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是六点半出发的。
昭楠第一次坐这种大巴车, 并不是很习惯。
还不到十分钟,昭楠就感觉自己晕车了,胃很难受, 还冒出了一身冷汗,只能神情恹恹地靠着玻璃窗,看着外面依次闪过的街景。
“你还好吗?”梁夏刚才睡过去了, 一醒来就看到昭楠虚弱的可怜样。
“没事。”昭楠掏出手机,瞥了一眼某人刚发来的消息。
笨蛋龙侍:去了之后注意身体,难受不要硬撑着, 我会心疼。
啧,诡计多端的老男人, 想让小爷认输?下辈子都不可能。
昭楠看到消息后,打起了点精神, 隔壁伸过来一只手,绕过他打开窗户。
“吹风可能会好受一点,最好别玩手机,不然只会更严重。”
风吹到脸上的时候, 好像确实舒服很多, 但也只是微乎其微。
梁夏看了他好几眼, 犹豫:“不然我帮你按按, 可能有点用。”
他爷爷也晕车, 因为不爱吃晕车药, 学中医的奶奶就会帮他按穴位缓解,他也跟着学了一手。
昭楠点头同意了。
“把手给我。”
昭楠把手递过去, 梁夏有些紧张地扶着他的手, 然后用另一只手去按压昭楠手上的内关穴, 如果不了解穴位的话, 这个位置可能不那么好找,但是梁夏有奶奶手把手交过,很熟练就找到了。
“好点了?”
“好像是。”昭楠也不太确定,但是按着的时候还挺舒服,比某个笨蛋龙侍没轻没重的手好用多了。
梁夏又去按合谷穴,就在虎口那里。
这是手上的,小腿外侧的足三里也能缓解晕车。
“还不行的话,不然按按这,也是至少要一分钟,左右交替试试。”他挽起裤子,用自己的腿给昭楠示范。
昭楠瞥了一眼,有模学样,似乎比刚才有用。
“如果泛酸烧心,按这里也有用。”梁夏指了指膻中穴的位置。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在按了几处穴位之后,昭楠确实比刚才好受了些。
就是车上始终有一些不太好闻的气味,还是让他不舒服。
在他不打算按下去的时候,旁边再次响起:“这是橘子皮,你放在鼻子下面闻一闻,也能好受一点。”
这是梁夏和坐在后面的同学要来的,对方刚好带了橘子来解馋。
一番贴心的操作下来,梁夏感觉昭楠看向他的目光充斥了欣赏之意,很像他奶奶看天资聪颖的徒弟的目光。
有笨手笨脚的老男人在前,昭楠当然会更欣赏梁夏这种做事妥当的人。
他已经打定主意,就算不能换掉笨蛋龙侍,他也要重新再找一个龙侍。
不过这个世界和他原来的世界不一样,他不可能直接开口就让人给自己当龙侍,所以在找新龙侍方面他还得在斟酌斟酌。
梁夏见昭楠好像对自己有了好印象,开始在心里给自己打气,终于做好准备去和大神建立友好关系,一扭头,昭楠已经睡了。
此刻在家修养的季景合,正在反复查阅手机,自从那通电话后,昭楠小朋友就不接他的电话了,发的消息也不回。
虽然今天早上开始,一个又一个馅饼砸在他脑袋上,砸得他头晕目眩,但他总感觉小朋友对他的态度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似乎更亲近了?但也更不好忽悠了,而且还更欠打了。
究竟发生了什么呢?
季景合想了很多可能性,最后又一一排除,到现在还是百思不得其解,小朋友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转变。
要去半个月啊。
男人抬起包着纱布的手,想起小朋友替他包扎时的认真模样,不由勾起嘴角。
光是离开一分钟他就想他了,更何况是半个月。
车子抵达基地的时候,昭楠又开始发烧了。
可能是晕车导致身体长期处于虚弱状态,强大的本源占了主导地位,没有任何灵气滋养的身体没办法承受本源的能量,所以他这次热得很明显。
昭楠提着行李迷迷糊糊下了车,集合的时候跟随的辅导员讲了很多注意事项,所以大家站了好久,还是身边的梁夏第一个发现他的异常。
光线太暗,前面的人又多,所以他并没有看到昭楠彻底被烧红的脸,发现他无精打采,只以为是晕车的劲还没缓过来,直到他的手不小心碰到了昭楠的手背,才发现他体温过高。
“你发烧了?”
“嗯。”昭楠烧得脑袋疼,虽然身体娇气,但精神上好歹也是皮糙肉厚的龙族,不至于这点程度就在那要死要活。
他听到梁夏似乎又说了一句什么,随便嗯了一声,然后迷迷糊糊的跟着一个教官去了基地的医务室。
医务室有床位,烧糊涂的昭楠也懒得嫌弃它太小了,直接倒在上面,安详地晕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隐约听到了送医院的话,强撑着掀开眼皮,嘟囔:“不去医院。”
要是被老男人知道小爷刚落地就要被送医院的话,那还得了。
“听话。”
昭楠感觉有人在摸他的脑袋,声音很耳熟,但偏偏就是想不起来是谁。
“不去。”彻底晕过去之前,他再次坚持拒绝去医院。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昭楠已经离开了基地的医务室,在附近的一家医院好好躺着了。
他起身,看看挂着的吊瓶,再看看坐在凳子上,半个身子趴在床沿休息的男人。
就算第一眼只能看到脑袋,昭楠也认出这颗脑袋是笨蛋龙侍,难怪他晕过去前觉得那道声音耳熟。
察觉到昭楠这里的动静,季景合立马睁开眼看过去。
“好点了?”
“嗯。”昭楠扫过他眼下的疲倦,看来是一个晚上没睡。
“你怎么在这?是不是来看小爷笑话的?”昭楠没由来的觉得别扭。
季景合见他这个时候还这么傲,又好气又好笑,终于把之前没对他做过的事情做了一次。
屈指,弹脑门。
“因为你笨。”
如果不是他联系了基地的一个朋友,让他帮忙关注这个体弱多病的小朋友,也不会知道他刚下车不久就躺在医务室了。
季景合的一指弹力气不算大,但也绝对不算小。
昭楠捂着脑门,因为眼周和眼圈都被烧红了,瞪过去的时候看着像是要哭的样子。
但是他的表情却张牙舞爪:“老凤凰,你敢打小爷!”
季景合眉毛跳了跳,咬牙切齿:“我想揍你很久了。”
可爱的时候是真的可爱,欠打的时候也是真的欠打,有时候真想按着狠狠揍一顿,看他还老不老实,傲不傲娇。
“老凤凰?”季景合很快抓到了刚才那句话的重点。
回答他的是一道重重的冷哼,只见小朋友又躺了回去,闭上眼,明显在逃避他的问题。
这是小朋友第三次提到“老凤凰”这个字眼。
难道这就是小朋友昨天态度异常的原因,就是因为这个老凤凰?可季景合并不认识这个人,小朋友又多次对着他提到,除非——
昭楠打定主意装死不说话的时候,旁边传来阴沉的声音:“昭楠,你是不是把我当成谁的替身了?”
昭楠翻身,背对他,浑身都在说:小爷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哪门子的替身?小爷又不是喜欢给自己找气受,还特意找个老凤凰的替身专门气自己。
“昭楠,说话。”要不是看他之前烧得可怜兮兮的样子,季景合非得把人揪起来。
“昭楠。”这次的声音温和了许多,“我照顾了你一个晚上,你就用这种态度对我?”
只见小朋友终于坐起来,闷闷说了一句谢谢,然后毫不犹豫的从病床上下来,提着吊瓶到旁边坐着,说:“困了就睡。”
看着他大方的把病床让出来给自己,男人顿时哭笑不得。
他把椅子挪到对面,然后坐到昭楠面前。
昭楠被他直盯盯地看着,终于忍不住凶回去:“你不是一晚上没睡觉,不去躺着,看小爷做什么,能看出花?”
凶完之后,他的声音又缓慢低了下去,意识到自己这样其实很过分,终于知道小声道歉:“对不起。”
作为一个被宠坏的小少爷,可能很少,甚至从来都不知道说这三个字。
见他别扭的和自己道歉,季景合的眼神不由软了下去,等到昭楠偷看过来的时候,他又立马恢复了面无表情。
“对不起就够了?”
“那你想怎么样?”得了便宜还卖乖,百分百是那只老凤凰,说不定就是真身下场。
季景合见他愤愤的样子,轻笑:“我每次惹你生气的时候,你是怎么想的?”
“不怎么想,小爷才不像你一样小心眼。”
“小骗子。”季景合又一次弹他的脑门,比刚才轻一点,但也没轻多少。
不等昭楠闹脾气,就见他玩味勾唇:“你肯定想绞尽脑汁的欺负我,当奴隶一样使唤我。”
昭楠立马不服气的辩解:“侍从不是奴隶。”
确切的说是龙侍,龙侍可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当的,而且在他们那里可是个热门抢手的职位。
别说是花草精灵,就算是其他大种族的妖怪,也恨不得到龙谷当龙侍,只因为龙族身怀无尽的宝藏,正因为如此,他们挑选龙侍一定要精挑细选。
“用这个世界的话解释,侍从就是助理,生活助理,还是年薪百万甚至是千万的那种。”
昭楠很认真的解释,季景合却只关注了其中一个字眼。
“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昭楠再次不说话。
【大佬出什么事了吗?】
小七感应到昭楠的召唤,马不停蹄的跑到昭楠这个世界。
它是任务型系统,一般只颁布具体任务,让宿主去完成,然后在后台设置好需要发放的奖励,或者需要实施的惩罚,很少和宿主产生交流。
但昭楠是个意外,上头也吩咐过,不能强迫他做任何事,只能劝导,以免他抗拒渡劫,自动破除小幻境。
“小爷如果告诉这个笨蛋,这里是个小幻境,会怎么样?”
小七沉默,它没关注的这段时间,大佬到底做了什么。
【按照规则,是绝对不可以的。】
可是这位爷,明显就是不按规则办事的那一类。
意外的是,这次大佬居然乖顺地说了一句:“哦,有规定啊,那就算了。”
小七刚要感动哭,觉得拯救穆小可这个任务,还是有点希望的时候,它只见昭楠冷不丁扭头,对反派说:“它不让我说。”
反派明显无语的抽了抽嘴角,很无奈:“可你已经说了。”
没错,刚才昭楠并没有用意识和小七沟通,而是当着季景合的面开口了,小七完全没注意到这个细节,现在想阻止也晚了。
“好了,没你事了,你可以走了。”这次昭楠用意识打发欲哭无泪的小七。
小七更想哭了,合着我就是妥妥的工具人,不,工具统。
甩锅成功的昭楠,明显拒绝季景合再往下问,一脸那个看不见的玩意不让说,小爷我也没办法。
因为临时出现了别的线索,季景合关于“老凤凰”的气消了一大半,他按按眉心。
“你不是昭楠?”
经过那次雨夜,小朋友就再也不在乎穆小可的去向,季景合想过,昭楠会不会像他一样被控制了,但根据他的观察,这个可能性很低。
可如果是换了芯子,昭家的人不可能看不出来。
“我不是,难道你是?”他就是货真价实的昭楠,谢谢。
看他抬下巴的傲慢模样,季景合又想弹他脑门了:“不谈这个,小幻境什么意思?”
“规定不能说。”
“说了会怎样?”
昭楠胡扯:“会死。”
虽然他的态度明显很无所谓,但是季景合不打算问了,就怕万一。
幻境,有个幻字,就代表这个世界有可能是虚假的。
虽然不可思议,但是季景合在经历过之前的事情,对这个不可思议的猜测,接受度很高。
小朋友既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那这个会死,大概是指他会离开这个世界,回到本来的世界。
瞧着小朋友拒绝配合的小表情,季景合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老凤凰,是你在那个世界认识的人,还和我长得很像?”
“不是人。”昭楠说的实话,但听起来像是在骂人。
凤凰,季景合在心里琢磨,是真的凤凰?
“那你呢?是什么?”
“你猜。”
提到这个话题,眼前的少年忽然坐直,神情充满了骄傲。
“也是凤凰?”
回答他的是嫌弃的一声:“哼没眼光。”
小爷这么气度不凡,怎么可能是骚包的凤凰族。
“龙?”听到凤凰的第一时间,季景合想到的是龙,因为自古以来龙凤好像都是在一起说起,天造地设的一对。
虽然没少用来指古代的皇帝皇后,但实际上凤指的是雄性,凰才是雌性。
瞧见昭楠瞬间骄傲的神态,季景合就知道自己蒙对了。
“你喜欢老凤凰?”这真的是季景合的最后一个问题了。
话落,刚才还一脸自豪的昭楠小朋友,这会儿直接炸毛。
“你少自恋!”
季景合的表情冷了冷:“我不是他。”
昭楠一个字都不信,因为他太了解那只骚包老凤凰了,之前昭楠还认为季景合只是老凤凰干预后创造出来的幻象,但现在他严重怀疑,老男人就是老凤凰的本源。
在关于老凤凰这件事上,昭楠的直觉从来都没有出错过。
季景合见他这么坚定,心头涌起烦躁,他倒是愿意自己是那只什么凤凰,可万一不是呢?
如果之前他身边之所以会发生那么多怪事,就是因为他只不过是幻境里的幻象,他注定了永远只能困在幻境里,小朋友迟早会离开,去找那只凤凰,他该怎么办?
昭楠察觉到了老男人的情绪不对,阴气沉沉像是要杀人的样子。
之前他指挥他做各种事情的时候,他的脸色都没有那么难看过。
“你怎么了?”昭楠用鞋尖踢了踢他的鞋尖。
男人看过来,语气沉稳:“凡事都要讲究证据,你说我是,至少要拿出一个让我信服的证据。”至少给他一个安心的理由吧。
昭楠拧眉:“这种事情要怎么证明?”
他现在就是个凡人,就算笨蛋龙侍有凤凰族的气息,他也察觉不出来。
“而且证明了又有什么用?”昭楠觉得没有意义,就像他知道自己是龙族,也不能改变他在这个世界依旧是个病秧子。
发个烧都能晕过去,真没用。
昭楠嫌弃自己起来,也毫不含糊。
“对我有用。”
“……”
见小朋友不说话了,季景合起身去叫医生前,摸摸昭楠的脑袋:“既然没办法证明,我希望你只把我当成季景合。”
小七刚回去没多久,又再次听到了大佬的召唤,肯定又不是什么好事。
果然它刚出现待命,就听到大佬说:“我想知道这个人是不是凤凰族族长。”
【大佬,之前我们不是已经讨论过了吗?理论上来说不可能是本人。】
除非人家一族之长吃饱了撑的,不好好管理族群,特意陪大佬玩过家家。
“凡事都有例外。”话都说到这了,昭楠也确实想知道笨蛋龙侍和老凤凰的联系,验证自己的想法不可能出错。
见昭楠坚持,小七只能妥协【那我需要去请示上面,等上面的回复需要时间,大佬你稍等。】
小七去请示上级的空档,昭楠已经从基地附近这家小医院,转到了市里的医院,也是季家的私立医院,在全国也是数一数二的水平。
昭楠发烧太频繁,不让他做一次全面的全身检查,季景合不放心。
做完检查后,昭楠就在单独病房休息。
季景合坐在旁边,控制不住的打哈欠
昭楠看了他好几眼:“想睡就睡,要是你病倒了,小爷怎么办?”
太久没合眼了,季景合半眯着眼,声音越来越低:“怎么?离不开我?”
“你是小爷的侍从,这辈子都得跟在小爷身边……”昭楠一边说,一边看去,就看到男人已经完全闭上眼,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这样睡能舒服吗?
季景合太困了,哪怕隐约感觉被抱起来,也懒得睁开眼去看,因为熟悉的气息告诉他,抱着他的人是他家小朋友。
把人抱到病床上,昭楠这个真病患站在旁边,瞟了一眼还有空余的地方,也跟着躺上去了。
爷再大方,也不会委屈自己在沙发上蜷缩。
病床是单人的宽度,一个人还行,但两人躺在一起就比较勉强,所以昭楠只能委屈自己侧躺着。
刚好季景合翻了个身,侧身朝向他这里。
距离瞬间拉得很近,昭楠不用特意凑过去,就可以看到男人的每一根睫毛。
他无聊地数着他的睫毛,数腻了,又往下看。
可能是没休息好,唇看着没什么血色。
昭楠挪近了点,眼神犹犹豫豫,在鼻尖碰到老男人的鼻尖时,他偏了一点,顺利亲在了男人的唇上。
察觉到自己在做什么,他又慌忙看向笨蛋龙侍闭着的眼。
“季景合?”
“老凤凰?”
回答他的是男人轻缓的呼吸。
少年这才嘟囔:“肯定是你,第一眼就那么烦的人,除了你还有谁,化成灰小爷也认得你。”
睫毛跟着眼皮下垂,他闭着眼,再试探性地亲了一下。
“你怎么这么烦人,哪都有你。”
“骗人也不知道换张脸,改改你讨厌的地方,做出来的东西还是一样难吃。”
小心翼翼的呼吸,和男人轻缓的呼吸融到了一起,昭楠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亲他,亲了第六下,才彻底闭上眼不亲了。
“笨死了。”
时间悄然溜走,直到昭楠也睡过去,小七才敢缓缓松口气。
在大佬偷亲反派的时候小七就来了,差点发出声音。
它本来想等大佬亲完了,自己再开口。
但看着大佬那副青涩悸动的模样,想到他骨子里别扭的性格,小七总觉得它如果在这个时候开口,大概会被大佬杀统灭口。
想到上司给出的回复,小七原本还担心把办法告诉大佬后,自己也遭殃,现在看来,大佬也不是不可能接受。
都知道暗搓搓偷亲了,双修感受彼此的灵魂,应该也不是什么问题吧?
至于穆小可那边,就当没这个人了,不然还能怎办?
经过这么多的细节,小七现在终于琢磨过味来。
合着大佬本来就不是来受苦的,其实是被下了套,和疑似凤凰族族长的反派公费谈恋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