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 村子里的鸡就扯着嗓子瞎叫唤。
没睡好的少年烦躁的将脑袋塞到卫凌怀中，但既然被吵醒了，他的脑袋也逐渐恢复了运转, 昨晚的记忆如潮水涌入。
回想被仇人玩于鼓掌，最后不得不气哭妥协，给自己取了一个不算新名字的新名字, 才得以逃出他的控制，谢云黎，不, 现在该叫卫梨了。
卫梨咬牙，抬头看向还闭着眼的某人。
看到对方的睡颜, 卫梨隐隐觉得不太对，等到察觉卫凌要睁开眼, 他连忙闭上眼恢复了黑暗，才意识到究竟是哪里不对。
他的眼睛还看得见？！
卫梨掀开眼帘，打量眼前的一堵肉墙，这是卫凌第一次抱人睡觉, 觉得热, 就没穿上衣, 卫梨可以一览无遗。
和卫梨比起来, 卫凌并不算白, 是常年活动于户外的健康肤色, 不过也得益于基因的原因，不然长期处于军营的情况, 他还得再黑几个度。
但是和卫梨放在一起, 还是形成了明显的色差, 只不过他平时都不怎么在意。
反倒是恢复视觉的卫梨, 盯着自己放在男人身上的手，比了比两者之间的差距。
不知为何，心跳得比刚才快了很多。
意识到卫凌在小心挪开他，他连忙闭上眼，等到人出去才再次睁开眼。
昨晚恢复视线，他眼底只有卫凌的那张脸，又怕被发觉异样，还没好好看过住了快四个月的地方。
和想像中的一样简陋，不过他也没什么可嫌弃的，当初从小倌馆逃出去的时候，他还在街上当了一段时间的乞儿。
最好的条件就是住破庙，更多的是风餐露宿。
那段艰难的日子恍如隔日，直到脚步声传来，卫梨才骤然回神，垂下眼帘。
装作摸索，摸到了遮住眼睛的带子，不等卫凌上前帮忙，他就已经蒙好了眼睛。
卫凌果然没有发觉异常，想到昨晚发生的事情，不由用手指抹了鼻尖。
现在想起来，确实有些过分了。
但不得不说很有效果，至少小可怜心不甘情不愿地同意改名字，又在他怀里哭了哭。
只不过比起之前那几次伤心欲绝的哭，这一次格外不同，险些让他想继续欺负到最后。
这会儿两人都清醒了，卫凌难得别扭，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给他和小可怜的关系做定义。
昨晚的事情放在这个时代，不成亲很难收场。
看着已经穿好女装，拿着拐杖起身的少年，卫凌沉吟，他不可能娶妻生子，小可怜这样也无法独自生活，倘若他愿意继续在公开场合穿女装，娶进门或许不错？
一来解决了家里催婚的压力，二来也能掩盖小可怜的身份，自己也能更好的照顾他。
至于生子问题，大不了过一段日子，让李神医诊断他不能使人受孕，也可以避免小可怜肚子没动静，遭人非议。
卫梨已经拿着拐杖走到了卫凌面前，他明明可以走，却还是用拐杖戳戳他。
“抱我。”
暴露本性后，他说话的口吻总有种发号施令的意味。
见他精致的小脸充斥倨傲，卫凌抬抬眉，也不知道昨晚抱着他好一通求饶，说着卫凌哥哥，阿梨错了的人，又是谁。
能屈能伸，难怪从逆境一路爬到高处，掌握他人性命。
卫凌可不会傻到小可怜的一时服软，就真的把他当成一个没有危害的小可怜。
“多走走，对你恢复有好处。”卫凌拒绝了他的投怀送抱，只伸出手牵住了他，以免他磕到碰到。
卫梨抵着鼻息轻哼，改了名字就不认人了，有种你一辈子都别抱。
卫梨并没有把蒙眼带子系很紧，看到从缝隙中流露出来的光，他才清晰的意识到自己真的能看见了。
稍稍松口气的同时，又怕忽然失明。
所以时不时去看光亮的地方，牵着卫凌的手也无意识抓紧。
卫凌只当他在闹脾气。
隔壁的人也醒了，卫姝是第一个出来的，看到站起来的未来嫂子，讶异发现“她”挺高，至少比她以为的还要高。
两人手牵手走在一起，看到卫姝也没有松开的意思，卫姝咂舌，没看出来二哥动心的时候，居然会是这般模样。
周兰芝也从里面出来，看到两人，不动声色地扫过旁边的卫梨。
察觉到她的目光，卫凌把人往身后藏了藏，在外人看来这不过是一种占有欲的表现。
周兰芝果然没有察觉卫凌的异常，虽然已经想通了，但看到这一幕还是有些黯然。
卫凌没让他们停留太久，把卫梨送到李神医那里后，就把三人送到了镇子上，给他们找了住宿的地方，再次警告卫姝不要胡闹，乖乖呆着别乱跑。
等他再劝一劝李神医，把他劝回去，大家再一起回去。
那边，李神医钻研了这么久，总算找到了新的办法去治卫梨的眼睛。
卫梨又不能拒绝引起怀疑，只能闭了眼，把蒙眼的缎带取了下来。
在他抱着被发现的心态睁开眼，发现眼前看到的东西再次恍惚起来，没一会又成了个睁眼瞎。
一时不知道该慌乱，还是放下心来。
李神医纳闷：“还是什么都看不见？”
卫梨淡定颔首，反正现在是看不见。
卫凌回来的时候，卫梨的脑袋又被扎成了刺猬。
怎么又开始扎上了？不是说不管用，懒得扎了？这是又找了新的办法？
李神医没管卫凌，屏息看着卫梨，问：“现在呢？”
卫梨依旧摇头，还是什么都看不见。
被打击了这么多次，李神医习惯了，一边取针，一边嘟嘟囔囔什么。
卫凌全程保持沉默，到底是在脑袋上扎针，最好不要出声打扰。
等银针全部取下来，他才开口说起回将军府的事情。
本以为要费不少的口舌，指不定劝十天半个月都不可能松口，哪知道小老头一口答应了。
听到话时，卫凌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准备好的一番说辞，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李神医看出卫凌的疑惑，冷他一眼，发出哼声，指着坐在轮椅上的女装少年。
“怎么？治完就不认账了？”眼睛虽然没辙，但是手脚和嗓子，可都是他的功劳。
卫凌不解。
李神医不咸不淡的提醒：“老夫还等着亲眼看，你如何明媒正娶一个美娇郎，进你们卫家的门。”
美娇郎二字，让两个当事人的表情变了又变，特别是美娇郎本人，羞愤地别过脸去。
李神医睨着卫凌：“小子，你要是敢出尔反尔，老夫就敢让他恢复原样。”
别以为他随随便便就帮人治病，他可没什么医者父母心。
卫凌哭笑不得，他是真没想到这个义父会揪着此事不放。
谁让他当初就是抓着不管理由有多离经叛道，只要他开了口，义父就一定会信。
卫梨冷脸等着卫凌要如何应对，就听到他语气无奈：“娶肯定是会娶的，不过义父您也不能只等着喝喜酒，总得替我出一份力。”
李神医立即吹胡子瞪眼：“你娶媳妇，还是老子我娶媳妇？自己媳妇怎么娶进门自己去想。”
谁让你谁也看不上，非看上一个病恹恹的美娇郎，就得受着！
李神医已经做好了幸灾乐祸和落井下石的准备了，反正卫凌要真有本事就娶进门，没本事就说明之前的话都是诓他，他有权利让女装小子恢复原样。
“您忍心让我孤独终老？”
李神医一个白眼翻过去，娶个美娇郎回去和孤独终老有什么区别？
“滚滚滚。”他不耐烦的赶人。
等卫凌带着他家美娇郎出去没几步，李神医又哼声哼气：“既然想让我跟你回去，难不成还要让我自个儿收拾。”
他的一身家当都在这里了，光靠李神医和陈九两人收拾得花不少功夫。
卫凌好笑：“我明日再来。”
他那东西倒是不多，半天就能收拾出来了，先把那收拾出来，再暂时搬到李神医那，收拾好了一起出发。
而且他还得帮小可怜重新弄一个户籍，出门在外也方便，至于房子虽然不住，暂时留着吧。
等到事情办完已经是十天后的事情了，小可怜已经以卫梨的名义挂在村里，左右不过花了一笔银子，给村子捐了个学堂，操作起来并不算难。
以后就算卫梨不打算留在他身边，有了新身份也能免去很多麻烦。
歇一个晚上，明早出发。
卫梨躺在卫凌左手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
最近卫梨能看见的时间越来越长了，起码有四个时辰，眼睛是能看清楚的。
只不过为了不暴露，大部分时间他都需要蒙着，所以至今没有人发现这个异常。
天色不早了，卫凌已经睡了快有一个时辰，因为没有吹灭灯火，卫梨没有阻碍的用目光描绘他的每一寸五官。
卫梨没有丝毫的困意，回想十天前卫凌对李神医说的话。
他说他会娶他。
可是回去之后卫凌并没有提及此事，仿佛那番言论不过是他用来欺骗李神医，回将军府的权宜之计。
卫梨眯了眯眼，目光落在卫凌没有防备的睡颜上。
此时此刻，卫凌所有的命脉都毫无保留的呈现在他面前。
厨房就在不远处，他完全可以出去，从里面挑选一样趁手的武器，报前世之仇，免得将来又一次死在他。
先下手为强方为上策。
他缓缓靠近一无所知的男子，从枕头底下拿出簪子。
这是卫姝送给他的见面礼，卫梨本来不愿意收的，想到簪子的其它用途，他就放在了枕头底下。
他拿着簪子，直勾勾盯着卫凌的侧颈，这一刻他只需高高举起手再放下，用尽全力刺进去，就能报仇了。
良久，卫梨转而看向心口，他死于一剑穿心，让他死于一簪穿心不过分吧？
手里的簪子举起又放下，却没有碰到卫凌任何一个致命的地方。
“怎么了？”
充满睡腔的声音响起，摇摆不定的少年身子顿时一僵，抬眸看去。
入眼的是一双睡意惺忪的眸子，卫凌显然没清醒，他在少年脸上看到了忐忑不安，仿佛做了什么坏事被抓包，这才怯生生“看着”他，生怕被责骂。
卫凌的脑袋还昏昏沉沉，再次闭上眼，伸手将人捞了过来。
卫梨顺势埋在他怀里，满腔都是他的气味。
“卫凌。”
“嗯？”卫凌的意识恍惚，听到自己的名字无意识回应。
“你欠我一条命。”
卫凌压根不知道小可怜在说什么，只知道他在说话，大脑发出指令让他随便敷衍过去，又慵懒地嗯了一声。
“你若负我，我要你生不如死，抽你的骨，喝你的血，砍了你的手脚，这样你哪都不能去，只能留在我身边。”
黑沉的眸子写满阴鸷和威胁，可惜卫凌又一次睡过去，嘴里含糊答应了一声，没再做出回应。
最近他忙上忙下，确实累了。
卫梨也选择闭上眼准备入睡，将簪子随手丢开，嘴角勾起，这才心满意足地抱住卫凌。
这是他未来的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