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知言在中央数据室里, 一坐就是两个小时。
他跑了一遍数据,耳边满是机器运作时的嗡嗡声,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系统, 直到确定机甲处理高性能状态。
幸知言转过身, 正想去找楚鹤晨,一转眼, 就看到楚鹤晨站在隔着落地窗的仓房内, 笑盈盈地看着自己。
楚鹤晨穿着机甲训练服, 双手抱胸, 眼中带笑。
机甲训练服材质坚韧却柔软,可以如肌肤一般紧贴在身上。
楚鹤晨身材确实很好, 隔着训练服都能瞧见他八块腹肌。
难怪俱乐部里有那么多人喜欢楚鹤晨。
幸知言想, 毕竟自己也喜欢。
他看得有些心跳加速, 理智赶紧把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他的目光从楚鹤晨的腹肌上挪开,想着别让楚鹤晨等太久, 也别让楚鹤晨发现……他心里的非分之想。
他推开门,中央数据室和别的数据室不一样,可以直通机甲仓房。
“楚老板。”幸知言垂下眼帘, “现在可以进行上机训练。”
楚鹤晨微笑道:“昨晚我有事先走,说好了下次再约, 你能不能……”
“我没关系的。”幸知言摇了摇头。
楚鹤晨:“等十五轮结束后,能不能把时间都留给我?”
幸知言想自己除了工作外, 也不会有别的安排。
“好啊。”幸知言轻轻点头,“没问题。”
楚鹤晨很满意。
“我开始训练了。”
“嗯。”
幸知言强行将注意力放在平板上。
熟悉的系统界面,显示绿色的标识, 代表一切正常。
可幸知言有点走神。
想到刚才楚鹤晨说的这些事,好像和机甲没关系。
他怎么那么高兴?
幸知言在心里摇头, 还在工作时间,不能带薪胡思乱想。
周末还有第十五轮比赛,也是幸知言作为首席维修师的第一场比赛。
在施主管离开后,二部议论纷纷,不少人等着看笑话。
与此同时,还有另外两位主管,突然提出了离职的申请。
他们不仅要走,还带着自己的助理一起离开。
按照流程,他们还要继续工作一个月,可他们却请假拒绝上班,铁了心要离开。
也大有一副,要给楚鹤晨找麻烦的意思。
可幸知言觉得,少了几个心思不在机甲上的人,他工作起来反而轻松多了。
幸知言来到机甲仓房,发现整个一部的气氛,达到前所未有的低点。
所有人看到幸知言,都投来忧虑的目光。
幸知言知道这个时候,自己身为首席维修师,应该做些什么事。
可他不习惯站在人前,也不会讲那些鼓舞人心的话。
他内心纠结,可有些事他还得做。
他对所有人说,要相信他,也要相信楚老板的选择。
他还告诉所有人,自己曾是机甲团的维修师。
加上王沧补了一句,“幸哥在面试考试里拿到满分。”
这让所有人朝幸知言投来崇拜的目光。
毕竟光是机甲团的一员,就足以令人崇拜。
而在幸知言说这句话的时候,门外闪过一个人。
楚鹤晨垂下双手,一脸微笑。
他本来就不需要为幸知言担心才对。
-
比赛前一日,幸知言接到通知——他需要跟队去赛场。
他不是去看比赛,而是去工作。
幸知言记得第一轮比赛时,负责数据的维修主管,全程没有处理比赛时数据。现在想来,他都有点生气。如今是他坐在控制台前,绝不会再发生这种事。
隔天,幸知言上午出了门,来到基地东面的停车场。
这次赛场轮转到帝市,很走运,他的第一场比赛,就是主场。
停车场上并排两辆班车,一辆前拥着很多人,是维修二部的班车。
他走上前,发现他们一部的班车里,坐着寥寥两三人。
两名助理,幸知言想起来,以前她们是跟着施尔明工作。
她们一看到幸知言,马上站起身来,打招呼道:“幸首席好。”
幸知言还是不习惯这称呼,手臂上爬起一层鸡皮疙瘩。
他微笑点头,和另外几名维修师笑了下,挑了后排位子坐下。
他才刚坐稳,前排两位助理又站了起来。
“楚老板中午好!”
幸知言抬起头,就看到楚鹤晨上了车,直接朝他走来。
他没想到楚鹤晨会坐班车,还以为和陈慨一样,都有自己的专车。
楚鹤晨坐在幸知言的身边,像是刚才听到助理们的话,对幸知言说:“幸首席好呀。”
没想到连楚鹤晨都这么称呼他,幸知言只觉得脸颊滚烫,好在有刘海挡着,不怕有人看到。
“楚老板,你、你好……”幸知言结结巴巴地说道。
楚鹤晨浅浅一笑,朝幸知言身边靠近了些。
幸知言这回真真吓了一跳。
他们俩居然挨得这么近!
故而幸知言都没听见楚鹤晨对他说的两句话。
直到班车启动,沉默了好半天的幸知言,这才觉得脸上的红热,稍稍退去了些。
“在紧张吗?”
楚鹤晨其实一看就发现了,想想也是,这是幸知言第一次来赛场,很正常。
他轻声道:“我第一次比赛的时候,也很紧张。”
幸知言连忙摇头,表态似的,说:“楚老板,请放心,目前纵墨状态已经调整到最好,无论头部还是腿部部件,那些次品阶部件已经都……”
楚鹤晨抬起头,笑着打断他:“这个时候,不聊公事。”
“噢……”但是幸知言想,这不是楚鹤晨主动找他聊的吗?不是聊公事,还能聊什么?
楚鹤晨:“我实在太心急,终于见到了你,就什么也顾不上。我本来应该再给你点时间,让你适应一下这个环境。今天是你第一次去比赛现场,你也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坐在那里看着数据就行。”
幸知言却想,当然不一样。
光是控制台上就有八台显示器,得时时刻刻注意机甲数据状态。
他和施尔明那种主管不一样,他之前就说过的。
他紧张,不是因为比赛。
真要计较,无非有些担心,万一因为经验不足,出了纰漏,他难辞其咎。
“难道……”楚鹤晨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你是怕万一表现不好,连累我?”
幸知言紧张道:“我把话说出来了?”
楚鹤晨乐不可支。
幸知言瘪嘴,刚才他当然没有把话说出来,原来是楚鹤晨猜到他的心里话。
幸知言低下头,“机甲团的环境,和现在不一样。”
楚鹤晨也不再笑,“在我这里,不会再像机甲团里那样,我对你……”
幸知言听了前半句话,不好意思地说:“我离开这行有五年,行业内也有很多事情,我也不知道。但我会多加学习,楚老板,你让我当首席,我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你失望。”
楚鹤晨略略侧过头,身边幸知言依然垂着眉,难怪完全沉浸在他的思绪里,也不记得刚才自己对他说过,现在不谈公事。
可反思一下,楚鹤晨觉得自己的话,听起来的确很容易往公事上扯。
他见幸知言还是一副紧张的样子,心里懊悔得想拧大腿。
之前桂鑫蕾问过他,这么做会不会太心急,就算有能力,也不能这么捧。如今把人推得位置这么高,就怕他以后摔得疼。
楚鹤晨心里也一时纠结,见到小维修师,他恨不能立即把人绑在自己身边,用红线牵着的那种,这个首席就是留给他的。
但桂总说得不无道理。
楚鹤晨想到今天晚上,是幸知言作为首席维修师后的第一场比赛。
人之常情,第一次做,终归要紧张的。
他让朋友去打听,得知与幸知言同宿舍,一个叫王沧的维修师,关系很好。
楚鹤晨还想过,要不要提拔王沧,让他跟着幸知言去赛场,让幸知言觉得,身边有个熟悉的人在,心里能好过一些,而不会有一种,自己被强行置于陌生环境的感觉,光是在车上的这段时间,都能让他如坐针毡。
但楚鹤晨还是没这么做。
自己难道不是幸知言眼里熟悉的人吗?自己不能陪他吗?
坐专车也需要这些时间,为什么不是他坐在幸知言的身边?
楚鹤晨看了眼幸知言,想大概不管自己说什么,幸知言的第一反应,都是和他聊公事。
也不好再继续让他这么紧张下去。
楚鹤晨浅浅一笑,也不再说什么,往椅背上一靠,对幸知言道:“时间还长,休息一下吧?”
幸知言连忙点头,说:“楚老板,抵达后,我会喊你的。”
楚鹤晨笑了笑,靠在椅背上,温柔道了一声“好”。
幸知言看着楚鹤晨闭上眼,好像很快就睡着了。
班车开得平稳,可楚鹤晨的脑袋,却一点一点朝幸知言靠过去。
最后好像众望所归似的,最后果然靠在幸知言的肩膀上。
幸知言本来不紧张,耳边传来是楚鹤晨很轻的呼吸声,反倒是让他几乎要忘记如何呼吸。
他听着自己鼓噪的心跳声,小心翼翼地喘着气,就怕吵醒楚鹤晨。
后来他才意识到,自己是真的紧张。
紧张得都忘记,班车座椅椅背,分明可以朝后放下,让楚鹤晨躺下来休息,而不是让他这样,靠在自己的肩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