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定解雇施尔明的时候,楚鹤晨说过,他要亲眼看着施尔明离开。
所以他一早站在仓库楼顶,一条宽敞的回廊上,这里是他选好的最佳观众席。
楚鹤晨一手插兜,一手扶着窗框。
在看到施尔明狡辩的时候,他已经不想再看下去。
可还好……还好他没有走。
他看到有年轻人,从楼梯口走出来。
他的心脏猛烈跳动起来。
那个人……
那个人是他的小维修师!
真的是他……吗?
一瞬间的犹豫,一瞬间又被掩盖下去。
就是他的小维修师!他没有看错,也绝对不会看错!
他们有五年没见,连自己都变了些模样,可他却依然自信,那就是他的小维修师!
那张脸,那双明亮的眼眸,他不会看错的!
楚鹤晨深吸一口气,迅速转身狂奔下楼,在楼梯最后六阶上一跃而下。
他这时候顾不上一切,不要形象也不要风度。
他大步流星来到那个年轻人的身后。
这是小维修师的声音,真好听!
楚鹤晨握住纤细的手腕,一念间,他觉得这只手真好看。
面前的年轻人转过脸来。
他终于看清了这张脸。
在机甲团时,他的小维修师,总是用长长的刘海,挡在脸前,眼神会有点胆怯,有点害羞。
可眼前这人,刘海稍微短了些,大概是人事那边的要求,反倒是看得出他眼神中的坚定和明朗。
楚鹤晨也不顾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也不管其他任何事情。
他紧紧握着对方的手腕,这是他找了五年的人,像是从天而降,这分明是童话世界。
而童话世界的人,也是会突然消失的。
楚鹤晨再也不能让眼前的人消失了。
“你叫什么名字?”
楚鹤晨问道。
周围的人投来目光。
这不奇怪,身为俱乐部老板,前来问一句也没错,以后多半还会给他奖励。
幸知言愣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面前的人是谁,还问了他……他一个什么问题?
“啊?”
“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幸知言。”
这一瞬间,天地万物都安静下来。
风安静了,连机甲连上系统时,很轻的共鸣声都听不到了。
幸知言看到白月光的脸,带着些许欣喜,还有一点点紧张。
他想,如果是刚来俱乐部的自己,心心念念想着要见到楚鹤晨,恐怕这个时候他就要掉眼泪。
可他早已经想明白,楚鹤晨是楚鹤晨,白月光是白月光。
幸知言冷静地看着楚鹤晨,“楚老板?”
自己的手腕好像被握得也太久了些。
楚鹤晨也将将回过神。
可他并未松开手。
楚鹤晨转过头来,指着施尔明,话却是对鲁部长说的。
“鲁部长,拜托你把这个人请出去也好,扔出去也罢,我不想再看到这个人,站在纵墨面前。”楚鹤晨还说,“施尔明,如果你以后还想继续干这一行,就给自己留点体面!”
他的话说完,也不管施主管有什么反应,拉着幸知言就走。
小维修师,就在身后。
-
今天楚鹤晨的心情,原本很沉重。他本想等上半赛程结束后,再解雇施尔明。
可今天他突然收到第三方机构,送来的一份额外附件。
机构的主管和他算是好朋友,像是一次好心提醒。告诉他纵墨如果再继续使用这些次品阶部件,容易损坏机甲超导骨骼,严重点来说,更会影响机甲之心。
他觉得让施尔明再多碰一下纵墨,都是对自己的侮辱。
他忍无可忍,不管上半赛程的比赛还有最后一轮,决定提前驱逐施尔明。
而他做对了。
虽然他心中有很多疑惑,但无论如何他见到了自己的小维修师。
原来小维修师叫幸知言。
当初他听那些国外机甲师,嘴里喊着什么“小源”“小年”……原来是“小言”!!
楚鹤晨心想,难怪自己怎么找也找不到。
“那个……”
幸知言的声音轻轻传来。
楚鹤晨见他想要甩手拒绝自己,却又不太敢这么做的模样,有点可爱,想多逗逗他。
坐上电梯,直到办公室,楚鹤晨一直没松手。
让他安心的是,幸知言只是很乖地跟在他的身边,眼神里带着点奇怪,当然也带着点防备。
随着电梯传来“叮”的一声,把他们送到顶楼的办公室。
楚鹤晨拉着幸知言站在办公桌前,终于松开了手。
他双手扶着幸知言的肩膀,仔仔细细看着他的脸。
是小维修师,就是他的小维修师。
“幸知言……”楚鹤晨喃喃了一声,“原来你叫幸知言。”
幸知言被他叫得心里痒痒。
他心想,要不是看在楚鹤晨和白月光长得一样,不然早就……早就……
幸知言觉得现在的自己很危险,怎么就拒绝不了楚鹤晨……
他垂下眼,应了一声,“那个……楚老板,我可以为闪存盘里的证据负责,绝对保证真实性……楚老板?”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看到楚老板对着他笑。
楚鹤晨却问他:“你什么时候来的晟威?”
幸知言有点莫名其妙,但如实回答:“八月底。”
楚鹤晨愣了下,好像明白过来,“是实习生?”
幸知言点点头。
一瞬间,楚鹤晨有些懊悔。
他此前常去人事,调看新入职的员工名单,但唯独没查看实习生名单。他总觉得小维修师有机甲团的简历,不该会来做个实习生。
但无论如何,楚鹤晨特别高兴,至少他来了,来到自己身边了。
无非晚了半年。
区区半年,和他们分开的五年相比,不值一提。
“楚老板?”幸知言还是不太明白,为什么楚老板单独把他叫来。
但他没有后悔站出来指证施尔明,尤其看到施尔明砸纵墨的举动,让他心里没来由的生气。
不止会损坏机甲,更像是在侮辱维修师这份职业。
刚才他见到施尔明还在狡辩,没有多想,拿着闪存盘就站了出来。
他没想到楚鹤晨居然也在,还把他拉到办公室。
这是想做什么?
他听到楚鹤晨说:“你是因为我而来的晟威吗?”
幸知言几乎要脱口而出,当然是因为他这张脸……
“嗯……晟威很多人都是为了楚老板。”幸知言觉得这回答,应该会让楚鹤晨满意。
“那你还记得梁欢泽吗?”
幸知言愣住。
白月光?
那不是白月光的名字吗?
幸知言一怔,“啊?”
见他这反应,楚鹤晨也顿了顿。自己认错人了吗?不可能!
楚鹤晨说:“梁欢泽,不记得了吗?”
不会吧……
楚鹤晨问他:“你以前待过机甲团,不是吗?”
机甲团。
幸知言怔住,他都没有在简历里写过这件事,甚至没有告诉过别人。
在帝市里,除了他师兄,没有任何人知道这件事。
幸知言:“你怎么知道……”
“那就对了。”楚鹤晨朝幸知言靠过来,“我就是梁欢泽。”
幸知言瞬间沉下脸。
“你在说什么?”
他的白月光已经牺牲了,已经变成那一块四方墓碑了。
可为什么楚鹤晨知道这个名字?还说他就是梁欢泽?
不可能……已经被机甲团确认过的牺牲人员,不可能还活着。
楚鹤晨说:“我还活着。”
幸知言整个人愣在那里。
他知道梁欢泽没有家人,知道这个名字的大多已经牺牲。
可是,事到如今还能在五年后说出这个名字的,除了幸知言,那就只有……只有梁欢泽本人。
毕竟在这世上,怎么真的会有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幸知言不可思议地看着楚鹤晨。
“你……你真的是……”他说话都结结巴巴起来。
楚鹤晨笑起来,不奇怪幸知言为什么会有这种反应。
冷静下来想,他都不应该这么着急说出这件事。
可这让他怎么忍得住呢?他要让小维修师知道自己还活着,还要问问他,为什么要在自己的机甲操作板下面,藏那两颗糖。
“你还是不信我的话?”
楚鹤晨从口袋里拿出两颗糖。
青绿色的硬糖。
真空包装,表面商标印花,早已被磨得看不清。
幸知言却一眼认出是什么牌子什么口味。
太空牌果味糖,青柠口味,味道很清淡,哪怕糖果完全融化,依然会在鼻腔中,留下一点点淡淡的柠檬味道。
幸知言记得机甲团解散后,太空牌改头换面,重组生产线。所以这种包装的糖果,只有当初在机甲团时才买得到。
他直愣愣地看着那两颗糖,回忆一下涌上来。
想起他当初是怎么把糖果藏在机甲里,还想起自己看到空了抽屉时有多高兴。
“这糖……”
这是他给白月光的糖。
“你怎么会……”
这是他和梁欢泽之间的秘密,没有外人知道。
楚鹤晨笑道:“之前你送我的都吃完了,这是最后留下来的,幸好没吃,留着还能让我想你。那你……你现在相信,我是梁欢泽了吧?”
幸知言想都没想,就点了头。
他的白月光还活着!
他的白月光竟然还活着!
他的……
幸知言心脏扑通扑通狂跳。
他的亡夫……
他还把白月光……当成了自己的亡夫!
这件事可不能让楚鹤晨知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