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纪星舟睁眼是在一个狭小的空间。
空气稀薄,密不透光,平躺的身体动弹一下都困难。
纪星舟敲敲身侧的木料:「棺材?」
开局即入棺?
系统颤巍道:「兔兔别动,你旁边……啊啊啊啊!」
纪星舟左手微抬,触到一团冰冷绵软的指状物,于是探进宽大的衣袖摸脉,顺着衣料过去按压心前区,直至覆上面部皮肌松弛的丘壑。
居然还是合葬棺。
「新丧的尸体而已,不是什么奇怪的东西。」纪星舟如话家常,「瞳瞳,先传剧情吧。」
系统吓得六神无主:「好好好……」
原主纪星舟,七岁时生了一场大病,人变得有些痴傻。
此后同村小孩都不愿和他玩,甚至以欺负原主为乐,家人也因此更偏爱弟弟,对原主动辄打骂。
只有邻居谢来南不嫌弃他是个傻子,总是照顾他。
谢来南十六岁时,被父母卖给一具男尸结冥婚。
原主只聪明了那一次,偷偷代替了被下迷药的谢来南,最后被活生生钉入棺中,窒息而亡。
死前棺材内遍布抓痕。
谢来南侥幸回去后,又被父母卖给一个六十多岁打死妻子的家暴老头做续弦。
被活活打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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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统歉意道:「兔兔对不起,我也只知道这么多。」
「没事,已经可以了。」纪星舟说,「先想办法破棺吧。」
「系统商城已开放。对了,这个世界是有鬼……鬼鬼鬼!」系统尖叫起来。
纪星舟脑壳一震,简直像是脑内蹦迪。
「七月半,嫁新娘
新娘哭,新郎笑~
嘻嘻~~~」
哗哗一下,棺材板被骤然推开。
一轮孤月挂在漆黑的天空,幽蓝的月光倾洒人间。
诡异的蓝雾里,一张扭曲的纸人脸倏地凑在纪星舟眼前。
纸人五官粗糙,两颊涂满大坨红晕,张口便是稚幼的童音:
「新娘子——」
童音戛然而止,原是纪星舟二指捏住了纸人薄弱的衔接处。
他坐起身。
山野寂寥。
坟地里童男童女形制的纸人,沾染上枯骨粉化后的磷粉,发出幽幽鬼火,漫山遍野,散如繁星。
它们在他起身的瞬间,齐齐转头——
「新娘子——」
「……」
算了,还是躺回去吧。
「兔兔兔……」系统欲哭无泪。
纪星舟叹道:「你要是害怕的话,就下线吧。」
系统急道:「这怎么行?」它怎么能丢下兔兔不管!
纪星舟:「你忘了我本职干什么的吗?」
系统:「你是恐怖boss……」
「这就是了。而且,原剧情里有这段吗?」
好像没有诶。
「我怀疑是我老公来接我。」
纪星舟略羞涩。
不是就把它们骨灰都扬咯。
系统很快认怂:「那兔兔要好好的,商城留给你,我先走了!!!」
然后,精致的小兔子果断给自己兑换了一堆洗漱用品和矿泉水,甚至还擦了身体乳。
牛奶味,香香的。
全部纸人都没有不耐烦,只有最先打头的纸人小心翼翼地给纪星舟递了婚帖。
整个山野红白各半。
红色绸缎,白色麻布。
衣服首饰,真一半纸扎一半。
定以六十四礼。
规格挺高。
是正妻。
纸人迎着纪星舟出棺。
身上大红嫁衣是先前替了谢来南的,纪星舟踩到裙摆踉跄一下,顿时有数个纸扎小人堆叠在他身侧,谨防他摔倒。
纪星舟低头,纸人给他盖上丝绸盖头。
「新娘上轿——」
唢呐声响,枝头栖息的乌鸦惊飞。
纪星舟满目绯红,嗅着木料陈腐的气息,一路阖眼养神。
轿停,纪星舟捏紧了红绸,后知后觉忐忑不安。帘子被掀起的那一刻,整个人颤栗到了极点,眼眶腾地红了。
是他。
冰冷的手指攥住了纪星舟的腕子,一拉,将小兔子横抱进怀里,像是毒蛇缠绕住了自己的猎物。
纪星舟皮肤起了细密的小疙瘩,欲要挣脱恶鬼的桎梏,摇晃着脑袋拒绝,两腿蹬了几下,仍于事无补。
「你是谁?」
小兔子凶巴巴地质问,声音一脱口却变成软糯带着哭腔的颤音。
「是你的夫——」
陌生的声音磁性醇厚,带着若有若无的诱导。
怀里惶然恐惧的小兔子,顿时像迷了心智般,主动勾住了恶鬼的脖子,亲昵地依偎在它的胸膛。
鬼遮眼。
纪星舟暗骂,若是自己不愿意,这狗东西还打算强娶不成?
纸人们说着吉祥话,拿出一个马鞍放到二人面前。
恶鬼闻着小兔子身上软甜的气息,抱着他的手臂紧了紧,信步跨过马鞍。
跨过马鞍,婚后平平安安。
好马不配双鞍,好女……咳咳咳,好男不嫁二夫。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夫对拜——」司仪的纸人磕巴了一下,敬业地将台词念完。
*
恶鬼在床上挑开纪星舟盖头的那一刻,解开了鬼遮眼。
纪星舟被这恶鬼的伎俩一闹,有了小脾气,摇头便要拒婚。
「我不要嫁给你!」小兔子声音带着颤抖的哭腔,显然委屈到不行,「我是男孩子……」
恶鬼伸手摩挲他的脸颊,犹如毒蛇吐着信子在挑哪一块下口一般,一点一点顺着肌肤攀爬:「原来是只小兔子。」
纪星舟仰起头,水润的眼眸狠狠瞪着他,伸手便要将披着斯文人皮的恶鬼推开,逃走。
恶鬼侧身给他让出一条逃生通道。
复古的木门霍地打开,夜色里深影摇曳,野鬼的悲鸣掺杂着尖利的哨音,在夜风中忽高忽低地飘荡。
泼天血雾迎面冲来,阵阵腥风令人闻之欲呕。
院落里铺满数截碎尸,破碎的内脏伴着碎骨髓液撒了一地,死状尤为凄厉。
围墙上蹲坐着一圈恶臭逼人、瘤子丛生的类人野鬼,它们被死亡与腐烂侵蚀,趟着血水而来,啃咬住膨胀破溃的尸块,一步步朝敞开的大门逼近。
小兔子惊得后退,磕磕绊绊跌坐在地,湿湿的眼眸睁大,泪珠盈满了眼眶,整个人变得更害怕了。
恶鬼勾了勾唇,居高临下地看着瘫坐在地上的小兔子,轻声:
「小兔子要被吃掉了。」
纪星舟顿时咬着殷红的下唇,大颗的泪珠滚落,纤长浓密的睫毛被打湿一缕一缕黏在一起。
雪白的脸颊显得十分荏弱可怜。
这么漂亮,活该被他吓。
「不要吃掉小兔子……」纪星舟哭得更可怜了,纤细柔软的手颤抖着抱住欺负自己的恶鬼,竟有了一丝讨好之意,「小兔子给你当老婆好不好?」
果然老婆要吓一吓才听话。
恶鬼大发慈悲地弹指合上门,又握住了小兔子颤抖的手指把玩,指腹抚摸着皙白的肤肉,不容拒绝地往他的手心塞了一杯酒:
「共饮合卺酒。」
小兔子半被胁迫地交叉挽了手臂,小口小口地抿酒,仍被呛得脸颊通红,又是埋怨又是委屈地看着他。
「笨兔子。」
小兔子嘴巴一瘪,要凶凶地反驳,却被以唇相覆,欺负哭了,眼睫上挂满了泪珠,湿红着眼睛让恶鬼亲了好久才作罢。
他哭着喘了起来,微微张开嘴呼吸,又被叼住那截舌尖吮了又吮。
「混蛋、坏东西!……我不要跟你好了……」
「老婆别说这种话,为夫会生气的。」
恶鬼语气温柔缱绻,好似情人之间柔情蜜意的呢喃。他轻轻笑着,将小兔子压到了床榻上。
鸳鸯交颈,小兔子一夜哭叫。
叫出的内容却是破碎不堪。
2
「兔兔!」
到了白天,系统没那么怕,又上线了。
纪星舟揉着脑袋醒来,嫁衣已经换作新衣,衣扣扣得整整齐齐,十分有男德。
他睁眼确认,坟茔冢累累。
狗东西居然把他扔在路边!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纪星舟羞恼至极,「我要跟这个狗东西离婚!」
要不是他出生自带老婆,肯定注孤生。
纪星舟一瞧,自己手上还套着一个血玉扳指,一看就知道是谁留的,愤愤地把它撸下来,抬高——
啾咪,软软地亲了一口,用红绳穿好戴在脖子上,珍之又珍地藏进衣服里。
刚想安慰纪星舟的系统:「……」
纪星舟哼哼唧唧地站起身,瞬间表情一僵,似乎有什么东西流出来了。
狗东西竟然没给他清理!!!
还那么深。
小兔子夹着尾巴,跑到村子取水的河边,解了衣服盘扣,带着一身棠红色痕迹,踏入明净的水面。
越想哭得越伤心,再也不要理这个混蛋了!
「哭什么?」凝聚在他身前的人影乍然出声。
一缕寒凉的气息沿着纪星舟的脸颊攀爬,冰冷的指腹强硬地拭去老婆眼角泪珠。
「你一点都不疼你的老婆。」
小兔子仰着头,眼眸湿漉漉的,正娇气地瞪着他。
说好再不理他,依旧忍不住撒娇。
「怎么不疼了?」
一问,小兔子委屈得更甚,小声地呜咽了一声:「留在里面,会闹肚子……我不舒服……」
恶鬼的舌尖抵了抵后槽牙,猩红的眸子又深暗了些许,一看见小兔子掉眼泪,他就兴奋得不得了。
「哭得那么漂亮,想怀宝宝了?」
纪星舟知道这狗东西有这个XP,但以前藏得很好,从不在床下发作,表面对他还是哄哄哄的。
真要是放开了,能折腾得他再也哭不出来。
还要死命逗他哭。
小兔子捂住脸,凶凶的:「不许看了!」
恶鬼毫不费力地拉开他的手,鼻尖相抵:「你有什么我看不得的?」
小兔子咬着下唇,不说话,不理人。
软硬不吃的恶鬼被小兔子的沉默击溃,任劳任怨地帮他清洗起来,中规中矩,也不吃人豆腐。
很快,小兔子又抿了抿唇,笑出小梨涡,在恶鬼脸挨近的时候,蜻蜓点水似的吻了他一下:
「以后不要欺负我了,好不好?」
恶鬼许久不跳动的心脏,像是被不轻不重地挠了一下,痒意密密麻麻地往外滋生。
小兔子真好哄。
只要稍稍退一下步,就能收获一只全心全意待你的乖巧兔子。
偏偏恶鬼要沉吟片刻:
「你再亲我一下,我就考虑。」
小兔子不假思索仰头去亲他的脸颊,被他头一偏,吻落在唇上。
下一秒,恶鬼反客为主。
小兔子被吻得呼吸急促了些,脑袋渐渐发昏,还要用水润的眸子怯怯地觑着他,可怜巴巴乞求一个结果。
「考虑好了,」恶鬼掷地有声道,「还会欺负。」
「……混蛋!」
老婆骂人好娇。
来来回回就那几个词。
活该被他欺负。
等被骗身骗心的小兔子真生气了,闷闷地推开他,连脑袋都想埋进水里,恶鬼又是长臂一捞,强硬地把小兔子提到岸边。
「干嘛!」小兔子凶凶地吼他。
「凉水里泡这么久,不要命了?」
恶鬼只是想看他含自己的东西久一点,看他生病可舍不得。
小兔子轻轻哼唧一声,吃定了恶鬼只是表面恶劣,还是有一点疼自己的,于是任由恶鬼弓身给他穿上衣服,盘扣一粒一粒地扣好。
恶鬼一抬眼,见小兔子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
那眸子圆溜溜的,柔和而充满依恋。
小兔子和他对视上也不躲,抿起唇小意地笑。
讨亲。
恶鬼直起腰便要亲他漂亮的眸子。
小兔子巧妙地躲避过去,扬着眉,得意地睨着他,随后抱着他的腰不撒手,软声软语地持续撒娇。
恶鬼发现这只兔子比想象的更粘人,自己甚至有点招架不住。
「以后会对我好吗?」
「看你表现。」会。
「以后都听我的吗?」
「做梦。」听。
「你住扳指里?我叫你随时能到吗?」
「看我心情。」能。
大度的小兔子不计较这点恶言恶语,开心地畅谈未来:
「等我解决这边就跟你私奔。」
恶鬼对着小兔子脑门就是一弹指:
「奔则为妾,你是正妻,笨。」
纪星舟揪着小指头,扭扭捏捏。
恶鬼一看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只娶你一个,没有妾。」
小兔子展颜一笑:「你叫什么呀?我给你立牌位,供奉你好不好?」
「你不看婚书?」
小兔子眨着眼无辜道:「你告诉我嘛~」
恶鬼拿他没辙,幽蓝色的火焰具象出两个字。
「封锡?」
「嗯。」
纪星舟柔柔地喊:「封锡~」
「你想亲亲我的梨涡吗?」小兔子侧着脸贴近恶鬼,「现在,可以给你亲了。」
3
封锡隐去之后,纪星舟再次来到坟地里探查起来。
他一个坟头一个坟头地看过去,琢磨琢磨碑文,研究研究走势。
这在平时或许没什么,但在一个有鬼的世界,是一件毛骨悚然的事。
系统忍不住道:「兔兔,你在找任务线索吗?」
纪星舟:「不,我在参考我老公的牌位要刻的字。」
系统:「……」恋爱脑要不得。
纪星舟似乎得到了所需的答案,终于想起任务:「走吧,去找谢来南。」
*
谢来南此时应该在陆雪晴家。
陆雪晴是城里来的支教老师。
村里不让孩子上学的家庭,她都是一户一户去劝,实在劝不动就偷偷教孩子们读书识字,往日对谢来南和原主也颇多照拂。
冥婚当晚,原主和陆雪晴一起来救的谢来南。
原主让陆老师带着昏迷的谢来南先走,自己盖上盖头瞒过了所有人。
陆雪晴被分在村尾的土胚房,没有围墙和院落,与最近的人家距离很远。
四周是无边的空旷,是死在家里,也需要很久才有人发现的程度。
纪星舟越靠近那房子,越有一种沉闷的悲哀涌上心头。
土房破败不堪,随时可能分崩离析。
风呼啸而过,挂在树枝上的晾衣绳剧烈地摇动着,仿佛有尸体套在湿衣服里痛苦且无用地挣扎。
哒、哒、哒
死寂的仓房传出细微动静。
像是人踮着脚尖在走路。
风停之后,将这种动静放大,再放大。
「兔兔……」系统胆战心惊,为什么大白天也像鬼片一样?
纪星舟面不改色朝大门口走去。
电光石火间,一道黑影唰得从侧方冲出。
同时发出凄厉的叫声!
系统:「啊啊啊啊!」
纪星舟:「……」
是只黑猫。
它越上了树梢,从容离去。
纪星舟:「瞳瞳,你要不要先下线?」
系统坚强道:「不,战胜恐惧的最好方法就是直面恐惧!」
纪星舟为它的勇气点赞,同时为自己被它重伤的脑子默哀。
*
纪星舟敲响了陆雪晴的门。
敲了几下,没人回应。
敲了一会儿,没人回应。
敲了许久,没人回应。
就在纪星舟以为家里没人,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门开了。
陆雪晴穿着一身白色长裙,由于长期的水土不服,整个人形销骨立,同时她又是极漂亮的,在瘦得脱相的情况下,依旧有一种病态的美。
她歉意道:「是小舟啊,老师刚才在后厨,没听到声音,不好意思。」
纪星舟模仿原主的语气:「陆老师,南南姐、南南姐姐呢?」
虽然谢来南比原主小几岁,但原主只有幼童智商,依旧叫她姐姐。
陆雪晴叹息道:「她回自己家了。」
纪星舟:「回家,舟舟也回家。」
「要不在老师这儿吃了饭再走?」
原主在家处境不太好,不给饭吃是常有的事,陆雪晴能帮则帮。
「不吃不吃,要找南南姐!」
陆雪晴没再挽留:「小舟乖,你见到南南姐姐能不能帮老师带句话?」
「好~」
「你就跟她说……算了,不用说了。」
陆雪晴似乎是想劝谢来南离开原生家庭。
但她离开了又能去哪呢?
她逃不出这座大山。
担忧使这个漂亮的女人有了苦相,眉头蹙着,美,但有可能一命呜呼就在一夕之间。
纪星舟在回去的路上,还在回想她的面貌。
「妈呀,陆雪晴好像鬼呀。」系统心有余悸。
纪星舟不置可否:「她裙摆上有泥污,应该刚去过山野间,我从西山下来,只有一条下山的路,所以她去的是另一片山林。」
系统:「埋埋埋……埋尸。」
纪星舟:「……」
「大多数时候人都是自己吓自己。」纪星舟道,「不过,她怎么一点都不惊讶我能活着回来?」
系统受了鼓励,努力往科学解释:「或许是因为她从城市来,不清楚这边冥婚的习俗,以为只要拜个堂就行了。」
纪星舟:「或许吧。」
不管陆雪晴是不是真的不知道冥婚习俗,谢来南的父母是一定知道的。
否则也不会提前迷晕谢来南。
更不会在谢来南回去之后,极快给她改了名字贱卖出去,怕「亲家」追究。
*
越往村中走,越是冷清。
平日里追逐嬉戏的孩童都少了许多,有些人家还大白天门户紧闭。
「这是遭了什么瘟……?」系统又害怕起来。
「杜嫂啊,你咋个还在外头晃荡?不怕猫女拍你后背?」旁人关自家院落门时,看见杜婶好心提醒。
杜婶挺着大肚子,看着快临盆了,还提了满满一大桶水往家中运。
她像是受过高等教育,不信鬼神之说:「都是些没影的事儿,指不定是仇家寻仇,编了个‘猫女’的由头躲避责罚。」
「不是编的sa,那尸体开膛破肚,好恐怖哩,像是被野兽咬烂的,不是人能够做出来的。」
……
猫女?
纪星舟有点好奇,但偏偏原主是个傻子,不会问这种事。
而大多数村民见到他也嫌晦气,对他驱赶不已。
纪星舟小步跑去谢来南家,拐了又拐,拆了墙上堵塞的东西,从以往两人相会的狗洞钻进去。
狗洞通往的是后厨,谢来南正在那里给全家做饭。
她见到纪星舟先是惊呼了一下,然后赶忙拉着他看上看下,确定他没有受伤。
「太好了,你没事太好了!」
谢来南从陆雪晴那里听说了纪星舟代替她结冥婚的事,可怎么也不敢相信。
虽然她家里对她自幼非打即骂,家务活都让她一个人做,吃饭不能上桌,能分到一点饭团子已是大幸,而两个弟弟什么都不用做就能吃好喝好,受她照顾,却每天对她恶语和拳脚相向,奶奶还夸赞他们做得好……
从小缺爱的孩子最渴慕亲情,当她妈妈和颜悦色地给她递来一杯牛奶,说以前错了,以后要好好待她时,她想,妈妈终于爱她了,她毫无防备地喝了,之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但虎毒不食子,她怎么也不相信父母会送她去死。
现在看纪星舟完好无缺地回来,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她就知道,他们不是这种人。
谢来南心里一遍一遍美化他们,仿佛这样就可以让心身的伤痛减轻一点。
她龟缩在自己世界里,反复洗脑肯定是自己做的不够好,才得不到他们的疼爱。
「你还没吃饭吧?快在这里吃一点。」
纪星舟摇摇头,知道一旦自己吃了,谢来南就没得吃了,还会挨打:
「陆老师给舟舟吃了饭饭。」
谢来南摸摸他的脑袋:「那就好。」
「陆老师让舟舟和你说,‘这几天不要吃家里人递来的任何东西’。」
谢来南咬了咬唇:「好了,姐姐知道了,舟舟快走吧。」
被其他人发现了,他们俩都不得好过。
「嗯嗯!」
*
谢来南家隔壁就是原主家。
纪星舟刚从犄角旮旯钻过去,敲门进到院落,就被原主奶奶拿着扫帚抽。
「霉事货还晓得回来!怎么不叫猫女吃了?!」
原主的弟弟啃着大肘子,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拍手称快。他满脸横肉,体胖腰圆,与瘦瘦小小的纪星舟形成鲜明对比。
纪星舟净往大件农具旁边躲,奶奶的扫帚没一下落在他身上,气得她吹胡子瞪眼。
「奶,猫女究竟是么子东西?这几天咋个总听你们说?」原主弟弟听多了,也有点好奇,不让他出去玩,就很无聊郁闷。
「还不都是那歹毒的女娃娃变的!没有一出生就把她掐死,还把她养这么大,不知感恩就算了,还要害自个屋里人!白眼狼!忘恩负义的小贱蹄子……」
奶奶听到宝贝孙子问问题,也不打纪星舟了,开始毫无底线地谩骂起猫女。
纪星舟趁这机会赶紧溜进仓房,那是原主住的地方。
他就和乱七八糟的杂物住一块。
*
纪星舟在系统商城兑了被褥水食,一铺,一躺,叼着面包吃了起来。
听奶奶的意思,猫女应该是人变的。
可人又是怎么变成猫女的呢?
纪星舟不禁有一个猜测——
黑猫过棺,死人回魂。
黑猫跨过新丧之人的棺头,死人就会诈尸。
诈尸之后呢?——杀人?
这个世界的任务到底是什么?
和猫女有关?
若按照以往任务的尿性,这次任务或许是
改变原主命运,改变谢来南命运。
这有点难度。
因为在这个大环境下,父母把女儿卖给别人做老婆、卖去结冥婚对村里人来说,是一件司空见惯的事,而且并不认为那有什么错。
想改变谢来南的命运,不是对抗一两个人,不是对抗一家人。
要么走出去,走出这座大山,走到阳光能照得到的地方。
要么推翻它,建立平等公正的制度。
纪星舟阻止一次谢来南被卖给家暴的李老头,还会有高老头,王老头……
关键在于谢来南能否自我觉醒,能否鼓起勇气抗争。
*
纪星舟想兑换一块木料:
「我想要金丝楠木的。」
系统:我永远也想不到兔兔下一秒会兑换什么奇怪的东西。
当然是满足他了。
纪星舟拿着工具对那块金丝楠木雕呀刻呀,都不理其他事,眼看着夜幕降临了,系统待不住了,说好的直面恐惧,还是怂怂地下线了。
乌鸦发出刺耳的叫声,只闻其声不见其影。
村里人都感觉后背凉飕飕的,好像被一双仇恨的眼睛窥视着。
纪父硬着头皮,去院子里检查大门锁好没有,有没有错漏的可以让猫女溜进来的地方。
说起来,原主记忆里从没有母亲这个形象。
原主弟弟也问过,被他奶奶啐了一口,贱女人跟野男人跑了,抛夫弃子不要你们了。
「砰、砰、砰」
纪父刚要转身回屋,大门口便传来一阵似敲门、似撞击的声音。
「谁啊?」纪父被吓了一跳。
门外那东西还在敲,只敲门,不说话。
「东子,不要开门,小心是猫女。」
奶奶颤巍地提醒纪父道。
门栓只是一块木头,看着很腐朽了,经不起几下撞击。
纪父大着胆子往门缝看了一眼,猛的摔在地上,试图站了几下才站起来,屁滚尿流地跑回屋里,锁死门窗。
「猫、猫女!」
也不知道究竟看到了什么景象。
撞门声停了,黑夜里冷清至极,一点动静都听不见。
他们不敢仔细看,不代表纪星舟不敢看。
他放下金丝楠木,出了仓房门,半蹲在大门前,忍着腥臭的味道,透过门缝朝外面仔细端详。
他看见了一只手,手上沾满了黑毛,像是从皮肉里生出来的一样,指甲很长很长,指缝里都是干涸的血液。
他继续往上看,红色衣裳破破烂烂,深一块浅一块,深的是污血浸润留下的黑红痕迹。
衣服上面是人的脖子,黑毛稀疏,尸斑浓密。
唰的一下,纪星舟什么也看不见了,眼前一片苍白。
他很快反应过来——那是猫女露出一只全是眼白的眼睛,在和他对视。
他身体下意识后退,整个人被圈进一个冰冷的怀里。
回头看,什么也没有。
「老公?」小兔子可怜兮兮地喊。
「嗯,小兔子想我了?」
封锡只出现,并未显形。
「想了。」
纪星舟语言真诚而大胆,眼睛明亮了几分,摸索着去找封锡的手,十指扣好,牵着他向仓房小跑而去。
关上门,小兔子便要迫不及待地去搂他的腰,也不管他身上的阴冷气息,自己是否一瞬之间受得了。
封锡无奈摊手:老婆太粘人了怎么办
他抬眼看见桌上的金丝楠木牌位,暂时以笔墨描摹出——
「吾夫封锡之灵位」
说要给他立牌位,还真立啊。
封锡愉悦地戳了戳老婆的小梨涡。
纪星舟茫然抬头,一歪脑袋张嘴含住了他的手指,用舌尖轻轻地舔。
唔,要命。
一整夜,小兔子都窝在恶鬼怀里,相互之间咬着耳朵。
小兔子困哒哒蔫了脑袋,也还抱着他不撒手。
4
天光大亮。
封锡已不在身边。
村里也没有传出有人意外死亡的消息。
纪星舟和上线的系统闲谈:
「我昨晚看见猫女了。」
纪星舟本以为系统会很害怕,没想到它反而兴奋起来:
「兔兔你干掉它了?」
「……这倒没有。」
纪星舟能说他直接谈恋爱去了,猫女成为了他们play中的一环吗?当然不行了!
他严肃地说:
「我和它对视了,它盯上我了。」
系统后知后觉害怕,甚至「嘤」了一声。
「那兔兔能打过它吗?」
「问题不大。」
据昨晚观察,猫女应该是尸的一种,需要有主人邀请才能进入门内。
有限制的鬼怪最好对付。
但问题是他为什么要对付它呢?
*
谢来南的父母在谢来南回来当天,震惊过后,极快地给她找了下家。
那一天,谢家父母硬是在她给全家干了大半天的活后,给她喝水的杯子里下了牲畜配种的春.药。
谢来南太渴了,一时间没察觉出来,中招之后被她爹妈亲手送给了老鳏夫。
纪星舟听到系统提示的时候,已经接近傍晚,日头还没落。
连续几天没有受到猫女袭击、出现人员伤亡的情况让村民胆子大了起来,知道猫女白天不会出没,只要赶在天黑之前回家就不会有问题。
纪星舟一直贴着墙根,跟着他们到老鳏夫家附近,没有贸然行动。
谢家父母出手麻利,将谢来南扔给老鳏夫便不管了,匆匆跑回家。
谢来南脑子昏昏沉沉,依旧激烈反抗,总是干农活的力气对上好吃懒做的老鳏夫,竟撑了许久。
老鳏夫恼怒了,随手拿了件家伙什就往谢来南脑袋上砸。
谢来南头破血流,脱力地躺在地上,老鳏夫还在不停地打她,似乎要确保她没有一丝反抗之力。
「嘎嘣嘎嘣——」
强劲的木头断裂的声音,让忘我施暴中的老鳏夫停下动作,朝窗外望去。
随后轰的一声,玻璃木窗乍然破裂,碎片径直扎在老鳏夫脸上。
伴随一声凄厉的猫叫,老鳏夫被一个人形怪物扑倒在地。
老鳏夫浑浊的眼睛睁大,眼前的人形怪物长着一张极为可怖的猫脸,又带有人的五官,满口獠牙,腥臭的黏液滴落在他的脸上,还没嫌脏,那半边脸就被利爪划拉一下,彻底与他的头分离!
纪星舟不知从哪里钻出来,抱起谢来南赶紧躲到不远处的封闭房间里。
他向系统兑换了解药,快速给半昏迷的谢来南服下。
系统出品,必属精品。
谢来南精气神也恢复了大半,身上的伤看着严重,其实没了大碍。
老鳏夫肚子被划开了,五脏六腑也扯了出来,全身上下都是被尖牙啃咬过的密密麻麻的伤口。
猫脸女孩弄死了一个人后,还未餍足,关节活动,发出嘎巴嘎巴的声音,俱是眼白的眼睛在周围逡巡着。
忽而猫女似乎发现了什么,裂着嘴诡异地笑,像只猫一样跃上跃下,眼看就要接近纪星舟他们所在的房间。
谢来南醒了过来,透过门缝看见血肉模糊的场面,下意识要惊叫出声,被纪星舟一把捂住了嘴。
猫女的确是纪星舟招来的。
纪星舟挖断了老鳏夫家的木门槛,令猫女出入没了限制。
同时也让他们自己成了猫女的下一个目标。
可这是没办法的事。
以纪星舟的身份,无论救谢来南多少次,他们都会被谢家父母追究和道德绑架,到时候无疑会功亏一篑,还多让自己挨了顿打,甚至会被全村人押着向买主道歉。
只有让救他们的人是所有人惹不起的存在,让卖家不敢卖,买家不敢买,才算暂时解了谢来南的燃眉之急。
猫脸女孩在他们门前停住,像人似的礼貌敲门,但撞击的力度并不那么礼貌。
柳枝打鬼,桃木斩尸。
纪星舟另一只手捏紧桃木做的三角锥子,想轻轻地把谢来南推到后面,待猫女破门那一刻了结它。
但谢来南在一瞬间责任感又上来了,觉得纪星舟是弟弟,自己应该保护他,虽然怕得要命,仍是挡在了纪星舟身前。
纪星舟:「……」
谢来南鼓起勇气,往门缝里觑着猫女动向,突然惊叫出声:
「二丫?!」
纪星舟怎么也想不到谢来南竟然自己打开了门!
「二丫!是你吗?二丫?」
纪星舟赶忙将谢来南护在身后,猫女听见谢来南声音僵直了一瞬,然后后背弓起,像一只发怒的猫,呜喵一声便要横冲过来——
——它跃上了房梁,四肢轻点几下,撞破门上的高窗逃了出去。
谢来南不管不顾跟着跑出屋外,眼睁睁瞧着猫女踏着房顶,身姿敏捷地离去。
「二丫——」
她无可奈何跌跪在地上,不住地自言自语。
二丫是她最好的玩伴,怎么会变成猫女?
纪星舟看着猫女离去的方向,是东山?
他第一次见陆雪晴的那一天,陆雪晴应该也去过东山。
纪星舟扶起谢来南,带着她往陆雪晴家走。
现如今也只有陆雪晴能收留他们。
*
「怎么伤成这样?」
陆雪晴脸上满是心疼和愤慨,连忙让他们进屋,自己去找药箱。
「陆老师,我们见到猫女了。猫女救了我们,猫女是二丫,猫女怎么会是二丫?二丫死了吗?我明明不久前才见过二丫……」
谢来南语无伦次地说,不过也不算不久了,她冥婚回来后就没见过二丫。
陆雪晴摇着头叹息:「老师也已经很久没见过她了,也不怎么清楚。」
「图南,你和舟舟先安心在这住着,老师明天帮你去劝家里人,一切都会好的。」
纪星舟注意到陆雪晴喊谢来南喊的是「图南」,是陆雪晴给她取的名字吗?
「背负青天而莫之夭阏者,而后乃今将图南。」
图南,常比喻志向和前途的远大。
而来南,来南,来男……
还有,不管是不是在灵异背景下,陆雪晴一个女孩子,独自住在荒无人烟的僻静地方,就不会害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