尽全部财富,拿出那么多资源,来支持机甲团去处理小行星群,非常不合理。更别说连科学家们,都无法彻底断定,小行星群是否会真的对地球造成巨大灾害。
于是,这群人勾结潜伏在机甲团的维修师,在机甲团内部进行破坏。
而这一次损失尤为惨重,幸知言的师父,他的师姐,都在这次事故中去世。他的师兄邵明笙,则受了重伤,与幸知言分开。
就此留在机甲团中的只剩下幸知言一个人。
他本来就内向腼腆,要不是后来楚鹤晨来到机甲团,他都不知道自己该如何独自生活下来。
幸知言也是稍微和楚鹤晨说了些,一脸好像已经放下过去的样子。
可楚鹤晨从他的只言片语中,听得越来越心疼。
他对当年的正常事故,也有所了解。
虽然那群人判处死刑,可留在人们心中的伤痛,已经无法挽回。
尤其是郑德的身故,对机甲的发展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导致至今的机甲类型,都没有革新的进展。
楚鹤晨有点遗憾,他往幸知言身边靠过去。
他想要知道的,不是这些。可他猛然意识到,幸知言愿意告诉他这件事,也正说明,他们之间已经没有了距离感。
楚鹤晨见状,甚至抬手搂住幸知言的肩膀。
这一回,幸知言没有躲开。
楚鹤晨小声道:“都是很了不起的人。”
他这下也猜到邵明笙,说是竹马,其实和幸知言一样,都是跟着郑德一起学习维修技术的人。
幸知言笑了笑,转身坐在沙发上,“你是不是看到邵明笙了?他是我师兄。”
楚鹤晨坦诚点头。
幸知言说:“我和他一样,都是师父收养的小孩。”
楚鹤晨一愣,这件事他完全不知情。
幸知言知道楚鹤晨会有这个表情,“不好意思,跟你说了点听起来不太开心的事。”
可楚鹤晨怎么会计较?他连忙摇头,“这是你的过去,和开不开心无关,我觉得这很重要。”
重要……幸知言忽然感觉有些温暖。
从没听到别人跟他说,他过去的这些很重要。
幸知言垂下眼,一脸温柔。
“我和师兄都一样,从小就失去亲人,被师父从福利院带回来。然后,师父带着我们生活,教会我们这些维修本领。说起来,我确实是师兄带大的。”
楚鹤晨道:“他说是你的竹马,老实说,我还挺羡慕的。”
幸知言笑得眼睛都弯了,“这句话还是我师姐说的,要是他们还活着,我们都算青梅竹马。”
楚鹤晨抬手,轻轻按在幸知言的头发上,“这都是生命中很重要的回忆,你不用一个人扛着,我愿意和你一起承担,你可以把这些都告诉我。”
一瞬间,幸知言觉得自己不再是孤身一人。
他呆愣地看着楚鹤晨,想他这句话,只是拿来安慰自己吗?
这肯定不算是俱乐部福利的范畴内吧!!
幸知言固然有自知之明,但依然觉得,眼前楚鹤晨对他的态度,和别人是不一样的。
以前他待在楚鹤晨的身边,总是太紧张,如今冷静下来,才意识到这件事。
如果只是老板,会在半夜里跟着他跑出去吗?而且还是一个在风雪交加的夜晚?
幸知言瞥了眼楚鹤晨,看到他正用温柔的目光望向自己。
幸知言的脸上难免一红,也低下头去。
他的心脏不由自主地扑通扑通开始跳,但此刻,他的理智占为上风。
他笑着喝了口咖啡。窗户外的风雪声像是鬼哭狼嚎,可屋子里很温暖,还有一点点暧昧的气氛。
“我……后来离开机甲团……”幸知言说,他以为楚鹤晨已经牺牲,而在这世上他也没有亲人,就跑来这里生活。
有些话他还没说,当时他甚至是抱着自己仅有的那些行李,漫无目的地买了一张车票,然后也不知道自己坐上一列去哪里的列车,一口气坐到了终点站。他到了蓉城,也没有想过要停留在那座热闹的城市,而是很盲目地坐上一辆巴士。最后那辆巴士将他送到了月河头镇上,再远走不了了,他就在这里定居了下来。
可光是听之前幸知言所说的那些话,就已经让楚鹤晨十分难受。
他想道当时的幸知言,肯定又孤独又茫然,而且最后……
最后还是在那个包洛卓的帮助下,才会振作到今天。
楚鹤晨心里就有点无法平静,也不知道是包洛卓被幸知言拒绝过,还是至今未向幸知言开过口,这给了楚鹤晨足以喘息的时间。
在看到当初邵明笙的态度,还有今天包洛卓的言语。
楚鹤晨总觉得自己不能继续这样干坐着,他应该做点什么才行,否则……
他转过身来,静静地看着幸知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