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楚鹤晨后的幸知言，有点恍惚。
他躲到了卫生间的小隔间，坐在那里，双手抱着脸。
刚才站在落地窗前，有那么一瞬间，好像他的白月光没死，还好生生地站在那里。
他感觉自己仿佛回到了机甲团的时候，甚至还嗅到空气里像是飘着一股当时才有的机油味。
他想到当时的白月光会从一头的大门走出来，总是穿着那件深灰色的紧身机甲训练服，站在那里仰起头，用精明干练的眼神看着自己的机甲，嘴角还会带着一点笑意，很帅气。
幸知言知道，自己越期盼想要见到楚鹤晨，他就得直面白月光已经牺牲的痛苦。
有水滴从他的指缝里流出来。
情绪充斥着全身，他需要狠狠发泄一下。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双手早已被浸湿，他这才抽出纸巾，擦干了手心手背还有眼角。
幸知言呆愣地坐在那里，其实他早就该明白的。
白月光已经不在了。
他原以为自己见到楚鹤晨，会很开心才对。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捏成拳头的双手。
难道冥冥之中，白月光希望他认清现实，不要在沉溺于过去了吗？
幸知言不想接受现实，可他不得不接受。
他还有自己的人生，和自己该承担的责任。
幸知言冷静下来站起身，他知道自己总有一天会回到月河头镇，但不是现在。
他洗完手回到办公室，没想到王沧还在等他。
王沧笑着问他：“见到楚老板了吗？”
幸知言点点头。
王沧盯着幸知言的脸，“虽然隔了层玻璃，但那里是最近的距离了，你……怎么了？”
幸知言故作轻松，道：“没……就是看到楚老板后很开心，想着自己总算圆梦了。”
王沧：“今天去看楚老板的人多不多？”
幸知言：“不少，我前面都站了好几个人。”
王沧：“我们的消息收到的太晚了，否则你应该能去个好位置。”
幸知言对着王沧款款微笑，“这还是得谢谢你，还有小赵和小孙他们俩。之前都没能好好谢过，以后在俱乐部都没法和他们说上话……”
“别在意这个。”王沧说，“我们愿意帮你，就没想过要你感谢。”
幸知言还是很感动，对王沧笑了下，拿起自己的包，“走吧，回宿舍了。”
“噢，嗯。”王沧抓了抓头发，总觉得幸知言的状态，和他想的不太一样。
而且，他心里有一股冲动，想问问幸知言，自己为他做了这些事，除了感谢，会不会还有点别的东西。
可想到刚才幸知言看自己的眼神，那绝对比不上他提到楚鹤晨时，双眸中带有的光芒。
王沧知道楚鹤晨有多优秀，自己也不可能超越他。
万一呢？王沧还是不太想放弃。
-
周末的第九轮比赛，幸知言看得有些走神。
他花了好几天的时间，才将楚老板与白月光之间的思绪，给整理清楚。
他知道楚老板只是个后生机甲师，不是他的白月光。
可现在让他再看到这张脸，还是难免将他们重叠在一起。
他愣愣地想，即使分不清，自己也可以关心楚鹤晨，关心他的比赛，他的机甲。
因为……因为自己是维修师，这是他的职业操守，他照样可以关心纵墨的状态。
再等他回过神，突然听到身边的王沧大叫了一声。
“见鬼了！楚老板被缩圈淘汰了？他的状态是不是有问题？！”
“什么？”
幸知言连忙拿起平板电脑，这才几分钟？
楚鹤晨居然爆冷出局，只获得第十六名。
幸知言震惊不已，连忙用平板回顾刚才的比赛。
他看到纵墨启动时的速度，竟比平时要慢一些。
这画面很不对劲。
就像之前的纵墨发生很不应该的晃动，这次也一样。
幸知言很难忽视这种事。
心里冒出一大堆办法，就想马上看到纵墨的数据。
他忽然意识到，难道白月光让他来到这里，是提醒他还是个维修师，要他做自己该做的事？不要荒废自己的本事？
幸知言笑了笑，也许……这也挺好。
现在他的心里，确实有点放不下纵墨。
“是不是楚老板的状态出问题了啊……”王沧小声念叨起来。
幸知言斩钉截铁道：“不是楚老板的问题。”
王沧的语气听起来不那么坚定，“真的吗？可是最近很多人，都说楚老板训练过度，会不会是……”
幸知言却摇了摇头，“之前这么说楚老板的时候，他的状态和成绩都很好，这次很明显是机甲的关系。”
“可是……”王沧小声，“比赛之前，维修主管们不都检查过数据？说状态一切良好？”
幸知言双手握紧，目光一动不动，盯着平板画面。
他缓缓说着自己的分析，语气平静，“刚才纵墨出现很明显的晃动，这个时候机甲已经启动，机甲师不需要额外的操作。按照纵墨的启动加速度，三秒后缩圈就无法赶上，但为什么还会被淘汰？你可以看刚才的回放。”
王沧顿了一顿，马上拿起平板，回看刚才的比赛。
果然和幸知言说的一模一样。
纵墨的行动方向，和起始动作，经过慢放和镜头模拟，可以确定，是机甲本身出现问题。
“怎么会这样？”
幸知言却摇头，“这就要让维修主管检查了。”
他们没有权限，调看比赛数据。
可幸知言心里却答案。
因为部件的问题，导致信息交换延迟。
机甲是很精密的设备，稍微有一点差池，问题马上就显现出来。
幸知言却为楚鹤晨担心起来，用这样的机甲，且不说成绩如何，更会给机甲师，带来危险。
他的心脏，猛然跟着发紧。
-
可惜整个俱乐部里，除了王沧，全都相信这次失误，是楚鹤晨本人的问题。
“因为楚老板大发雷霆啊！搞得桂总连夜赶回来，上午叫了几个主管去开会，到现在都还没出来。”
食堂里议论声纷纷，一眼望去，但凡是一部的维修师，全都神情忧虑。
王沧在食堂转了一圈，坐到幸知言的面前，小声道：“他们都说，这次完全是因为楚老板的操作失误。还说昨晚施主管连夜做了性能测算，全都在合理区间内，没什么问题。”
幸知言见状，低下头吃了两口饭。
不知怎么，他毫无胃口，满心只想着楚鹤晨现在该怎么办，他所面对的，不只是机甲的问题。
见他沉默不语，神情难看，王沧也有点手足无措。
王沧连忙安慰道：“你说不是楚老板的问题，我相信你的话。那些人看不到比赛数据，就在那里瞎猜罢了。”
幸知言对他浅浅一笑，“我知道。”
王沧挠了挠头发，觉得自己好像能做的，只有相信他了。
“反正我相信你的话。”王沧斩钉截铁地说道。
幸知言抬起头，“谢谢。”
幸知言知道王沧对自己很好，无条件相信自己的话。
这世上不太容易遇到这样的人，更何况幸知言知道像自己这种性格，能交上这样的朋友，已经算是走运。
可幸知言看得出来，王沧不仅想当他的朋友。
就看到王沧捏着银勺子，捣鼓了两下炒饭，“干嘛对我这么客气。”
幸知言道：“但该有的客气，还是得有。小王，你很好，你是个很好的人，是我的朋友，所以我还是想对你道一声谢。”
他说得很温柔，眼神里带着平和的笑意。
幸知言只是内向，不代表他不明白人心。
从第一次吃到王沧送来的牛肉饼，便能感觉到他的意思。
他才要和王沧说清楚，希望他能明白。
王沧一脸敦厚老实的样子，刚才还积极地看着幸知言，可听到这话，他眼睛里那股子明亮的劲头，倏地消失了。
幸知言心里轻松下来，最后留给王沧一个笑容，便继续吃起午饭。
王沧怔了一怔，低下头去，却一口都吃不下。
过了一会儿，王沧小声问幸知言，“我……我还是你的朋友吗？幸哥？”
幸知言笑着点头：“当然是朋友。”
“好。”王沧憨憨一笑。
-
下午，幸知言总算等到数据室完成工作，拿到机甲腿部的最新数据。
可是他目前的工作权限，能拿到最全的数据了。
数据结果显示，一切正常。
果然还是这样，幸知言叹了声气。这个结果毫不意外，可反而印证了他的想法。
和那些次品阶部件有关。
光是数据，无法查出次品阶部件的问题。
而让幸知言担心的是，能让机甲发生如此剧烈晃动，恐怕次品阶部件的数量，还不在少数。
能安装次品阶部件的人，只有维修主管。
幸知言想到了一个糟糕的情况，就是导致这件事的人，本身就是维修主管的问题。
而维修主管倘若要保住自己这份职位，不管楚鹤晨如何要求，他们肯定也不会把实话说出来。
幸知言却为楚鹤晨担忧起来……
他当然会担忧，绝不是因为楚鹤晨长了一张白月光的脸。
而是他身为维修师，对这种事，本来就不该熟视无睹。
他心想，这也许是冥冥之中，白月光让来他的。
让他来做这些，他本应该做的事。
可他手上一点证据都没有，想要调查，还得再多找一点线索。
更别说就算他找到证据，还不能让维修主管知道，得直接去找楚鹤晨才行。
幸知言想自己只是普普通通的维修师，告诉楚老板这件事，楚老板会信他的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