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历史军事>我的帝国无双【完结】>第一百章 后宫风云

  马蹄哒哒,陆宁策马而行,几辆马车里,最前面宽大车厢里,坐着艾西瓦娅、黑妹、佳萝三女,其余几辆,便是王贵献上的婢女和贡品。

  陆宁要不声张的轻车简从,是以,护送陆宁的仅仅是一班重骑兵,共二十人三十匹马,十名重甲骑士,十名轻弓辅兵。

  重甲骑士首领,也就是这一班重骑的班头,正是陆宁见过的那个小伙子,叫胡增力,是陆宁点名要他这班护送。

  胡增力当然不知道陆宁确实身份,只知道,这是汴京的文龙图,作为钦使前往吐蕃地行事,现今回转。

  对这个动辄称呼他“大力”,看起来比他大不了几岁的文龙图,胡增力心里的惊奇到现今还没有淡去,才多大年纪,就是从三品大员了?而且,能作为圣天子钦使去苦寒之地行秘务,那定然是很有才具的天才了,圣天子爷爷,可不是能被蒙蔽的,听说是忠是奸,圣天子爷爷一见便知,是以,听说京城的奸佞之辈,白天都不敢出门,就怕被圣天子爷爷看到砍了头。

  这位“龙图公”当日不指证那几个土蛮,想来也是不屑于和他们计较,倒是自己,当时还觉得他懦弱胆小,心里颇为瞧不起他,想想也是惭愧。

  陆宁信马由缰,自然不知道身后的年轻人在想什么。

  虽然归心似箭,很想现在就狂奔去汴京,但艾西瓦娅三女,来了这遥远的中国,心下都很忐忑,自己抛开她们终究不好。

  刚刚出兰州城,下一大站就是西安府,到了西安府,自己便可以看一看行宫的各种文函了,对大齐这两年多的变化,也就有个大概了解,想想,离开汴京已经两年多了,在外地毕竟不易,不可能如在中原般,事无巨细,自己只要想,便能有所了解。

  而几个陪都行宫,十几年来形成的规矩,汴京的事务文函,陪都行宫都会被抄送一份,便于就近密报给自己,自己在域外也好在汴京也好,用不到这些行宫中转情报,但这个规矩却延续了下来。

  是以,尽快到西京,才真如回了家一般。

  陆宁正琢磨之际,突然转头。

  目光所及,一个小黑点正飞快在宽阔驿道上奔驰。

  胡增力警觉,微微蹙眉,策马迎了上去。

  数百步外,两人汇合,好似交谈几句,又都打马飞奔而来。

  却是王贵的信使,到了近前滚落下马,双手奉上一封火漆密函。

  陆宁拆开看,开始脸上露出喜容,随之,渐渐有些迷惑。

  王贵的密函中,却是说,数日前,在疏勒,大齐禁军击败了喀喇汗阿里木萨亲自统领的教派军,重创之下,喀喇汗短期内应该无力再战,是以,替圣天子驻跸天山行宫的贤妃娘娘,倡议天山总督抚府,按照大皇帝早几年的圣意及战略布局,和喀喇汗议和,以此缓冲,平和高昌和于阗并入齐土,开陆路贸易,夺西域诸国财富,不出十年,当尽取七河之土。

  先于此,知会西北诸招讨、巡抚、经略。

  这就属于提前打招呼,令西北的统帅们,知道政策即将转向,也为此做准备,免得事到临头一头雾水。

  大齐这种区域性高效的沟通机制,也是历朝历代所不具备的。

  当然,能得到贤妃行宫这种军情通报的大佬,在西北也就寥寥几人,属于最高级的文官武将。

  王贵应该是正三品里,唯一能见到这机密信函的。

  陆宁却是有些迷惑,贤妃赛花到了天山,还设了天山行宫,赛花替自己驻跸?

  说起来,贤妃信里所说,确实是数年前开始帮于阗国对抗喀喇汗就确定的战略。

  两年多前,自己从汴京出发前,还和永宁、赛花聊起过。

  现今,并不求将喀喇汗灭国,将其痛击,令其不得不求和,又在喀喇汗国的压力下,将于阗和高昌并入大齐。

  如此,用几年时间消化于阗和高昌的融合,同时,和喀喇汗的和平,也会使得陆路贸易得到延续,用大齐的布匹、丝绸、茶叶、陶瓷、糖、酒、琉璃等等,交换西域的牛羊,而不需要以往那些中原富翁需要的奢侈品,如此,实际上,贸易也是一场对西域默罕默德教派的战争,看不到硝烟,但战果可能会更惊人。

  加之渗透影响,拉拢七河之地那些刚刚皈依默罕默德教派的部落头人该信,如此,不出二十年,中亚七河之地的默罕默德教派国,必然会衰败,大齐得到七河之地可能不会费什么力气。

  不过,现今因为在印度地南域行省的建立,且前哨直到德里。

  将于阗、中亚七河流域甚至河中地区、葱岭、阿富汗、印度河流域联成一片,如此,和南域行省便有了陆路相连,对陆宁来说,见到这一刻就有些心急。

  如果用二十年消化七河流域,那自己有生之年能见到南域行省和西域大齐领土环抱吐蕃高原的一刻吗?

  自己这一生,总要比铁木真征服更多的疆土才不负自己前世今生两世为人吧?

  当然,自己征服之土,绝不能在自己死后便分崩离析就是了。

  对一个国家来说,疆域从来不是越大越好,自己看中的,也都是可以和中原互补有各种资源的周边之土。

  所以,消化慢一点,统治基础就更稳固。

  对高昌、于阗两地,也是如此,当然,作为前唐安西四镇曾经统治之地,这两地本来就有中原后裔,只是唐后很漫长的时间,中原再不能进入西域,使得中原后裔,也融入了当地而已。

  大齐来得足够快。

  高昌和于阗两地,和永宁、赛花聊过,直接设两道。

  高昌地,为天山北道,于阗地,为天山南道。

  当然,两者并不是严格意义上以天山山脉作为分界,比如龟兹,属于高昌地,但位于天山之南,可从行政区域上,会划为天山北道。

  不过,天山南北二道,距离中原太过遥远,如何任何命令都要从汴京发出,很多时候,怕会刻舟求剑。

  和南域行省不同的是,西域强敌环伺,更没有水师的支持,何况作为道,本就没有南域行省那样的自主权。

  是以,陆宁提起,要在龟兹,也就是天山大营驻地,设总督抚,给其类似行省总督的权力,总理天山两道的军政事。

  但这个人选,就要极为慎重了,和海外行省不同,天山大营将会是西北屏障,驻精兵五万,天山总督抚又管理两道民事,用人不善的话,分分钟变成一个小诸侯。

  当时陆宁开玩笑说起,不行就赛花你去,等以后稳定了,子女们长大了,那里就是历练太子之地。

  而且几十年后,想来这个总都督府,裁撤也可无忧。

  但当时,就是这么一说。

  却不想,贤妃真的到了天山?而且看起来,好像来了挺长时间了。

  陆宁蹙眉。

  贤妃诞下双胞胎皇子,看来,怕是皇子诞下没多久,就来了天山。

  永宁给自己写得信里,可没见这一说,当然,从皇子诞生后,也仅仅收到永宁一封信罢了。

  贤妃肯定不会带幼子来西域,那么,想来两个皇子,都由永宁教养了。

  这死丫头。

  陆宁摇头,终于,到了事关后宫权柄乃至储君的大事上,这死丫头终于图穷匕见,露出了本来面目。

  当然,想想她也挺可怜的,什么都可以让,但后宫权柄名份,她绝不会退缩半步。

  虽然,本来贤妃所生,她可以选一名养在中宫,而且,她教养的,被立储的可能性更大,但她显然是希望,皇储也会和她有亲情,而且,防微杜渐,万一自己更喜欢旁的儿子呢?甚至母凭子贵,自己将来费了她这皇后呢?在她看来,将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好不是?

  实则永宁应该更希望青娥卫能先诞下皇子,随之继到她名下吧,偏偏四大皇妃中的贤妃生了两个儿子,想来令她寝食难安。

  可话说回来,赛花别说多有主意了,来西北,固然永宁从中哄骗,但赛花要不想来,永宁也强迫不了她。

  赛花本就喜欢外面天大地大的世界,而且,看来也不喜欢小孩子。

  永宁哄骗她来天山,她又何尝不是顺水推舟,自己生气的话,永宁顶在了前面。

  越想陆宁越摇头,这些家伙,真是不让自己省心啊。

  ……

  出了这等事,陆宁再顾不得艾西瓦娅三女,令胡增力护送她们缓行,送到西京的东海客栈,自会有人安置她们。

  随之,陆宁和三女告别,让她们到了西京后,可以放松游玩几天,自己会令人帮她们安排好一切,玩够了,再慢慢去汴京,一路想挺就挺,想多玩几天就多玩几天,不用着急,就当游山玩水就是了。

  告别三女,陆宁快马加鞭,用了鱼符走快马加急的驿站,第二天就到了西安。

  在行宫找出事关天山大营的机密军情,果然,去年时,贤妃就到了龟兹,设大皇帝行宫,她替自己驻跸,天山总督抚虚设,令由行宫出,总管于阗、高昌军民事。

  更好笑的是,还看到永宁以皇室名义嘉奖夷懒、和罕、萧燕燕为“天山三杰妇”,类似诰命夫人的一种荣誉。

  只是,萧家三姐妹,怎么就成了贤妃的得力亲信呢?

  说起来,夷懒和贤妃走得近倒是知道。

  八九年前,自己曾经带夷懒和萧皇后征东瀛,虽然宠幸了她们,但她俩自都不是能进后宫之人选,当然,也没有仅仅封她们“胡夫人”搪塞她们,而是让她们帮自己打理皇庄,偶尔,也会召入京亲近一番。

  夷懒显然并不甘心就这样庸庸碌碌作为自己秘密情人和禁脔度过一生,倒是萧皇后,经历那么多生死,对现今生活极为满足。

  夷懒和贤妃如何结识和亲近也是种种机缘,总之,后来被贤妃带在了身边。

  想来也是那时候,和罕、萧燕燕也被夷懒举荐给了贤妃。

  萧燕燕被自己抓到后,送去了招远皇庄,希望她能发挥聪明才智,为自己效力。

  和罕,也就是胡辇,自己东征东瀛时才被抓到,自己并没有见到人,命一并送去了招远皇庄,后来就再没她们的消息。

  偶尔宠幸夷懒,问起她两个妹妹,她都半开玩笑办认真的说两个妹妹越来越漂亮,可以做陛下的枕席人,陆宁后来就懒得再问了。

  却不想,再见到她们消息,三姐妹,却已经成了贤妃面前的红人。

  三姐妹看来不是前世,为了权力,要斗个死活,而是团结起来,希望能活得更好。

  突然,陆宁心里一跳,这三姐妹是什么人?赛花的才具,如何斗得过三人一心?

  三妹萧燕燕就不说了,辽国萧太后,文韬武略,开创契丹盛世,也是北方第一个,真正可以做到和中原王朝分庭抗礼的国家层面的政体,至于那些所谓威胁中原的游牧,殊不足道。

  大姐夷懒,历史上名号不显,是因为没得到机会,今世来说,作为契丹末代皇后,峥嵘微露,已经不同凡响。

  和罕,或者说胡辇太妃,历史上领兵征服蒙古草原,为契丹扩土数千里,且坐镇治理,文韬武略未必就输给萧燕燕。

  这三人合力,那什么人能斗得过她们三个?

  当然,才具能力,并不是与生俱来,但这三姐妹,都有成为枭雄的天资就是了。

  不过,随之陆宁摇摇头,心下莞尔,自己其实是杞人忧天,这三姐妹只要够聪明,也不可能还妄想恢复旧国了?更不会害贤妃,是贤妃给了她们施展自己才华的机会,要说有什么要提防的,这三姐妹怕是会进谗言,希望贤妃扳倒皇后才是,毕竟,贤妃诞下两个皇子,身份又尊贵,在三姐妹看来,完全存在扳倒皇后取而代之的可能。

  而且,从某种角度,令中国皇室动荡,对她们来说,也算为族人复仇了。

  日后见到她们三个,得吓唬吓唬她们。

  琢磨着,陆宁又继续看下去。

  第一百零一章 新文化

  离开汴京两年多,陆宁甚至都有些适应不了这座过百万人口的城市的变化,尤其是最外围的市城区域,红砖的大规模生长和水泥的应用,使得市城出现了大批两三层的砖楼,坚固而又节省了大量土地空间。

  不过,皇宫也好,在汴京东郊刚竣工的皇家园林“康华园”,自然不会采用高效快捷但不够美观的建筑方式,尤其是康华园,历时八年之久,一处占地数千亩美轮美奂的皇家山水园林才渐渐成型,和东南大片原始森林融为一体,远远观之,便如神仙境。

  这项浩大工程,不知道动用了多少人力物力,仅仅长期雇佣的工户便有近万户。

  大皇帝威望如日中天,这项工程自没人敢诟病劳民伤财,而且,不得不说,这项工程更多的促进了汴京和周边的物资人员往来,带动了整个汴京的经济发展,汴京市民,更是从中获益良多。

  这上万户工匠很多是诸边内迁的战俘,现今被编为“工兵”户,劳作虽累,但薪酬很好,且有了大齐正式户籍,且可以定居汴京郊区,生活无忧,比预想中要好上百倍千倍,康华园竣工,他们休息一段时间,便会趁冬季加固汴京北的黄河河堤直到山东段,有了专门的工兵,以后倒不用再征募邻近民夫兴修维护水利,尤其是黄河下游汴京段,想义务征用民夫已经越来越难,薪酬越来越高,工兵很好的解决了这个问题。

  陆宁诧异的倒是康华园这一带的大片烟雾缭绕宛如仙境的原始森林,以及层峦起伏的宛如山谷的土丘地带,后世黄河数次决口,这里变成了黄泛区一部分,哪里还有这等盛景?

  ……

  戏台上,正演出的剧目叫《东海黄公》,和汉代一个角抵戏同名,但故事却完全不同,却是说东海市一名黄姓老者的一生,用这名老者一家生活经历的跌宕起伏,映射的是大皇帝自东海崛起,给东海及天下苍生带来的极大恩德。

  说起来,以现今来说,这剧目作者拍马屁的层级,也算很高了。

  这十几年,中原文化,正是百花争艳的欣欣向荣之势,诗词歌赋、市井文娱生活,越来越是丰富,戏种也很出现了几个,《东海黄公》就是京剧剧目,当然,现今的京剧,是汴京剧,唱腔优美,博取南北之长,话词很多,仅仅看热闹,也可以津津有味看下去。

  正为陆宁在这康华园中演出的是殿前文艺团,或者说是皇家文工团。

  本来,永宁是想筹建一个只为内宫服务的女伶人教坊,但被陆宁否决,最终便有了这个殿前文艺团。

  其前身,就是殿前军的军艺队,现今扩编到了数百名团员,主要演出的对象就是皇室、殿前军、汴京禁军等等,重大节日,也会为市民表演。

  而诸大营、诸军大小不一的军艺队,全部隶属殿前文艺团管理,人员时常交流,从很大程度,提高了军艺队伶人的地位,也是避免这些军艺队,成为各路高级军官的私家后花园,那就完全失了陆宁本意,是以,强占军艺队团员,比之寻常,罪加三等,比之在民间抢男霸女代价高出十倍,毕竟,军艺队,是向基层武官及官兵宣扬忠君爱国思想所用,如果变了味,反而成了军队糜烂之源,可就得不偿失了。

  陆宁慢慢品着茶,眼角余光瞥到,坐在自己身旁的永宁,心思有些不宁,不时偷偷看自己脸色。

  回到汴京已经有几日,但还未在中宫留宿过,甚至今天还是第一天,和永宁单独相处。

  当然,也不能说单独相处吧,几个小家伙都在。

  南平和南安,周岁都已经十三了,都出落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两年多不见,少女阶段,变化实在是快。

  从现今来说,其实都可以考虑两个女儿的驸马人选了,不过陆宁可不想早早将她们嫁人,最起码,也要都满十八周岁吧,如此嫁人生子,身体才没损害。

  黄宝仪所诞的东阳,也已经八岁,小家伙粉雕玉琢,可爱无比。

  德妃尤五娘诞下的嘉和,刚刚过了四岁生日,看她模样,弯弯眉毛细细凤眼,将来也是个祸国殃民的小家伙。

  还有三个襁褓中的儿子,当然,说襁褓中已经勉强,三个小家伙是去年春天出生,现今都一岁半了,吱吱吖吖的已经能吐出一些音节,“父皇”是叫的最清晰的,显然被教的很用心,三个小家伙,各有乳娘在旁照顾。

  “这三个小人儿,也看不懂什么,带他们去休息吧。”陆宁挥挥手。

  今天只有子女和永宁在,也是很给皇后排场了。

  乳娘却都看向永宁,自是她们从进宫,圣天子就不在宫中,她们见都没见过,这一年来更都听永宁指派,习惯了如此。

  永宁蹙眉没吱声,如果现在她令退下,这三个乳娘才走,那成什么了?

  乳娘们好像这才明白过来,忙都向陆宁和永宁行礼告退,搀着还不太会走路的小主人上步辇离开。

  陆宁笑笑:“你也不用太在意,几个糊涂小奴,你回头也不必责罚她们。”

  永宁轻轻颔首,但她目光闪烁,想来,几个乳娘都要倒霉。

  陆宁摇摇头,问道:“珣儿和偲儿满月后,赛花就去了天山?”

  贤妃折赛花生双胞胎,长子陆珣,次子陆偲,小周后生第三子,陆俦。

  陆宁取的名字,今年正月初一,皇室昭告天下,同时授三名皇子亲王号。

  陆珣封聂王,陆偲封温王,陆俦封卢王。

  他们还都年幼,现今封的都是微不足道的小国号王,以后成材,自可能各有转封。

  永宁听陆宁的话,好似反而如释重负,轻轻颔螓首,也不辩解什么。

  陆宁看了她一眼,终于还是摇摇头,指了指台上,“看戏吧。”

  第一百零二章 神化

  通政殿偏殿,陆宁坐在上首,二十多名内阁通政围坐一圈,不过他们坐的都是软墩,说话间,都要抬头仰望圣天子。

  赵普前几年已经以多病为由致仕回乡养老,其实他也不过刚五十多岁,身体也还算强健,但十几年总理大臣,同僚间还是尊称的“相国”、“相爷”,现今功德圆满,也算君臣间一场佳话。

  不过,后来几年的执政在陆宁看来,也不过是不功不过,是以,最终也没给他加三公三师、上柱国等一品殊荣,但念在多年尽职职责的苦劳,授其为邓国公,子孙降等承袭,也不枉君臣缘分一场。

  同时,赵普也是第一位非降王而正经封国公的齐臣第一人。

  其实内阁通政,建国之初到现今,也换了大半面孔。

  现今的总理政务事魏仁浦,在赵普为相时,他为三政院主官中的中书令。

  不过赵普卸任后,中枢机构进行了大变革,当时正是陆宁长期在京师时,也趁机改革了中央系统,使得其更高效,更接近后世官僚系统,但又多了些掣肘平衡之处。

  除大理寺外,六部和诸寺、商税院等合并拆解,分为十二部,所辖职责,更类似后世的部司。

  三政院裁撤,使得十二部可以直接对大皇帝负责。

  御史台在各部都设监察台,和地方监察使一般,纠察弊端、肃正纲纪。

  枢密院没有做太大改变。

  翰林院,则又多了专门评定考核官员的权力,和吏部的权责,又交织在一起。

  大理寺类似后世最高法,且道、府(州)、县均设检法院,主官由原本道署、州署、县署的提点刑狱司、司法参军、司法佐出任,归属本地长官和上一级检法院双重管理。

  检法院主官,负责本地各类刑事、民事案件。

  刑部则将管理战俘、奴隶案件的都官司和负责通会内外赋敛等的比部司并入其他部,负责巡检复查各地定案,进行民间法令制定等等。

  其他各部和地方官署的职权及管辖权,也往往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局面。

  在和后世比交通极不发达的现今,看似在明确各部司和地方官署职能,但为了互相监督和互相制衡,不能在任何部司和地方形成独立王国,也只能进行这种好像将各种职权进一步复杂化的革新。

  哪怕总理政务事魏仁浦,看似十二部事务,他从中统筹,但又并不具备真正管理十二部具体事务的权力,更有完全和其并行的大理寺、御史台、翰林院等,比之赵普时代,相权明明好像提高了,毕竟赵普年代,还要通过三政院行事,和六部根本不直接发生关系,历朝历代,宰相也很难如现今一般,能统筹指挥如此多部司事务,但革新之下,偏偏其相权,又好似变得不是那么重要。

  总之,大齐新朝,和历史上任何一个朝代的权力架构,都有很大不同。

  魏仁浦,比赵普还要大上十岁,现今已过花甲之年,是个白发苍苍但精神矍铄的老先生。

  在诸内阁通政中,和陆宁接触最多的却不是他,而是刚刚入阁的一位,年初由江南道巡抚迁升京兆尹的高劳年。

  也是陆宁最早用文阿大、文正一身份行事时,在淮北收的学生。

  去年高劳年续弦,娶了范如莲花。

  此次回京听到这消息,想起当年种种,陆宁也不禁感慨,还专门命人送去了迟到的贺礼。

  目光扫过这些或熟悉或不是那么熟悉的面孔,陆宁微笑道:“我刚从南域行省回来,这一去,就是两年。”

  说起来,虽然大多数内阁通政都知道大皇帝最近这段时间肯定没在京城,因为便是每十天固定一次的内阁朝会,早就由监国的皇后娘娘垂帘听政,至于需要大皇帝朱笔御批的奏疏等等,想来也是皇后娘娘在代劳,但谁也不知道大皇帝去了哪里,又或者是不是就是懒得上朝,毕竟前些年大皇帝一直在京城时,对朝会也不怎么热心,经常要皇后娘娘代圣听政,这些年来,新人老人,也都习惯了。

  而且帝国蒸蒸日上,对外更是万世未有之功,竟然在天竺打下一片大大的国土,那里土地肥沃,绝不是诸边的苦寒之地,迁徙黎民前往开垦,可大大降低未来人口带来的粮产压力。

  而这一切,可以说,就是圣天子带来的。

  中原种种变化,各行各业出现的不可思议的巨变,那种种明物之学的神妙,说圣天子不是带着天书的神佛下凡都不可能,是以,就算圣天子喜欢,每天砍一个大臣脑袋,谁又能说出半个不字?

  现今听,圣天子却是去了南域,不消说,那前唐时曾经前往天竺的僧人所书的金玉之地,又是有圣天子亲征才这般顺利的内附大齐,那还有何可说?

  魏仁浦心下连连苦笑,作为总理政务、内阁首辅,圣天子这话,他本该规劝,但规劝的话,却怎么都说不出口,嘴巴张了张,微微躬身,“陛下圣明!”

  皇后娘娘垂帘,他们话都不是一般的多,而且,还经常有激烈的争辩。

  现今,圣天子这么一坐,好像除了“您圣明”,实在不知道再说什么好。

  农部尚书董兴正襟危坐,心说怪不得圣天子不喜朝会,在圣天子面前,一个个闷葫芦一般,老程,你那刚正不阿的劲儿呢?老寇,你的俏皮话呢?真是一个个话都不敢说了,圣天子懒得你们也正常。

  心里虽然嘀咕,作为末学后进,和高劳年同期进的内阁,董兴也不好开口多言。

  “董卿,你有话说?”陆宁突然看向董尚书。

  董兴呆了呆,张嘴想说什么,心却突然就剧烈跳动起来,想想,圣天子是什么人?自己研习的明经,几乎都是圣天子所著,自己自认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可是,当突然意识到自己平素尊为圣人之言的那些神奇著作,实则就是面前至尊所著,脑子突然就有些空白,就怕说错了话,平素享有的才名,在圣天子眼中,变得一文不值。

  呢喃着,也不知道在说什么,好像,也是“陛下圣明”?

  “高劳年,汴京府,现今管辖多少州县?今年税赋如何?”陆宁看向了这位昔日得意门生。

  高劳年微微躬身,和以往一般木讷,但虽然担任京兆尹不是很长时间,但早已经进入了角色,各种数据,信手拈来。

  听到春税是近千万贯级别,加上秋粮,一年总赋税加起来过了千万,等于整个大齐财政收入的十分之一,陆宁微微点头,还好,其占比逐渐下降,这是好事。

  又看诸大臣模样,陆宁心下一哂,其实总见不到他们,也未必不是好事,也算是另一种面具吧,可以保持神秘感带来的威压,使得自己在他们想象中,越来越被神化。

  若不然,历朝历代,亲近之臣都该知道所谓皇帝就是普通人,而且可能还是才能远远不及他们的普通人,他们怕的,只是皇帝这个身份,而不是皇帝这个人,是以,当皇权衰弱时,就不可避免出现乱臣贼子。

  甚至皇权强如康熙,那些和他极为熟稔的重臣,索额图明珠等等,也都升起过扳倒他的心思。

  如自己这般令臣子从心内敬畏自己这个人的,怕是独此一份了,也算没白白的两世为人。

  第一百零三章 文大官人

  砖楼小院,柳叶已经渐渐发黄,垂柳柳枝下,陆宁悠哉悠哉靠在躺椅上晃悠,初冬之际,今日日头还算暖和,在院中慵懒的晒晒太阳也是很好的享受。

  旁侧一名千娇百媚的绝色丽人,正轻手轻脚给陆宁泡茶,她正是新晋四大皇妃的皇淑妃小周后。

  当年陆宁初识时的小小女童,今年已经二十五周岁,早已经是倾国倾城的大美女,也令陆宁不胜感慨。

  可不是么,立国已经十八年,来到这个世界,也是第二十个年头了。

  二十年春秋,在脑海里一幕幕闪现,有的事,已经记得不是那么清晰,甚至前世,更好像已经是一场幻梦。

  “陛下,水好了。”淑妃声音还是那么娇嫩动听,陆宁微微一笑,并没有起身,只是伸手,轻轻握住她柔荑,道:“碧儿,想我了没?”

  淑妃喜欢穿碧色罗裙,又名“天水碧”,是以,继“香儿”之后,“碧儿”成了陆宁对她的新昵称,毕竟现今再喊“香儿”,被宫娥听到,太不庄重。

  淑妃俏脸微微一红,却轻轻颔首。

  这时,外间传来喧闹声,更有人用力敲院门。

  陆宁蹙眉,放开手中娇嫩柔荑,说:“不该带你来的。”又道:“走,回屋,就当没人。”

  这里是汴京市城区一处民宅,陆宁长期在京城坐镇时的避风港湾、消遣之所,也是他接触市井的渠道。

  前院的二层小楼正好临街,便开了个小酒馆,陆宁也是左邻右舍戏谑称呼中的“文大官人”,毕竟只是个小酒馆,菜价定得却高,简直是门可罗雀,这种小酒馆一般就是夫妻档,偏偏这位“文大官人”并不亲力亲为,而是雇了厨师、掌柜、跑堂,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文大官人”还做了甩手掌柜。

  是以,两年多前,酒馆早已经倒闭,听闻“文大官人”债台高筑,不知道躲去了哪里,几日前,他却回来了,又要重新开业,还贴了招聘告示,如过去一般,聘请掌柜一名,跑堂两名,厨师一名,帮厨一名,月薪给的还不低,掌柜和厨师,都给到了五个银元。

  听后院院门外动静,是一个自称“李大叔”的,来规劝这位没有少爷命,却有少爷病的家伙的。

  李大叔好像也很了解“文大官人”,在院门外喋喋不休,说不要躲了,大叔知道你在家,快开门,大叔给你带了个能人,帮你算算账。

  小周后听得忍俊不禁,吃吃偷笑。

  陆宁无奈,只能翻白眼。

  这处院落,陆宁从来没带后宫嫔妃、女官等来过,今日是回京后第一次带小周后出宫游玩,却遇到这等事。

  几个时辰后,便是甘氏和尤五娘,被逗得嘻嘻哈哈了。

  无奈下陆宁带着小周后溜回了皇宫,在翠薇阁,喊来贵妃和德妃,四人斗地主,陆宁出入如厕的功夫,小周后将圣天子糗事讲述,逗得甘氏和尤氏花枝乱颤,陆宁回转,几女忙都正襟危坐,陆宁无奈,只能怪自己耳朵太灵光,还能说什么?

  不过,看她们关系融洽,陆宁倒很开心。

  回京后,特意多陪了甘氏和尤五娘几日,因为今时不同往日,自己有了三个皇子,甘氏和五娘却都是诞下的公主,从女人角度,她俩说不受影响不失落是不可能的。

  不过,倒是发现她俩关系比以前大大融洽,只能说此一时彼一时了。

  小周后和她俩关系也特别好,毕竟曾经喊过她两个“母亲大人”的,甘氏一直也很喜欢这小丫头,至于五娘现今和小周后极为亲昵到底是真心是假意就不知道了,当然,真相有时候也不是那么重要。

  “陛下虽常哀民间疾苦,但身边总要有个贴心服侍之人,听说现今女子学馆中,才艺双绝的女孩很是有一些,陛下不喜的话,还有北域南疆及海外行省敬献的女奴……”

  陆宁摆摆手,打断了尤五娘的话,“那就失了我的本意,在文园,我希望左邻右舍,身边之人,都以寻常人待我。”

  陆宁从文总院府到现今自己称为“文园”的小宅子,确实不想身边出现女官,甚至,不要出现拿自己当什么官员的侍女。

  是以,当年文总院府的花三娘、刘氏等等,也早已经被派遣去汴京南的西姜皇庄,听闻过的都还不错。

  尤五娘笑道:“那也好说,妾帮陛下安排。”

  陆宁无奈道:“你别乱来。”顿了下,“我让你找的宅子找好了吧?”

  陆宁准备在市城为艾西瓦娅三女觅一处庄园住所临时安排她们,若住的惯,便在此定居,若不习惯或是思念家乡,回头再送她们回孟买港(神望岛)就是。

  掐算时日,以她们的速度,怎么也得半个月后才能抵京。

  宅院的事情,陆宁交代给了尤五娘,尤五娘通过内府指派给东海百行总部,层层指派下,真正寻宅子的人,根本就不知道他到底为谁办事。

  “陛下但请放心吧。”尤五娘笑道:“那宅子我亲自去看了,完全如陛下所说,精致又不奢华,清幽又不偏远,热闹又不喧哗,素洁又不清冷……”

  陆宁咳嗽一声,“那就好,那就好。”都忘了,自己是如此要求着吗?跟尤五娘亲热时说的话,也没过脑子。

  又玩了一会儿叶子牌,陆宁起身:“我去看看花蕊,听说她近来身子不太好?”

  三名皇妃都起身相送。

  ……

  几日后,陆宁午后偷闲,再次来了“文园”。

  却不想,可能是被巷口嬉戏的顽童看到,是以,进院没多久,李大叔又来敲门。

  陆宁其实也挺想念这位李大叔的,只是前次淑妃在此,不好和他相见。

  左邻右舍,对陆宁最好的,便是这位热心的李大叔了。

  李大叔行三,没什么正名,同辈人都唤他李三郎,土生土长的汴京人,现今盛世,生活自然也错不了,加之祖传的榨油手艺,开了家油铺,生意做的老实,选用的都是上等胡麻,又自产自销,不似一些油商,加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是以也渐渐小有名气,市城懂行的老汴京,都喜欢买他家的油,他赚的是街坊钱,利润不高,但足够养家糊口了,甚至六子和小儿子,都送进了学堂,长子和四子,在油铺跟他学手艺帮忙,二子、三子和五子,都早夭。

  他其实现今才四十出头,比陆宁大不了几岁,但看起来,却是陆宁长辈了,一来陆宁就算在“文园”妆扮的比较老成,涂抹的肌肤粗糙,但怎么看,也是二十多岁的气质;二来李大叔毕竟劳累,早早就有点驼背,看起来比实际年纪也大。

  陆宁开了院门,笑道:“三郎,好久不见,我甚是想念。”

  李大叔也并不在意陆宁从不称呼他一声“叔父”,见到陆宁开门,就有些开心,“你平安回来,很好!很好!”

  两家结识在七年前,当时陆宁刚刚搬来,就出主意帮他打赢了一桩官司,自此两家变得极为亲密。

  虽然这位“文大官人”传说是父辈暴发户得以进京,但家产都被他赌光最后仅仅剩下了市城买的这套宅子,是以才养成了败家子性格,开个小酒馆,却自称什么大官人,还请了许多雇工帮忙,最后终于欠了一身巨债逃离。

  但李三郎显然不在意这些,进院后就问:“沁春楼又可以开张了?”

  一个小酒馆,偏偏附庸风雅取这么大名号,但李三郎也从不取笑陆宁。

  见陆宁点头,李大叔笑道:“你呀,就是定不下心,干脆,把我家三丫头给你,你踏踏实实和她一起做好这营生如何?”

  陆宁呆了呆,李大叔又笑:“她可不是两年多前那个流鼻涕的小黑丫头了,女大十八变,可是个大姑娘了。”

  陆宁笑笑:“三郎,回头我这侄女,我会给她介绍个好人家。”说起来,那三丫头自己还挺喜欢的,但给自己做妻做妾的就算了,倒不是嫌弃她不够美丽,也是为了她好,本就是寻个好人家好好过日子的性格。

  李大叔无奈摇头,“你呀你,就没个正形。”

  陆宁微微一笑:“来,给我说说,这两年多,有什么新鲜事儿!”

  正好,想从另一个角度,看一看汴京的变化,是好是坏,同时,也是整个大齐的一处缩影。

  第一百零四章 新女性

  长方形餐桌,数个长腿圆椅,餐厅地面和墙面都镶嵌蓝釉瓷砖,这种格局,在现今大齐,属于比较前卫风格。

  餐厅所在精致小院的主人,当然也是现今时代的弄潮儿阶层,皇家女子学院的总管学倌令汤玉娘,民间及教授学生阶层,俗称为院长。

  便是她的访客,在汴京来说,也是新兴女子阶层的代表人物之一,叫林通玉,是一位二十出头的时尚丽人,是汤玉娘的好友,也曾经是汤玉娘的学生,现今,也是皇家女子学院的教授。

  她穿着一身雪白衣裤,很是时尚靓丽。

  其实,在汴京上流社会,比较保守的贵族圈子里,如林通玉这种新女性名声并不怎么好。

  穿着显露腿部曲线的长裤招摇过市,本就被保守家庭所不齿,今天夏天,林通玉更做出了石破天惊之事,竟然没穿衬裤,仅仅穿着裙子出现在汴京街头,虽然仅仅露出了一点点雪白小腿肌肤,但也引起了轩然大波。

  一时,海量的奏疏弹劾,要求革除她学院教授一职,甚至言辞激烈的,希望将她处死以正风气。

  要说,陆宁当然是支持女权的,不过现今便是前卫如林通玉,也没什么女权的概念,而穿衣打扮,陆宁觉得不管男女,还是保守些好,在自己私宅怎么都无所谓,露胳膊露腿的,穿出来就不免招蜂引蝶败坏风气。

  能令女子可以穿衣简便,比如袄裤这种,渐渐进入寻常家庭,已经算是一种进步。

  林通玉虽然没被革职,但也被罚俸降薪,事情才逐渐平息。

  不过,林通玉嫁的还不错,丈夫是工部一位曹佐,从五品官员,当然,也是新学堂出身,才能接受她经常离经叛道的作派。

  革新后的十二部,尚书为从二品官员,御史台派驻的监察使和作为资政的各部通政为正三品官员,如此,也是一种京都和掣肘,变得一部长官,变成独立王国。

  各部佐官侍郎,为从三品,分管各司,司主官为郎中,正四品官员,佐官从四品。

  司下设曹,各曹主事正五品,曹佐为从五品。

  和后世一样,林通玉这京官丈夫在汴京多如牛毛,但到了地方,却比跺跺脚四方乱颤的县太爷品阶还高。

  现今,汤玉娘和林通玉说说笑笑,便用菜边聊天。

  餐桌另一侧,坐着陆宁和莲儿,也给林通玉造成错觉,就好像陆宁和莲儿才是一对儿,汤玉娘是陆宁的准丈夫娘一般,是以,林通玉突然看着陆宁道:“坐上桌半晌,也不知道给婶婶敬杯酒?一直闷头葫芦一样,看什么呢?”

  林通玉虽然感觉年纪和陆宁差不多大小,但从汤玉娘论,自然以长辈语气和陆宁说话。

  汤玉娘吓了一跳,俏脸都有些白。

  陆宁正翻看舆图手册,看得是一个叫基马克汗国的大体情况。

  基马克汗国从后世地理来说,包括后世的哈萨克斯坦北部、以及西西伯利亚平原的一部分地区。

  现今来说,其南部毗邻喀喇汗国接壤,东部则和臣服大齐的蒙古草原西端的一些部落接壤,当然,实际上现今也没有明确的国境,所谓接壤的部分大多数是地形因素阻隔,也都未必实行有效统治。

  陆宁是在琢磨,和喀喇汗国暂时保持和平,消化天山大营统治的领土,更西北来说,要不要和基马克汗国打打交道?

  这个所谓的基马克汗国,应该是突厥部落的松散集合体,并不怎么活跃,所以,情报也有限。

  但按照自己的地理知识,其再往西,应该便是基普罗斯公国的势力范围了吧?

  虽然,国土不是越多越好,但后世俄罗斯的三大石油区必须留给子孙。

  毕竟,和中土接壤,完全可以想办法置于中国版图。

  这三大产油区,东西伯利亚地区,实际上是划在了辽北道行政舆图内的。

  但辽北道北方直到北冰洋的广阔区域,也仅仅是地图开疆而已,生存条件太恶劣了,渺无人烟的区域,有一些小部落,也是原始野人状态,现今来说,也没必要移民开拓,地图开疆就很好。

  而基马克汗国诸部活动的西西伯利亚地区,是后世俄罗斯最主要产油区,占其产量六成以上,近期是不是想办法,派使者前去,了解这基马克诸部情况,然后再采取进一步行动?

  工业时代,石油有多重要,陆宁当然深知,阿拉伯本来不毛之地,突然就成了富裕无比的国家,若不然,后世默罕默德教派,怕早就烟消云灭,地下的石油,不仅仅是令默罕默德教派许多国家变得富裕,更重要的是带给教徒的精神力量,沙漠变黄金,使得默罕默德教徒们深信,先知真的存在,更将世界上最好的土地,本来看似贫瘠无比的沙漠,留给了他的忠实信徒。

  自己作为天道教的精神领袖,比默罕默德晚了四百年的先知,是不是也要给子孙后代留下更为宝贵的财富之地?

  想着,陆宁莞尔,时间长了,怕自己都会以为自己是真的神袛了吧?

  正胡思乱想呢,林通玉突然问他:“坐上桌半晌,也不知道给婶婶敬杯酒?一直闷头葫芦一样,看什么呢?”

  陆宁呆了呆,抬头。

  旁边莲儿小妮子不由偷笑,说起来,她现今也是双十年华亭亭玉立的大美人了。

  随着她年纪长大,和她母女大被同眠陆宁越来越觉得有负罪感,但又有着别样刺激。

  说起来,汤玉娘娇嫩肌肤一丝皱纹也无,和莲儿现今更像是亲姐妹,因为母女俩,长得也越来越像,就更令陆宁销魂时,有一种近乎让人疯狂的刺激感觉,不过往往事后,又会暗骂自己荒淫无道。

  也不得不承认,自己远不是自己所想的那么高尚,更不是外界想象中那高高在云巅的神灵。

  “问你话呢?一点也不机灵呢?”林通玉笑孜孜的,还伸出芊芊玉指,点了点自己酒杯,“给婶婶倒酒。”

  汤玉娘一时期期艾艾,却不知道该怎么反应怎么圆场。

  林通玉来家里做客,正要开饭的时候圣天子毫无征兆的驾临,本来她便想找借口支走林通玉,陆宁却对这个曾经在汴京掀起很大风波的林通玉很好奇,说一起吃饭,林通玉更在旁推波助澜连声说好,显然也对院长家突然出现的陌生青年男子来了兴趣,女子本性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烧。

  汤玉娘无奈,只能听之任之。

  林通玉也真令陆宁开了眼界,已婚妇人,单独串门子不说,对方家里有了陌生男人,还能同一个餐桌吃饭,且逗弄该男子,哪一条,在过去都是很忌讳的。

  不过想想,这才是现今的女权吧,只要光明磊落,女子本也该自由自在的生活。

  旁侧莲儿已经拿起热水盘中烫的酒壶,为林通玉斟酒,笑道:“婶婶,我给你斟酒。”

  林通玉打量着陆宁,摇摇头,“不要做书呆子,没一点灵气,怎么配得上莲儿?在读哪个学馆啊?”

  陆宁随口道:“开一家铺子,行商。”

  林通玉呆了呆,俏脸就有点垮,看了眼汤玉娘,心说怪不得你如此开明也不同意,害得莲儿现今都不嫁人,是和你较劲呢?

  陆宁揉揉鼻子,鄙视链还是存在啊,女学者,女文人,一样鄙视商贩。

  看来林通玉本来想帮这对苦命鸳鸯说话的,但后来也就不提,不再理陆宁,继续和汤玉娘说笑起来。

  汤玉娘应该渐渐明白了林通玉所思,实在忍俊不禁,不时丝帕掩着樱唇轻笑,看似是林通玉说话多有趣一般。

  陆宁蹙眉,却见旁侧莲儿也似笑非笑的神情,不由咬咬牙,心说等今晚,看怎么收拾你两个。

  想到此,看汤玉娘风姿绰约,风情万种,如熟透的蜜桃诱人无比,莲儿稚气尽去,雪白衣裤,时尚靓丽的大美女,陆宁心里,渐渐火热一片。

  第一百零五章 李家人

  红布揭开,露出沁春楼金字招牌,四下敲锣打鼓,掌声雷动。

  看热闹的多是陆宁请来的帮闲,其中更有几个青皮,听得文大傻子散钱,便都来凑热闹。

  雇佣的掌柜老金、厨师老丁、跑堂刘二、赵三,帮厨小癞痢,都和陆宁排成一排站在招牌下亮相,刘二、赵三和小癞痢都很兴奋。

  老金和老丁却都面无表情,心里早就不知道骂了多少娘,若不是看这家伙出手阔绰,上来就付了每人半年的工钱,六十个银元,他俩才不会这样直挺挺站着,还要学这家伙鼓掌,简直被人当猴看呢。

  ……

  出乎陆宁所料,酒馆开业后,下午李大叔才来,原来,昨日去了乡下走亲戚,刚刚回转。

  “你这几天,又跑哪里去了?”好不容易在二楼“雅座”寻到陆宁,李大叔满脸的无奈。

  本来就是小小砖楼,摆放几张桌台都难,偏偏这家伙在二楼还要继续弄雅座,还要特别舒适,整个二楼,就隔离出“春日”和“秋月”两个雅间,里面还真搞的很奢华,金碧辉煌的,餐桌上格子桌布都干净的没有一丝灰尘,软椅坐着更舒服的很。

  李大叔看了咋舌,“街坊们哪里坐的习惯?”

  陆宁笑道:“本也不是给寻常街坊坐的,这两个阁子,可是都单独有一贯的雅座钱呢。”

  李大叔呆住,本来在楼下看到柜台后一个个小木牌上的菜价,李大叔就无奈,想来劝陆宁降价的,再听陆宁如此一说,到了嘴边的话就说不出来,苦笑道:“达官贵人,哪里会来你这里吃酒?”

  陆宁笑道:“那也不错,我乐得清净。”又道:“三郎,你来吃酒的话,不收你雅座钱。”

  “那真是多谢您了!”李大叔哀莫大于心死,也懒得和他说了,嫁女儿的心思就更没了,这家伙,运气好像不错,咸鱼能翻身,不知道什么际遇,又赚了些钱,但他这作派,金山银山也能败光了。

  “来,坐下陪我喝两盅。”陆宁对满桌酒菜比划了比较,“老丁的手艺还真不错,等我再指导指导,也未必不能登大雅之堂。”

  李大叔眨巴着眼睛看着他,好半天到嘴的话憋了回去,这家伙,倒好像是给他自己开了这个酒楼吧,那你何必呢?

  “对了,把三丫头叫来,给她吃点好的。”陆宁突然想起来。

  “您客气!”李大叔苦笑。

  ……

  晚上,陆宁还是把李大叔一家都请来了春日阁,满桌山珍海味。

  李大叔和老伴没来,可能是李大叔在家里生闷气呢。

  但来的李家第二代可就不管这么多了,平素哪里吃过这些?看得都花了眼,哈喇子都流一地。

  李大叔四子三女。

  二子、三子和五子,都早夭。

  六子和小儿子,还在学堂求学,长子和四子,在油铺跟他学手艺帮忙。

  长子李老大已经成亲,夫妻俩都来了,妻子李大嫂,抱着襁褓中的儿子。

  四子是个精壮小伙子,碾磨出油,可是力气活,也锻炼的十六七的他,体格棒棒的。

  李家老六,在外地求学,毕竟考中秀才后,再进习,汴京学馆费用就太高了,外地官宦富商,也喜欢将公子送汴京来,也是能力的象征。

  李家老七自然就有比较正统的名字了,小学堂的先生开蒙时所起,叫李琦,字希文。

  李家三女,倒是都长大成人没有早夭的,大姐二姐都已经嫁人,是以来蹭吃蹭喝的只有三丫头。

  还别说,三丫头还真出落得亭亭玉立,面目清秀姣好,也不似两年前那么冲愣,说话也细声细语起来。

  陆宁琢磨着,回头倒真得记得和五娘说一声,帮她指一门婚事,也不枉这孩子鼻涕虫时期追着自己屁股跑,算是极大的缘分了。

  这孩子良善又质朴,比起贵族女孩,也算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很明事理,若自己有子侄之类,倒是极为合适的主母人选,自己几个皇子年龄大点的话,也是贤妻的人选。

  儿子们可不能跟自己一样,沉迷于美色,自己是有前世见识为屏障,确保自己不会真以为自己多么特殊而沉沦下去。

  胡乱琢磨着,招呼李家哥哥嫂嫂弟弟妹妹吃喝。

  看着满桌佳肴,李老大多少有些不落忍,叹气道:“文老弟啊,置办这桌席,怎么也得几贯钱吧?我们这些肠胃,可糟蹋东西了!”

  李大嫂暗暗撇嘴,怪丈夫多话,早不知道流了多少口水。

  李阿四闷着头,本就话语不多,父亲和兄长要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李琦听大哥的话,吐吐舌头道:“现在请别人吃也来不及了,文大哥请我吃什么,我都会记下,等我长大了,十倍回报给文大哥。”

  陆宁笑笑:“就你机灵。”心下,对这种自以为了不起的孩子并不怎么看得上,当然,他年纪还小,一切看将来历练。

  “三丫头,吃啊!你带头吃!以前你可最喜欢好吃的。”陆宁笑呵呵看向李月娥,这名字,是其六弟帮着起的。

  不过,不知道怎么,这三丫头好似满腹心事。

  突然,就见她眼圈一红,要落泪的样子。

  陆宁呆了呆:“三丫头,怎么了?”

  “看上个泼皮,爹爹不喜。”李大嫂平素就嘴快,现今更是着急想将桌上那香喷喷,金黄剔透的不知道什么肉,赶紧往嘴里塞。

  陆宁无奈,怪不得,这李大叔,想将三丫头塞给自己呢。

  “来来来,先吃吧!”陆宁只能自己先起筷,又道:“三丫头,别急,用过饭,跟为兄讲讲怎么回事。”

  陆宁刚刚起筷,李大嫂立时便用手去抓那炸的酥偷的肉块。

  李老大无奈,瞥着妻子,心里却突然有些酸,妻子就是嘴馋些,但自己,却偏偏给不了她什么,真是怪对不起她的。

  第一百零六章 外室

  和艾西瓦娅等一起抵京的还有来自天山行宫的一封密信。

  信是贤妃写来的,涉及的是天山南道和天山北道建立的一些内容,包括很敏感的,人口迁徙稀释等问题,贤妃提出了一些主张。

  看过信,陆宁将其烧掉,如果这种信笺在后世被发现,被分离主义者利用,定然会引起巨大的风波。

  ……

  台上,黑戏服的武生和红戏服的武生对打激烈,台下各个茶桌,不时响起喝彩声。

  陆宁特意选了台打戏,就是给黑妹和佳萝看的,两个小家伙听不太懂中原话,但看打戏自然看得津津有味。

  这是汴京大戏院,陆宁坐了二楼雅间,其楼台前伸,舞台宛如就在眼前。

  艾西瓦娅雪白貂裘,虽然戴着黑纱斗笠,但精致气息和火辣身材,自遮掩不住。

  黑妹和佳萝,都是黄格子制服裙,雪白衬裤,粉雕玉琢,可爱无比。

  艾西瓦娅从来没来过维度高的地域,现今虽然刚刚十月初冬,汴京很多绿木叶子刚刚泛黄而落,但她就很怕冷了,倒是黑妹和佳萝两个小丫头适应力很强,不太在乎的样子。

  茶桌旁侧,还坐了三名丽人,焦彩莲、祐姬和耶律南仙。

  “快到点了,我们去隔壁等。”陆宁起身,焦彩莲忙跟在后,来到了旁侧的雅间。

  几名女卫向焦彩莲行礼,去了雅间外警戒。

  “爷,您怎么装扮,都是仙颜。”焦彩莲媚笑着,就好像在抖搂彩色尾巴的小孔雀。

  她的精气神可早已经和陆宁初识时不同,一袭深红宫裙,精致脸蛋,满头珠翠的乌黑美髻,高贵典雅,只有在陆宁前,才媚态毕露。

  现在的她,是东海百行三十六位大掌柜之一。

  东海百行,从十三个大掌柜,到现今三十六个大掌柜,固然是因为产业发展迅猛,但也是陆宁稀释大掌柜们的权力。

  同时,三十六名大掌柜中,也出现了四名女大掌柜。

  焦彩莲和潘莺莺两人算是一位大掌柜,两人焦不离潘,共进共退。

  虽然东海百行归属内府管理,尤五娘和甘氏是真正的幕后大老板,但毕竟两人不可能抛头露面亲自和这些大掌柜打交道,陆宁选的这四名女大掌柜,固然是因为觉得她们很有天份,但也有认为她们特别忠心,不会背叛自己,参与进东海百行最高决策层,也可以令这个越来越庞大的集团,自己能得到最关键最准确的消息。

  除了焦彩莲和潘莺莺,其他三个大掌柜分别是萧细君萧皇后、朱真真和橘真冬姬。

  萧皇后不消说,曾经常年跟在陆宁身边,更是理财好手。

  朱真真则是近年学馆出现的最聪慧的学生,且才貌双全,后选为女官,四年前被陆宁宠幸,随之便开始进入东海百行管理层,去年内府公文,成为三十六位大掌柜之一。

  橘真冬姬这个小巫女、忍者雏形,虽然是三十六位掌柜之一,负责的却是监察其他三十五位掌柜,其他每个大掌柜身边,除了同样可以向内府呈书制衡的二掌柜,又都有一名三掌柜,归属真冬姬管理,加之十名财会员,参与大掌柜负责制决策,审核账目,但不管具体事务。

  东海百行现今产业太大了,若不如此,谁又没有私欲贪念呢?制衡监察都放在表面,倒是免得许多麻烦。

  其实,隔壁现今陪着艾西瓦娅三人的祐姬和耶律南仙,也算东海百行的管理层。

  只是,她们两个来,和陆宁叫来焦彩莲用意不同,陆宁是要祐姬和耶律南仙这段时间陪伴艾西瓦娅,照看艾西瓦娅三女。

  祐姬,东瀛前天皇的宠妃,被争权夺利波及成为祸国殃民的妖姬。

  其实现今,在外室来说,她是陆宁最喜欢的小妾之一。

  绝色妖艳,又经历过东瀛后宫的惨烈争斗且险死还生,是以,加倍懂得感恩,将那些心机现今都用在了讨好自己身上,那种无比的温顺服从,真是能把英雄化成水。

  现今祐姬,是东海百行大掌柜协理,但谁也不知道她到底是哪个大掌柜的助手,也不知道她向谁负责。

  总之,她总管东海百行在京兆府所有地产,每年收租就超过二十万贯,其中上万处租赁给新晋官员、外来商贾和迁徙之民的公房年租就数万贯,当然,这些租金也包括东海百行各店铺的赁钱,地产和店铺经营分属不同,账目自要分明。

  市城排排砖楼,整洁高效的市容,东海百行的投资本就居功至伟。

  祐姬这个全天下最大的包租婆,其实陆宁在汴京民间的事情,大多数时候,也都是交给她办。

  毕竟便是吩咐德妃,最后可能还是要交到她头上。

  但艾西瓦娅三女来京城,处于尊重,陆宁自也要和几位爱妃知会一声,这才要尤五帮她们寻住处。

  耶律南仙,是昔日破辽俘虏的契丹宗室女中容貌最美的一个,和萧皇后都属于北国绝代佳丽。

  有时候,容貌真是先天优势,在契丹一众胡夫人中,陆宁也最喜欢耶律南仙。

  作为契丹女子,耶律南仙比较硬朗勇敢,骑射当年也很精通。

  现今耶律南仙领内府女营一都,保护祐姬的安全。

  其实本来这包租婆的事情,名义上她两个一起管理,但耶律南仙对账本根本没兴趣,现今倒好像就是祐姬的助手、武装守护者而已。

  当然,两人也早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

  内府现今是三千女营,看似是雇佣制,但给的津贴微不足道,不过好吃好喝,且能学习一些技能,也算雇佣制了,虽然,按后世标准,肯定属于义务兵制。

  女营服役女兵服役五年,然后会安排皇庄结婚做工等等,因为受过军营淬炼,是以最少也是皇庄女工的小工头之类,是贫苦女孩改变阶级属性的最佳途径,对各道来说,能选本道女子入内府兵,又好像是一种殊荣,是以每年征兵,各道都趋之若鹜,通常来说,每年征兵六百,集中在一两个道。

  这三千女营,除了守护内府女官公署外,主要便是卫护大皇帝外室庄园、胡夫人府等等,当然,她们未必知道这些外室庄园,和大皇帝有什么关系。

  现今艾西瓦娅三女到来,又多拨了一都在耶律南仙麾下,也负责做艾西瓦娅三女的宅院的护院。

  当然,实际上汴京城内,她们也不可能遇到什么危险,也就是驱赶隔离闲杂人等,最多就是防盗,稍微动静大点,五城巡检司的捕快还不够看的话,便会惊动禁军了。

  祐姬和耶律南仙,陆宁叫来,就是令她们照顾艾西瓦娅三女。

  同时召见焦彩莲,就是另一桩事情了,是以才来了隔壁。

  其实按照规矩来说,该当祐姬、耶律南仙领着艾西瓦娅三女去别的雅座等,但三女刚来汴京,陆宁不想那么大规矩吓坏她们,而且两个小家伙看戏看得津津有味,何必折腾她们。

  来到隔壁,见焦彩莲这小优物献媚,陆宁瞪了她一眼,心下其实已经有些想念这小优物的软绵酮体。

  突然,陆宁摇头,“忘了件事,忘了件事。”

  焦彩莲一呆,忙问:“爷,什么事?可是和小奴有关?”

  陆宁摆摆手。

  却是突然想起前几日,李大叔家那三丫头,哭着求肯自己,帮她心上人向她父亲说情之事。

  但刚刚回京城,千头万绪,事情太多,又十来日都没去文园,却是给忘了。

  “算了。”陆宁落座,从袖子里拿出舆图册来看。

  这是北海道、库页岛一带,水师最新测绘的舆图。

  陆宁琢磨的,却是新大陆美洲之事。

  不是旁的,要往美洲大规模移民,一来完全没必要;二来技术也达不到。

  莫说移民了,便是探索出美洲,陆宁也一直在犹豫。

  陆宁一直是琢磨,要不要从美洲将玉米、土豆以及烟草及一些调味品引入。

  虽说后世网络夸大其词,什么玉米土豆红薯三大利器,说得有了这三个就不怕饥荒一样,实际现今粮食产量,好生囤积肥料,且令开垦之地越来越肥,兴修水利,培育种子等等,这些做好了才是基础,什么三大神器,如果自身土地、水利工程等等不过硬,它们又哪里能化腐朽为神奇?

  但不管怎么说,玉米土豆,也可以作为一些贫瘠土地的填充品,作用也不可小觑。

  但最重要的,不需要怎么育种的土豆,在南美。

  从大齐想探索到新大陆,横跨太平洋是不可能的。

  只能走库页岛、白令海峡,到阿拉斯加,再沿着海岸南下到南美。

  说起来简单,但一百次航行,能成功一次就万幸了。

  而那九十九次,基本上,就是船毁人亡。

  这么惨烈的代价,真值得吗?

  要说去美洲,怎么也是从欧洲的出海口更容易些。

  摇摇头,陆宁再一次否决了现今便去探索美洲的念头。

  外间,女卫清脆声音:“大掌柜,张大掌柜到了。”

  陆宁笑笑,自己要焦彩莲来,就是要她约这位所谓的张大掌柜见面。

  第一百零七章 异心

  “张大掌柜”就是张洎,历史上南唐五鬼之一。

  二十年前,在和东海极近的沭阳,因为大小蜜桃,陆宁和张洎博彩,赢了他做自己奴仆,张洎也成了陆洎。

  张洎是个人才,历史上就评价他“有俊才”,哪怕作为南唐五鬼的负面评价,也说他“性情险诐”,人品不咋地,但做起生意剑走偏锋,从某种角度是一把好手。

  是以,在东海百行做事,张洎也一路飞黄腾达,也是东海百行最早的十三大掌柜之一,现今东海百行虽然三十六掌柜,但十三掌柜里还硕果仅存的几位,份量也最重。

  张洎成为十三大掌柜之一后,已经被放免恢复本姓,但张洎倒好像更喜欢旁人仍称呼他为陆掌柜。

  女卫传报时,外间已经响起男子笑声:“焦掌柜约我见面,鄙人真是三生有幸啊!”

  听他言语,陆宁脸色立时一沉。

  焦彩莲也俏脸微微发白,急急的低声道:“奴,奴在外间,从来恪守本份,并不敢让人轻慢了奴。”

  门帘一挑,走进来一名中年美男子,这些年养尊处优生活,掌握天下财富的权势,张洎早就养得威仪凛然气度从容,又哪里是二十年前初见他时落魄模样?

  乍然见到房内还有旁人,张洎愣了下后,突然明白过来,猛地打个激灵,随之躬身长揖,“东主,小人何德何能,能得东主恩召!”突然,身子一震,忙跪下,道:“主人圣安!”

  陆宁笑笑,“好久不见,你越发清健了!”心说,你气派也大了。

  虽然皇室早发出格律,除了正式场合的正式觐见,群臣在大皇帝面前不必行跪拜礼。

  但皇室有皇室的格律,群臣有群臣的作派。

  更莫说,东海百行大掌柜再怎么管理百万财富,终究还是庶民身份。

  张洎初始这一揖,完全没跪拜的概念,也是这些年霸道惯了的体现了。

  “坐吧。”陆宁做个手势。

  张洎退后两步,小心翼翼落座。

  陆宁笑道:“听说,在昆仑皇庄附近,你发现了一处岛屿?而且,已经三年之久?”

  张洎脸色猛地变了,变得很难看。

  在东海百行大掌柜分工中,张洎总理海外非皇庄的东海百行矿产事宜,包括一个投资海外矿产的齐商联盟,毕竟,不能海外贸易都由东海百行垄断,鼓励国内更多齐商走出去,才有利于改变一些固有思维,使得大齐更加开放包容。

  而陆宁说的昆仑皇庄,实际就是澳洲。

  整个澳洲,现今更名昆仑岛,为皇室私产。

  这几年,皇庄正在开采昆仑岛上一处庞大金脉,刚刚起步,东海百行也全力协助。

  张洎倒是尽心尽力,调配船只,招募南洋奴隶等等,都是有井有条。

  但这次回京,陆宁却接到密报,三年前,张洎的亲信无意间发现了昆仑岛东南一处新大陆,或者说,是一个极大的岛屿,但张洎隐藏不报,征服岛上土民为奴,更借往昆仑岛输送劳力之际,偷偷贩运南洋奴去那岛屿,俨然在经营自己的国中之国。

  陆宁一听,便知道差不多,张洎发现的地域,应该是后世的新西兰。

  显然,以现在航海技术来说,深洋之中,没有明确目的地和坚定信心的话,从昆仑岛想找到新西兰岛,概率极低。

  甚至昆仑岛,看似距离南洋诸岛很近,但如果没有自己坚持,也根本发现不了。

  历史上,欧洲人发现昆仑岛,也是偶然。

  而因为昆仑岛再往南,汪洋无限,齐人和当初欧洲人一样,认为昆仑岛就是极南之地。

  张洎偷偷经营亲信发现的新大陆,自是给自己留一条后路,预备将来万一生变,他可以去那处海岛隐居做他的土皇帝。

  从某种角度,这也是人情之常。

  能管理海外船队的大掌柜、掌柜们,怕没几个人心底深处,不会有这种念头吧?当然,大多数人,也就是想想而已。

  毕竟,中原传统观念,只有活不下去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才会远离故土,去和土蛮为伍了。

  尽管如此,防范这些管理海外产业及舰队的掌柜、船长们裹挟财富货物逃离去什么域外做土皇帝,也一向是陆宁对东海百行各层级权力架构组成时,包括武装商船上船长及武装力量的关系组成等等,考虑的重中之重。

  直到今天,才终于出现了第一桩估计早晚也会有人尝试的事情。

  毕竟,如欧洲大航海时代,那些冒险家本就是为了自己冒险,而不是国家组织的有序行为。

  “决无此事!”张洎却是斩钉截铁的拒绝,短短时间,他也不可能做出全面得失的考量。

  显然,快速衡量了一番,他觉得承认的话,现在就可能抄家入狱,否认的坚决些,只要人身还有自由,便有逃走的机会,那退身立命之所,不就是为现在准备的吗?

  “昆仑岛为极南之地,东西北,全是无尽的汪洋,怎可能有陆地,无稽之谈,无稽之谈!”张洎猛地跪倒:“陛下,我如何敢欺瞒陛下?还请陛下为小奴申冤啊!”

  陆宁笑了笑,“偕仁,昆仑岛东南,确实有一座大岛屿,寰宇之内的土地,汪洋中的大体方位,对朕来说,都还是心中有数的,难道你不知么?便是昆仑岛,也是我梦中所见,此后才探明的。”

  张洎一呆,虽然听过这个传闻,但毕竟不怎么相信。

  可眼前,他自然不能质疑圣天子你梦中所见,怎做得数?

  挥挥手,陆宁道:“你下去吧,回府等待发落。”转头对焦彩莲道:“派人送他回府。”

  焦彩莲低低应是,这种事情,她大气都不敢出,伴君如伴虎,一句话说不对,被殃及池鱼就完了。

  看着呆若木鸡的张洎,焦彩莲也知道,这个东海百行中跺跺脚能令天下震动的隐性巨人,已经彻底完了。

  焦彩莲又偷偷瞥了眼陆宁,不管如何权势滔天,在面前这男子面前,也不过是小小的蚂蚁,一言之下,任何权势人物,其家族乃至数百数千亲眷及部下的生死,都如蝼蚁般脆弱。

  但想想,这个男人,自己却可以看见他赤条条身子,更可以侍奉的他欲仙欲死说些胡话,焦彩莲身子便有些软,有种难言的得意,更想现在就匍匐在他脚下,令他的可怕和带给自己的颤栗,在自己侍奉那昂扬的怒物时得以稍减。

  第一百零八章 曾见

  琉璃窗,阳光射进来,暖阁内更加暖洋洋。

  陆宁斜靠在软塌上,慢慢审阅着内府圈定的张洎及其党羽的名单,看着看着,心里一哂,东海百行的大掌柜,张洎一案,交给了内府稽办,永宁推荐的女官,那必然是极为能干的,不过现今看,能干的女人,可能比男人更狠更冷酷。

  她想办的人未免有些多,按这办法,被牵连的怕十万人都挡不住。

  对张洎,陆宁现今有个想法。

  就是将他和他的党羽,给几艘船,令他们北上,看能不能走白令海抵达美洲,如果能顺利到达南美并带回粮种,可将功折罪,至少,他们的亲眷及子嗣性命都可保住。

  当然,这几率太低了些,十之八九便会船毁人亡。

  那么,被连坐之亲眷,也可从轻发落。

  总之,也算开始对美洲航线的第一次探索。

  陆宁正琢磨之际,旁侧传来娇柔声音,“陛下,清河郡君屡次求到我头上,她的小女儿李金福,乳名环儿,明年就满十岁,清河郡君希望能被选为陛下身边的女官。”

  说话的正是尤五娘,陆宁听得一呆。

  清河郡君就是大周后,李氏一族这几年经历了许多劫难,现今只有李煜这一支硕果仅存且得了富贵。

  在陆宁的老友,李煜的叔叔,曾经的保宁王李景逷因病离世后,李家好像进入多事之秋。

  先是李煜的长兄,曾经的南唐太子李弘翼图谋不轨,也牵连了李煜和李弘翼的叔叔李景遂,结果又发现了李景遂二子李从浲许多不法之事,一时掀起轩然大波,李景遂本就重病在床,由此离世,李景遂和李弘翼之族,都被抄没。

  也正是念此,又加之小周后诞下皇子,是以,李煜反而由新野县男升授新野县侯,大周后授清河郡君,都是从三品的爵位。

  且和当年作为国降之南唐宗室封爵不同,李煜还被指派了一个闲差,其和大周后生的长子,也被授承直郎,正六品的文散官。

  小周后的功劳也好,陆宁思及对南唐先主的承诺也好,和李煜仍有香火之情也好,总之现今江南李氏一族,李煜一支成为诸宗之首,在京城,因为小周后的关系,也是显赫的大族了。

  但听尤五说,怎么着?大周后想送女儿入宫?

  陆宁一时有些懵。

  却听尤五娘又道:“新野侯还去探过太后口风呢,环儿那小丫头我看过,可漂亮了,说是和清河郡君少年时代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

  陆宁不由挠头,心说你这龅牙仔搞什么?

  当初初见之时,对自己两人以后的关系,便是有过千般设想,甚至也未必隐隐没有抢了大小周后让你这龅牙仔靠边站的黑暗念头,但却怎么都不会想到,以后会有一日,这龅牙仔想做自己的岳父。

  “这两年,你不在京,新野侯和清河郡君多次想觐见陛下,都不可得,妾是觉得,他夫妇心里疑神疑鬼,便是新野侯得了爵,也以为是陛下看淑妃情面不得已为之,担心以后,她夫妇终究还是李景遂、李弘翼这类的下场。”

  陆宁微微颔首,看来,李煜终究还是难以从亡国宗室的阴影中走出来,对外,也是强撑风光,夫妇心下,看来一直惶惶不安。

  大周后和李煜,求这个求那个,却不求自己的爱妃,他们的妹妹,想来也是避忌,更怕将来牵累妹妹,她俩再落难时,可是再没有回旋余地。

  琢磨着,陆宁点点头,“过几日,我见见李煜。”

  尤五娘轻轻颔首。

  ……

  在文园二层的春日阁,陆宁没见到李煜,来的却是大周后。

  明明给李煜送去了密信,约其在文园相见,地点说得清清楚楚,还特意要求他轻车简从乔装改扮,就扮作普通商贩,仆人最多别超过两名。

  本是想用昔日老友的情分和他见面,多年未见,心里有些触动,甚至感觉自己可能老了,有点多愁善感,有点想念当初刚刚和李煜认识时的初生牛犊心态,这才准备,和他不拘礼节,都乔装相见,他也就不会有那么大压力,更不用觐见自己时行什么大礼。

  却不想,分明就是媚眼抛给了瞎子。

  看着进来春日阁,花布衣裤的大周后,陆宁心下无奈。

  大周后,大概三十八九年近四十,普通人的话,就是徐娘半老的年纪,但她保养的甚好,白皙肌肤还是吹弹可破一般,虽然不似甘氏、尤五娘等诸妃青春永驻一般,但眉角眼梢,更多了妇人成熟风情,现今一袭花布衣裤,更多了几分娇俏。

  “陛下!”大周后进来便想行跪拜礼,陆宁嘘了一声,道:“我真不是作态,若被旁人看到听到,我这处宅子,也就没法要了。”

  大周后轻轻颔首,看陆宁手势,在陆宁对面软椅优雅落座,纤手玉指拈花,轻轻在茶桌上敲了三敲,算是行了大礼。

  陆宁咳嗽一声,今世这礼节,却是大周后发明的了。

  “本想和莲峰修士唠唠家常……”陆宁端起香茗,品了一口。

  李煜自号莲峰修士,潜心向道,甚至差点成为天道教的卫道士,也是避祸之意。

  大周后俏脸闪过一丝无奈,轻声道:“陛下见召,从嘉高兴的很呢,所以,昨天多喝了几杯,沐浴焚香,染了风寒。”

  虽然知道李煜是不敢见自己,陆宁也不说破,点点头道:“那真是天公不作美。”

  随之,气氛便有些沉默。

  毕竟,陆宁也不知道该和她说什么,大周后,患得患失,就更怕说错话。

  “啊,陛下,明日,我带环儿来给陛下见一见?”大周后突然试探着问。

  陆宁无奈,想了想,凝视大周后,郑重说道:“按理说,我不该说这话,但从嘉和我二十年相识,你更是我妻姐一般,当年,你挺瞧不起我的样子,现在想想,还挺有意思呢,我小小县头时何等模样,你和从嘉都见过,所以,我便在这里说句实话吧,我也答应过江南先主,从嘉和你一家,就安心享受荣华便是,从嘉的性子,便是谋逆,也必然是中了旁人圈套,我都不会怪责他。是以,你便和从嘉,安心过富贵日子去便是。平素闲暇,多来看看淑妃,她可挺想念你。”

  大周后开始听得一怔,听到陆宁说起当年她瞧不起陆宁话语时,俏脸微微发白,待听到最后,却是呆住,半晌说不出话。

  “你这便去吧!”陆宁摆摆手。

  大周后痴呆呆的,眼圈却渐渐红了,哽咽道:“陛下……”

  也不知道她是真是假,但陆宁最不会哄人,正要赶客,突然蹙眉,嘘了一声,“有人。”

  大周后忙抹去眼角泪痕。

  不一会儿,外面脚步声,李大叔的声音,“金掌柜说你在?我前次和你说的,你怎么想,不在柜台怎么行?不成家的话,也该寻一个亲近人管帐……”说话间,李大叔掀开门帘进来,见到屋内有妇人,不及细看,忙转头向外走,“你有贵客啊,晚点我再来找你。”

  陆宁无奈摇头。

  大周后起身,轻声道:“如此,贱妾告退。”

  陆宁微微点头。

  第一百零九章 头师傅一体

  难得参加了十天一次的朝会,概因昨晚和大小蜜桃浓情蜜意之时,不小心宠幸了一个尚寑女官,心里多少有些不安生,觉得自己太过荒淫,再朝会都一概不理,未免成了昏君。

  又想后宫实在处处是陷阱,这几年又选了许多沉鱼落雁的南北佳丽入宫为女官,昨晚之尚寝,便是万里挑一的江南佳丽,令自己胡天胡地之际实在没把持住。

  自己龙精虎猛,大内绝色如云,偏偏自己回了宫,便和在外征战不同,从心理上就极为放松,少了许多顾忌,又有诸爱妃推波助澜,这般下去如何得了,想想,以后还是多在外间歇息吧。

  朝会上,陆宁昏昏欲睡的听诸通政讲了一些奏疏上早就见过的内容。

  听永宁说,有几名通政是死对头,互相抨击是常态,本来还想看看热闹,但不知道怎么,自己在,一个个都歇了火,没有一名大臣敢抬出比较有争议比较敏感的话题。

  最后,陆宁要鸿胪寺为班底而来的外事部,派使者出使基马克,了解基马克诸部情形,也没说原因,诸臣子无不赞美圣皇英明。

  散朝后,陆宁回去和永宁说了会儿话,便出宫直奔文园。

  ……

  秋月阁外,看着尤懿懿,陆宁一时无语。

  回到秋园,听得秋月阁有客人,本来就很奇怪,更又说两位客人昨天也来过,而且跑堂刘二,上菜时摔碎了好几个碗碟,昨天赵三,也摔碎了茶壶。

  陆宁心下好生奇怪,来到秋月阁外,说是致歉,但也想看看来得是什么客人,但刚刚问了声:“客人在吗?”

  便听熟悉的银铃般笑声,门帘一挑,尤懿懿出现在面前。

  一袭玫瑰红套裙,雪白紧腿衬裤,性感而又淑美,说起来,尤懿懿比小周后还要大几岁,现今可快年近三十了,但她性子是天生的,还是那么灵动跳脱。

  看到她,陆宁微微有丝歉疚,现今很是后悔带她入宫,还不如在宫外外室,现今虽然说是有名份,但大内生活,对懿懿来说,定然枯燥无味的紧。

  就说清康园,当然美少女组的宅院,现今也只有尤懿懿还时不时去住几日,苏小小、阿蜜果等都恪守规矩,寻常再不出大内一步。

  而也正因为如此,太后、皇后都很不喜欢尤懿懿,若不是自己包庇,怕太后都想赶她出宫。

  太后很喜欢五娘,但对五娘这个妹妹,却是极为讨厌,认为其作派如果被外界得知,有辱皇家脸面。

  也正因为此,按理说,从跟随自己的年头和自己喜爱的程度,懿懿早就该晋为妃,如大小蜜桃,已经双双升为妃,尤懿懿,也不过是个静嫔,这还是自己极力坚持的结果。

  现今大内,自己也不可能自我安慰是一团和气,都家人一般,嚼舌头的人太多了,尤懿懿做什么,怕没多久,就传到了太后、皇后耳朵里。

  自己如果一定要授懿懿妃号,倒不是不可以,但无疑会令太后更讨厌她。

  是以,静嫔就静嫔吧,以后有机会再说。

  懿懿,也不在乎这些名号就是了。

  现今看着这昔日小妮子,现今衣品足以引领新时代的性感丽人,陆宁心下更不是滋味,突然便有个冲动。

  想和她说说,名义上将她贬出宫,但实则,外面天大地大,去女学馆做教授也好,甚至操老本行去开个探案所办案子去也好,总比现在快乐吧?

  陆宁正要说话,尤懿懿已经笑道:“那两个呆头鹅,姐夫你从哪里雇来的?可笑死我了。”

  陆宁莞尔,现今知道刘二赵三为什么摔破碗碟了,如此丽人,两人自是看都不敢看,手忙脚乱,这才出了错。

  尤懿懿又道:“来,姐夫,有个小侄女,也是我在清康园收的学生,一起跟我来的,你来见见。”

  还有外人,陆宁本来到口的话就收了回去。

  至于尤懿懿如何知道此间,她如此机敏灵动,想知道自己这处行在,那也简单的很。

  尤懿懿挑着门帘请姐夫进内,陆宁看得一笑,也就在自己面前,这小妮子还装模作样很有做嫔妃的规矩吧。

  不知道怎么,小家伙明明已经蜕变为时尚前卫的性感丽人,在自己眼中,却仿佛总是当年那个万马军中,和自己同乘一骑对自己这个姐夫极为依恋的小妮子。

  陆宁进屋,面前已经站着一个眉目如画的双马尾美少女,鞠躬道:“先生好!”

  她一袭白衬衣黄格子裙的学生制服,雪白衬裤,鲜亮小红皮鞋,粉雕玉琢,可爱无比。

  陆宁呆了呆,仔细看,怎么就觉得她很是面熟,突然省起,简直就是萝莉版的大周后。

  “姐夫,她叫李金福,小名环儿。”尤懿懿调皮的对陆宁眨眨眼,好像在说,是的,姐夫,你猜对了。

  陆宁无语,不过说这环儿刚刚九岁,过几个月年后才十岁,但看个子挺高,发育的挺快,和普通人家十二三岁少女差不多的样子,自是营养好基因好的缘故了。

  “听闻先生虽居陋室、名声不显,但学问很大,老师特带环儿来拜师。”

  陆宁正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她俩怎么凑一起了,而且看样子,这小丫头还不知道懿懿真正身份。

  听小家伙话语,陆宁正哼哈准备谦逊几句,随之才看到她灵动双眸,很有些不服气的样子,那闪烁的光芒,就好像正准备挑战什么权威。

  旁侧尤懿懿笑道:“姐夫,环儿在汴京女院名气可大的很呢,被誉为天才,小小年纪,就进了高班,而且,还是学生领袖呢,去年女院学生支持林教授的女公车上书,就是环儿带头鼓动的。”

  陆宁揉揉鼻子,突然有点明白龅牙仔这家伙为什么一定想做自己老丈人了,这女儿估计他也管不了,不送入大内的话,怕早晚给全家招祸。

  “你们怎么认识的?”陆宁实在好奇,忍不住问尤懿懿。

  “哦,算是巧合吧,反正,这是我的女学生,但我感觉我的学问渐渐教不了她了,姐夫,你收不收?”尤懿懿抿嘴一笑。

  陆宁摇摇头,什么巧合,肯定是她暗中安排的,应该是听说了这小丫头的一些事后,懿懿便关切起来了吧,觉得这小丫头,就像当年的她,加之,她又和淑妃当年情同姐妹,这小丫头,就好像她亲外甥女一般,隐隐的,也将一些遗憾,投射到这小丫头身上了。

  看了眼尤懿懿,陆宁心里轻轻叹口气,点点头,“好,懿懿,你来求我,天大的难处我也帮你办到,这学生,我今日就收下了!”

  尤懿懿美眸闪过一丝触动,轻轻点头,没说什么。

  “先生,请问你擅长明物?明法?”环儿却是咬了咬嘴唇,她不明白陆宁和尤懿懿对话是要尤懿懿放心,她便是以后闯了天大祸,自也无碍。

  她听来,这闹市开了个小酒馆的家伙口气如此之大,收自己为弟子倒是勉为其难一般,自是更不服气。

  若不是恩师学富五车,所见所识,胜她百倍,是以恩师所言,她不敢不信,怕现今早就出题为难面前这大剌剌家伙了。

  “环儿,你以后常来,自然就知道了。”尤懿懿微微蹙眉,“对先生,你便是这态度么?”

  恩师说话,环儿不敢不听,也不敢再质问陆宁,垂头丧气应了声“是!”又给陆宁鞠躬:“先生,环儿错了!”

  陆宁莞尔,笑道:“无妨。”

  环儿听他应该是在笑自己,好像是拿自己当顽劣学童看,更是气愤,心里打定主意,恩师不知道怎么,会被这家伙骗到,自己便常来,定要揭开这骗子的真面目。

  第一百一十章 人心变化

  外城平安巷外青墙,墙根处,几个懒汉,正从破破烂烂棉裤里找虱子。

  陆宁也蹲在墙根,看的手里折子,是十几名臣子上书,请将三韩地设道开府的奏议。

  看着这些奏疏,有一搭没一搭和懒汉们闲聊。

  汴京自然不许流民乞丐入内,但什么朝代,都有懒汉,陆宁听着他们一些抱怨,已经打定主意,回头就立个明目送他们去做苦役。

  琢磨着也好笑。

  在后世来说,人家本地原住民,能讨到吃喝,就是懒得去做活,谁还能强迫了?

  但在自己眼中,他们就如同工蚁,如果空耗社会资源的话,还不如不存在,自要令他们称为庞大生产机器的一部分。

  其实想想,自己要构造的社会,在后世看来也应该挺可怕的,一种要将所有资源集中管理甚至将劳工阶层完全看作社会大生产的螺丝钉的皇权独裁政体,单独的人口,如果不能创造社会资源,甚至便应该将其毁灭。

  这种政体,应该压抑到可怕。但当这个社会架构出现在十世纪前后,真能成就自己理想中的样子,那是不是人类之光呢?

  正胡思乱想,一辆马车远远驶来,到了近前缓缓停下。

  陆宁起身,走上两步,上了马车。

  一袭深紫和服雪白足袋的丽人早已跪伏在车厢内,正是祐姬,汴京乃至现今全球最大的包租婆。

  陆宁落坐后,祐姬为陆宁一边捶腿,一边用娇嫩的东瀛口音,叽里咕噜说了几句,大概意思就是主人,您令我查的事情我查到了。

  其实祐姬现今中原话已经说得相当不错,莫说她,在北海道及安东道,学堂的中文教育也如火如荼。

  便是东瀛四岛东部的日本国内,刚刚兴起的平假名已经偃旗息鼓,正式文字,恢复了完全书写中文的习俗,学说中原语,也成为一种风尚。

  但陆宁却是喜欢祐姬说东瀛语,要说起来,陆宁总觉得,东瀛语发音,比中原发音更好听。

  陆宁要祐姬做的事情,就是去查查李家三丫头心上人底细。

  这位汴京地产的地下女王,去查一个可能家产不超过几十贯的小小泼皮,也真是绝对的高射炮打蚊子了。

  看祐姬芊芊玉手奉上的密密麻麻书写了几页的册子,陆宁笑笑:“查的很细。”

  泼皮石大郎,父母已经身故,有一弟一妹,都是这石大郎抚养,石大郎十几岁就因为偷盗入狱服了几年苦役,出狱不久母亲病故,他纠集一帮泼皮,敲诈勒索外来客商,因为受到市城巡检司总捕头杨雄包庇,渐渐成了市城北关一霸。

  陆宁看着蹙眉,“杨雄,可是那个杨雄?”

  祐姬看了眼陆宁脸色,轻声道:“是和主人一起专办过陆大郎案的那个杨雄。”

  还真是他。

  陆宁摇摇头,和他也不是一面的缘分,却不想,数年过去,其官位未升,作派却变了。

  “听说,他因为进过专办,又传言,当年专办实则是主人您的亲信在幕后主持,加上当年在专办诸官员,都已经高升,专办科主事王嗣宗更已经高升大理寺少卿,传闻入阁已经是一步之遥。”

  “是以,虽然杨雄因为不通笔墨难以再升迁,但衙役之家,能入品为官,已经令旁人惊叹,他的上司和同僚都极为忌惮他,也令他越来脾气越大,这几年,很有些不法之事。”

  陆宁摆摆手,脸色有些不好看,更不想再听下去。

  权力,权力,没有监督的权力,真是可以彻彻底底改变一个人了。

  “叫南仙去内府走一趟,令内府传我口谕去大理寺,就说市城巡检司藏污纳垢,我已知晓。”

  祐姬微微一怔:“要内府传主人口谕吗?”

  主家是什么人?这口谕,其实便和自己去查那石大郎底细一般,显得很可笑。

  陆宁微微颔首:“对,就传我口谕。”就是要令基层官员都知道,天下事,事无巨细,可能都瞒不过自己,就是要令汴京震动,令天下震动。

  一个小小巡检司的捕头之不法,都能传入自己耳朵里。

  不过想想,一个小小巡检司都要自己催办案件,其实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悲哀?

  咬咬牙,陆宁起身,“我这便回宫,召程有全来问问,他御史台下,各级监察使,到底是怎么管的,西城巡检司,没有监察使么?”

  程有全年纪不大,但作为御史台佐官御史中丞已经入阁十几年,前几年御史大夫范质病故,程有全由御史中丞迁升御史大夫,成为御史台的掌舵人。

  陆宁喜欢他的就是一股拼劲,是以,现今就更是震怒。

  虽然也知道,西城巡检司派驻的监察使,当是由京兆府监察院所派,但各京、诸道的监察院,却是隶属御史台管理,自己当然找根子,找这程有全问罪。

  祐姬见陆宁脸色,不敢多说,连连点头应是。

  陆宁又看了眼顺手扔一旁的那些奏疏,“回头送宫里来,这也是一帮糊涂蛋!”

  要说中国人,自古对领土就很执着,这不是坏事。

  而从朝鲜来说,其实在清代甲午之前,是中国中央政府对朝鲜政权控制力最强的时期,在其都城附近,有驻军,驻军首领如袁世凯等,更直接参与了数次朝鲜王室的权力斗争。

  当时就有大臣提议,废黜朝鲜番邦,将其领土并入中国。

  现今大齐对三韩的控制,比之后世清代时又强上数倍。

  但正因为实际上,三韩地已经予取予夺,才没必要强吞,那反而会激起高丽氏族的反抗,毕竟三韩地,不是诸边蛮部,而是深受中原文明影响的国家政体,对名份看得很重要。

  更莫说,吞并其土后,对大齐子民,便要一视同仁,不然有违自己立国之训,那样的话,如何还能现今一般劳役三韩民为大齐开矿做工,几乎没任何成本?

  而那仇视,反而转嫁给高丽氏族。

  若将来真要吞并其土,也自然是顺势而为,一切,自有水到渠成的一天。

  现今强凌,只会引发诸多事端。

  这些人,实在糊涂,正是一群“糊涂蛋”。

  平素,他自不会在外室面前这样评价大臣,毕竟奏疏能送到他案前的臣子,地位都已经不低。

  今日闻听杨雄诸事,实在是有些郁结在心中。

  祐姬早已吓得不敢喘大气,小心翼翼跪伏在地:“是,贱妾明白。”

  第一百一十一章 所托非人

  再次回到文园又是十几天之后,京城,早已经刮起一股对官吏的清查整顿之风。

  渐渐的,这股风气弥漫向整个帝国。

  虽然御史大夫程有全被罚俸,但同时,御史台权力进一步得到扩张,对官吏的整顿,主要便由御史台及大理寺派驻地方的各监察院、检法院主导。

  而且,御史台及各派驻监察院,原本仅仅有监察权,现今,御史台则可以和大理寺,各监察院则可连同同署检法院,对下一级的官员和吏员进行会审,有了拘传下一级官吏的权责。

  和历朝历代那种代表清流的谏官组织不同,御史台在本朝,机构越来越庞大,权责越来越重。

  在陆宁看来也没办法,哪怕其变异成从皇城到基层角落无处不在的恐怖特务组织,不可避免的会造成冤假错案,但其可能在本时代,仍然具有其先进性。

  其和政务、军务完全切割,握有的权力和普通百姓生活半点不沾边,要说可怕,也仅仅是官员吏员觉得其可怕,这就无妨。

  ……

  面前摆着账簿,看着掌柜老金的胖脸,陆宁皱起眉头。

  文园从开业到昨天正好一个月,见陆宁出现,金掌柜便拿着账簿来哭穷,说是陆宁留下的五十贯钱已经花费殆尽,现今备菜的钱都没了。

  陆宁本来心情不错,觉得接下来一段时间没什么大事,来文园休息几日,远离皇权,彻底放松一段时间,因为眼见就要进入十二月份,到时候便要为年关准备了,既然自己在京城,当然不能做甩手掌柜,各种仪式就能累死人,更莫说,还要和群臣审议上一个五年计划的得失,议定接下来新的五年规划,每每这时候,重臣们也就卯足了劲发起对政敌的攻击,五年计划里微不足道的某些未达成的指标,便可能成为他们奏疏里的刀剑,杀人不见血的奏疏,有时候看起来很累很烦。

  赵普还在盛年就被“荣退”,何尝不是上一个五年计划里,出现了一些虚假指标数据,结果变成了被新学党围攻的标靶。

  而这一次,看似老迈的魏仁浦,据种种迹象,已经和比较保守的大臣们发起反扑。

  陆宁也准备看一场好戏。

  保守和激进之争,陆宁并不反感,虽然其中其实有很多私怨,但至少名义上是执政路线之争。

  “新学党”其实是陆宁自己心里给下的定义。

  历朝历代庙堂都忌讳结党和党争,虽然本朝很特殊,陆宁对这些根本不在乎,反而觉得明面上的党争,对庙堂风气是有益的。

  不过陆宁绝对不是一些帝王故意令庙堂变成厮杀的战场,帝王才能作为仲裁者高枕无忧,而是真觉得一个国家的发展,最高执政层面的思想交锋不可避免,如此才能在辩证中选择比较正确的路线。

  但尽管如此,又哪里会有官员会自称“XX党”?那马上就成了被政治对手攻击的标靶。

  陆宁眼中的新学党,是最早拥护新学的一些官员,这类人有个特点,原本多少属于离经叛道人士,现今的思路,有时候就不免偏激,总希望大上快上那种,比如在劳力上,恨不得大齐现今就民户可以自由迁徙,取消一切奴户枷锁,全力发展瓷窑、砖窑、琉璃厂、纺织场、酒场等等这类,为大齐创造更多的财富。

  毕竟,在这个时代,第一批接受自己“歪理邪说”的人士,可能绝顶聪明,但也多多少少都会有些性格缺陷。

  反而新一代新学熏陶的官员吏员们,陆宁以不同的身份见过一些,便是各种思维百花齐放了。

  当然,从出生就在新学堂学习的官员,现今内阁中,还没有一位,毕竟,最多也就是二十六七岁年纪。

  而最近这段时间,绞尽脑汁思考的都是万万民福祉之事,本想好好休息几日,现今却要面对一本假账簿,面对一个胖掌柜暗中算计了自己几十贯钱的勾当,陆宁一时有些无语。

  要说,白养着金掌柜几人,本来就无所谓,也早早都是给他们发了半年的薪水,但其以为自己是傻子,想坑自己钱,那就是另一回事。

  老金还在唾液横飞的念叨,什么每天都见不到客人,备的菜、肉都烂掉,但又按照大官人你的吩咐,每日都要备齐各种料,五十贯钱,早早就花没了,这还是我多番节省,才能坚持一个月,是以大官人,下月的开销,怕你要涨一涨了。

  “哦,还有,有位读学的女学生来了几次,大官人都不在,她给大官人留了一封信。”

  金掌柜说着话,从怀里摸出叠成花瓣状的粉色信笺,只是,外面已经油渍渍的。

  陆宁蹙眉,想来是环儿写得,本来都能想到,信纸应该都是香喷喷的,可现在,没被擦鼻涕就不错了。

  陆宁拿出手帕,蹙眉打开信笺,里面短短一行字,“先生:朔风突起,寒潮逼至,本来问候,然先生也学孤雁,视学生如畏雪乎?”

  陆宁一时无语,这小丫头,以为自己故意躲她呢,还讥讽自己是不是老了,所谓“早衰常畏雪”嘛。

  “老金,你把我给你的六十个银元的定金,和上个月账面上五十个银元交出来,你就可以走了!”

  陆宁懒得看账簿,翻都没翻一下,便是看,老金账面上肯定不会有问题。

  金掌柜一怔,沉脸道:“大官人,你这是什么话?大官人下月开销都没的话,这铺子本来就没办法开下去,大官人的意思,我贪墨了大官人的银钱?这话,可毁我老金清誉!”

  陆宁摆摆手:“你去吧!”哪里会和这等人做口舌之争?

  金掌柜冷笑,愤愤不平向外走,到了楼下更骂起来。

  什么败家子啊,没钱还学人家开酒馆,现在倒想把我的工钱克扣,你是个什么玩意?

  听着刘二赵三和小癞痢在旁边劝,金掌柜又鼓捣他们也一起走,好一会儿后,听动静,他才收拾包袱走掉了。

  显然,金掌柜既然先拿到了半年工钱,现今就更是想能坑就坑,坑不出来走人,再寻下家也好。

  过了会儿,刘二、赵三和小癞痢有些不安的上楼来进了陆宁在的春日阁。

  “你们也想走?”陆宁笑着问。

  刘二犹豫着点头,显然金掌柜说辞影响了他,他担心大官人现今已经负债累累,再干下去,预付的工钱怕都要要回去,而且也相信金掌柜所说,会带他找好下家。

  赵三和小癞痢都摇头,小癞痢更有些气愤:“还有比大官人好的东主吗?老金没良心,大官人预付了半年工钱,我小癞痢就要做半年的活儿,哪有这么清闲的活儿?”说到这儿发觉自己说走嘴了,不由尴尬的挠头。

  陆宁莞尔,笑道:“就是,这么清闲的活儿都不做,那不是傻子?”

  那边刘二嚅嗫着,“大官人,我退回来十五个银元宝,明天送来。”

  他们都是预支的半年薪水,掌柜和大厨都是六十银元,跑堂和帮厨十八个银元,等于每月三块银元。

  当然,说银元只是习惯,陆宁用纸钞付的,汴京内,纸钞流通早已经是常态。

  因为纸钞可以随时去官方机构兑换银元,也从未发生过不能汇兑的情况,渐渐的,商贩百姓,都觉得还是纸钞方便,倒是富贵家族,有数千数万银元的,有人会兑换了银币藏在家中密室,不过此举也有风险,大齐和历朝历代一般,是不许囤积金钱、银钱、铜钱等等的,也不许用金银铜等私自铸造神像佛像等等,万一被检举,可就人财两失,倒是纸币可以囤积。

  当然,也有开明贵胄,将钱财存入东海百行的钱庄吃利钱,如此,一举数得。

  不过刘二赵三小癞痢这种,存钱亦或投资这类法规基本和他们没关系,便是能存下,存银元,存几辈子,那也不够检举的。

  听刘二要退回剩余五个月的工钱,陆宁笑道:“算了,宾主一场,只是你去了别处做活,眼睛要擦亮一些。”

  刘二明显大受感动,踌躇着,看起来又不想走了。

  陆宁摆摆手,笑道:“你们去吧。”

  几个人刚下去,三丫头就一阵风似的跑上来,连珠炮似的问:“文大哥,我听这边炒,老金贪墨你的钱,还在外面造谣中伤你,是不是?”

  陆宁无奈,“令尊呢?怎么没来?”

  “快过年了,油坊忙,他不在家!”三丫头咬牙道:“大石头不知道去哪了,若不然,叫他去帮你要被骗的钱,老金不敢不给!”

  陆宁怔了下,石大郎应该是被通缉跑路了,说起来,石大郎跑路,起因也在自己,从某种角度,自己还怪对不起三丫头的。

  咳嗽一声道:“你放心吧,老金会还钱的,而且,今天的事,他会后悔几辈子,如果有来生的话。”

  三丫头大眼睛眨呀眨,无奈道:“文大哥,你又来了,就喜欢吹牛。”

  陆宁笑笑,说:“好了,我叫小癞痢去备料,咱做点好吃的。”

  三丫头立时眼睛就亮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新账房

  看着旁侧偷笑的尤五,陆宁瞪起眼珠:“还笑!”

  亭子前,碧湖白茫茫一片,鹅毛大雪正从天而降。

  入冬最大的一场雪,陆宁回宫赏雪之际,却传来噩耗,二毛到了寿数,昨日深夜去世。

  立时心情就不怎么好,也没了赏雪的兴致,却不想,永宁和甘贵妃、尤德妃一起来请,不想坏了她们性质,而且,永宁应该好久没和两位皇妃这般相处了,是以,陆宁只能勉强令自己释怀,来到花亭赏雪。

  永宁提议,每人讲一个笑话。

  奈何陆宁的笑点不免有些高,永宁三女,讲的所谓笑话都不太能逗笑他。

  尤五娘突然便提起陆宁前两日被一名民间野路子的小小账房讹诈之事,不但被骗了钱,人还坏他名声,“文大官人”在左邻右舍眼里,又再一次破产。

  永宁、贵儿和尤五都逗得抿嘴轻笑,陆宁无奈的啊,但心情,确实突然好转。

  “还没治他罪吗?”眨着美眸,甘氏好奇的问。

  陆宁摇摇头,这两日突然又有日本国使团觐见,也无暇去找那老金的麻烦,而且,也在琢磨,到底怎么找这厮麻烦,如果令祐姬去办,这老金怕死无葬身之地了。

  何况,既然自己开了文园,做了文大官人,用文大官人的行事方法才比较合逻辑。

  “说起陛下的文园,陛下倒真是缺一个贴心人,陛下不在时,为陛下管帐,陛下在时,伺候陛下起居。”永宁说着,好似想起一事,“清河郡君有一妯娌,姓秦,年方二十,是那罪犯李从浲续弦之妻,生得甚是美貌,天资聪颖,奈何受李犯牵累,只能在浣洗房为奴,陛下和李从浲是旧识,不知道识得她不?”

  陆宁一怔,李从浲?就是江南李氏末代国主李景遂的二儿子,和李煜是堂兄弟。

  当年自己第一次去金陵就见到了他,嚣张跋扈的纨绔子弟,还曾经意图欺压自己,自己帮当时的保宁王李景逷斗鸡赢了他,后来也招致他的报复,但那都是二十年前的事了。

  “李从浲,怎么样了?”陆宁问。

  “在招远挖矿呢吧?”永宁有些不太确定,毕竟是外事,她虽然常年监国,但李氏早就没什么威胁,李从浲这号人物,就更没在意过被发落去了哪里。

  “陛下,妾想说的是,这秦氏,便派去文园吧?清河郡君,好像挺喜欢她的,还探过妾的口风,想为她求情,陛下见到她,也必然喜爱。”

  陆宁无奈,自从有了两名皇子在身畔教育,永宁心思又不同,现在巴不得自己在外日日有新娘,冷落其他皇妃或地位高的妃嫔吧。

  陆宁正想说话,却听甘氏叹口气道:“秦氏可卿,我也远远见过她,真是牡丹花一样的佳丽,在浣洗房做那些粗重活,是挺可怜的。”

  陆宁一呆,“你说她叫什么名字?”

  “正名秦可卿,陛下,怎么了?”甘氏微觉奇怪。

  “没什么……”陆宁随之摆摆手:“好,就让她随我去文园吧。”就这名字,也足以令自己见上一见了,莫不是也在野史有传,被后世的文学家借鉴?只是那些野史到了自己的时代,早已湮没于历史长河中。

  ……

  第二天一早,天山大营有奏疏来,却是高昌一些贵族闻听大齐要在高昌设天山北道,策划叛乱,点火焚烧天山北道的官署,但已经被镇压。

  陆宁给贤妃写了一封密信。

  接下来几日,又给西北各路统帅各道巡抚下旨,令包括西京大营在内的诸路禁军,暂时都可由天山大营派调。

  其实中原王朝,对外作战,很多时候,都会因为一方统帅受到各种掣肘而本可战胜之局变成战败,本可大胜变成小胜,本可小胜而变成小败。

  开国之君,往往看起来英明神武,因为其习惯御驾亲征,作战时和边帅统御三军的权责不可同日而语。

  而守成之君,御驾亲征就很少了,就算御驾亲征,因为自小教育的关系,也往往是去添乱。

  虽然有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说法,但实际上,越是盛世,有时候反而很难体现武功,便是因为盛世之时,多文官集团执政,在外将帅,想不受君命,就要有被秋后算账的觉悟。

  陆宁就不在乎临时放权,更莫说,是放权给自己的爱妃了。

  就这样忙活了几日,这天午后,突然想去文园转一圈。

  经营那小小酒馆,其实陆宁有很多想法,但偏偏,十天半月才能去一次,什么想法都凉了。

  在大内宫门侧门,停着一辆不太起眼的马车,大官人打扮的陆宁施施然上车,随之微微一怔,车厢内,匍匐跪着一名丽人,华美红色襦裙,螓首伏地,只能看到乌黑美髻满头珠翠和雪白粉嫩脖颈,不用看倒眉目,便能感觉到,这是个千娇百媚的尤物。

  陆宁愣了下后明白,“哦,你就是秦可卿吧?起来吧。”重犯官奴,直呼其名自然无碍,更莫说陆宁的身份了。

  “是。”娇嫩无比的天生嗲音,令人听着耳朵都有些酥麻。

  丽人垂着头,慢慢起身,突然一个趔趄险些摔倒,显然是跪的时间太久了。

  “啊”一声低低娇啼,更是令男人骨头都酥掉。

  惊慌之下站定时,她也不免抬起螓首,俏脸微微吓得微微发白,却见其黛眉弯弯,琼鼻挺秀,双唇红润,美眸如水,一袭红色襦裙,勾勒出深深雪白沟壑,端的是娇媚无限的美少妇。

  陆宁微微颔首,难得,在大内佳丽中,也算顶级了,李从浲这家伙,倒是艳福不浅。

  “万,万岁,奴死罪……”她又急急的跪伏在地,语气轻颤,显然吓得不轻,随之,她娇躯一僵,便用芊芊玉手,啪一声,掌了自己一个嘴巴,俏脸立时有了红印,“爷,爷,奴万死!”

  显然是被严令过,在大皇帝身边如何称呼大皇帝。

  而现今来说,掌嘴可是莫大的羞辱,俗话说打人不打脸嘛,不似后世,情侣之间道歉都可以自己抽自己嘴巴。

  只是,看着娇媚丽人的芊芊玉手用力给自己吹弹可破的俏脸来了一下,又诚惶诚恐认罪,不免令人心中,生出异样感觉。

  “算了,起来吧。”陆宁落座。

  秦氏不敢再说,但自也不敢起身,车厢内,也没她坐的位置,只是慢慢蜷身,在陆宁脚前变成了跪坐姿势,垂着头,大气也不敢出。

  “李从浲,和你说过我吗?”陆宁突然有些好奇。

  秦氏娇躯又是一颤,这个问题,显然很难回答。

  说没谈论过大皇帝,那怎么可能,说谈论过,那说过些什么?有没有不敬言语?

  “二十年前,我和他……”陆宁眼见秦氏娇躯越来越抖得厉害,无奈摇摇头,“不说了,他便是口出狂言,现在也已伏罪。”

  “是,是……”秦氏娇躯颤抖,好似已经出了一身香汗,水捞的一般。

  陆宁心里撇撇嘴,好小的胆子。

  不过想想,自己还是第一次,用真实身份和犯人或犯妇相见,对她们来说,这种会面,肯定度日如年,如果说错话做错事,那真是很可怕的事情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故旧(上)

  文园的后院,天井之中,看着红眼圈哭哭啼啼的三丫头,陆宁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宽慰她。

  却是石大郎已经被抓捕归案,昨日,更有几名罪恶累累的青皮游街后被砍头示众。

  而据说,石大郎等从犯,加之牵涉进京城诸案的官吏亲眷等,四十岁以下的男女犯人怕有数千人,将会被发配去昆仑岛服苦役。

  那昆仑岛在极南之地,是天涯海角的畏途,去了有生无司,便是能苟延残喘活下来,但也再无回中原之日。

  三丫头哭得和泪人一样。

  闻听陆宁回转,同样来看陆宁的李大叔,虽然庆幸那石大郎恶有恶报,但见闺女哭的伤心,却也不免心疼,更不忍心再斥责她。

  “别哭了,回头我帮你想想办法吧。”陆宁无奈的说。

  三丫头立时抬头,睁大眼睛,“文大哥,你能救大石头?”

  陆宁咳嗽一声,“我不早说过吗?我认识很多官面上人,总会有办法的。”

  若以往,三丫头自然是觉得陆宁在吹牛,但此刻病急乱投医,心底深处,也下意识希望相信好消息,急急的道:“那,文大哥,一切都拜托你了!”

  陆宁微微颔首:“快回去休息吧,过几日,保管你那大石头完璧归赵。”

  心里琢磨,看来是得徇私一次了,虽然大皇帝高于大齐各种格律,但一直以来,自己还没以私人原因干涉过地方办案。

  主要还是根据祐姬的调查,这石大郎,倒也不是无可救药,勒索外来客商,有他们自己的规则,而且收了钱,便会维护商贩的利益,从某种角度,比这次大风暴中被查处的那些官吏差役等等,守规矩的多。

  不过尽管如此,石大郎如果不是认识自己,哪怕换内阁大臣来,在此风口浪尖,自也爱惜羽毛不敢沾上半点污垢,也只能一刀切送去万里之外服苦役。

  即将被发配去昆仑岛之人,比石大郎罪责轻的,甚至很无辜被牵连的怕也大有人在,但只能自认倒霉。

  不得不说,有时候世界就是这么不公平。

  但话说回来,其实去昆仑岛,只要熬过茫茫大洋,能平安抵达,在昆仑皇庄服劳役,其实并不像坊间传言那么可怕。

  只是背井离乡,作为最早的移民群体,必然要熬苦就是了。

  “大官人,我帮你物色了一个掌柜,人很可靠,一直便想介绍给你,在你找来老金前就曾经和你说过,但你整日不在……”

  在劝走女儿后,李大叔又开始苦口婆心,更叹息道:“你这酒馆,都装潢成如此了,不做下去也是血本无归,你便降降价如何?现今度支困难的话,叔父我帮你想想办法。”

  陆宁笑笑,“不说这个,告诉你个好消息,我刚刚收了一房小妾,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明日吧,我摆桌酒席,和街坊们热闹热闹,也算庆祝。”

  李大叔一呆,一时哭笑不得。

  “大兄帮我物色的掌柜,也领来我见见,毕竟我那小妾,也不好在酒肆里经常抛头露面,免得多生事端,但她会看账目,我不在时,帮我打理这文园。”

  李大叔自认是陆宁的长辈,自称叔父,陆宁却一直平辈相称,对此李大叔早就麻木习惯,此时怔了怔,道:“这样的话,我帮你物色个女酒娘吧,若不然,终究还是有些不方便。”

  陆宁笑笑,“那也不必,我还是很开明的,你本来物色的人选,明日便请来我见一见。”

  李大叔苦笑,点头:“那好吧。”

  ……

  “文园”是前后各一栋二层砖楼,后院为住宅,西厢为厨房,东厢杂物房或佣人房,当然,因为前面临街楼铺开了酒楼,后院西厢厨房改造成了夏日的浴室。

  这一带是最早的市城原住民、移民的住宅区,是以,不似东海百行盖的一排排砖楼那样整齐,而是各种建筑风格都有,不过阁楼等等,都用于店铺,如暴发户文大官人这般,将后宅也改造成二层住宅的极为罕见,一来砖楼毕竟费钱;二来传统来说,还是睡在地面接地气对身体好,悬空而寑,那属于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险境了。

  而文园位于街角,不存在后宅起楼影响左邻右舍采光问题,不然,后宅也很难依陆宁本意改造。

  寑楼砖木结构,一楼,是一明两暗三间,而整个二楼,木质结构为主,整个二楼便是里外两间,外间很小,内间宽敞明亮,装潢布局,陆宁都很满意。

  精美的窗棂用素纱绣幕罩着,绣幕下端悬以花穗。一张黑漆镂金大床,悬以绣锦围帐,床上卧絮淡蓝色为主,很是清雅。

  卧室正中,安放一张洁净小几,胆瓶内陆宁本来想插花,但入乡随俗,不得不放了鸡毛掸子,但红彤彤羽毛,倒也有装饰的意味。

  床前有镂花雪纱屏风,屏风之前,有两个绣垫软墩。

  南靠窗处,长长软椅和茶几,乃至纸牌,却是新生活用品了,另一侧靠窗处,软榻和书架,便是书房的功能了。

  陆宁上得二楼来,秦氏刚刚燃起宁神的沉香。

  “看来,还得雇个女佣。”陆宁扫着略有些空旷的房间,又琢磨着道:“还得找两个护院,大石头算一个吧。”突然觉得,这才是平凡人真正的生活,如此的话,说不定以后自己还会多喜欢来文园几次。

  秦氏想说不用雇女佣,自己手脚勤快,可以做好院内院外事,可又不敢出言,那可不是抗旨么?

  陆宁后面的话,她听不清在说什么,便又有些骇怕。

  陆宁想了想道:“你以前的贴身婢女,现今在哪里?可赦免来此将功赎罪。”

  秦氏一呆,随之就有些气苦,眼泪止不住落下,“她,她可是告发有功……”说到这里,娇躯微微一颤,想起了面前是什么人,如何能抱怨小翠之过?

  慌乱之下,又忙匍匐在地,螓首触地,颤声道:“奴婢,奴婢万死!小翠明事理,本就该告发罪奴等的不法!”

  陆宁却是有些好笑,还有这等事?这秦氏,被身边人背叛,也够倒霉的。

  其实现今来说,除了十恶大罪,直系亲属、忠仆等等知道亲人和主人罪责而不向官府揭发,是免罪的,这不是什么是非不分的问题,所谓亲亲相隐,符合人性,符合中原传统价值观,到了后世,本来这也是没有明文规定但不会追究责任的潜规则,但陆宁被雷劈前,社会风气渐渐有种法律高于一切的转变,亲属违法,不告发便是包庇罪等等刑案判例也有出现,但反而经济犯罪的获益亲属没包庇罪一说,也算是拐向的南辕北撤了。

  “你在此等等吧,我去办点事。”陆宁转身下楼,有了女佣护院等等,也就多了些缓冲,不似两人相处这般令秦氏一直受酷刑一般,自己看着也别扭。

  第一百一十四章 故旧(下)

  傍晚时分陆宁回转,身边多了一男一女。

  男的便是石大郎,外号大石头,又有花名石敢当,是一个全身刺青的彪悍小伙,当然,现今冬日,看不到他身上刺青。

  要说将石大郎捞出来,却不想是一桩极为困难的事情,便是祐姬都说,陛下不亲自给内府传谕令的话,便是内府也没有官吏愿意趟这个浑水。

  陆宁最后没办法,直接传密谕给大理寺卿杨昭,这才提出了人来。

  三年前,杨昭由大理寺少卿迁升大理寺卿,由此入阁成为内阁通政之一员。

  大理寺卿,第一要务便是要对自己忠心耿耿。

  杨昭虽然偶尔还是那娘娘腔作派,但现今满朝文武,再没人敢轻视他。

  给大皇帝办差,杨昭也仍然如同过去一般识趣,石大郎秘密被赦,官方记载原因为服过兵役立有军功,现今更委派行秘密军机之事,杨昭亲自做的证明,反正日后万一被翻旧账,是大皇帝兜底,且这石大郎过去就和大皇帝有旧,现今又去做大皇帝护院,当然是大大的军功。

  其提调赦免的文书卷宗也被杨昭亲自封存,亲信秘密行事,下层官员根本就不知晓,且石大郎不过底层青皮之一,也没什么人特殊关注他。

  而对石大郎来说,自不知晓自己能被保出来如此大费周折,但他也多少知道,能将自己从已经在郊外集结准备南下的集中营中捞出来,文大官人,看来还真是如同他吹嘘的一般,认识不少达官贵人。

  石大郎以前没和文大官人见过面,但这位文大官人作派,早就听过传闻。

  而且救命之恩,要跟在文大官人身边做护院,石大郎自然心甘情愿。

  除了石大郎外,跟着陆宁来到文园的还有陆宁新雇佣的女佣。

  交代石大郎住在东厢,明日还会雇佣一名护院来,东厢就是两人住所。

  随后,陆宁领着女佣回正房上楼。

  走在咯吱吱木头楼梯上,陆宁就笑着说:“看我带谁回来了。”

  二楼寝室中,秦氏刚刚摆了木桶,准备下楼烧水,听声音忙迎到外间,却见这高大恐怖令人根本不敢打量的至尊身畔,一团红影盈盈拜倒:“少奶奶,柳奴奴给少奶奶请安!”

  女佣被人教授规矩,此处是“文大官人”的外室所在,而对其外室,要尊称为“少奶奶”。

  只是,正满脸甜笑的女佣抬头,立时怔住。

  秦氏看到“女佣”容颜,也猛地呆住,却见这红布衣裤的女佣,正是她的嫂子,丈夫长兄李从倖之妻,曾经府中颐指气使的花阳县君柳夫人。

  秦氏以为自己看错了人,甚至揉了揉眼睛,但没错,虽然这位长嫂穿得布衣,满头珠翠也已经不见换了荆钗,但眉目风流俏脸含媚,小红布紧身衣裤,更勾勒出体态妖娆,红裤下那双荷花绣花鞋包裹玉足,小小的周正堪怜,不是她长嫂又是哪个?

  她这长嫂柳夫人,因为其夫本来该当承袭父亲爵位,是以她也曾被授花阳县君。

  但柳夫人出身不好,性子尖酸刻薄,靠着年轻貌美甚得李从倖宠爱,夫人死后,柳夫人被扶正。

  夫家遭难前,秦氏没少被这嫂子明里暗里的欺负,甚至在被抄家的当日,秦氏还被柳夫人挖苦了一番。

  怎么也没想到,今日会有此一见,秦氏回过神来,忙走上两步,搀扶柳夫人起身,“嫂嫂不要多礼!”此时见到亲人,心内却是说不出的高兴,昔日的不愉快,在历经磨难后,思及却全是温暖之意。

  柳奴奴懵懵的起身。

  李府被抄没后,她可是遭了大罪,尤其是,也不知道被哪个多嘴的奴才告发,她夫妇玩闹间,其夫曾经称呼她“贵妃”,本来只是夫妻忘情调笑话语,但现今却成了大罪,她更被内府如狼似虎的女差官狠狠打了板子,这条命差点没了,现今刚刚养好伤,本听说是要被送去织场做女工,想到未来一片昏暗只能日复一日的做劳工,她甚至自尽的心都有了。

  可今日,曾经狠狠打她板子的女差官找到她,说她运气不错,有位贵人的外室需要一名大户人家熏陶过的婢女,要她到了外间好生伺候那位贵人的外室,若再被退回来,就不是打板子那般简单了。

  虽然女差官没说贵人是谁,而且听她言语,这女差官好像也根本不知道贵人的身份,也是上官吩咐下来而已。

  但想也知道,能从内府提走女奴的,不是皇亲也是国戚了。

  只是,柳奴奴怎么也没想到,会遇到自己以前很嫉妒其美色和端庄举止的弟妹秦氏。

  是了,这位主家,果然大有来头。

  柳奴奴很快就理清了其间诀窍,随之反应过来,忙轻轻挣开秦氏的搀扶,轻声道:“小奶奶莫如此说,奴不敢当。”

  其实,从她懵懂间到秦氏搀起她再到现在,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陆宁这时道:“好了,春兰,你去前院,找小癞痢烧热水来,再叫厨房做些吃的。”

  听到她名字后,陆宁感觉称呼起来怪怪的,就给其起了极为通俗的一个丫鬟名。

  “是,爷,奴这就去认识下前院的人,石护院,我已经见过了。”柳奴奴微微屈膝。

  陆宁满意的点点头,大户人家出身是不一样,很是聪颖,举一反三,根本不必自己将话说透。

  “爷,少奶奶,奴婢告退。”柳奴奴又屈膝,扭着小红袄紧裹的纤腰和小红裤包裹的翘臋,摇曳下楼。

  “啊,我忘了一事。”陆宁起身,“我这便回宫,不知道哪日才回来,那李大郎推荐的掌柜,你明日见见,放心用就是,摆酒席给亲近的几名街坊相识,就要改天了。”说着话便打开了茶几上一个小木匣,里面厚厚一摞通宝钞,都是最高面值的,也就是百贯(百银元),满满一木匣,怕也有上千张。

  “以后你保管这个,经营文园的资本和此间的度支,哪一天赔光了,文园就结束。”

  秦氏晕晕的,只是低声的一直答应着,心里琢磨,倒是听说过,历朝都有一些奇葩帝王,不知道民间是什么样子,渴望民间生活,要宫女太监扮商人扮市集的有之,偷偷溜出内宫的帝王更是所在不少,而本朝圣主,却是在外间扮作民间身份,这却真是想不到,原本听闻这位圣主文韬武略,真是文武圣人降世一般,天下读书人都在学他的学问,天下勇士集合起来,也挡不住他轻轻一击。

  但是,他在这尘世间,应该很寂寞吧,是以,才有这种令人完全意想不到的出格举动。

  想着,秦氏心里突然就有些难过,为这位震动天下五湖四海生灵都匍匐在他威势下的人物难受,好像,他也挺可怜的。

  第一百一十五章 简单粗暴

  汴京内城,幽静的小院,皎洁月光下,凉亭石凳,不远处,还有积雪灿灿生光,平添了几分清冷。

  陆宁对面,坐着一名两鬓斑白满脸风霜的汉子,他默默的喝酒,眸中偶尔闪过精光,显然,三年多的幽禁生活,却并没有消磨掉他的锐气。

  “眼看又是一年,明岁上辛日祈谷,希望你能和文武群臣一起,随我上告帝龘,祈新岁五谷丰登。”陆宁顿了顿,“在此之前,你给你兄长写一封信,告诉他,若他携部归顺,我当宽恕之。”

  汉子冷笑:“便如李景遂、耶律贤么?”

  陆宁目光立时一冷。

  汉子凛然不惧,仰首道:“你杀了我吧!”

  这看起来饱经风霜的汉子,正是赵光义。

  三年前,在大理,陆宁将其俘获,送到汴京软禁,三年多的幽居生活,他并没有多大变化,除了本来黝黑的面皮,现今又白净起来。

  现今赵光义,真的叫赵光义了。

  吐蕃诸部混战,大齐虽然趁机西进,更迫使许多邻近部落臣服。

  但赵匡胤也趁此机会,在错那城登基为帝,改错那城为西昌府,国号为“秦”。

  不知道以后的历史,是记载其为“西秦”呢,还是记载为“赵秦”。

  消息传到汴京,陆宁也便命人知会了赵光义,这赵光义,或者说赵匡义,便宣布自己更名,自己给自己取名,还真是叫赵光义。

  赵匡胤的国都错那城,距离逻些城,也就是后世的拉萨并不远。

  距离并不远的错那、逻些、匹播三城,算是吐蕃的核心区,也是吐蕃部落最密集的地区,如果赵匡胤肯降,大齐便又可以动用最少的资源,而将触角和影响力,渗入吐蕃根本之地。

  当然,陆宁来见赵光义,也并没有报什么希望,便是赵光义肯写信,赵匡胤也不会乖乖就范。

  但赵光义如此桀骜,陆宁心中,不免动了杀机。

  后世网络,对面前这汉子评价并不高,还给取了“高粱河车神”的雅号,讽刺其御驾亲征和契丹交战失利,高粱河大败,他脱离大队坐着驴车一路狂奔逃命。

  吹捧赵匡胤的,更认为如果不是赵光义谋害了兄长,赵匡胤定然能夺下幽云十六州,也就没有后面的弱宋。

  但其实,很多说法,也不过是民族情绪的宣泄。

  毕竟赵匡胤取北汉也未见成功,反而是赵光义灭亡了北汉。

  赵光义一直跟随赵匡胤南征北战,作为统帅,未必就不及赵匡胤,但其登基后,对领军武将更为不信任也是事实,甚至发明了阵图,不管瞬息万变的前线战况如何,所派军马,都要按照他的战略部署抵达指定地点布阵。

  但不管怎么说,眼前这汉子,现今却绝不是后世嘲笑的什么鸵鸟性格了。

  也正是如此,凝视着他,陆宁心内渐渐动了杀机。

  留下来,也不过是给吐蕃的赵秦将士们做样板而已,但看来也没什么效果,而且,还可能给将来留下什么隐患。

  赵光义好似知道面前对手在想什么,微微一笑,端起酒杯起身,仰首望着明月,淡淡道:“我兄长年纪大了,独木难支,所谓称帝,也不过强弩之末,你便将我的首级送去西昌府,也少动许多刀兵。”

  陆宁笑笑,起身向外走,突然觉得,还是留着他的好,真将他首级送去西昌府,赵匡胤大受刺激,如果不萎靡不振,便多半会疯狂,如果其屡屡骚扰西南臣服大齐的吐蕃各部,也会是一桩麻烦事。

  又想,西昌府,这名字不错,将来有朝一日,大齐军马进入逻些城时,便以西昌府为名。

  后世川蜀的西昌,现今叫建昌,到清代,才改名为西昌。

  大齐疆域,建昌改西昌未免显得眼界小了,将来把逻些城更名西昌,倒是恰如其分。

  ……

  崇德殿偏殿,陆宁靠在软榻上慢慢品茶,塌下软墩,规规矩矩坐着一名紫袍官员,国字脸,浓眉大眼,看起来就一团正气,有时候,相由心生这个典故,也不能说太唯心。

  毕士安,大理寺三少卿之一。

  大理寺权责愈重,设三名少卿,其中首席少卿为正三品官员,虽然不入阁,但可参与朝会及内阁通政堂会,也是制衡大理寺主官免得其独大的官位。

  毕士安,是从三品少卿,但他还不到四十岁,可说前途无量了。

  历史上来说,毕士安是宋初名相,和寇准力主宋真宗御驾亲征,使得宋军士气大振,击退萧太后亲征,由此诞生了澶渊之盟,其正面影响和负面影响都有,功过难评,但至少,如果不是毕士安和寇准,当时北宋和契丹签订和约的机会都不会有。

  陆宁昨天离开幽禁赵光义的院落后,去打了一夜铁,刚刚才回宫沐浴更衣,便闻听毕士安求见圣驾。

  能参与庙会的官员,陆宁也给予了可入宫觐见的权力,当然,自己在不在,见不见,又是另一回事。

  不是朝会之日,看他这大清早的来惊动自己,想也知道有急事,陆宁又知道他老成持重,自己又恰好在宫中,便召他来了崇德殿。

  却怎么也不想,这毕士安,是来奏报集中营群犯中,一名犯人,昨天下午被人提走,他恰好昨夜巡院,抽丝剥茧,才发现是杨公授意,且伪造该犯为退役军卒立有军功,而该犯,明明就是西市的青皮。

  担心杨公知晓此事后毁灭证据,更担心昨夜几名下属不经意跟自己吐露真相但会在杨公压力下改口,是以毕士安才凌晨便进宫,奏报杨昭不法,尤其是,此是圣天子钦点的大案,他敢如此胡为,罪不可恕。

  陆宁知道,其实很多大臣看不起杨昭。

  在他们眼中,杨昭应该就是大白脸奸臣,并没什么太大才具,仅仅是因为和自己相识早且会拍马屁而已。

  而且杨昭查案,有时候下手有些狠,官场上利益纠葛很多,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网,由此,杨昭得罪的人也不少。

  其实他一个,御史台一个,主官本就是群臣厌恶的位置,如果他们不招人嫉恨,那反而是很大问题了。

  毕士安如此急着来告状,背后未必不是和人商议过,甚至,代表某个派系,试探性的来攻击杨昭,他有些直,成了枪手。

  不过,一夜时间,就能将石大郎一事查得大体清楚明白,不得不说,这家伙,是真有才。

  陆宁一直也挺喜欢他的。

  但今天,却是给自己出了个难题。

  “圣上,背疽之毒虽痛,若不清创,其害可至五腑,可致命啊!圣上!”见陆宁陷入沉思,毕士安撩袍跪倒,磕头疾呼。

  陆宁立时蹙眉,自己治下,清流终于还是和后世殊途同归,要开始大义凛然的喊口号了吗?

  “我交给他的差事!”陆宁站起身。

  正磕头的毕士安,身子猛地一僵,头再磕不下去。

  “一夜巡衙,便急不可耐的来我面前状告上官,你们现今,就是这样办差的?我当初殷殷话语,你可还在耳畔?我令你们,可随时来见我,就是为了现今么?”陆宁语气越来越是严厉,“南域一行,我九死一生,为大齐开创不世基业,刚刚回京休息几日,就要看你们耍猴戏吗?!”

  毕士安便觉脑袋嗡嗡的,只知道连连磕头,额头鲜血直流都不自知。

  看着他,陆宁终于轻轻叹口气,“便是你的上官真贪赃枉法,只要做过的事,难道缓几日,慎重一些,他便可只手遮天?你昨夜去过哪里,做过什么,只要我想知道,便是你小解几次,我也清清楚楚,你信不信?”

  圣天子嘴里粗鄙之言,但此情此景,却令毕士安更是冷汗浸湿全身。

  “昨夜和你议过之人,你回去转告他们,都自己致仕吧,若不然,我下次亲征,便都带上他们做阵前肉盾!”

  有些话,陆宁没说出口,倒不是不许你们搞什么派系斗争,更不是因为你们告杨昭,而是因为你们还真是不知道外间天地,不知道我是什么人,太平日子久了,高位久了,真以为你们报团,有几斤几两,还跑来试探我、琢磨起我、利用起我来了?

  老子一生气,将你们全砍得七零八落。

  毕士安已经吓得话再不敢说一声,只是一个劲儿在那里抖。

  陆宁已经起身向外走。

  知道自己简单粗暴,历朝历代,也没有君主会如此行事,哪怕屠戮功臣,也要师出有名。

  明日,必然是大齐官场的一场前所未有的大地震,便是首辅魏仁浦参与其中,也马上滚蛋就行了。

  但自己不太过问朝事,令他们各司其职,永宁垂帘听政的时候反而更多,他们揣测永宁心思,进行各种权力争斗,时间长了,一些重臣,还真忘了,这大齐江山是怎么来的。

  明天就是告诉他们,庙堂上所有人,都没什么特殊的,随时都可以有人替代。

  便是一口气将他们杀个精光,也不过是乱上一段时间,自己带着亲军、禁军,不用去哪里打游击,直接便可以另塑朝堂。

  自己一直以来,探索和打造的是在这个世界高效而先进的制度,反而重臣庸碌或者能干一些,仅仅是次要问题,这些事,他们不会懂就是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醉翁之意

  翰林院掌院大学士刘温叟、户部尚书韩佲、吏部侍郎田伯佂一起致仕,京城立时震动。

  尤其是翰林院掌院刘温叟,是现今内阁重臣中资历最老者,在赵普宰执时期便成为了内阁位置最显赫的七巨擎之一。

  刘温叟本人,更是前唐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刘政会之后,他更是后唐时的进士,历经五朝变幻的常青树,以清廉闻名于世。

  而翰林院,作为班外官员预科及天下官员晋升时进习之所,现今更和吏部一起考核高级官员的执政得失,不知道多少官员见到刘温叟要规规矩矩喊一声“老师”,其突然告老,更听闻是因为圣天子不喜,京城官场,立时风声鹤唳。

  同日的朝会上,圣天子钦点了寇湘为翰林院新的掌院大学士,官原为户部尚书。

  由此,好似预示着,那些历经多朝声望显赫的老臣们荣光不在,他们的舞台渐渐落幕。

  京城那些不知所措的低级官员,也很快发现,本来以为的惊涛骇浪根本没有到来,就好像,在这庞大的国家机器运转中,便是刘院公、韩部堂这种人物,也是那么的微不足道,齐齐离去或贬谪,根本激不起一丝浪花。

  ……

  李记油坊里光线昏暗,老大、老二和两名雇工,或推磨或蒸料,虽然是冬日,油坊内却热气腾腾,小伙子们都光着膀子。

  近年来,随着黄豆油、棉籽油等等兴起,汴京寻常人家每日见到油腥已经成为常态,倒是麻油,渐渐成为富裕家庭的专享,寻常人家一小罐麻油,可能能用几年。

  李记油坊,去年也开始冷榨原料比较便宜的黄豆油和棉籽油。

  陆宁虽然知道汴京并不代表全天下,但见到这些显而易见的变化自然高兴。

  今日来李记油坊,陆宁是来道谢的。

  刚刚回文园见到李大叔推荐的钱掌柜,聊了几句,很是满意,便带着石大郎,买了四色点心沽了二斤米酒,特来道谢。

  见到陆宁,李大叔高兴极了,穿起汗衫,领陆宁回内宅,无论如何要留陆宁喝二两。

  陆宁也不推就,就在李大叔家暖和和的东厢房,摆了酒桌,李婶炒了几个小菜,更去外间买了些熟食,一斤卤肉,半个猪耳,几两猪肝。

  李大叔家虽是小康之家,这桌菜肴也算丰盛了。

  陆宁却是有些奇怪,这李大婶,以前对自己可没这么热情,甚至满脸堆笑,还殷勤的给自己和李大叔烫酒。

  然后也不在旁讨嫌,笑呵呵的,“大官人,你和他吃,有什么需要喊一声,我能听到。”

  几口酒下肚,又见老伴挑门帘离去,李大叔嘿嘿一笑,“贤侄啊,现在街坊里,可都知道你厉害的紧呢,前几日,翠花阁的老孟,还来拜访你呢,以前,他哪里理咱们这些街坊?”

  翠花阁是卖胭脂水粉的,自从内城里有一家大户人家开始用翠花阁出品后,那孟掌柜眼睛就长到了头顶,再看不起住在市城的街坊。

  汴京人,民间来说,也存在鄙视链,能住内城的自然最尊贵,外城其次,然后才是外围市城,接下来便是郊区,最后是京兆府所辖的四方县域。

  当然,京兆府各县,出了京兆府,自然还自觉是人上之人。

  此时陆宁听李大叔言语,便知道,定然是因为自己捞出了石大郎了。

  李大叔、孟掌柜等知道石大郎这个事情的小圈子,自然不懂此事之难,但能从官狱中捞人,哪怕是隔三岔五就会进去的青皮,本身也代表着不小的能量了。

  看向蹲在墙根的石大郎,陆宁笑道:“你真不上桌?”

  石大郎摇头,闷头往嘴里扒拉碗里的高粱饭。

  虽然是高粱米,但蒸饭而不是煮粥的,在汴京外的话,也是殷实家庭。

  李大叔盯着石大郎看了眼,低低哼了一声。

  “大兄,年关到了,今年缴了多少税赋?有没有税差来烦?”陆宁笑着问,本来,就是想聊聊这些,李记油坊,也是汴京甚至全天下商铺作坊的一个缩影。

  “你小子,想做什么?趟我的底来了?”李大叔斜瞥着陆宁。

  陆宁耸耸肩,也不多问。

  果不其然,不一会儿,李大叔便竹筒倒豆子一般说起来没完。

  今天李记比去年收入更高,赋税的话,按正理,是其年收入的一成。

  不过,除了东海百行,大齐应该没几家作坊商铺不是两个账本,到了后世这种顽疾都难以根除,何况现今。

  商铺工坊,每个月缴纳赋税,各道、府、州、县的商税司、局等等,会不定期抽查,被查出问题的,只能自认倒霉。

  李大叔也笑嘿嘿道:“今年,又省了三十多贯。”

  陆宁知道他是说做假账报税,对此,也无所谓,大体上差不多就行。

  毕竟,毛营业收入的百分之十纳税,在现今来说,税率并不低。

  不过,其实和后世某些历史时期一样,如果说不偷税漏税按照法定缴税就活不下去,是以家家违法,而如此的话就有个问题,和商税官僚关系亲密,便可不被查,和商税官吏交恶的,便可利用手中权力一查再查,如此,便是权责模糊化的一种怪圈,可以被当权者利用行不法之事。

  毛收入的百分之十税率,当然不至于令商铺活不下去,但挑费比较大的商铺,足额纳税便可能比较艰难。

  品着酒,陆宁琢磨着,工商税的话,如何将免税额和固定税额的概念引入进来,运用的好的话,可以解决许多问题。

  第一百一十七章 各有心思

  “大郎啊,你还是要出去避避风头。”

  冬日黑的早,从李记出来,虽然刚刚酉时,但天已经擦黑,走没两步,陆宁便回头对石大郎说。

  毕竟,要成为左邻右舍甚至底层官吏都敬畏的货真价实的“大官人”,自己的“文园”也就没什么意义。

  “啊,不会连累大官人吧?”石大郎愣了下后,便有些惶急,被捞出来后这几日,他都有些心思不宁,隐隐知道,事情并不是想象中那么简单。

  “那倒不会,回头我修书一封,你领着,去东海投靠我的故旧,隐姓埋名,好生生活。”陆宁想了想,“三丫头……”

  “大官人,我只当她是妹妹。”石大郎急急的道,好似要撇清什么。

  陆宁疑惑的看了他一眼,不过不管真假,三丫头反正年纪还小,他们的事情过个一二年再说,若不然,总不能安排三丫头和他私奔。

  这大石头也确实曾经行过不法,吃几年苦头也是应该的。

  走了两步,陆宁微微蹙眉,隐隐有些明白,石大郎怕以为自己费心搭救他,是为了三丫头的缘故,而这个时代的人,并不是后世情情爱爱很重要,爱情至上?

  在他看来,他为了报恩,忍痛斩断和三丫头之间的情愫,那是理所当然。

  无奈摇摇头,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了,见到自己的“小妾”秦氏,婢女柳奴奴,还觉得自己会惦记三丫头,也是莫名自信了,或者说,和三丫头,还真是真爱。

  ……

  听得陆宁回院的动静,柳奴奴急急的下楼来迎,在木梯上崴了下脚,险些滚成葫芦,走在后面的秦氏看到这一幕,呆了好久,想想这位长嫂曾经的颐指气使,其气焰甚至长兄都有些怕她,再看现今谄媚模样,实在心内说不出的滋味。

  “爷,我去给您煮醒酒汤,陈皮、青梅、姜和砂糖,爷有忌口的吗?”

  陆宁刚刚上楼落座,柳奴奴就送上浸湿的巾帕,又水汪汪美眸流波,眨呀眨的问。

  陆宁拿起毛巾擦脸,顺口问:“我身上有酒气?”

  “怎么会,但听说爷和李油郎喝酒去了吗?难道石大郎敢胡乱编排?”柳奴奴说着,叉起红袄小蛮腰,“我这就去教训他!”

  陆宁微微蹙眉,“从我回来你就聒噪,本该主母吩咐你之事,你越俎代庖,还不滚下去?!”

  柳奴奴吓一跳,立时收起了威风,小声道:“是,是,奴,奴只是怕主人醉酒难受,一时情急……奴,奴这就去煮汤……”轻轻退后两步,转身去了外室,听着小火炉和锅碗的声音,自是去煮汤了。

  秦氏心情更是复杂,这位兄嫂,其实根本不知道现今是什么状况,但显然不甘心成为自己的“婢女”,这几日圣天子不在,兄嫂还是过去一般,说话夹枪带棒,甚至要自己做房内杂务,现今,当着自己的面,更是不要面皮的讨好现今决定自己两人地位荣辱的这个男子,对在府内心高气傲尖酸刻薄无比的她来说,未必心内不在落泪,这些作派,看来是横下心来什么都不想,就要先压过自己再说,甚至会不惜勾引这位“主人”吧。

  不过,如果兄嫂知道面前“主人”的真正身份,又哪里还敢动这些小心思?

  “爷,县君她,哦,春兰她,并没有冒犯爷之意。”秦氏轻轻坐在陆宁身侧,小心翼翼措辞帮兄嫂说情。

  这几日陆宁不在,她也渐渐从恍恍惚惚的状态清醒,也慢慢想明白,既来之则安之,既然“他”有这种怪癖,自己也就扮演好“他”偏房的身份,自自然然,如此他才应该喜欢,至于以后会如何,只能看天意。

  被自己连累的父母兄妹等,也不知道在何方,又说不定,眼前有他们的一线生机。

  陆宁微微点头:“我知道,我也没生气,但在这家里,你是主她是仆,莫让人看着奇怪。”

  “是,奴明白了。”秦氏轻颔螓首。

  “啊,爷,昨日来了两名女税官,说到了年底盘查文园账目,后来见铺子真的门可罗雀,也就走了。”

  哦?陆宁笑笑:“这可有点遗憾,我还想见见女子差官,如何行事呢。”

  皇家女子学院的存在,最终结果,显然不是给圣天子选嫔妃或者宫内女官、女侍之所。

  十几年来,培育了许多人才,在陆宁眼里,这些人才再回去过寻常妇女相夫教子的生活未免浪费生产力,而随着内府充实,包括各处皇庄,也很难消化越来越多从女院毕业的这个时代的高材生。

  因为女院没年新招女生,几乎是几何倍数增长,各行宫、皇庄每年都从各地招募大量女童,尤其是贫苦人家,以前生了女童懒得养多卖去大户人家或直接扔掉,现今有了新的选择。

  今年八月,女院入学新生,高达三万余人。

  在京兆府几个县域,都建了分院,加上东海市早就有的分院也扩大,以解决校舍不足问题。

  京城各部、院、司衙更适合女子的吏员岗位越发充实,大多都是审核统筹等等吏房,又因为所有女吏的“编制”都在内府,所以,从某种角度,这又是监管中枢到京兆府地方的一处绝佳途径。

  当然,女吏们归属内府管理而不在大齐真正官吏系统内,陆宁本意当然不是想女吏充当女特务的功能,而是觉得还不到时候,如果捅破这层窗户纸,女子可以真正做官做吏?那是石破天惊的大事件,毕竟中原传统,虽然也有女将军、女官员等等,但都是个例,并没有普遍性。

  不过,从太平天国来说,只要统治阶层够强力,要女子做官、女子参军等等,也不是那么不可行,中国社会,很多变革,都需要自上而下推动。

  只是现今,时机并不成熟,现今潜移默化慢慢水到渠成也不错。

  而现在如商税部及汴京各城、各坊商税院、商税司,核查税务的税警,也有女院出身的财物专业人才补充进来。

  从某种角度,大量女子专业人才,倒是陆宁推动很多制度改革的得力臂助。

  当然,现今这些变革,更多的时候,也就是在京兆府范围。

  秦氏说的两名女税官,应该就是女税警了。

  陆宁还真想从民间商人角度看看,她们是如何办差的,错过了,不免遗憾。

  却听秦氏又道:“听说其中一位税官看起来年纪好小,说是姓李,还令钱掌柜给东主带话,说爷您知道她是谁?以后你不在,就来寻你铺子麻烦。”有些奇怪的看了陆宁一眼,但自然不敢多问。

  陆宁莞尔,摇头道;“这丫头片子……”

  第一百一十八章 新年之庆

  本来想转一圈便去他那特殊的工匠坊去打铁鼓捣东西的,却不想,刚刚喝过柳氏端来的醒酒汤,便有市城巡检司监察房的一位监察郎来访,陆宁令柳奴奴去打发,谎称主人不在,柳奴奴回来,说那家伙很奇怪,试探性的问了许多问题。

  陆宁一时哭笑不得,也不知道该高兴好,还是该郁闷好。

  自然是,市城巡检司包括监察房大换血后,有新上任监察官嗅觉很是灵敏,闻听本地有被抓的青皮安然无恙回来,他又根本不知晓上面的风向,是以来查缺补漏。

  有这样的新晋底层官员当然是好事,但很显然,这些年,汴京和以前已经有很大不同,有什么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人,自己捞出石大郎,却造成了自己的身份危机。

  “爷,我看这家伙很是奇怪,好似以为爷,和以前市城巡检司沆瀣一气,是一伙的……”柳奴奴小心翼翼的说着。

  陆宁心下一哂,这柳奴奴,还真是精明的可怕,那新晋小监察,和她比起来看来嫩的很,反而被她套出话来。

  还有那李金福,环儿,李煜和大周后生出来的鬼丫头,怎么去做税差了?隔三岔五往这里跑的话,也是个麻烦事。

  “不行就搬家吧……”陆宁一个头两个大。

  却不由想起了方才和李记饮酒聊天,他语重心长的提议。

  李大叔看来还真是为自己这个“大官人”好,说起他嫁去了封丘的女儿,夫家开了家酒楼,也是殷实之家,近日想进汴京城来发展,想将酒楼出赁,那酒楼在封丘很有些名气,回头客很多,大官人不如把“文园”结业,将封丘的“陈记”酒楼赁过来做,我可以和我那女婿好生聊一聊,每个月赁钱少收你一些。

  那酒楼本身就有固定的客源,你去了别当甩手掌柜,把账目管好就行了,也正好多积累做酒楼的经验,你对开酒楼这么执着这么有兴趣,这却是个好机会,能学到许多,你踏踏实实的,将来再回来开文园就是,现今你这文园,被你折腾的若租给别人做营生,要将你雅间都拆掉,也实在可惜,而且你这里位置也实在不行,也收不了几个租子,不若就这样先放着。

  要说,这李大叔,还真是极好的提议,当然,期间有没有想借机赶走石大郎不想看到石大郎在女儿身边转悠的缘故,那就不得而知了。

  现今想想,搬去封丘也不错。

  封丘是京兆府二十县之一,在汴京城北方,距离汴京四十余里。

  对自己来说,来回也不过是须臾的时间。

  而封丘,虽然隶属京兆府,但和汴京城里,就必然是两种光景了。

  不知道汴京城的种种变化,对这些属县又有几分影响?

  自己本来就准备年后去南方住一段时间,远离汴京之地,看一看大齐民间及地方官府,是怎么一种情形。

  现今看,也不用去南方,先看看京幾之地吧,是不是出了汴京城,其实已经是另一个世界?自己带来的改变,甚至根本出不了汴京城?

  嗯,工匠房先搬过去,在封丘的住处也先行布置好,等年后,“大官人”这个身份,就去封丘。

  想着,陆宁起身,“我去李记一趟。”

  秦氏和柳氏,忙都恭送。

  ……

  除夕,现今又叫除日,白日间,汴京城已经到处都是稀稀拉拉的鞭炮声,正午时分,皇城外广场上,三十六尊礼炮齐鸣,驱邪之余,也正式拉开新年庆典的大幕。

  年夜饭,陆宁和众嫔妃及母亲同乐,有两年的年夜饭没见到陆宁,今日李氏却是大喜,开心的老泪纵横。

  初一,在崇德殿,陆宁接受百官觐见,诸国使者,进献贡品,各道政、法、监三司主官,各大营兵马统帅、各水师总管等等,都献上祝词,整个宠文殿,怕有数百人,站得满满堂堂,也只有这样盛大节日,宠文殿正殿才会开殿。

  晚间,圣天子难得可以名正言顺出宫,与民同乐,所谓“正月端门夜,金舆缥渺中。传觞三鼓罢,纵观万人同。”

  初二,陆宁和太后、皇后,三位皇妃加之皇子皇女,同赴“天帝观”上香,为新的一年祈国泰民安。

  初三,御苑阅武,骑射、神火击、搏击卒各显神威决出勇士,而且从今年起,水师卒也得以演武。

  从初四开始,春牛入城仪式后,从御街到市城,彩棚排出数里,从御前文艺团的名伶到民间艺人,轮番登台,免费为天下百姓义演,当然,费用是由皇室支付。

  京剧、杂剧、杂技、方技、说唱、乐曲、相扑等等,整个京城,都成为欢乐的海洋。

  热闹的演出,一直持续到元宵节后。

  同时,元宵节花灯大会,更是将过年的气氛推到最高潮。

  倒是陆宁,元宵节这一天,出去赏灯,皇女皇子,都必须跟在他身边,令皇后也有些无奈,本来以为按照圣天子性情,肯定准许这些小家伙们在这一天随便便服疯玩。

  陆宁是想起后世许多戏曲小说典故,总感觉有些不安全,别搞出什么闹花灯踢死太子这类戏码,其实自己想想,自己也觉得好笑。

  就这样,轰轰烈烈热热闹闹,正月好像一眨眼就过去了。

  ……

  陆宁照着镜子,努力想寻出一根白发,好感慨白驹过隙。

  今年,可是奉天十九年了。

  “父皇,你做什么呢?”身后少女娇笑。

  不用回头也知道,是南安。

  可能因为久不在他们身边的原因,皇子皇女,都特别怕陆宁,只有南安,特别喜欢腻着陆宁。

  回头,陆宁微微一笑。

  南安越来越像甘氏,整个一美少女版的甘氏,现今两人站在一起,亲姐妹一般。

  南安过了年,虚岁可也十五了,生得也亭亭玉立,眉目如画。

  “今天,都做了些什么啊?”陆宁笑着问。

  看着血脉传承的爱女,陆宁心中有一种莫名的悸动,这是自己血脉的延续,也是自己曾经在这个世界存在的印记,有了她们,这个世界,才好像没那么虚幻。

  南安嘟了嘟小嘴,“学了一天琴,好无聊。”

  陆宁无奈,对琴棋书画完全不感兴趣,这一点,她可就不像母亲了,应该是继承的自己的基因。

  皇女们,都会送进女子学院学习,但实际就是象征性的,有单独的教学场所,除了也是贵胄家族出身的伴读,她们也见不到寻常同学。

  而南安和南平,在女院的课程早已经结束,回到宫内,想也知道,生活多枯燥。

  南平文静贤淑,更因为是永宁亲女,被教导的特别严,这种日子已经习惯,但自己这二女儿南安公主,在内宫,怕是度日如年。

  心中突然一动,陆宁笑道:“洛儿,我正要去封丘,带你去玩几日啊?”自己这个爱女,正名很严肃,小字大洛。

  南安大眼睛立时瞪的溜圆,还从没单独和父皇出宫过呢。

  随之大喜,“父皇,我从现在就跟着你,免得你说过的话又忘了!”

  陆宁微微一笑,“先去换衣服,穿这身可不行。”

  南安立时连连点头,转身就向外跑,更欢呼起来。

  陆宁无奈摇头。

  第一百一十九章 阴影

  封丘县城在汴京城北四十余里,其后世最后名的辖镇陈桥镇,也就是陈桥驿,赵匡胤陈桥兵变之地。

  现今虽然没发生陈桥兵变,但陈桥镇、封丘县乃是汴京去往北方诸道的咽喉之地,商贸极为发达。

  后世来说,黄河几次改道,封丘和陈桥变成了黄河北岸之地,现今则还是河南。

  作为京兆府所辖的上县,封丘县之长官,称为县尹,为正六品官员,比普通县县令,品阶高上两阶。

  而封丘县,人口过两万户,在前唐初期的话,都已经是中州的标准。

  位于京幾南北陆路咽喉的封丘县,也确实繁华,旅馆尤其多。

  便是陈记酒楼,实则后院两排厢房也是客房,供南来北往客人打尖。

  很多小本经营的客商,通常都会在郊县打尖,凌晨启行,早晨入汴京城,或买或卖,黄昏出城回转。

  陈记酒楼,李大叔和其女婿讲定,每月赁钱为十贯钱,李大叔为中人。

  实际上,陆宁就相当于承包酒楼的大掌柜,以陈记的生意来说,十贯的月赁也确实是友情价亲人价了。

  毕竟现今便是纺织场女工,每月月薪大抵也在两三贯钱。

  当然,陈记实际就是个小酒馆,二层小木楼,桌台加起来,也不过十张台。

  作为陈记东主,不用操心受累忙活,每月净拿十贯,也并不亏。

  ……

  后院正房,里外两间,外间很小,内寝室宽敞明亮。

  素纱绣幕罩着窗棂,黑漆镂金大床,绣锦围帐,床上卧絮淡蓝色为主,很是清雅。

  卧室中的洁净小几,红彤彤鸡毛掸子,镂花雪纱屏风,绣垫软墩。

  等等等等,和文园一模一样,几乎就是将文园的寝室照搬过来一般。

  秦氏和柳氏刚到的时候,很是惊愕,开始还以为家俬都是从汴京搬过来的,后来才发现只是一模一样,甚至怕都是同一批工匠打造的。

  她俩前日到的,都没想到,陆宁能领女儿来。

  秦氏自然知道“大官人”的女儿是什么人,在柳氏去厨房呵斥小癞痢烧水之际,她对公主大礼参拜。

  洛儿笑嘻嘻搀她起来,“秦姨娘,你生得好漂亮。”又指了指自己衣着,“姨娘也喊我洛儿便好。”她一袭锦裙,旁人看起来贵气逼人,对她来说,已经是平民的穿戴。

  “奴不敢。”秦氏轻轻起身,便是民间妾侍,称呼正房子女,自也不能直呼小名。

  陆宁咳嗽一声,心下有些尴尬,其实等真要带爱女动身之时便有些后悔,便是觉得,大内之内也就罢了,外间见到这些扮自己侧室、婢女之美娇娘们,女儿定然觉得自己这个做父亲的为老不尊,到了外面还四处招惹野花,太过荒淫无道。

  但又不能将兴致勃勃的女儿禁足,只能硬着头皮,领了她来。

  不过现在,是真的后悔了。

  而且自己在外面怎么凑合都无所谓,爱女金枝玉叶,住在曾经的大车店也实在不像话。

  但看洛儿开心样子,陆宁终于还是摇摇头,压下了现在就带她回去的念头。

  ……

  几道小菜,陆宁宫中才有的精酿米酒,陆宁、洛儿、秦氏同桌而坐,洛儿叽叽喳喳和秦氏说着话,对外间的一切都很好奇。

  陆宁却是神思不属,自己对皇子皇女虽然没有亲自进行教育,但多多少少,他们也被灌输了自己前世的思想,但偏偏,他们生在大内长在大内,根本没多少自由可言,皇子们还好,以后自有自己一方天地,但自己这几个渐渐成年的女儿,在自己影响下,加之女院的经历,骨子深处,怕已经被自己打上了追求新生活的烙印,偏偏,却各个身不由己,只能做皇宫内的金丝雀,嫁人后,便更要恪守本份。

  或许,这才是最悲哀的,还不如从幼时,便令她们接受最传统的皇室教育。

  自己思虑不周,实在有点对不起她们。

  “咕咚”陆宁又一口酒进肚,渐渐,便蹙起了眉。

  如果自己的儿女们自己都做不得主,都不能令他们自由快乐,而自己却百无禁忌想怎样就怎样,自己又算什么合格的父亲?

  想着,陆宁突然道:“洛儿,我记得你说过,你曾经做过一个梦,梦里你变成了可以去各个店铺查账的女税差,威风凛凛的,像大将军一样,这是你的梦?对吧?”

  正和秦氏笑孜孜聊天的南安,滞了滞,轻轻点头,“是。”眼里,闪过一丝黯然。

  陆宁笑笑,“做女税差,有什么了不起的,明日,我便着内府,任命你为东海市商税司的佐官,先去做个副手,历练历练,做得好,再升职,将来你便是有了驸马,公主府也可建在东海,你仍可做你的税官。当然,现今你的身份先保密,公主府驸马什么的,以后再看吧。”

  洛儿呆呆的,显然一时没反应过来,过了会儿,俏脸微微一红,又突然全是喜色,惊呼道:“啊!谢谢……”

  陆宁嘘了一声,洛儿压低声音,还是喊出了“父皇!”二字。

  此时,外面柳奴奴细碎脚步声已经到了门外。

  秦氏心下轻轻叹息,公主做官,本朝天子行事,真是匪夷所思,不过听闻那东海市是圣天子龙兴之地,是以,一直被皇室管理,现今繁华无比,市令听说便是女子,有女官也不足为奇,只是公主隐瞒身份去做官,实在也令人吃惊。

  陆宁却是在琢磨,不管谁反对,此事就算定了。

  其实,皇庄和海外诸市,都是内府直接管理,女官很常见,在世人眼中,这是皇室私产,内府派女官管理,也无可厚非。

  但东海市多少还是有些特殊,毕竟曾经是县域,就算其管理系统和海外诸市、诸皇庄一般自成一体,其管理层并不是大齐正式官员,但尽管如此,东海市诸司主官、差役等等,还是男性的世界,但市令却是女子,至于核查财会税务等等岗位,女官女吏很多,不过,多是幕后人员。

  是以,洛儿去东海,还任一司副官,怕甘氏,也就是这小丫头的亲娘就第一个反对。

  南平回头也派去,姐俩做伴,这样甘氏压力也小一些,不会以为就她诞下的公主在自己眼里不成话,才做这等安排。

  如果出个太平公主,自己还求之不得呢。

  毕竟自己正是盛年,女儿再能干,也生不出异心。

  陆宁琢磨之际,柳奴奴将银耳羹端上桌。

  那边洛儿正开心的喊:“秦姐姐,你真是我的幸运星。”拉着秦氏的纤手,更轻轻亲了一口,得意之下,有些忘乎所以。

  柳奴奴惊得手里汤水差点泼出来。

  洛儿正看到她,也笑道:“柳姐姐,也谢谢你了!”

  陆宁无奈,“好了,一会儿用过餐,我带你回汴京,既然要做大事,这些小节,咱们先规规矩矩的,你也莫在此留宿了。”

  “嗯!”洛儿连连点头。

  柳奴奴呆了呆,眼转转了转,问道:“爷,您这就要走?那,奴有几个疑问……”见陆宁蹙眉,她便不敢再说。

  陆宁知道,她肯定是想问,为什么带了钱掌柜、丁大厨、小癞痢等文园原班人马来,就算是因为早提前给了工钱,但这次来封丘,给他们背井离乡的补贴便不是少数,何不用陈记原班?而且,陈记的厨子和伙计本来就有人来撬行,现今被人轻轻松松就挖走了,那老主顾可不也都走了?

  还有便是后院做客房的厢房,自己令清洗晾晒后,现今却暂时不再客用。

  柳奴奴自然更想不通。

  这些,秦氏当然明白,自己本来就是玩票,客人多少,根本无所谓,首先,这处别苑,清净些才好,在此基础上,能赚钱才更好。

  “奴打听了,撬走陈记厨子伙计的郑大官人,是本地一霸,他新开的酒楼很大,就在陈记对面,摆明是想令陈记关门……”柳奴奴终于还是忍不住,小声嘀咕。

  陆宁也懒得理她,对洛儿道:“慢慢吃,别急。”

  柳奴奴咬着红唇,隐隐有不好的预感,这家伙,哪里是什么皇亲国戚?应该就是落魄贵族,那点家产,都不知道挥霍哪里去了,怕给秦可卿和自己赎身,就搭尽了人情和财物。

  文园那小小店铺都维持不住,要来郊县养侧室,又哪还有什么底蕴了?家产不知道多空了。

  自己忠言逆耳他不听,看来要在这封丘,栽个大跟头。

  第一百二十章 家事也是国事

  春风送暖,陆宁令嫔妃们一起住进了康华园。

  康华园同样有听政的视政殿,十日一次的朝会,但朝会时间定在了下午,若不然,官员们半夜两点左右便要起床赶路,才能赶上早朝时间。

  在康华园,陆宁接见了泥婆罗朝贡的使者。

  今年泥婆罗国也是流年不利,因为是第一次派出使者在新年之际觐见宗主国大皇帝并送上全体臣民的祝福,是以,从几个月前,泥婆罗人便特意派出了两路使者,一路经吐蕃走陆路,一路则从南域行省走水路。

  偏偏水路朝贡使者,遇到了飓风,搭乘的齐人水师船只船毁人亡。

  陆宁也只能叹息,现今距离征服茫茫大洋,齐人,或者说人类,也不过刚刚起步而已。

  陆路朝贡使者,却是被逻些城的吐蕃王扣留,听闻赵匡胤更多次索要这些人质,幸好最后逻些王还是将他们放行,但朝贡的贡品,自然洗掠一空,而且使团还有几名彪悍护卫,被其处死。

  在视政殿听着泥婆罗使者哭诉,陆宁脸上不动声色,心中已经震怒,便是发兵,会逼迫逻些王和赵匡胤脆弱的共存关系变得更为紧密甚至结成盟友,自也不能就这样算了。

  泥婆罗人,骨子里很是彪悍,使者砰砰磕头,言道陛下山高路远,倒也不必天军惩治这些鬼主,待他回转禀告其主,泥婆罗勇士,定要一众逻些为其行为付出代价。

  陆宁宽慰了几句,令他们在此多游玩些时日。

  第二日,陆宁召集内阁议事,群臣大多并不同意现今征伐逻些王,毕竟,山高苦寒之地,中原强壮士卒,到了其腹地,据说气都喘不上来,大皇帝天人一般,也解释过,说此不是那吐蕃受什么邪神庇护,而是吐蕃地山高气少,而中原越是强壮之人,呼吸之间,需要的气便越多,乍然去了那苦寒高地,受到的反噬越大。

  但正是如此,中原悍卒,如何去那逻些地与鬼兵们交战?

  更莫说,逻些王本来和赵匡胤矛盾重重,尤其是赵匡胤立国为秦后,双方关系更是恶化的厉害,现今去征伐逻些王,无疑便是为赵匡胤增加助力。

  战争的结果,不说铩羽而归,也必然陷入泥潭。

  总之,有百害而无一益。

  又有大臣,提议在大理征召鬼兵入吐蕃地,令他们自相残杀去。

  显然,从心里,多数大臣还是将大理土部视作域外的蛮部。

  议了一天,大多数时候,陆宁都是听他们说。

  其实,如果自己御驾亲征,倒是有信心不用在西南进行总动员,便可以攻陷逻些城,灭亡伪秦。

  这种因为地理条件恶劣,而难以动刀兵,但对方兵力其实有限的地域,正是自己可以发挥最大优势之地。

  但自己刚刚回到汴京,实在想休息一段时间了。

  最终,陆宁乾纲独断,令派出使者前往逻些城问罪,看逻些王怎么说,此事,说不定便是秦国间谍在逻些推波助澜所致。

  其实,不管是不是有赵匡胤的间谍或是收买的逻些王亲信从中挑拨,陆宁已经准备给逻些王这个台阶下,也是给大齐台阶下,同时,最好能令逻些王和赵匡胤决裂,令其鹬蚌相争。

  盛怒之后,陆宁终于还是压下了心头火气,毕竟征伐吐蕃腹地,仅仅为了一口气,就不知道要牺牲多少汉家儿郎,战事也未必多么顺利。

  如此的话,自己可不也成了那些好大喜功的君王。

  而且,本来是有更好的选择,可以事半功倍削弱吐蕃地的敌对力量。

  圣天子一言而决,群臣自然再没有异议。

  ……

  朝会之后不久,陆宁便出现在了封丘。

  国家越大,领土越多,行事越发不能随心所欲,心里多少有些念头不通达,心情有些不畅,便来了封丘散心。

  封丘县城是通往汴京的北大门,商贸发达,店铺林立。

  陆宁摇着折扇,在街上闲逛,去各个店铺溜达,询问县治如何,官吏如何,商税又如何?

  进封丘城前,陆宁更早在农田阡陌中逛了好半天。

  毕竟,说到底,农业还是大齐立国之本,现今正是春播之时,陆宁寻了农夫闲聊,然后,便突然升起了买地的念头。

  尔后,更听到了一个秘辛,就是封丘城内的郑大官人,其家族也是封丘最大的地主,现今这郑大官人,有良田近千顷,按照大齐度量衡,就是近万亩良田。

  大齐当年有《赎田归公令》,规定一户田产不超过千亩,由此,遏制土地兼并,更将土地收归公有,再交给农人耕作。

  却不想,数年过去,显然渐渐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渐渐豪绅们研究出了大量拥有土地的对策,而且现今国策已经过了收拢公田的严厉期,对田地审查不似刚刚有《赎田归公令》那般严厉,一些心存侥幸之辈不免就开始钻空子。

  农夫说起,这郑大官人却是将超过千亩的田地,分摊记在原本的家仆名下,这些家仆,从籍册上看,都是大地主,但实则还是住在郑大官人家里的奴仆。

  显然,郑大官人极为霸道,也不担心这些家仆背叛他,造成家产上的纠纷。

  农夫给陆宁讲这些时,就当讲述寻常事,显然潜移默化中,本地人也不觉得这是什么违反国法的秘密之事,而是都觉得理所当然。

  进了封丘城时,这农夫就跟在了陆宁身边,陆宁说起想买良田,但农夫说起,现今封丘,除了公田,便是郑大官人等数名乡绅的私田,他们再想买地都不可得,肯定是不会变卖手中土地。

  陆宁见这农夫倒是难得的机灵,对本地乡情极为熟悉,再一问,果不其然,他也曾经有几亩薄田,更曾经是封丘大乡绅裘家的管家,后来裘家家道中落,变卖所有田产才免了牢狱之灾,这农夫,曾经城关赫赫有名的裘管家,也就变成了租住公田的佃农。

  虽说这裘管家山羊胡尖嘴猴腮令人看着不喜,但陆宁还是赏了他一贯钱,又露出招纳之意,裘管家立时便将锄头扔了,简直痛哭流涕的表忠心,更感谢上天,终于可怜他给他送来了恩人、救星。

  第一百二十一章 迟到的年饭

  “陈记”酒馆,钱掌柜已经按照东家所说,将招牌换成了“文园”。

  傍晚时分,小酒馆上了门板歇业,三张木桌头尾相结的并在一起,变成了很长的长桌样子,上面摆满了丰盛菜肴,不乏炖猪肘、角炙腰子、鹅鸭排蒸、葱泼兔等硬菜,又有各种小炒、春天时蔬,小碟装的栗子、银杏、梨条等干果、果脯,主食则是肉馒头,其实便是后世包子雏形。

  陆宁和秦氏坐了主位,柳氏等一众下人、酒馆的掌柜伙计等等在长桌两旁坐了一长排,丁厨头和小癞痢还忙着最后一道菜。

  陆宁和秦氏左首第一位,坐的柳氏,右首第一位空了出来,靠近陆宁和秦氏的桌子上,菜肴也是采用分食,各种菜肴都拼了一些,毕竟主人和主母不可能和下人将筷子伸到同一个碗碟里享用食品。

  而且这张桌上更铺了近乎垂地的淡青桌布,很是考究,便是寻常的大户人家,也没这等作派。

  当然,不明内情的外人看来,陆宁也不过是家境逐渐败落的破落户,从市城沦落到了乡下,现在更是赁了人家一个小酒馆而已,就跟大掌柜没什么区别,结果还是如此摆谱,在打工伙计面前如此高高在上,就未免可笑。

  但陆宁雇的这几名市城来的老人,时间长了,便都觉得这位大官人很不一般,哪里不一般,又说不上来,就是一种感觉,总觉得这位大官人,不是简单人物。

  便是裘管家,虽然是今天刚刚跟的东家,但跟东家在田间和城里转了一通,听东家问的各种问题,裘管家便知道东家精明的很,将来未必不是这封丘城内的风云人物,再见到新东主的外室和美婢,裘管家更是吃惊,心下暗叹东家艳福齐天之际,更不敢小觑了东主。

  但坐在裘管家和钱掌柜下首的两个护院其中一个,满脸横肉的一条大汉,侧着头,大眼珠子直勾勾打量着秦氏和柳氏,很是肆无忌惮,显然是并不觉得一个赁小酒馆的,充其量是个大掌柜的家伙,并不怎么值得他多尊敬。

  两个护院都是来封丘后钱掌柜出面,找的李大郎的亲家介绍的两个远亲,一个来自乡下,一个是县城里无所事事的帮闲,毕竟现今来说,护院还是本乡本土的才好,也不是指望他们跟人动手斗殴,平时就是做力气活加之防火防盗就是了,本乡本土的下人看院子,那些小偷小摸就少动些心思。

  乡下来的高二郎,姓高,也确实高高壮壮,但很拘束,没见过什么世面,是个老实本分的人,此刻注意力都在丰盛菜肴上,直咽口水,更不敢看那两个千娇百媚梦中中都不敢想象会有的丽人,更莫说,还是自己的主母和主母贴身婢女了。

  城中帮闲杜小三,见得世面多,对这小酒馆还靠赁的所谓的“大官人”心里嗤之以鼻,他被雇佣不久,和柳氏打过几次交道,立时天天心里跟着了火一样,做梦都是这美娇娘的勾魂容颜,今日第一次见到秦氏,心里更是骂娘,这破落户真是暴殄天物,不过,你好日子也该到头了,就是不知道这两个小娘子最后会落到谁的手里,可想来,自己无论如何是没这艳福的,但能不能浑水摸鱼过一手呢?

  越想越是心热,直勾勾目光,一时盯着秦氏,一时落在柳氏身上。

  秦氏察觉到那热辣辣目光,俏脸微红,垂下了头,眉梢间露出厌恶之色,虽然知道作为外室不免抛头露面,但毕竟还不习惯,哪怕是在浣洗房时,虽然很是苦累,但毕竟不会有男子色迷迷盯着看。

  柳氏却是没太在意的样子,她一双芊芊玉手正为主人和主母剥干果。

  实则,桌下布幕里,她那鹅黄棉袜紧裹的纤足,正踩在陆宁脚面上,轻轻律动。

  陆宁初始被她软绵绵小脚踩上脚面之时,拿眼瞪她,她只装作没看见,只是忙着剥那紫黑的栗子果。

  渐渐的,陆宁倒有些享受起来,平素,他喜欢穿轻便透气性好的布鞋,此时,后鞋帮轻轻一动,显然是柳氏眼见他并不厌恶此举,另一只玉足也褪了绣鞋探索过来,脚趾轻轻夹着鞋帮,为陆宁褪鞋。

  陆宁脚背痒痒的,咳嗽一声,又瞪了柳氏一眼,身体却很诚实,顺势脚便从布鞋中褪出来,随之被一对儿柔若无骨的纤足夹定,轻轻磨蹭,那对儿纤足,灵活无比,便如灵动小手,脚趾或夹或搔,一只小脚在陆宁脚底,一只在陆宁足背,上下夹攻,令陆宁脚麻酥酥的,不一会儿,好像麻了半边身子。

  斜眼瞥着这娇媚无状的小优物,她正若无其事的认真剥各种干果,在众人眼皮底下,好似偷情一般,就更有一种难言的刺激。

  陆宁一时心猿意马,恰好瞥到身侧风情万种的秦氏,心下一动,另一只脚从布鞋里褪出来,便探了过去。

  当陆宁的脚碰到秦氏绣花鞋时,秦氏身子猛地一僵。

  陆宁都能想象桌下,秦氏那双紧裹玉足的红彤彤绣花鞋是多么裀丽诱人,心下更是升起一团火,脚便去褪她鞋帮。

  秦氏俏脸更是通红,显然是察觉到了陆宁想做什么,美眸中一丝深深的无奈闪过,桌下,陆宁脚便没柳氏那般灵活了,又是一只脚,几次都踩不下秦氏鞋帮之际,秦氏轻轻扦脚,如此,却是半主动的将纤足褪出来,任由陆宁火热的脚贴上来。

  陆宁大喜,感受着这一左一右两个绝色丽人玉足的不同美妙触感,脚轻轻动着,挑逗着和被挑逗着,一时更加心猿意马。

  “虚汁垂丝羊头!”小癞痢吆喝着,大厨丁来旺亲自端上了最后一道菜。

  大大的盘子里,金黄汤汁浇灌的整个羊头,一缕缕汤汁垂下,看着就令人食欲大增。

  桌下的嬉戏也戛然而止。

  陆宁随之注意到了秦氏的如释重负和深深的无奈,便是柳氏,在缩回玉足的那一瞬,美眸中也闪过一种复杂。

  陆宁便知道,秦氏,因为知道自己的身份,对自己的调戏,本能的,她不敢也不能反抗,更要顺从无比的回应,因为自己是天下之主,自己任何需求都是正当不可拒绝的,更莫说她现今,应该还隐隐有着希望改善亲族处境的一点点奢望。

  而且,她无论如何不敢说出这奢望的,甚至,这种奢望可能只是遇到自己后她心底最深处的潜意识,她想都未必敢想过这一点,只是,潜意识会觉得,顺从自己取悦自己,可能会发生一些好的变化。

  便是柳氏,那瞬间闪过的眼神,也是羞愧和厌恶,她曾经是颐指气使的豪门贵妇,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甚至丈夫都要看她的眼色行事,她也很厌恶现今她扮演的角色吧?但是,为了更好的生存,甚至,隐隐也有和曾经的妯娌较劲的原因,她才心一横,闭着眼睛做可能回想起来都会觉得恶心觉得痛恨的事情。

  琢磨着,陆宁刚刚调戏两个丽人享受那偷情刺激的飘飘荡荡的心思立时被浇了冷水一般,摇摇头,举起酒杯,左右看看这些同桌之人,叹口气,想想情绪不对,但也懒得作伪,说道:“本想请大夥吃年饭犒劳,但忙忙碌碌,转眼过了正月,不论如何,今年第一次会餐,我谢谢诸位!”

  钱掌柜、裘管家带头举杯,连声谢东主太客气,跟着陆宁,杯中酒一饮而尽。

  秦氏和柳氏,也将手中白玉小酒盅里的米酒饮掉,俏脸都升腾起红云。

  杜小三却是憋着一口气,因为方才盯着两个娇艳妇人时,被裘管家发现,用胳膊碰他,更皱眉示意,让他别看了,不免扫兴。

  随之,他酒到杯干,咕咚咕咚喝起来。

  “大官人,今日的,嗯,年饭吧,实在太丰盛了,又要上千钱吧?”钱掌柜一脸苦笑,“但大官人,你到底是怎生合计的,这文园到底该如何经营?如此下去,就是金山银山,也经不起大官人如此折腾啊!”

  他实在是忍不住了,这位大官人,作为东家,那真是好的不能再好了,完全没话说,就看这桌菜,开个小酒馆的东主,还是二手赁的,哪有这般给伙计吃喝的?

  可是,也实在没他这么做生意的,客房清洗粉刷一新,完全花没必要的钱就不说了,拾掇干干净净的新房一般了,却就那样放着,这是搞什么名堂?

  酒馆生意,丁大厨手艺还真不错,从这点来说,也不能说大官人没有眼光。

  是以这阵子,客人有些回暖,倒没有被对门的望江楼挤兑的门可罗雀。

  然后呢,正是在望江楼恶性竞争下岌岌可危之时,今日回来,他便又要说给菜涨价,这正是饭口上人之际,他便令关门停业自己人会餐,那客人们,不就都去了望江楼?通宵达旦营业也该和对方竞争之时,这位大官人,到底是想做什么?

  钱掌柜如鲠在喉,再不说出来,怕自己都要郁闷死,是以,语气便有些不客气,说出了金山银山,怕也被大官人折腾精光的话。

  说完,钱掌柜有些后悔,讪讪的,却不知道怎么往回圆。

  “好,说得好!”却见这位年轻东主却是笑起来,然后,便转头对他千娇百媚外室道:“我就喜欢说实话的,从今天起,每月给钱掌柜涨两贯月料钱,这个就月付吧。”

  等着东主或痛骂或自责而想着如何宽慰他或为自己辩解的钱掌柜,哦一声,话到嘴边憋住,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一时也不知道是哭好还是笑好,哪有这样的?

  但见年轻东主又看向杜小三,冷冷道:“你,给我滚蛋。”

  桌上人,又全都一呆。

  喝了四五杯的杜小三,眼睛已经有些直,左右看,也没听清陆宁说什么,更不知道陆宁是和他在说话。

  “小二,你带他去,帮他卷了铺盖滚蛋!”陆宁看向高二郎。

  高二郎呆了呆,便站起来,对杜小三道:“走吧,东主说了,让你走。”

  高二郎虽是乡下来,没见过世面,人也木讷,但并不懦弱,拿了东家的钱,自然就要听东家的吩咐,更别说,钱还真不少,每个月五贯,他夫妻在乡里做佃农,辛辛苦苦一年,一家五口,也就是饿不死,到了年关,落不下几斗米。

  公田的佃户,就好一些,但封丘来说,已经没有多余的公田。

  “你他妈说什么?!”杜小三摇摇晃晃站起来,瞪着高二郎。

  高二郎懒得理他,拽起他胳膊就向后院走。

  两个护院两个伙计和帮厨小癞痢夜里是在酒馆里并桌子摆上铺盖睡,但快营业时铺盖收拾好,放在后院杂物房。

  钱掌柜,夫人也跟着来了,在距离酒馆不远的民居租了民房。

  杜小三挣扎,却不想,这乡下汉子比他力气大多了,他就好像被铁钳夹住,不由自主便踉踉跄跄随着高二郎向后院走。

  “高小二,你他娘的给我记住了,看我明天弄死你!”杜小三挣扎着怒骂,突然想起什么一般,指着陆宁,“你个王八蛋,过不了几日,郑大官人就要你好看!”

  陆宁开始也懒得理他,倒是琢磨,用“王八蛋”骂人在汴京一带流行起来,始作俑者还是自己呢。

  但听到“郑大官人”,陆宁微微蹙眉,显然,这杜小三和那郑元佐接触过,说不定,郑元佐还赏过他几个钱让他通报些消息什么的,不然,不会有此一说。

  不过,随之摇摇头,郑元佐之流,又何足道哉。

  倒是这家伙,令土地分开归属家仆就不说了,但怎么钻漏洞买到这许多田地,该当探查一番,对整个大齐遏制新形势下的土地兼并,应该也会有借鉴意义。

  当然,实际现今大齐各地,在阴影中的土地兼并虽然有,但肯定无伤大雅,甚至这种存在方式也不是说丝毫不能容忍,其也未必不是公田的有益补充模式,只是,官家必须进行打压,令其永远在阴影中,才不会侵蚀公田制度的国本。

  琢磨着这些,陆宁笑着道:“以后,高、刘、赵、小癞痢你们几个,便住厢房,也就是以前的那些客房,至于老裘、老钱、老丁你们三个,想省钱的话,也可以搬来后院住,在外赁房的话,我出一半房租。”

  众人都是一呆,正拽着杜小三走到门口的高二郎也呆了呆。

  却不想,客房清洗干净重新粉刷后,却是给雇工们的宿舍。

  钱掌柜连连摇头,正要说话,陆宁微笑道:“好,我对诸位,应该也算不薄了,有付出自然要回报,我呢,希望菜价提升之余,帮我引来贵客,二层我订了屏风,还是要减少桌台,用屏风隔开,刘二、赵三你两个对客人要更热情……”

  钱掌柜心里一声天呐,原来东主就是念念不忘,如在市城一般,就是想自己的酒楼酒馆变成富贵人物消遣之所,不错,那样确实不用多少客人,便可以有十倍利润,但,这不是你想想就能成的啊?!

  陆宁只是笑,自不能说清净就好,还是要努力做出自己想经营好的样子,只是路线错误而已。

  丁来旺却用力点头,“放心吧大官人,自从大官人指点我厨艺后,我感觉找到了诀窍,我再好好琢磨,烧好菜,引来贵客!”

  钱掌柜和裘管家都愕然看向他。

  钱掌柜心说这老丁,怎么会拍马屁了?以前还真看不出来。

  裘管家心里暗叹,这家伙,有钱途。

  秦氏诧异的偷偷看了陆宁一眼,心下暗惊,传闻大皇帝天上神仙临世,懂万事万物,现今看,庖厨之事也懂么?

  柳氏则秀眉蹙紧,暗暗琢磨,烂船也有三分钉,这家伙,能令秦可卿和自己这种内府之奴成为他的宅奴,也不能仅仅当破落户看,如果自己能令他回正途,安心营生甚至将酒馆经营好,看他浪子回头且不再那么愚蠢,其家族故旧妻家亲眷之类,未必不会念旧情帮他,看他女儿便知道,其妻家必然荣贵,他多少有负气在外的意思。

  是以,他重新奋进得到故旧认可后,自己说不定,还能成为他家地位较高的妾侍,若任他破败下去,自己再被转送旁人,每送人一次,自己便低上一等,渐渐的,也就真变成了那些毫无地位人尽可夫的歌伎舞姬之类的玩物了。

  是以,无论如何,也要帮扶他回正途,自己得到器重,还能稍稍有些尊严,又难说,他夫人有个三长两短,自己被扶正续房呢?毕竟看他女儿,其妻年纪应该不小了,倒是他,不显老,还是本来就是老妻少夫,入赘?甚至女儿不是亲生的?

  柳氏胡思乱想,也不知道思绪飘去了哪里。

  第一百二十二章 改造计划

  舒舒服服泡了个热水澡,陆宁却听得柳氏在外间蛐蛐咕咕和秦氏小声低语。

  两人声音很小,但瞒不过陆宁的耳目。

  听得柳氏很郑重其事的和秦氏剖析厉害,说两人唯一出路,便是帮这个愚笨的纨绔走回正途,若不然,两人最终也会万劫不复。

  秦氏应该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好,只能连连答应,而且可能是积习难改,在柳氏面前,秦氏就好像回到了当年在李府的日子吧,唯唯诺诺的,完全被柳氏气焰压住。

  “嫂……姐姐,对大官人,你要万分尊重才是,不要,不要说他愚笨,他,他可聪明了……”秦氏还是善良,最后不免要叮嘱柳氏。

  柳氏好像翻起了白眼,“他又听不到,你自己说,他不是个傻蛋?在他面前,我当然规规矩矩的。”

  “唉……唉……嫂嫂真不能这样说他……”秦氏只能连连叹息,又不敢告诉她真相。

  陆宁听着,开始莞尔,后来,心下一叹,对自己来说,不过是枯燥庙堂生活的小小插曲,所谓调研各种制度在民间的推行,了解民间疾苦,其实是这游戏民间的附属品,但对秦氏、柳氏来说,却是残酷的命运抉择,秦氏知道自己身份还好一些,柳氏,未免有些可怜,竟然还在准备,帮扶自己回什么正途。

  可随之想想她有多么鄙视自己,竟然直接称呼自己“傻蛋”,自己在她眼里,肯定是白痴一样可笑了。

  想想,那一丝丝怜悯,立时随风而去。

  陆宁起身之际,水声一响,外面窃窃私语立时没了,柳氏来到门前,轻声问:“爷,奴能进来么?”

  陆宁泡澡,将她们两个赶到了外间,说自己泡就好。

  陆宁“嗯”了一声,裹了浴巾,自去屏风隔断的榻上看书。

  ……

  红烛幽幽。

  软塌上,柳氏猫一样蜷曲在陆宁怀中,大红鸳鸯戏水肚兜,露出雪白光洁后背,随着她娇笑低语,香肩玉背曲线诱人无比,红纱膝裤,玉腿轮廓若隐若现,一双娇嫩晶莹小腿和娇艳欲滴的蔻丹玉足,隐在陆宁双膝之间。

  只是陆宁毛手毛脚时便会被她娇嗔拨开,陆宁索性,便拿起书继续侧躺着看,任由她在自己怀里撒娇撒嗔,却是另一种销魂。

  她刚刚沐浴过,长发湿漉漉的,发香萦绕陆宁鼻端,令陆宁忍不住,在就在自己颌下的湿漉漉青丝上亲了亲,柳氏又咯咯娇笑起来。

  隔着两个屏风,镂金大床的纱帐中好似咯吱轻响,柳氏更是媚笑,红唇贴到陆宁耳边,小声说:“少奶奶,我那曾经的弟妹,听着动静呢……”

  她媚笑低语,言语中那隐含的伦常刺激令陆宁忍不住,用力夹了夹双膝间那柔若无骨的诱人玉足和晶莹小腿,柳氏又低笑起来。

  床上,却没了动静。

  沐浴后,柳氏本来拉了秦氏来一起陪陆宁在软榻上“读书”,但秦氏走过来几步后,嘤咛一声险些就此晕过去,终究还是踉踉跄跄去了卧床休息,显然虽然是陪侍大皇帝,但和旁人一起?还是曾经的嫂嫂?终究太过羞惭,迈不过心中那道坎儿。

  现今虽说隔着屏风,但也没什么隔音的效果,这边各种调笑各种响动,秦氏自然听得清清楚楚,羞得螓首早就埋进了略显艳俗的红色裀褥中。

  “爷……”柳氏娇嗔一声,将陆宁抚摸她娇嫩雪白香肩的手轻轻抓住,用芊芊小手轻轻揉捏,另一只纤手在陆宁胸膛画圈圈,小声问:“爷,您跟奴说句实诚言,爷还有多少钱可用在文园?”

  陆宁怀中软玉温香,媚骨隐动,越发意乱情迷,随口道:“大概,有十万贯吧……”

  “爷?!”柳氏更是娇嗔,娇嫩小脚动了动,好似生气要从陆宁双膝间抽回来一般,但那慢挣轻动,扭捏之间,却令陆宁身子微微一颤,真是令人宛如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好,好,好,一千贯吧……”陆宁干笑,感觉自己就像个什么都不过脑子的好色之徒,胡乱哄这个七窍玲珑想套自己话的小浪蹄子开心,这小浪蹄子,更是别有用意,还真是挺有意思。

  说十万贯,并没有说错,秦氏的小宝箱里,那百贯银元宝钞,肯定超过千张,而且自己真是飘飘荡荡晕晕乎乎,不过脑子就说出来了。

  但是,这也是因为柳氏,对自己没任何威胁就是了。

  “爷?!”柳氏有些无奈,也好像真有些气馁了,快使出了浑身解数,也听不到一句真话,就好像这愚笨的家伙,把他自己都麻醉了,真以为他自己还有偌大身家一般。

  “我没骗你,你问少奶奶,是不是我给了她十张百元的银票,她都锁在那小箱子里呢!”陆宁说着,提高声音,“可卿,你说,我说的是不是实话?”

  床幔里,秦氏低低应了一声。

  柳氏呆住,随之,便感觉受到了莫大的羞辱,恨得要咬碎银牙,这秦可卿,装得小白兔一般,原来,可有心思了,可欺瞒得自己好苦,怪不得她好像满不在乎的贞节烈女一般,原来,是心里有底,而且,将自己当成傻子。

  她不会在谋划如何夹带私逃吧?

  随之柳氏摇摇头,知道以自己和她的身份,如果夹带私逃,天下之大也无容身之处,而且,下场会很凄惨。

  想到这里,心中又是一黯,有种说不出的堵,而很快,琢磨着,美眸猛地一亮,巨大的狂喜升腾而起,看这家伙跑来封丘这穷乡僻壤,还以为真的家道中落没辙了呢,现在看,比自己预期的可能更好,最多也就是家中黄脸婆他不喜欢,时常在外寻花问柳,但这次通过各种关系花大价钱将自己和秦氏变成他宅奴,惹恼了他那黄脸婆。

  他一直没在文园留宿过,也是为此吧,现今,他终于和那黄脸婆决裂,这才负气来了封丘。

  黄脸婆家族,应该更是显赫,加之他如果不得正妻许可,正妻又有子嗣,他现今作为,便是父母亲人,也根本管不得此事。

  可是,如果这家伙能在外面历练得成熟些,改了这傻的可怕的纨绔作风,那么,他的父母亲族,旧交好友等,自也会有话说,他可以风风光光回府,说不定,回府之际,自己都因为有功,被破格允许从正门进府呢。

  想到这里,柳氏美眸更亮,可是很快,又莫名有些悲哀。

  这才几个月,自己就这般低贱了?曾经堂堂的华阳县君,五品诰命,显赫的侯府里说一不二,现在,却为了可能成为一个傻蛋的妾侍里地位比较高的一个而绞尽脑汁,而开心雀跃。

  这个傻子一般的纨绔,和从倖比起来,可差得天上地下。

  “啊……爷……”柳氏娇呼着勉强露出媚笑,抵抗着陆宁的偷袭,但终究,还是要给这傻子些甜头吃,半推半就,将他的手按在自己光洁小腹上不令其向上或向下探索,娇喘着小声说:“爷,就算如此,爷也不能坐吃山空啊……莫如,莫如奴帮爷想想,如何开源……啊……”又娇呼,接着轻喘起来。

  第一百二十三章 人才?

  “那你说说,如何开源?”陆宁笑着问,又用力往怀里抱了抱这个惹火的小优物。

  “买,买地吧……”柳氏滞了滞后,媚媚一笑,在陆宁耳边低语。

  陆宁心下一哂,确实,其实哪怕到了后世,土地,对中国人也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谁又不想拥有自己的土地呢?家宅也好,农田也罢,真能自己私有的话,那种满足感可是无与伦比。

  这小优物急切间,不假思索,也没时间思索,便用了最标准的答案。

  说起来,自己真想在此买地的话,便需要将户籍迁徙过来,对来说,编造个假户籍当然不费吹灰之力。

  然后,陆宁微微蹙眉,便是到了后世,也有钻空子拿到多个身份证的。

  而现今来说,比如一些富商,在家乡有大量土地,未必便不能落户在大的州府,从那些州府再购入土地。

  这些,还真需要令内阁通报各道、府、州、县,核查这等情况。

  “如果不买地呢?我可不想迁户来此。”陆宁又问。

  “那,那奴就要想想了,要在这封丘转一转,看一看,有什么商机……”柳氏顿了下,美眸一转,道:“爷,我家里有房亲戚,著有一本传奇话本,奴看得爱不释手,爷如果出资坊刻,怕不卖百本千本,那话本,以奴看,深闺女子最喜,大可以印刷精良些,卖得价格高一些。在奴家遭难前,我那远亲便曾经想过找坊刻,也打听的明白,其需分十册雕刻,每册三百文,整本便是三贯钱,爷越刻的多,成本便越低,刻一千套的话,去了刻本成本,推卖的人工,每一套,赚一贯是可以的!”

  陆宁微微一怔,书商?这倒是新兴行业。

  其实前唐时,便有了专业的书商,但主要售卖的都是经文之类的,手抄本和雕版刻本并存,手抄本更贵一些,当然,便是到现今,虽然比历史上宋代纸张价格还大幅降低,但书籍,自然主要还是供给真正的富贵人家。

  寻常市井、中产,宁可去茶馆听伶人的口述话本,热闹好听,还省钱。

  而且,现今真正的报纸也已经出现,不是前朝那种邸报,而是真的面相民间的报纸,当然,也仅仅是主要的几个大城市才有这种新闻纸,且报社也不可能跨区域发行,就是面向本城市。

  话说回来,这些报社、刻坊,主要还是东海百行在做,主旨也不是为了赚钱,但反而发展的都还不错,薄有盈利。

  一边琢磨,陆宁一边笑道:“看来,你对这话本很有信心啊,那话本的作者在哪里?我总要见见,原稿我看几眼。”想来,听柳氏的意思,应该是风花雪月的小说,深闺怨妇和情窦初开的少女应该很喜欢看,如果是真的,也算开启了一个文学时代了,虽然难登大雅之堂,但以后对普通民众的娱乐生活,是划时代的大事件,自己当然要见见这位作者。

  柳氏呆了呆,随之娇笑道:“我可以寻到原稿,又何必见他?奴愿献出文稿,一文不取。”

  陆宁摆摆手,“不好,作者我还是要见见,若不然,以后怕有纷争。”

  柳氏便踌躇起来,好一会儿后,咬了咬银牙,“爷,那话本是我以前夫君李从倖所著……”

  陆宁一呆,立时便觉得怀里这柔若无骨的小优物有些烫手,正紧紧搂着她享受呢,不由自主环抱的双手就略略松了些。

  “爷,这绝不是他那本邪书,但未免被他名声所累,作者爷便随便用个名号就是。”柳氏急急的解释。

  “什么邪书?”陆宁莫名其妙。

  “就是他胡言乱语说什么人和兽类经络有共通之处那些邪说……”柳氏随之纤手轻轻掩住陆宁嘴唇,“爷,不说他了,扫兴,爷也不必知道这些子虚乌有之说。”

  陆宁却是呆住,对江南李氏除了李煜一脉被清算,自己并没怎么关心,甚至人都没在京城。

  倒是听闻这李从倖是个疯子,喜欢折磨兔子等小生物,还挖别人家新下之坟残害尸体,当时也就这么一听而过,还以为又是各种罗织罪名如喜剧片里什么祸害老母猪之类的都安他头上呢。

  但听柳氏的话,陆宁却是怔住,人和兽类经络有共通之处?听起来,莫不是这李从倖,是在解刨人类和动物尸体?研究人体结构?

  如果是真的,这可真是期待已久的好消息。

  说起来,由当年所谓三十万贯招募和自己赌斗之人寻觅人才,到现在,以东海百行的名义也在全国遴选各种新技术新点子新改良等等,对新技术进行投资扶持,同时,也资助汴京大学有志对明物进行研究的人才安心进行理论研究。

  自己,是希望类似西方的文艺复兴时代,现今能在大齐拉开帷幕。

  毕竟,文艺复兴在科学技术方面的进步,实则还远远不及自己在大齐汇编的各种现代基础科学理论,自己奢望大齐开始出现系统性科学萌芽,最起码,就算比不上西方文艺复兴时代,但也百花齐放,令科学启蒙时代真正到来,并不是不可能。

  就说生物、医学这类,自己所著明物教材中,都隐隐涉及了细胞之类,至于体内各个器官的作用,那更是进行了描述,虽然自己知道的只是皮毛,但在现今来说,绝对是真知灼见了。

  而李从倖所谓的“人和兽类经络有共通之处”这种,显然是对人体结构、动物结构进行解刨后得出的结果,只是在用现时代语言描述血管、心脏等等作用。

  说起来,文艺复兴时期,恰好对人体的认识也到这个阶段,出现了《人体结构》、《心血运动论》等著作。

  如果李从倖如果真是对这方面知识感兴趣,根据自己启蒙新学走到了这一步,那绝对是本朝的人才。

  “我要见见李从倖。”陆宁颇有些兴奋,可是,随之才意识到,自己紧紧抱着的这体态妖娆的小优物,却是那可能的人才之妻,一时便哭笑不得起来。

  按照这个世界的道德标准,自己已经算是给那“天才”戴上了大大的绿帽子,对自己极度渴望这种人才出现来说,还真是很尴尬。

  第一百二十四章 看戏(上)

  红红的旭日驱散了晨曦从镂花纸窗射入花厅,映得秦氏嫣红俏脸更是娇艳。

  小小餐桌上,陆宁这边,摆着油条和豆浆,后世有一个典故,说油条叫油炸桧,是南宋市民为了解恨将面条捏成小人代表秦桧油炸而来,实则,陆宁发现,现今早就有了油条,只是不常见的食法而已,毕竟用油仅仅是炸面团,太过浪费,菜油,和面也没找到令其发空蓬松的碱类物质,面起子也没用在炸油条上,仅仅是油炸死面团,自然好吃不了,顾客少的话,用油炸就更是暴殄天物了。

  陆宁饭量不大,也不过意思意思,还是一种习惯问题,明明知道从营养摄入来说,早晨喝杯牛奶吃几个蛋或者肉类更科学,但就是喜欢喝豆浆吃油条。

  秦氏的早餐,则是现今常见的软羊面,只是面碗里,羊肉实在太多了些,秦氏不免嫌油腻,樱桃小口,只是浅浅的喝着汤勺里的清汤。

  早餐当然都是丁来旺准备的。

  其实陆宁倒是很想去外间市面吃早餐,这里受汴京影响,生活还是很丰富多彩的,甚至早起不想生火的话,直接去外间店铺,早餐铺子,大多都有“洗面汤”,由此解决早晨洗漱问题。

  毕竟懒惰的人在安逸的社会很容易出现,后世煤气电饭煲之类煮饭方便不?但人们还是热衷叫外卖,更莫说现今生火还要柴薪,如果去外面用早餐,仅仅烧水洗漱的话,也太过浪费。

  这几年,陆宁还没去吃过早市呢,听说现今早市越来越热闹,早餐种类越来越多,到了这郊县,不知道是不是如此,很想去看看热闹。

  但是,大早起看到秦氏羞极更显娇艳的模样,陆宁心里暗笑,便打消了出去用餐的念头。

  昨夜还是没忍住最终和柳氏共赴巫山,反正按照这个世界的观念来说,自己便是悬崖勒马,实际也没什么区别。

  昨夜木榻咯咯吱吱响了半夜,更莫说柳氏的莺吟淫言了。

  看秦氏受惊的小兔子一样,自己递给她汤勺都吓一跳,实在有意思的紧。

  她应该一晚上都没睡吧,虽然勉强起来洗漱,看起来,精神也有些萎靡。

  至于柳氏,现今还瘫躺在榻昏睡呢。

  这小优物也真个令人销魂,看自己要动真格时那更加热情的取悦自己中隐隐的鄙夷,被自己侵入时那双乍然瞪大被吓到的美眸,以及被自己征伐时那双娇嫩雪白诱人玉足搭在自己肩头随自己冲刺而颤悠悠晃动,她的樱桃小嘴从压抑到不由自主发出各种颤音哭音,就算如此,却还知道如何令自己更尽兴,那双长长蔻丹指甲的软绵纤手在自己臀上、大腿内侧等处掐揉带给自己的刺激,那任由自己各种蹂躏的顺从,加之那纤手玉足在内的全身媚骨好似不经意小动作,实则总能搔到最痒处的碰触挑逗,简直勾的人恨不得将她软绵香躯揉碎压扁,现在想想,好像又有一团火升腾起来。

  正出神,外间传来匆匆脚步声,钱掌柜进了花厅,气愤又有些惶急的道:“东家,那望江楼又降价了,哪有这么做生意的?就是摆明了挤兑我们,太欺负人了!”

  陆宁笑笑,“好了,我心里有数。”

  钱掌柜连连摇头,但也不好再说什么,外乡人在异地做生意本来就不好做,现在那郑大官人就是摆明要将文园挤兑黄,此时该当请各本地有威望的乡绅出面说和,但显然,东主没这心思,提议也没用。

  ……

  黄昏时分,柳氏才勉力起来梳妆打扮,又来到偏厅陪陆宁和秦氏叙话。

  一袭红布衣裤,勾勒着她高耸纤腰曲线,因为是成衣,她纤腿比例很长,是以裤腿显得有些短,露出鹅黄棉袜包裹的柔美足踝曲线,更显那双拢着诱人玉足的尖尖鸳鸯绣花鞋,小巧堪怜。

  而且,她虽然走路姿势略显怪异,但好像气色更加亮丽,被滋润的鲜花一般,比起昨日,更显娇艳妩媚。

  也是陆宁现今渐渐寻到了些法子,虽然不能特别尽兴,但终归不再令嫔妃外室们,水乳娇融倒成了苦差事,抗拒惧怕甚至经年才能养过来。

  三人坐一起,气氛突然就有些尴尬。

  陆宁正和秦氏说晚点去戏园子听戏呢。

  封丘不似汴京市城,没有正经的长期有伶人表演的戏院,现今来了一个戏班,将会在城中李员外的园子开锣,算是李员外邀请来的,李员外的三亲俩好,城中头面人物都受到了邀请。

  陆宁自然不够格在邀请之中,是钱掌柜先斩后奏去争取来的,从来到封丘,他就刻意交好本地商人群体,由此结识了李记布行的王掌柜,而这家封丘最大的布行,东主便是李员外,那王掌柜又甚得李员外信任,据说李员外能拿到东海百行的染布坊生产的布匹以及所谓“封丘代理权”,王掌柜的谈判口才以及对东海百行新行规的认识功不可没,由此,王掌柜也是李员外最信任的亲信,甚至城郊良田收租的事,也一直是王掌柜打理。

  钱掌柜刻意结交下,很快和王掌柜成了好友,这次李员外园子唱大戏,王掌柜便将陆宁名字加在了邀请的客人名单里,跟李员外解释,老爷一直想开家酒楼,本也是选的望江楼地段,却被郑元佐捷足先登,而且他是半路截胡不将老爷看在眼里,那文园的二东主虽然微不足道,外来破落户而已,但现今正被郑元佐打压,也不知道,郑元佐怎么会和这么个小人物过不去,员外何不拉他一把,下下郑元佐的面子?

  员外也不必怎么帮他,李园唱大戏,请他一个,看看他如何,如果他懂为人处世,借机多交些朋友,在此站住脚,以后也不会忘老爷的恩德,如果他不是一号人物,那就自生自灭就好,不过和郑元佐同台听戏,令郑元佐心下不畅,也是老爷警醒他不要太过张狂。

  李员外听着深以为然。

  是以,陆宁今天下午,收到了请柬。

  钱掌柜还担心这位大少爷不愿意动弹呢,却不想,大少爷将他好一通夸,令他如释重负。

  然后,他又偷偷和秦氏禀告此事,隐晦说了说,希望此行,大官人多交几个好友,融入本地圈子,最好和郑元佐赔个小话算是拜了地头,那郑元佐欺负外乡人而已,应该不至于非要对大官人穷追猛打。

  陆宁听秦氏说起钱掌柜的叮嘱,不禁哑然失笑,显然老钱觉得对自己说这些也是对牛弹琴,说不定还起反效果,这才去和外室“主母”说。

  这老钱,也真是为自己操碎了心。

  自己以后,还真不能亏待了他。

  正和秦氏聊这些的时候,柳氏进了偏厅。

  “对了,李从倖现在人在哪里呢?”陆宁想起昨天的话题。

  如果李从倖真是如自己所想,是对人体结构和血管心脏功能进行研究,哪怕理论是错的,也是一个崭新的开始,比之历史上近代科学萌芽,早了四五百年。

  当然,有自己提前将基础科学理论以新学模式普及到全国,出现这种变化也是理所应当。

  国人的聪明才智一直不低,但哲学及对世界认识的科学发展,从统治阶层来说,便加以禁锢罢了。

  柳氏立时一滞。

  秦氏也惊讶的睁大美眸,昨晚陆宁和柳氏说话,她蒙着被子拼命不去听,是以,倒真不知道两人在那令人面红耳赤的调笑声中,到底在聊什么。

  却不想,大皇帝突然问李从倖,自己曾经的夫兄,也是对面妯娌的前夫。

  “奴,奴现今也不知,听说被发去了苦窑……”说起丈夫,又是在曾经的弟妹之前,柳氏心里便不得劲起来,更想起昨晚,取悦这家伙时的动静,毕竟都秦科婷听到,而且更不想,这家伙,这家伙怎么如此?昨夜实在,实在……现今想想那滋味,好像全身都麻痒无比好像无数蚂蚁再爬,自己登上云巅时的乱喊乱叫,都不知道喊了什么,都被那秦可卿听到了吧?

  陆宁看着这小优物终于露出扭捏之态,心下暗笑,昨夜之时,自己伸出手,第一次彻底攀上她的柔软硕大山峰揉捏时,她便和现今一样,娇呼之余,又无奈又扭捏,却又只能任由自己把玩。

  不由自主,陆宁手轻轻动了动,好像,那绵软和惊人弹力完美契合令人手都酥掉的感觉还有余味。

  “好吧,回头我想想办法,总要见他一面。”陆宁琢磨着,又道:“今晚,去李园赴宴,你们两个都去,不过,吃习惯老丁的手艺,怕是李园的饭菜,便不大能吃得下去了。”

  丁来旺得自己指点,一些菜肴做法,调料使用,一般厨子现今还真不是他对手。

  秦氏和柳氏都轻颔螓首,心思自然没在陆宁说的饭菜上。

  第一百二十五章 看戏(下)

  姹紫嫣红的花苑,怪石嶙峋,绿汪汪水池中,荷叶渐绿。

  蜿蜒鹅卵石通往的空地处,搭起了戏棚,四周高高的红灯笼悬空,整个花苑灯火通明,棚前摆着数十个方桌,人声鼎沸,热闹异常。

  不过,随着入席的人越来越多,而且,晚出场的,身份地位份量更重,是以,喧闹声渐渐小了,很多人都轮流到后入场的几位头面人物桌前寒暄问候。

  “郑大官人到!”仆役卖力的吆喝声又提高了几度,立时,便有一圈人站在迎了出去,不一会儿,从月洞门众星捧月般簇拥着一名锦衣华服甚是俊美的粉面男子,髻冠上簪朵大红花,正是时下流行的富贵公子哥装扮。

  陆宁瞥了这郑元佐一眼,便转头去和秦氏、柳氏说话,笑道:“我还是第一次在汴京外看戏,可得好好瞧瞧热闹。”

  他三人坐了最偏远的一桌,裘管家站在旁边伺候,心下雪亮,看来柳夫人甚得主家欢心,虽然还是美婢打扮,但和东主及少奶奶同桌而坐,俨然已经是两房姨娘之一。

  不得不说,东主艳福齐天,这两位姨娘,在汴京怕都是万中无一的人物,在这封丘,真如鹤立鸡群一般,今日这些大老爷们同样有带偏房来的,她们并不太避忌旁人目光,有时会从女客区域走出来说话,但跟自己主家两房姨娘,根本没法比。

  甚至郑大官人带来的女眷孙仙娘,号称曾经是京城内阁郭令公的宠妾,得罪了主母被赶出府,京城无人敢收留,最后辗转被郑元佐收入房中,时常跟随郑元佐进出以做炫耀,很多人见过她的真容,但比之主家的两房姨娘,还是要逊了一筹。

  倒是听说其正妻颜氏,很是千娇百媚的尤物,也不知道真假。

  心里胡乱琢磨着,但也要提醒东主,“大官人,少奶奶和春兰,该去女眷那边了。”

  戏台前这几十台方桌,有十几张桌台被一溜屏风隔开,屏风那一侧,坐的是女客,当然,如果男客带来的是偏房,甚至是青楼的艺妓,通常还是随主家坐在男客区,如孙仙娘,便陪郑大官人坐在了一起,最靠近戏台的几张桌位之一。

  不过,眼见很多男客不时看向主家这一桌,交头接耳议论,好像都在打听主家是谁,显然是因为两房姨娘的美色,裘管家很是担心,这些人,可都是本县的财主,甚至不乏手脚通天人物,主人一个小小酒馆的二东家而已,和他们比实在身份低微,偏偏是汴京人又有天大艳福有这样两个姨娘跟随,可莫怀璧其罪,惹出祸来。

  是以,裘管家才提醒东主。

  陆宁微微点头,“对,你们两个去吧。”

  柳氏微微一呆,美眸露出感激之色,这蠢蛋虽然好色愚笨,但说得好不如做得好,令自己两人去女客那厢,却是最大的尊重了,毕竟,坐去那里的,都是这些县城土老财的正妻之类。

  “爷,奴还是在这里伺候您吧。”秦氏轻声说,虽然现今有时候恍惚间都忘了这男人的身份,但毕竟是圣天子,自己等站在旁边伺候都是几世修来的福分。

  除了思及陪侍心中始终有道坎外,加之还是和兄嫂一起,也太轻贱太淫乱,更对不起那极为疼惜自己的丈夫,而除此之外,能在这个天下最尊贵人物面前说话闲聊,有时候就感觉自己是做梦一般,不知道是不是祖坟真的在冒青烟。

  可能很多年以后,这也是自己最最难以忘怀的神奇经历了。

  听秦氏的话,柳氏暗暗咬牙,却不想,这秦可卿,看起来装得端庄圣洁,骨子里,可有个小浪劲呢,这般不知羞耻,宁可留在这里被那些恶心的土财主们色迷迷的看?也要讨好这蠢蛋?自己都想不出来,做不出来。

  陆宁摆摆手:“你们去吧,叫你们去就去。”

  秦氏不敢再说,这才起身,和柳氏都戴起黑纱帷帽,在裘管家引领下,走向女客区,裘管家送到那溜屏风旁回转,自有小丫鬟引领两位女眷入席。

  郑大官人是倒数第二位,最后来的却是官家的人,封丘县署工房的一位押司,姓张,由李员外亲自迎进来。

  其实,现今的所谓“押司”,是对县署各房主事的尊称。

  陆宁也不知道这尊称是怎么得来的,毕竟历史上押司一般是吏员,而县署各房主事,可是九品官员,将主事尊称为“押司”,应该是一种习惯吧。

  不过,因为封丘是隶属京兆府的京幾上县,县令为正六品官员,县署佐官和各房主事副主事,也比寻常县高上两阶。

  所以这张押司,是正八品的官员。

  但不管怎么说,显然大齐境内,官员还是很注意不和乡绅商贾走得太过亲近的,是以,乡绅富贾齐聚,也仅仅请了一位押司来,或许,也是因为这里是京幾吧,而且,毕竟是吃吃喝喝听戏,且人多嘴杂,何况,县尊之类,这里一些商贾,本来也没资格接触得到。

  加之李员外今日,本来也不是为了巴结官家。

  陆宁胡乱琢磨之际,李员外家的管家,文邹邹朗读了手里一篇春日祭谷的文章后,锣声响,戏台上伶人吱吱呀呀出场,是京剧名篇《东海黄公》,陆宁都看过很多遍了,而且,都是殿前文艺团这种级别的名角演绎,现今看乡下戏班,不免觉得粗制滥造,赝品一般。

  而渐渐的,一些观客便串桌敬酒之类的,戏台下,也越发热闹起来。

  “哈哈,文掌柜!”戏谑的笑声,走到陆宁桌前的,是一个獐头鼠目很是猥琐的瘦竹竿,锦袍空荡荡的,就好像木头架子撑着的稻草人。

  陆宁看戏无聊,是以四处打量,倒是看到来着,这瘦竹竿,一直凑在郑元佐桌前拍马屁,好像不知道郑元佐说了什么,还对自己方向瞟了眼,瘦竹竿便走了过来。

  “鄙姓刘,经营刘记生药铺。”瘦竹竿笑呵呵的,打量陆宁眼神有些鄙夷之色。

  陆宁笑笑,也不请他坐,点点头:“刘掌柜。”

  瘦竹竿脸色就有些垮,毕竟,平素都是被尊称“刘员外”、“刘大官人”、“刘老爷”之类。

  瘦竹竿蹙眉,心说这家伙,你本来就是个掌柜而已,还想给怎么称呼你?却这般小气。

  但想到郑大官人跟他说的话,瘦竹竿又勉强笑道:“文掌柜,来,我给你引见下郑大官人,随我去敬杯酒。”

  陆宁摆摆手,“谢了,我没什么认识旁人的兴趣。”

  瘦竹竿又滞住,脸色阴沉下来,“原来还真有不识趣的人,郑大官人说你未必肯去,我还不信呢,如此也好,郑大官人说,你不肯去的话,让我给你带句话,你那两个侍妾,郑大官人愿意出百贯请你割爱,也算交个朋友,你若不愿的话,将来被下狱杀头,也未必不可能。”

  裘管家在旁边听得心中一凛,看,还是出事了,这郑大官人,最喜美色,而且,如果他真狠心要摆弄谁,在这封丘县,还真是呼风唤雨,其妻颜氏,是本县主薄之妹,而且那主薄一职,好像就是这郑大官人给疏通来的,因为郑大官人在京兆府,有通天的干系,好像和其早年就被送进汴京求学的妹妹有关,也不知道真伪。

  听瘦竹竿的话,陆宁摇摇头,摆手道:“聒噪完了便滚!”

  瘦竹竿脸色阵青阵白,但看这傻蛋高高大大,动手应该不是他对手,咬牙切齿,“好,你好!”转头去了。

  “大官人,何不去和郑元佐聊上几句?说上几句好话……”裘管家急急弯腰,在陆宁耳旁低声说着,随之见陆宁蹙眉,便不敢再说下去,心里只是哀鸣,完了,要出天大的事。

  突然,一阵轰然叫好声,却是戏台上,换了戏目,几名精壮汉子,众星捧月般扛着巨大的莲台从幕后走出,莲台上,却是丝带飘飘的一个雪裙剑姬,剑光闪闪,舞得银盘一般,剑姬身段极柔,各种高难度动作行云流水一般,台下立时喝彩声一浪高过一浪,莲台上这似梦似幻的表演,戴着银色狰狞面具的剑姬,便真如地狱来的妖娆无比勾人魂魄却又杀人于无形的罗刹女一般。

  “好!看戏牌,你花名叫花玉娇对吧?听说你戏班这养父班主故弄玄虚,你这面具便是下台也不摘?今日高朋满座!若肯摘下面具,我便赏万钱!”郑大官人的声音响起。

  四周立时喝彩声雷动。

  可能被突如其来的高喝打断了节奏乱了心神,剑姬正纤足脚尖着地,另一只玉腿抬起弯曲如蝎子尾,小小绣鞋点在她美髻上,手中剑在身遭舞动银光四射,那妖娆无比的体态在银芒中若隐若现,此时乱了心神,一个趔趄,摔倒在莲台上。

  台下立时一片嘘声。

  郑元佐身后站的帮闲更有人趁机起哄,“哈哈,郑大官人一句话,小妮子就动了凡心,想嫁给大官人呢!”

  郑元佐身旁,一阵哄笑。

  李员外微微蹙眉,对身边招招手,管家忙弯腰,听他吩咐。

  莲台上剑姬好似崴了脚,勉力站起,却又坐倒。

  班主见机得快,立时跑上台,拱手道:“诸位大官人,诸位恩客,花玉娇该打该杀,扫了大爷们的兴,小的这便换个更好的戏目,等明日,让这花玉娇,为诸位大官人,连舞一个时辰剑赔罪!”

  李员外微微颔首,刚要令他们下去,郑元佐已经笑道:“好啊,摘下面具给大夥看看,赏钱大爷我还是照给!”

  班主呆了呆,便看向莲台上正握着足踝好似很痛苦的花玉娇。

  “不用摘面具,我赏钱十万,下去吧!若不是无聊闲人在旁聒噪,我看舞得好好的,也受不了伤!”

  悠悠的声音从偏远一张桌台响起,众人齐刷刷看过去,倒大半都知道大咧咧摇着折扇说话的高大公子哥是谁,毕竟方才他身畔两个女伴,都是国色天香的绝色,在封丘,平素可见不到。

  若不是知道他底细,是汴京都呆不下去跑来封丘赁了铺子做的破落户,乍一看,还以为他是位贵公子呢,可看不出,是账目都不会看的糊涂蛋。

  “是哪个家伙,在我面前胡吹大气呢?!”郑元佐远远瞟过来一眼,便再不看陆宁一眼,眼睛望天,脸色很不好看。

  便在这时,从女宾区域,一名青衣小婢跑上台,手里拿着一张纸钞,双手送到班主面前,喊道:“文大官人赏钱百贯!”

  “哗”,台下立时一片哗然,这家伙,还真是出手就赏钱百贯?不是店铺都要靠租的么?

  班主看着纸钞,也是目瞪口呆,一时也不知道收下还是不收下好,毕竟,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大面额的赏钱。

  “李班主,你便收着吧!”李员外的声音在台下响起,“明日别忘了,和花玉娇姑娘,去文府谢恩!”

  “是,是!”李班主忙接过小婢手中这好似沉甸甸的纸钞,连连作揖,“谢李员外,谢文大官人赏!待明日,定带小女去府上磕头!”

  郑元佐脸色铁青,但此时,便是喊个赏钱千贯,面子也找不回来了,反而显得没有涵养,何况,哪有这么给赏钱的?一百贯钱,在京城都可以买两个普通姿色的高丽婢了。

  而女客区域,柳氏趾高气扬的瞥着同桌的妇人们。

  钱是秦氏拿出来的,只要出行,按照大皇帝吩咐,荷包里至少有一卷纸钞,大概十几张,都是百贯面值,听大皇帝要赏钱,她忙交给伺候本桌的婢女,本来对她和柳氏还有些轻慢的婢女,此时哪还敢怠慢?忙跑着送上台。

  柳氏目瞪口呆之余,也觉得很是出了口恶气。

  这一桌乡野土妇,却一个个自命不凡,互相交谈的言语里对自己和秦可卿多有讥讽和轻视,现在,却一个个傻了眼,呆若木鸡噤若寒蝉,本来这一桌,安排的就是土妇中的末等,怕有的妇人,其夫一年也净落不下百贯钱吧?就算家大业大,但开销也就多。

  第一百二十六章 大航海

  铺着桌布极为典雅的竹桌,陆宁、秦氏、柳氏各坐一边,玩一种叫《大航海》的游戏,其实,就是后世的大富翁,现今在汴京及各地文人学生群体极为风行。

  隐隐约约的世界地图轮廓,包括美洲和非洲都在内。

  出发地为汴京,有许多航线通往海外,投骰子移动,海岛、陆地等停留点有不同资源,可以投资、派兵占领、教化蛮夷等等,还有一些特产可以带回汴京进献给圣天子,由此得到特殊的赏赐Buff,其Buff的种类效果时间等等,也由投骰子决定。

  最终胜利者,为积累的资金达到一个数额,便会成为大皇帝的商业顾问,同时获得游戏的胜利。

  非洲的存在,通过阿拉伯商人早就证实,去年天竺南部强国朱罗国被迫向大齐称臣,取消了各种商贸禁令,齐国商船现今,怕已经有抵达东非海岸的。

  但美洲这片大陆,就纯粹是大皇帝的一片之词了。

  棋盘上的美洲大陆名称为“远东蛮岛”,更特意标准为“圣人所知,尚未有人抵达”。

  圣人,自然就是本朝圣天子。

  现今能接触到这款桌游的几乎都是新学学生,且对地理概念有一定认识,几乎人人知道,大齐最早的舆图,便是圣人所制,且天下新学,皆是圣人之见,本朝圣天子,才真是古往今来,真正当得上“圣人”的伟大人物,对远东蛮岛的存在,新学学生都深信不疑。

  陆宁搞出来的这桌游,当然也是寓教于乐,令更多人对地理常识有了大体概念。

  至于秦氏和柳氏,对山川大河、海外大陆,原本自然不懂什么,此时玩着便有些好奇,柳氏不时自言自语,对棋盘上地图不认可。

  陆宁也懒得理会她。

  昨日李员外还特意留下自己和自己聊了聊,看来对自己很是好奇,当然,最终还是可能觉得自己只是个破落户,但就是改不掉纨绔的毛病,手里有两文钱,就绝不会花一文那种,这是在挥霍最后的家产呢。

  柳奴奴对自己,可能也这般看。

  琢磨着,陆宁笑笑道:“可卿,你拿十张银票给春兰,让她筹备刻书一事,不过钱怎么花的,都要给你交代清楚。”

  秦氏雪白纤手刚刚摇动骰子落下,是三点,正要移动棋盘上代表她的木刻小人,听陆宁的话,轻轻颔首,回身去了内室,等回来时,手上拿了一叠银宝钞,交给柳氏。

  柳氏本来以为拿到的只是前期启动的散钱,但已经很是兴奋,水汪汪美眸瞥着陆宁,媚态惊人。

  等看到手里银票都是百贯面值时,她一下呆住,有些疑惑的看看秦氏,又看向陆宁。

  “你就放手去做,让我看看能赚多少。”陆宁笑着说。

  柳氏何等精明,她咬着红唇,渐渐明白,显然,她看做这傻蛋的家伙,实则将她当傻子呢,便是前晚那般服侍他,也没跟自己说一句真话,什么家里就剩一千贯了?完全胡说八道,而秦可卿这狐媚子,显然是知情的。

  而且,这么看,以前的种种设想好像就都不对了,加之能将秦可卿和自己从内府领出来带在身边为奴为婢,又回到了自己还未和他见面时对这个人的感觉,那曾经狠狠打自己板子的女吏,交代的其实很清楚,这是大富贵之人,自己原本就想,其不是皇亲也是国戚,只是后来这家伙装疯卖傻,渐渐令自己产生了错觉。

  “爷,你,你就知道欺负我……”柳氏咬着红唇发嗲,心却跳得厉害,那么,他说要见一见从倖,是不是并不是随口说说的?或许,他真有办法见到?

  但这些疑问,绝不能问出口。

  只是,想到生死不知的那曾经的夫君,柳氏这颗心再安宁不下来。

  夫君是那么的有才华,说的事情,心房血管什么的,很多自己都不懂,但对自己是那么的信任,很是听自己的话,最怕自己生气,更向父亲求肯,将管理整个府邸的重担交给自己,可现今……

  柳氏一时思绪混乱,难以自已。

  便在这时,外间传来裘管家声音,“爷,江宁溧阳的李班主和戏班花牌花玉娇特来谢赏!”

  陆宁微微一怔,原来是江南戏班,这是一路北上来汴京闯荡想闯出个名堂字号了,只是现今汴京城的曲艺界可不是那么容易进去的,以这个戏班的水准,也确实勉为其难。

  又看了秦氏和柳氏一眼,随之哑然失笑,江宁虽然便是金陵,曾经的南唐国都,现今的江南东道道署所在,但她两个孩提时,南唐便已经灭亡,对她俩来说,江宁也没什么特别的含义,便是在李府,提起昔日荣光应该也是大忌,稍一不慎传出去,便是滔天大祸。

  “令他们来吧。”陆宁应了声。

  秦氏忙起身回避,柳氏有些不情不愿,但自也去了屏风后。

  不多时,外间脚步声,李班主在外告个罪,和花玉娇行进来。

  “大官人,昨日大官人重赏,又为小父女解了围,大恩没齿难忘!”李班主说着,便要跪下,陆宁忙扶住他,笑道:“不可。”但旁侧花玉娇,盈盈下拜,陆宁便没拦住,无奈道:“快起来吧。”又道:“看茶!”

  屏风后,便闪出了柳奴奴,其实昨天和今天,陆宁对她都有点二姨娘的意思了,这种看茶的活儿,裘管家便能做,她却是自告奋勇,不过,红裤子红袄的美婢打扮,斟茶也不显得唐突。

  只是李班主哪里敢,站着双手接过茶,好一通谢后才诚惶诚恐沾着木椅的边坐了,更看都不敢抬头看柳奴奴。

  “你们是江宁人?”陆宁笑着问,正想问问江宁情形,从民人嘴里,和自己看到的描述,不知道是不是两个世界。

  “是,祖籍江宁,但我们从成都府来。”李班主小心翼翼的。

  陆宁微微一愣:“那可更远了,你们也辛苦了。”又问道:“川蜀现今怎样?百姓可安居乐业?”

  川蜀一向山高皇帝远,历史上北宋初年就爆发了李晓波王顺的暴动,两者都是盐枭,暴动原因也和吃不上饭没什么关系。

  第一百二十七章 顽疾

  “听说大官人是汴京人?大理寺,真的管得着天下所有道府的冤狱?”李班主看似不经意的打听。

  陆宁看了他一眼,笑道:“怎么?李班主遇到了什么冤屈不成?我在大理寺倒有几名好友,李班主有状子我可以代为转递,定能呈到管事的案头。”

  站在陆宁身旁的柳氏呆了呆,若几日之前,肯定以为这家伙一贯的作派胡吹大气,但现今,可真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了。

  “啊?!”李班主很是一怔,有些犹豫,看向那花玉娇,花玉娇恰好也看向他,好像,对他摇了摇头,动作很细微,常人难以发现。

  随之,李班主干笑两声,“倒也不是,我们这些乡巴佬来了京城,什么都不懂不是?大官人莫怪,莫怪!”

  陆宁心下一哂,难道,还真是来告御状的?这还真是新鲜事,以前没遇到过。而且看样子,还是这花玉娇是主,很有主见,李班主倒是要看她眼色行事。

  正琢磨之际,外面传来一阵吵闹声,陆宁微微蹙眉。

  裘管家已经急匆匆跑进来,“东家,出事了!外面来了税差,要查去年的账目。”

  陆宁早听明白了外间在说什么,心下冷笑,不消说,昨天落了他面子,马上今天就动用公器报复,厉害的很呢,其实便是昨天没惹他,如果自己不遂了他心意的话,今日之事,早晚也会发生。

  至于什么查去年账目,陈记也算无妄之灾了。

  真要较真,除了东海百行,现今怕没有店铺能如实缴纳赋税的。

  其实如此,就给了地方官员极大的便利,不贪腐都不可能。

  本来重税是为了遏制大商贾,但也不可避免落入集权模式的一种怪圈,如果某种法规,制定出来只是表面上好看,严格执行根本不可能,那就是给执法方无限的权力,成为贪腐之源。

  是以,降低税率,核定不同的免缴额度,势在必行,好在新学堂渐渐培养出的大批财会人才,可以成为新法的坚实后盾,比较复杂的纳税方法,完全能推行,当然,所谓复杂,也仅仅是在现今世界来说,是对比几十年前,甚至算术都是个大学问的情况下。

  现今来说,陈记便倒霉,去年他必然税目一文不差,如此,缴纳数倍罚资之余,人也可能去蹲大牢,店铺自然随之查封,而自己呢,损失提前交付的赁金且不说,郑元佐说不定便和税官们想办法,令自己也受到牵连。

  听着外面动静,钱掌柜应对的很好,说起新赁之店,原来的东主、账簿都不在,而且东主好似去了京城,需要前去告之。

  税差留了几句狠话,给了三日时限后离开。

  李班主见此,有些尴尬,起身告辞。

  “大官人,是被奴家连累么?”花玉娇向外走两步,突然停下脚步问,她声音清嫩,很是动听。

  陆宁笑道:“非也,和你没什么关系,他本就不知道为什么,便是觉得和我有仇怨,我有什么办法?”又道:“花小姐走路还有些不利落,回头我令人给你送瓶灵药过去,红花油,专治跌打扭伤。”

  显然想不到这明显的纨绔子弟这功夫还在关心叫足踝伤势,花玉娇滞了滞,微微垂首,纤手伸到美髻后,解开面具系带,“大官人,大恩不言谢,希望大官人平平安安,以后奴家若能……到时再报大官人恩典!”

  说着话,她螓首微微仰起,已经露出真容,却是一位花容月貌姿容秀雅的丽人,看起来便是大家闺秀,和其戴狰狞面具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一袭白裙,纤腰袅娜,玉姿绰约,大概双八年华,貌比幽花殊丽,性如兰惠温柔,却是半点也没有戏班伶人的风尘之气。

  陆宁也是眼前一亮,随之笑道:“花小姐真是美丽,戴着面具不见天日,太可惜了。”

  花玉娇俏脸微红,美眸更露出几分羞恼,自是想不到,感激又有愧之下,解下面具真诚谢恩,却忘了面前男子其实也是一纨绔,结果冒出这么一句孟浪之言。

  “咳咳,大官人说笑了!”李班主打着圆场,那边花玉娇又戴上面具,微微万福,跟着李班主离去。

  “切,什么崴了脚?装模作样的!”柳氏嗤之以鼻。

  钱掌柜匆匆进了偏厅,满脸愁容道:“东主,怎么办?便是去求肯李员外,怕他也不理会。”

  柳氏这才放过对花玉娇的品头论足,看向陆宁,见陆宁若无其事的样子,心下微微宁定。

  “我就去见见李员外吧。”陆宁笑笑。

  钱掌柜张嘴想说什么,但叹口气,事到如今也没办法,死马当活马医吧。

  ……

  虽然在客厅接见了陆宁,但李员外哼哈的很是敷衍,显然外间的事他听说了,也没打算管。

  但等陆宁拿出了五张百元的通宝钞,李员外呆了呆后,身子猛地坐正,随之才意识到什么,略有些尴尬的又靠回了座椅。

  “听闻员外和明府交情甚笃,还望员外代为通融。”陆宁还是满脸笑容。

  所谓明府,自然是指本县陈县令。

  “贤弟可莫如此说,王法在上,怎可徇私?”李员外连连摆手,但见陆宁不受他影响,而是将银票塞到了桌上茶盘之下,眼中露出满意神色。

  虽然态度并没有明显改变,毕竟半截身子都要入土了,养气功夫还可以,自不会因为对方拿出银票就突然态度判若两人。

  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李员外叹息着道:“要说,贤弟何不去城西买个铺子?何必一定要和郑郎打对台呢?”

  他想来心中也疑惑,如果说,昨日拿出一百贯钱是纨绔脾气发作,倾家荡产也要置一口气,但现今可是整整五百贯,在封丘,足够买个不小的铺面了,这家伙,还有这许多积蓄,为什么仅仅赁个小酒馆做二东家?

  “这笔钱,早到就好了!这不昨日刚到的吗?我卖掉京城老宅结账后的剩余。”陆宁懒得表情作伪唉声叹气,说话时,便拿起茶杯喝水。

  哦。李员外恍然。

  “能和兄长结交,兄弟我,也是因祸得福吧!兄长以后定不会令我吃亏。”陆宁笑着说。

  李员外微微一笑,“如此,等隔日有什么买卖,贤弟如果看得进眼,便入一股。”

  五百贯,可不是个小数目,帮人办事,李员外从中截流也是规矩,肯定要留下一两张银票,三百贯钱送到明府那里,税务那点小事自然微不足道。

  以后这文大郎再遇到疑难,明府也会记得这个人。

  不过,如果他现今只是赌口气,真的倾家荡产而来,那人情,终究用不了多久,一切,还是看他的根底。

  陆宁起身告辞时,看似脸上微笑,心内却微微发凉,多希望外间传闻都是虚假之词?实则李员外和那陈县令,并没有什么蝇营狗苟。但现实就是如此讽刺,整个京兆府,从市城到郊县,和前朝又有什么不同?真不过就是皇宫换了主人罢了。

  自己的所谓种种新制,所谓监察,所谓检法院,所谓商税规制,在这数千年古老传统碾压下,简直就是一文不值。

  这还是京兆府呢,何论京幾之外的诸道诸府?

  很有些无力,就算自己,靠着自己身份,将这封丘县,将京兆府掀得天翻地覆又如何?怕要不了几年,又一切回复原样。

  第一百二十八章 意外之变

  文园二楼,本来的五张桌台在用屏风相隔重新布局后,仅仅剩下了三张,且都临街靠窗,实际上,桌椅也都换了新的,宽大的椅子铺着厚厚绣垫,坐着很是舒服。

  外间阳光明媚,陆宁默默品着茶,圆窗对面,一街之隔,便是富丽堂皇的望江楼。

  街上人熙熙攘攘,正是早市时间。

  陆宁心思当然不是在什么望江楼上,实际上,今日是朝会时间,原本按照来封丘转几天的心思,现今陆宁应该坐在金銮殿上,毕竟,是内阁按照自己的意思,拿出新的五年筹划的详细条目之日。

  品着茶,陆宁琢磨的是,重启密监一事。

  现今密监,主要监控的只是海外几个行省,当年大齐分裂之时在敌对国家,现今的一些道、府的包打听,也基本处于停滞状态。

  而既然御史台系统实则在很多地域,都不过融为当地官僚系统的一部分,在交通不便通讯不畅的现今,也确实很难起到后世的作用,各级监察使、监察郎,是不是出污泥而不染,还是看个人操守,这就很难称得上有什么变革的意义。

  那么,可能还是要效仿很多独裁集权社会架构中的秘密警察系统了,对全国官员,从上而下进行监视,而这个特务系统,也就是密监,完全是在自己掌控中秘密行事,密监地域,以分部设在各处皇庄来划分,往下争取到各个县城,以商铺或农家为掩护,这些包打听,只有监视权而没有任何执法之类权力,也就和当地官僚完全区分开。

  或许这种白色恐怖的高压统治,才能真正起到震慑作用。

  倒也不是觉得,各级官吏都必须两袖清风,但如果国家制度,不向这方面努力,那么,最终官吏行事,只会更加肆无忌惮。

  不过说起来,密监系统,自己在,倒也没什么,不管什么泥鳅,也掀不起大浪,但自己不在的话,很可能会演变成比东厂西厂还可怕的恐怖组织。

  只能说,走一步看一步吧。

  何况,其实现今最重要之事,从历史角度,当然是提高大齐整体的生产力,官吏清廉还是贪腐,可能在后世人看来,根本不值一提,从文明发展的角度来说,其只是细枝末节,只是,如此想的话,对这片大地上真真实实活着的人群,尤其是底层之民,就太不公平了。

  正琢磨之际,脚步声响,裘管家匆匆进来,“东家,有汴京来的家书,信差在外候着呢。”

  陆宁微微一怔,点头道:“叫他来。”

  是永宁,派遣的御前司信差,在大齐境内,内府有“御前司”知道自己的行踪,遇到疑难,负责传递书信等等,当然,信差肯定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但其纪律严明,送信的小伙子知道自己的职责,送上书信,等陆宁阅过,询问道:“大人可有回信?我需要等几日?”

  陆宁脸沉如水。

  信里却是说,按照汴京千里加急送到川蜀道的令谕,从川蜀道派出前往逻些城宣抚的使者及随从,被逻些王割了耳朵驱逐,更有些随从和士兵遭到杀害,川蜀道急报刚刚入京。

  显然,逻些王极为狂妄,虽说他身边王公大臣显然有被赵匡胤收买的已经和赵匡胤沆瀣一气,但根子,还在逻些王对大齐,并没有足够的敬畏。

  逻些便是后世的拉萨,但现今来说,从吐蕃帝国瓦解,各地贵族纷纷灭佛,正是佛教所说的末法时代之一,而且便是吐蕃帝国时期,其佛教教派也和后世慢慢形成的藏传佛教完全不同。

  是以,逻些一地,现今和吐蕃很多地域一般,屠杀曾经有大量土地的寺庙僧侣,其实便是回复了以往的奴隶主、原始部落弱肉强食的时代。

  这些分裂的大奴隶主,其实力本来微不足道,但偏偏,位于距离成都也两千多里外的天巅之地,这还是直线距离呢,而且,不说这山高路远后勤严重不便的距离,其三千多米海拔,对中原士卒的作战难度也可想而知。

  本来,此事该当从缓,至少推迟个十年八年,火器更加成熟,那征伐的难度也会小许多,现今的话,大军讨伐,那就是个无底洞,尤其是,从某种意义上,如果数万精兵的话,那两千多里,完全可以看作无人区,从当地根本无法补充粮草,只能靠后勤运输,加上在逻些高原作战的难度,不管胜败,都会大大消耗国力。

  却不想,这逻些王狂妄至此,这是一点退路都没给自己留。

  这都置之不理的话,大齐颜面尽失,如何威慑海外诸国?臣民们也不会答应。

  琢磨着,陆宁道:“你就在此等会儿吧。”

  令裘管家拿来纸笔,陆宁琢磨着,洋洋洒洒写了几页,用火漆封了,交给那信差,信差行礼而去。

  抬头间,陆宁微愕,却是不知不觉,日头升上了正南方,已经是晌午时分。

  “小癞痢,让老丁炒几个好菜。”陆宁对外面喊了一声。

  ……

  饭点,文园楼上楼下,一个客人没有,对面的望江楼却是人头攒动,笑闹声传到文园掌柜、伙计们耳朵里,显得是那么刺耳。

  楼上,陆宁主位,秦氏和柳氏一左一右,桌上鸡鸭鱼肉都有,陆宁无奈,这老丁以为的好菜,就是各种肉类多多益善了。

  看着风姿绰约的两个美人,陆宁又是一笑,这几天,还真是有点小家过日子的感觉,一妻一妾,妻端庄贤淑,妾美貌善妒。

  真有点舍不得走。

  心下叹口气,陆宁道:“过几日,我要出趟远门,可能要个一年半载都说不定。”

  寻常的话,从汴京行军到逻些,怕都要一年时间。

  但自己已经令枢密院极令川蜀大营、贵州女王陆贵平、遵化军等,选山地精锐入在成都集结,自己到时候再从这些千挑万选的高原兵中精中选精选个几百勇士,配备最好的火器,闯一闯这逻些龙潭虎穴。

  未免劳民伤财且陷入无休止的征战,也只能自己再次御驾亲征了。

  自己便是等三个月再去成都,也完全来得及,各地精选的高原兵也就是刚刚进成都府。

  但自己恰好去贵州看看小女王和蓝婵,也就要提前动身。

  加之出发前,也要安安稳稳处理一段时间国务,将密监的筹划布置下去,是以,在这封丘的生活,只能暂时告一段落。

  至于所谓陈县令、郑大官人等等人,马上垮台就是,不过便是死了,也只能做糊涂鬼了,打破他们脑袋,也不会想到是因为自己。

  想着,陆宁摇摇头,拿起筷子,“起筷吧!”

  秦氏和柳氏听到陆宁言语都是微微一怔,秦氏随之轻颔螓首,她自然明白,圣天子该当是有要务,或是对此间生活已经感到无趣,而自己,只能在此等下去,便是十年八年甚至一辈子再见不到他也不稀奇,若想再见到他,只能期望他将来有一天,再次心血来潮来宫外扮作平民游玩,而且,还要他想起封丘,还有这样一个文园。

  想想,心下便有些黯然,也不知道,为何会如此。

  原本,应该如释重负才是,毕竟,便是跟在了大皇帝身畔,最终却还清清白白,对得起从浲。

  另一边的柳氏,却诧异的睁大美眸:“一年半载?爷,那这里怎么办?你,你要去哪里?那爷说的‘小说’还印不印了?还有那郑元佐,来欺负我们怎么办?”

  “你该怎么做做你的。”陆宁笑笑,“等我归乡,看你帮我赚了多少。”

  “可是……”柳氏正要再说,外间裘管家声音,“东家,西关的王婆求见东家。”

  陆宁呆了呆,心说什么鬼?但正不知道该怎么给柳氏解释,也懒得解释,起身道:“领她去花厅。”又对秦氏道:“这个春兰,你得好好管教管教了!以后用膳,别让她上桌了。”

  柳氏一口气差点憋死。

  她感觉得到,虽然秦可卿在这家伙身边比自己久,但这家伙分明没碰过她,要说,自己才是这家伙此处外室的真正女主人,却不想,不过多问了几句,这家伙立刻翻脸,马上视自己如无物,话都不再和自己说,而是吩咐秦可卿管教自己,话里话外的意思,自己上桌的资格都没了,又变成了此间的婢女。

  看着这家伙施施然走出去,柳氏咬着红唇,心里,却微微有些惧怕,如果真从此失去了这家伙的欢心,那可如何是好?

  秦氏看着她,轻轻叹口气道:“嫂嫂,一切听爷的就是,万事不用忧心。”

  柳氏斜眼瞥着她,突然道:“他到底是什么人?你知道是不是?是哪位令公的公子?是不是?”

  秦氏连连摇头,转头不敢看她,免得她再逼问。

  柳氏心下冷笑,看来她是真的知晓了,不过想想今日刚惹怒了那个喜怒无常的家伙,别再触霉头了,早晚能从这狐狸精嘴里打听出来那家伙的身份就是。

  ……

  听着王婆的唠唠叨叨,陆宁还在琢磨,离京前,莫忘了见李从倖一面,若真是个人物,该当人尽其才才是。

  对面的王婆,脸上粉搽的特别厚,一说话,白粉噗噗的往下落,令人不忍直视。

  王婆却是要从开天辟地说起一般,介绍她是什么人,多么忠贞纯良,有口皆碑,又说她和李员外的发妻陈夫人,还是少女时代的好友。

  陆宁听得莫名其妙,王婆又话风一转,说想不到那外地戏班的花玉娇,还是挺标志的可人儿,品性也贤淑温柔,陈夫人特别怜惜她,还想收她做义女呢。

  “这不嘛,陈夫人想到,她孤苦伶仃四海漂泊实在可怜,女孩子嘛,终究还是寻个好归宿的好,要说年岁相当的本县人才,陈夫人盘算着,也只有文大官人了,这不,就遣派老奴来牵个红线,便纳了她入外宅如何?”

  陆宁听着,心下已经雪亮,什么陈夫人怜惜她?若真怜惜她,那收为义女,寻个正当人家婚配有何难?还是觉得伶人身份低下,从良也就是妾侍的命。

  而且,定然是李员外起了纳花玉娇为妾的念头,自己送上那五百贯之后,已经成了李员外眼里的红人,陈夫人觉得将花玉娇配给自己,加之她从旁威压,这件事情才能圆满解决。

  “随意啊!”陆宁懒得听王婆唠叨,反正自己外宅,多一个人不多,少一个人不少,能帮人解脱困境,不过举手之劳。

  至于李员外什么感受,根本无关紧要,暂时不令其垮台,多享受几年生活,自己也算对得起他多少算帮过自己的缘分。

  但会受到即将在封丘刮起的风暴影响是必然的。

  第一百二十九章 密监

  绿柳依依,凉亭中,陆宁慢慢喝着茶水。

  对面是一个白面男子,皮肤苍白的没有血色,而且,不时身子就会颤抖,很神经质,心理显然也遭遇了重创。

  这就是李从倖,柳氏之前夫,曾经的江南国主李景遂之长子,后主李煜的堂兄。

  短短几个月,李从倖就险些死在苦牢中,但他倒是命大,根本没人好好医治,他却硬生生撑了过来,就在又要被送入苦窑中时,内府密令到,他被人接走,休养了一段时间,今日见到了陆宁。

  这里是汴京的东海客栈天字房间的一处小院,天字一号院,很是幽静,也长期为一位神秘贵客留着,这客人,就是陆宁。

  在陆宁左右,坐着五个人,三男二女,任意一人,在大齐国都是翻江倒海的尊贵人物,此刻便如同五个寻常奴仆婢女,小心翼翼坐在一旁,听陆宁和李从倖说话。

  陆宁当然不是以帝王身份和李从倖相见,和他聊了会,心下便很畅快,果不其然,这家伙,对人体结构功能及解刨尸体有一种迷恋,不过严格来说,他显然不是为了科学研究,这种迷恋,有一点病态,只是无意中,他这种特殊的癖好,会成就大齐医学史上里程碑似的进展。

  “好,送他去吧!”陆宁摆摆手,立时便从两侧闪出几名便装侍卫,引领李从倖离开。

  看着他背影,陆宁心里轻轻叹口气,从此后,一辈子都被软禁着做科学怪人,也真是可悲,不过,以后青史留名,安排在他身边的学徒将来都是大齐医学界开端的泰山鼻祖,他又不能说不幸运。

  至于生活享受等等,当然也不能亏待了他,寻几个爱他才华的美女和他相伴一生才是。

  柳奴奴,倒是不能还给他了。

  胡乱琢磨着,看向左右之人。

  这三男二女,依次是甘二郎、尤三郎、高公公、聂夫人和赵夫人,现今密监的五巨头。

  高公公和聂夫人、赵夫人都是二十年前自己从旅顺抢百贯马时一并救出来的。

  归国后,三人便入了密监,高公公是密监奠基人之一,聂夫人和赵夫人,更密监最早的女间谍,曾经在汴京和金陵作为名妓探听消息,虽然都没派上大用场,但毫无疑问是密监最早的骨干分子、王牌特工。

  聂夫人和赵夫人现今都四十许人,但都徐娘半老风姿绰约。

  她俩都是后晋末代皇帝石重贵最宠爱的皇妃,和石重贵一起,被契丹人俘掠带去北国,又被契丹贵族霸占,后被自己解救心甘情愿为了自己的大业付出一切,一生很是坎坷,正因为此,她们两个也都锻炼出了非同一般的才具,渐渐的,晋升为密监重要的主官之一,地位仅次于甘、尤、高三人。

  十几年前,陆宁便宠幸了她两个,倒不是因为她们姿色,而是怜惜她两个,希望她俩能有个感情寄托,毕竟,曾经想给她两个指婚,却不想对自己千依百顺的两人,此事上,险些用自尽的方式酿成一桩大悲剧。

  两人留的绝命书说的清楚,她两个终生都是大皇帝的奴仆,大皇帝要两人嫁人,两人不敢不从,但所嫁之夫,若背后稍有对大皇帝不敬言语,两人虽离开密监,但也不敢不报,如此,便是对夫不忠,对家不仁,终会落入下场凄惨之局。

  两人信里直言,对大皇帝再是忠贞之人,私下未必对大皇帝种种举措没有一丝怨言,是以,她俩宁愿不嫁人,免得最终凄惨收场。

  对这两个敏感到不相信一切,也不相信自己会迎来什么幸福生活的女子,陆宁怜惜不已,和她俩喝酒聊天令两人开怀,最终,却演变成大被同眠。

  不过不得不说,宠幸她两个,那是别有一番滋味,两人本都是尤物,石重贵千挑万选出来的美女,但在自己面前,都自轻自贱觉得残花败柳之身,自己碰一下都脏了手,而她俩侍奉自己的方式,也是那么的奇特难以描述。

  从那晚之后,聂氏和赵氏,都有了勃勃生机,不似以前死气沉沉好像活着除了报答自己恩情外再没别的意义。

  也听说,灭契丹后,还在世的几个仇人被聂氏、赵氏折磨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对此,陆宁也并没有深究。

  今日,将他五个召来,陆宁简单聊了聊,在各皇庄设密监分部,管理诸府、诸州、诸县的密监房。

  大齐二十余道,划为五个大区域,分别由五人管理。

  又设密监主薄司,统筹联络各区,在五人直接管理之下。

  陆宁说到这里,笑着拍拍手,“你们几个,都出来吧!”

  从旁侧厢房,立时走出一排莺莺燕燕,都是个顶个的美女,穿着绿军装,别有一番英姿勃勃,为首的,是甘英秀。

  前不久,一路走走停停的贞义女营终于回到了汴京,她们从神望岛,到南域行省,经大理进入川蜀,再来汴京,因为物资众多,且骆驼很多地段不成乘骑反而成了需要舟船运输的包袱,加之路上宣扬威德,是以现今刚刚回到汴京。

  厢房里十名女兵,正是青娥第一班,甘英秀、李师师、徐冬冬、大小舞等等十名佳丽,都在南域得到了陆宁宠幸,也仅仅她们这一班才得到宠幸。

  这排英武女兵,都单膝跪倒在陆宁面前,陆宁笑道:“这密监的主薄司,你们便是十名主薄,授甘英秀为主薄令、主薄司司令,再由你们挑选属员,从此听从五位密监令号令。”

  甘英秀等人齐齐称是,清脆又整齐的莺声燕语,甚是悦耳。

  甘二郎等五人刚刚听大皇帝说起主薄司职权,都听得明白,这主薄司是在五人指挥下承上启下的号令中枢机构,任何命令,都从主薄司发出,都瞒不过主薄司眼目。

  这当然不是大皇帝不信任他们,而是大皇帝一贯作风,眼见密监将会成为一个极为庞大极为重要的庞然大物,大皇帝自然会制衡密监的权力。

  自己五人,指挥主薄司,又和主薄司形成一种互相制衡的关系,而主薄司这位甘司令,隐隐的,便是密监的第六人。

  “她们刚刚入行,应该还有很多不明白的,不过,新密监说是刚刚筹备也不为过,你们五人,这段时间多教教她们。”陆宁笑着说。

  甘二郎、尤三郎、高公公、聂夫人和赵夫人,忙都站起躬身称是。

  陆宁笑道:“好了,我走了,你们聊吧!”站起身,看着甘英秀英姿飒爽,李师师淑婉妩媚,徐冬冬巨峰高耸身材火爆,大小舞灵动身轻如燕,其余五名美少女也各有各的靓丽,十名绿军装莺莺燕燕站在一起,更是一道美妙无比的风景线。

  一时便有些心热,但终究还是摇摇头向外走,听着十名靓丽女兵整齐清脆的娇啼:“恭送圣上!”心下咬咬牙,看今晚怎么收拾你们这些小妮子。

  第一百三十章 众生

  陆宁再次回到封丘是一个月后,也是准备几日后动身前往贵州之时。

  望江楼被贴了大大的封条,甚至短短时间,这座昔日金碧辉煌的楼宇好像就破败了不少,没有人气,建筑物好像衰败的特别快,当然,也可能是心理作用。

  陆宁刚进文园大堂,钱掌柜就兴奋的迎上来,叽里呱啦语速太快,让人都听不清楚。

  他太兴奋太激动,说得是最近封丘大案。

  从陈县令,到主薄、各房主事倒了一批,郑元佐等数名钻漏洞屯田的乡绅受到牵连,便是李员外都没能独善其身,但结局算最好的,家产大半被抄没,包括其大宅子也没能幸免,被削去了员外郎的号位,留下了一处小院和几十亩薄田生活。

  陆宁自己没关注此案,但查办此案的大理寺主官是杨昭亲信,得杨昭吩咐,将陈县令和李员外供述里曾经收受文大郎的口供隐去,不过这次杨昭聪明了,从陆宁处求了道手谕给亲信看,免得这比较忠直的亲信转眼去告发自己。

  ……

  文园里,很是有了些客人,陆宁只能在后宅花厅用餐,隐隐就有些不习惯,现今越发喜欢用餐品茶时能登高望远。

  秦氏好似有些开心,话也比以前多了些,说起李员外被巨资,到处筹钱不得,陈夫人来求到她头上,却没想到她能拿出千贯钱来,是以最终才能将城东小院和几十亩薄田留下来。

  这是陆宁走前交代过她的,如果李员外家来借钱,可借他千贯,但需叮嘱他们,不要对外说起。

  而李员外、陈夫人,怕是求之不得,最终还能落下个宅子和一些田地,已经是他们最后的颜面,又怎会主动对外说起钱是借的?

  听秦氏叽叽喳喳,陆宁莞尔。

  随之她意识到什么,俏脸一红,垂下了雪白脖颈和螓首。

  柳氏青衣青裤,侍立在旁,陆宁走前,她的身份,从隐隐的二姨娘,又贬为了婢女。

  但此刻看她,好似没什么不愿意的,特别殷勤主动的做事,媚笑嫣然。

  “转性了?”陆宁奇怪的打量着她。

  “爷,奴以前不懂事,您莫生奴的气……”柳氏小心翼翼的,然后,小声嘀咕,“奴现在知道了,爷原来是皇贵妃娘娘的弟弟,何苦来作弄奴……”

  陆宁一怔,那边秦氏俏脸微微一白,虽然没说出圣天子身份,其实说了,怕柳氏反而不信,但说圣天子是一位皇妃的弟弟,终究怕圣天子动怒。

  “又给你主母使绊子,你呀,就一辈子婢子命了!”陆宁摆摆手,看向秦氏,笑道:“好久不见,你身体安康就好。”

  秦氏美眸,微微露出感动之意,垂首小声道:“谢爷关怀。”

  陆宁笑笑,这一瞬,真有自己是明事理的好丈夫,训斥喜欢挑拨离间的妖娆小妾,为正房安心的感觉。

  却不知,秦氏心如鹿撞,从未想过,圣天子会说出如此言语,不但缓解了自己的恐慌,那话语入耳,便如九天来的圣音,声声令人心中激荡,令人头晕晕的,不辨是真是幻。

  能听圣天子说一言,对大齐所有子民来说,那已经是不知道几辈子修来的福分,终于圣天子温言问候之言,那真是寒冬中突然春风沐身,令人飘飘然不知何处。

  小小微末之妇,真是九世的福气了。

  秦氏心内激荡,柳氏却是气得直翻眼白,但这玷污了自己随之变脸的家伙,终究比自己想象的身份尊贵的多,倒是不能不继续讨他欢心,若不然,已经玩弄了自己又觉得厌烦,多半就会将自己送人,说起来,还是那狐狸精高明,如此,这家伙才觉得她更金贵吧?

  “啊,爷,花小姐恰好今日去看望李班头,我已经着人去喊她了。”秦氏突然想起一事。

  陆宁微微颔首,奇道:“她没走吗?”自己根本没等花玉娇过门,但走之前和秦氏说过,她来去自由,这里就是暂时留她栖身,不几日,这里便云开见日,原本权贵都会倒大霉,到时候你告诉她离去就是。

  “没有。”秦氏微笑道:“看来花姑娘,是个知恩图报的人。”

  柳氏又咬了咬红唇,又是个小狐狸精,不知道自己给了她多少闲言碎语,但她就是没被自己气走,还赖在这里了。

  那小狐狸精,应该还是个处子,这却有些不妙,很多男人,还是很在意的。

  “刻书的事,办得怎么样了?”陆宁突然看向她。

  柳氏一呆,这家伙走之前,对她也没个好声气,她也就没敢抛头露面去汴京里联系坊刻之事。

  又摇摇头,陆宁自去喝茶,心里,却很有些好笑,这小妇人,欺负起来还挺有意思。

  柳氏却是懊恼的肠子都有些青了,但这家伙,以前以为他蠢笨,现今却是发现根本琢磨不透他,实在是喜怒无常不好伺候。

  “爷,还有一件事,花姑娘,是准备来汴京告御状的,她父本是成都府的富商,蒙冤下狱,李班头是她家以前豢养的戏班,感念她家恩情,这才万里迢迢,陪她来京城告状,其余详情,花姑娘倒未对我说,她告诉我这些,是说留在此间,怕给爷招来祸患,是以向我坦白,我当时宽慰她无妨,不知做的对不对。”秦氏说着,心下叹息,冥冥中自有天意吧,那小姑娘,运气还真是不错。

  成都府?陆宁愣了下,过几日自己去贵州,最终的目的地,正是成都府。

  脸上不动声色,陆宁点点头:“知道了,你自然做的对。”

  想了想,陆宁道:“一会儿,我去李员外那里走一走,钱掌柜方才还说,那曾经帮过我的李记布行的王掌柜也受了牵累,无妄之灾,很是凄苦,他是个人才,回头我倒要见见。”

  秦氏轻轻颔螓首。

  心下知道,这封丘县的惊天巨变,无数人命运随之改变,或跌入深渊或加官晋爵,也不过是面前人一个念头而已,莫说这小小封丘了,天下人的福祉,海外群蛮的万万人头,又何尝不在面前之人一念之间?

  想想能坐在这人面前和他说着家常话,天下人中,又有几人有此奇遇,有此福气?

  第一百三十一章 偶遇(上)

  李员外家的小院倒也还不错,不过就算遣散了所有奴仆,一大家子十几口人挤在这小院中也显得窘迫的很,左右两间厢房,住着李员外两个儿子两家人,正房一明两暗,住着李员外和一妻两妾,还有孙子孙女几个。

  李员外年轻貌美的小妾都已经放免,还跟着他的两个妾侍都是上了年纪,也没其他地方好去,其长子也是如此,本来有两房小妾,都借这个机会向县署申诉,光明正大离开了李家,此也是大齐新政,妾同样拥有自主的权利且可以和夫妻一样,提出和离,只是大多数时候,这只是一纸空文,或许只有李家这种情况,地位低下的妾们才有勇气提出和离。

  堂厅里,几个毛孩跑来跑去,内屋传来孩童哭闹声。

  陪陆宁喝茶的是李家长子李辅正,他吆喝着要几个打闹的孩童离开堂厅,神色很是尴尬,毕竟以前和陆宁见过一面,那时候,还很是居高临下的心态,感觉这文大郎只是来巴结自己家的底层商贩。

  而现在,却是自己家里欠了千贯的大债主。

  甚至,自己夫人都要荆钗布裙,在旁斟茶倒水。

  李辅正真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但偏偏父亲称病,只能自己来接待。

  李员外抱病不出,陆宁明白,还是面子作祟,见到自己,会无地自容。

  如此,没有再见面的缘分,自己也就算仁至义尽了。

  ……

  从李家出来,又去买了几色点心,高二郎在旁拎着,陆宁准备去拜访下那原来李记布行的王掌柜,听钱掌柜说,李记布行被抄没,王掌柜在外人看来,自然身上有了污点,没人再敢请他,他多年的积攒,也大半付了罚金。

  走在青石板路面,看两旁商铺,许多都上了板,显然封丘这场狂风骤雨,令原本的商界大受打击,一时怕缓不过元气。

  渐渐的,从主街东拐西拐,渐渐青石路面变成了杂草丛生的泥泞土地,木楼砖房变成了土坯房。茅草屋,显然,便是汴京郊县,光鲜亮丽也永远是表面文章。

  一阵喧闹声和起哄声,却是前面一处土坯房外,围着一圈人,有人大声嚷嚷着,陆宁耳明眼亮,立时蹙眉,那人群中正挥着手臂大声吵吵的正是杜小三,和高二郎一起被招募做自己的护院,曾经白拿了自己几贯银票不说还白喝了自己不少酒,而且可能早就被郑元佐收买刺探消息来的,郑元佐盯上秦氏和柳氏,应该不是在李园听戏临时起意,很可能早就听杜小三添油加醋描述秦氏和柳氏了。

  若是从此再遇不到他,这种烂茶渣自也不值得因为他还要吩咐人去报复,但算他运气不好,今天却是撞到了。

  沿着两旁草屋中的土路大步走过去,高二郎忙跑在前面,分开人群,却见半圈人围着的草屋前,却是个馒头摊子,黍米面馒头,现今平民充饥的主要食品,虽然汴京之内,大米白面很常见,但汴京平民,在地方上,最少也是小富之家的生活了。

  又有灶台,冒着腾腾热气,好像是熬得汤,杜小三正耀武扬威威胁两名布裙女子,“大爷就是吃你的蒸饼硌了牙,你赔不赔?!”

  前唐通常都是两餐,到了现今,和宋代一样,三餐渐渐普及,不过和后世不同,三餐中,现今早餐最重要,因为不管平民商贩还是官员,早晨是最重要的办公做工时间,是以早餐最重要,其次便是晚餐,午餐则通常便是弄些小吃随意填填肚子。

  而这馒头摊,或者说蒸饼摊,其实卖的就是早餐,现今早餐,通常都卖到中午,因为还是有习惯两餐且日近中午才开始用餐的人群。

  高二郎突然咦了一声,在陆宁耳边道:“东家,听话风,好像是颜夫人,郑大官人的夫人。”

  陆宁本来注意力在蒸饼上面,琢磨着,开春后,张洎等罪犯三百余人,搭乘了三艘大船,又装满物资出海,航线就如自己所说,北上,从白令海探索美洲大陆,虽然承诺了发现新大陆还能安全回转可免罪更赦免亲眷等等条款,但十有八九不会有什么好结局,玉米面窝头、饼子之类,进入中原,还遥遥无期。

  此时听高二郎言语,陆宁微微一怔,便向那两名布裙荆钗的女子看去。

  此时,这两名女子正想回屋,杜小三不让去拦,其中一名娇小少女展臂挡住他,喝道:“杜小三,你到底想怎么样?!我家主母说了,外间蒸饼全赔你,还不行?”

  杜小三嗤之以鼻,“啧啧啧,你个小贱婢,还以为是以前吗?你家主母,还是颜夫人?她叫什么来着?对,颜若兰,来来来,给大爷赔钱,谁要你的蒸饼?”

  陆宁倒是第一天就听钱掌柜说了封丘谁谁出事了谁谁蹲了大牢,郑元佐自然是钱掌柜第一个提到的,家产田地全部被充公,违反《赎田归公令》已经是重罪,其后又被检法院抽丝剥茧查出许多罪状,被判处终身苦役,他的亲眷或有罪,或被连坐。

  但颜若兰,因为父亲是在战场上战死的军卒,是以降罪一等,她又没参与郑元佐的各种罪行,仅仅是因为作为妻子,享受了非法得利而受益是以连坐,降罪一等,也就被宽大处理,带了忠心耿耿的贴身奴婢,不知道去了哪里生活,却原来,在这里卖蒸饼度日。

  其兄长县署颜主薄,虽也因为父亲降罪一等,但犯的事不少,降了一等还是徒刑,不过变成了五年刑期而已,但本朝徒刑,劳役很重,五年刑期,不死也要脱层皮了。

  “叫杜小三滚过来。”陆宁微微蹙眉。

  第一百三十二章 偶遇(下)

  杜小三晃晃悠悠来到陆宁面前,拿眼斜瞥着陆宁。

  虽然封丘近来变动不小,但在他看来,自然不觉得一个小酒馆的二东家能将他怎样。

  陆宁蹙眉,便是现今身份,自也懒得动手教训一个小小青皮。

  高二更不是那种上来就动手打人的人,自己总不能叫高二打个几银元的。

  现在倒后悔身边不跟个近侍了,如刘大方、高神宝这种谒者。

  “牙硌了是吧?我来赔!”陆宁挥挥手,“高二,给他个银元宝。”

  “凭什么你赔啊?!”杜小三翻着白眼,满脸不屑,可听到后面,微微一怔。

  高二郎犹豫了一下,从钱搭子里摸出一枚银币递给杜小三。

  杜小三接过,掂了几下,上下打量陆宁几眼:“今日看你面子!”转身喝道:“散了散了,有什么好看的?!”

  怕他的人挺多,立时一哄而散,几名看来也是混混青皮模样的汉子,凑到他身边,起哄要他请客,哄笑声中,杜小三回头喊道:“文大,算你大方,够意思!”领着他的同夥,吆五喝六的晃荡着离开。

  陆宁撇撇嘴,又觉得好笑,本来见到他恶向胆边生,想教训他一顿,末了,还赔了一贯钱,这就是老实做生意的商贩的无奈吧,遇到这种泼皮,只能给钱了事。

  下次吧,总有惩治他的时候,到时候连本带息。

  转身也想走,脚步声响,那小丫头跑过来,“这位公子请留步,我家夫人要给公子写一张债券,以后慢慢将钱还给公子。”

  陆宁笑笑,说:“不用了!”又想了想道:“明日,你可和你家夫人去告官,可去文园传我这家丁做证,那杜小三坑蒙拐骗,官家不会不理。”却想看一看,既然这颜夫人已经免罪,又是父亲战死疆场的抚恤户,官方称为的“荣卫户”,现今被青皮欺负,倒要看看封丘的新县令如何做,而且,自己也算出口恶气。

  小丫鬟一呆,陆宁已经和高二郎施施然而去。

  ……

  后宅偏厅里,满桌丰盛菜肴。

  “如我先前说的,要出趟远门,可能要一年半载……”陆宁琢磨着,又笑道:“你们嘛,就做点自己喜欢做的事。”

  餐桌旁坐着三名如花似玉丽人,秦氏、柳氏和花玉娇,柳氏这也是陆宁回来后,第一次被允许上桌。

  花玉娇倒是落落大方,今日陆宁还是第一次和她见面,柳氏背后早就嘀嘀咕咕,说花玉娇经常借口去戏班里,而且在戏班留宿,就跟这几日一样,这可不是我嚼舌头,爷你回来几日,看她都不肯回来。

  陆宁也懒得理会柳氏,至于花玉娇在做什么,甚至拿文园当成了客栈,那也随她。

  “大老爷,奴蒙您解救收留,该当谢谢老爷!”花玉娇起身,盈盈下拜。

  陆宁笑笑,“你这也是要去了么?”

  “是,再留在这里,怕连累了老爷,若天可怜见,奴再有和老爷相见之日,必重重报答老爷的恩情。”说着话,花玉娇稽首。

  陆宁想了想,终于还是问道:“你告的是,川蜀道哪一位大员?”

  花玉娇轻轻摇头,“还是那句话,不能再连累老爷,老爷什么都不知道才好。”

  陆宁点头,想来这段时间,花玉娇和她的忠仆李班主一直在策划打探告状的事情,现今有了些眉目。

  “好,起来吧,今日酒菜,是为我践行,也是为你践行,祝你马到成功!”

  陆宁也不想多问,但也准备令密监注意此事,看最终会如何。

  花玉娇又磕个头,这个起身。

  陆宁正要说话,随之看向厅外,“老裘,进来吧。”

  裘管家立时颠颠进来,满桌作个揖,赔笑对陆宁道:“老爷,可真是大快人心,刚刚县衙大堂,那杜小三被狠狠打了板子。”

  陆宁微微颔首,那杜小三并没有太大的劣行,是以仅仅被判杖刑,但在大齐司法体系下,这也算是有了案底,再犯事,就不是这么简单了,必然徒刑起步。

  “来吧,我们走一杯。”陆宁举起酒杯,看着秦氏、柳氏和花玉娇,心说自己这新外室组合,比起当年的文总院府,可显得有些奇怪,而且,马上就有一个,要正大光明离开,想想,也真是一个奇葩的家庭。

  ……

  康华园泰和楼,虽然只是建在高高土坡上,但因为汴京一地是大平原,最近的山峦也在两三百里外,是以,泰和楼上,很有俯瞰整个大地的豪情,近处,是康华园连绵不绝烟雾缭绕的原始森林,远方,繁华无比的汴京城内城、外城和市城轮廓清清楚楚,密密麻麻的房屋楼宇,黑压压一片一片的,远远也能感觉到这繁华大都市的车水马龙。

  泰和楼楼高五层,金黄琉璃瓦在日头映照下越发金碧辉煌,远远看去,便如仙家宝塔。

  此刻,陆宁就在泰和楼五层之上眺望远方。

  在他身旁,和他一起登高远眺的雍容华贵的凤冠贵人,正是永宁皇后。

  “又要领羸弱之兵深入险地,陛下身边,真是无可用之人。”永宁轻轻叹口气。

  陆宁笑道:“朕的才具武勇,天下只此一份,又有什么办法?”

  永宁无奈,白了他一眼。

  陆宁又笑:“朕若不是英明神武,皇后你当年也不会死赖着要嫁我了!”

  “谁赖着要甚么了……”永宁又白了他一眼,随意轻笑,望着远方汴京巨城,眸中隐隐有恍惚之意,想来,思绪回到了二十年前。

  陆宁捏了捏自己臂膀,说:“你也不用担心,我比当年好像还越发体力好了,感觉身子骨,越来越铁打的一般。”

  永宁无奈,这位登高一呼,统治着亿万万子民的天下之主,谁会想到,和当年一般,还是喜欢自吹自擂?被那些内阁重臣看到他现今模样,怕都会以为天塌了吧?

  轻轻倚在陆宁身畔,良久后,幽幽道:“陛下,妾当年,却从未想过,会有今日之荣宠,陛下统御天南地北,十余年间,拓地万里十万里,创不世霸业,历代圣君,皆不及陛下远矣。”

  陆宁笑笑:“哪有那么夸张。”但见永宁眸中崇拜之意,心下也自得,当年是多么骄傲的一个女子呢,现今,却成了自己的贤后,后宫也算管理的井井有条,没有出过什么太出格之事。

  轻轻揽住永宁,转头看向远方,再不说话。

  第一百三十三章 西征四都

  从贵州入川蜀,再到康定镇时,已经是盛夏时分,当然,陆宁在贵州盘桓了近月时间,反而现今最耗时间的长途跋涉,对陆宁来说,用不了几日。

  康定镇,从地理位置,距离川蜀道的雅安府更近,但其直属川蜀道管理,也是现今大齐川蜀道最西部的边镇之一。

  不过从法理上来说,康定西三百里的雅西州还属于大齐疆域,只是雅西州为羁縻州,由内附大齐的波窝王家族世袭刺史。

  而不管康定镇也好,雅西州也好,都曾经是吐蕃帝国的领土。

  现今西南吐蕃地方向大齐疆域就是如此,通常边镇比之前代西移了许多,然后,又有两三百里内附的吐蕃部族为缓冲。

  只是吐蕃地辽阔无比,便是波窝王统治的最西的羁縻州雅西州,距离逻些城,直线距离也有一千七八百里,如果是真正行军,要走的路程,那更不必说。

  ……

  营帐中,陆宁端坐,烈炎营四名都头肃立,但脸上激动都难以自抑。

  四名都头都是年青的小伙子,第一都都头呼延丕显,今年刚刚十八弱冠,为枢密副使、辽北兵马总管呼延赞的长子;第二都都头马知节,年二十二,将门虎子,其父马全义官至泸州将军,但十年前已经过世;第三都都头罗大兴,贵州籍贯,出身乌蛮部落,身材短小,但黑黝黝肌肉虬结,看起来就是个小牛犊一般精壮;辎重都都头赵守礼,出身雅西吐蕃部落,黑红面膛,二十出头的他,常年风吹日晒,倒好似三四十岁的面相,不过同样身上鼓鼓的腱子肉,更有难言的凶悍气息。

  四名都头中,呼延丕显是陆宁小时候就抱过的,甚至呼延丕显这个名字也是陆宁赐的。

  其父呼延赞,是最早跟随陆宁的高级将领之一,现今已经高居枢密副使、辽北兵马总管,当然,所谓兵马总管,只是民间俗称,按照大齐官制,境内各大营及招讨使由攻击性改为中性,毕竟,诸大营并不是招讨大齐子民来的,而是要保家卫国,是以,大营改为地方兵马总司,招讨使,改为司令,呼延赞官位为枢密副使、辽北兵马总司总司令,也是名副其实的令公了。

  呼延丕显,是从京城而来,来得不仅仅是他,还有二十名羽林卫。

  不过,除了呼延丕显,其余二十名内卫,和那些被遴选为羽林郎的贵族子弟不同,他们出身多很贫苦。

  呼延丕显,也是现今大皇帝驾前的内侍卫长。

  此次深入不毛编为烈炎营的西征小股,共五百五十多人。

  二十名羽林卫,三都正卒,又有二百余名辎重卒。

  此外,还有枪械工匠、随军医师数人。

  二十名羽林卫,都来自京城,操控使用大皇帝亲手打造的“神火击”。

  这种神火击,其实就是后装线膛枪,且使用长型弹丸,又有可装卸刺刀,不但装弹及发射速度、射程、精度大大提高,也有了仓促下近身接战的能力。

  这是陆宁在京城工匠房领着一众工匠鼓捣出来的,只是工艺复杂,难以在没有陆宁的情况下普及到诸军械场工匠,到现今,也不过打造出了三十多杆可以正常使用之物,被全部带来了,二十名内卫,也本就是一路实验使用这些枪械的羽林卫,操作起来,得心应手。

  其余三都正卒,使用的就是已经正向全军普及的撞击式燧发枪,突破性的进展是将弹丸和发射药装在同一个纸筒内的内装枪弹,装填时将纸筒撕破(咬破),把发射药和弹丸一块装入枪膛中去,既简化了装填过程,又保证了发射药的定量装填。

  这些变革,定装子弹也好,燧发也好,如果前人自己摸索从想到提高枪械威力的各种点子,不同方向的实验,再从各种失败到成功可能需要一两百年时间,而对陆宁来说,便都不是问题,需要做的就是,诸多军械场的工匠们,进行技术方面的普及,且对枪管直径等等,进行制式标准制定,且一定程度实现部分部件有辅助模具的制式量产。

  至于所带的工匠以及小型工具,则可以修理一些不太大的毛病。

  辎重都二百多人,主要挑选的附近归附的吐蕃各部勇悍,作战器械便是弓弩刀枪了。

  也正因为此,当得宣令此次是大皇帝御驾亲征且更被大皇帝在御帐召见,赵守礼才更加的激动,比其余三名都头,更有一种得到信任的无上荣耀之感。

  毕竟,其余三位都头,不是大皇帝原本的亲卫,也是大皇帝亲信将领之后,哪怕贵州乌蛮,也在十几年前就被大皇帝收服,贵州女王,却是大皇帝的红颜知己,诞下的女儿,生父却是大皇帝,不久前大皇帝诏令天下,授女儿为贵安公主,算是承认了其是皇室血脉,显然是因为现今贵州地,东西南北皆为大齐疆土,大皇帝不再担心爱妃和女儿被人觊觎用来做文章,诏令一出,贵州乌蛮各部,和大皇帝关系自然更近一步。

  而自己出身吐蕃,本朝之前,还从未臣服过中原,便是现今,也仅仅部分边地部落依附中原,西方诸部,名义上的臣服都未曾有。

  却不想,大皇帝一视同仁,四名都头,都得到召见。

  要知道,这可是天大的干系,大皇帝仅仅领着几百士卒深入不毛亲征,一旦泄露出去,有什么后果很难预料。

  陆宁看着赵守礼,却是琢磨,赵氏兄弟进入藏地,还是影响了本地人文的,比如这些归附的吐蕃部落土民起汉名,用赵姓的很多,毕竟赵匡胤现今也是大秦皇帝,尊贵之人,且又在吐蕃地定居,令他们觉得和他们有了某种联系的姓氏中,赵姓最为尊贵,至于中原皇族姓氏,轻易却不敢用的,不仅仅官方禁止,也是种忌讳,免得福气不够反受其害。

  琢磨着,陆宁道:“波窝嘉措该当征集的牲口还未征齐,三个月了,效率太低了些。”看向赵守礼,“你本是雅西州人,波窝嘉措办事本就如此不力吗?”

  此次西征,征用的牲口本来准备牦牛百头,主要运输各种物资,藏马五百头用来乘骑,波窝王该当送上牦牛二十头,藏马百匹,到现在还没送来。

  赵守礼一滞,这话可不好回答,若回答波窝嘉措原本不如此,那不是故意怠慢西征的徭役?若说他一向如此,那如此无能之辈,那被免也没有怨尤,毕竟面前之人,是圣天子。

  陆宁见他一时涨红了脸不知道如何回答,摆摆手:“算了,明日启程,前去雅西。”

  几名都头,齐齐躬身领令。

  第一百三十四章 状况

  “嘿呦,嘿呦,嘿呦!”

  山谷沟壑之间,不知道多少男女老少,如密密麻麻的蚂蚁正在劳作,他们喊着号子,有的正搬运巨石,用各种木板拉动,有的在山前垒砌石墙,雕刻石像。

  雅西州有数座神山,眼前便是其中一座,山一侧全是青褐色的岩石,光洁如墨;另一侧却青松叠翠,绿木郁郁葱葱,景色很是奇妙。

  现今这山被波窝王名为“圣人山”,这驱使的上万农奴,正在神山一侧,修筑天帝观。

  波窝王也早就皈依了天道教。

  陆宁胯下,是一匹矮矮的藏马,看着眼前一幕,不由蹙眉。

  要说,这波窝王实在可以称得上是残暴之君,完全不理农奴死活,驱动这许多劳力,令他们不分黑天白日,要在此神山下修筑一座极为恢宏的天帝观。

  不过,从某种角度,百年千年后,这波窝王现今所做,却可能是令后世子孙受益的极大功绩,可叹的就是,那些年老体衰可能会累死在这里的累累白骨了。

  陆宁转头又看向西南,天高云低一望无垠的大草原,隐隐可以看到一座高耸的白塔,传说,是前朝文成公主入吐蕃时,松赞干布命令本地土部纪念所筑。

  “驾,驾……”一匹快马从土坡下飞驰而来,到了近前滚落下马,“营总大人,波窝嘉措特来迎接大人!”

  陆宁微微颔首,笑道:“咱们也过去,别显得多大架子一般!”双腿一夹,策马向下奔去。

  左右呼延丕显和近侍忙策马追了下去。

  ……

  波窝王依神山而建了数座富丽堂皇的碉房,既是居所,也可以做防卫之哨堡,最高的碉房有五层高,外层巨石垒砌,厚厚木板作为隔层,从一层到五层,每一层楼层都递减越来越小,如底层是五柱的面积,到了顶层,就剩了一柱面积。

  建造这些碉房,波窝王同样不知道驱动多少农奴,又有多少奴隶累晒而死。

  但波窝王其人倒是文质彬彬举止有礼,养尊处优的他皮肤白皙,和寻常吐蕃人简直就来自两个世界。

  碉房内家俬也很中原化,有精美的屏风,木制桌椅等等。

  慢慢品着远不如后世香浓的酥油茶,陆宁听着波窝王请罪,同时为自己刚刚筹集好牲口和物资辩解。

  陆宁虽然已经能和吐蕃人简单沟通,但还是带了军中的通译,叫周北勉,是川蜀军学院的高材生。

  波窝王说起,最近几个月,昌都蛮时常侵扰他的领地,和昌都蛮的本地高原马的交易也暂时中断,加之前不久,川蜀兵马总司刚刚从他这里购买了一大批藏马,是以,才使得他捉襟见肘,一时间没能将军资筹齐。

  陆宁隐隐感觉到,川蜀道及川蜀兵马总司,对波窝王的领地虽然算不上横征暴敛,但盘剥的可不轻,而且,想来不仅仅只是对波窝王如此,归附于川蜀的吐蕃部落,想来日子都不好过。

  “昌都蛮,为何突然要袭击雅西各部?”陆宁有些奇怪。

  波窝王叹口气,“听闻是遭遇了雪灾,又闹春寒,不管是农物收成还是山林牧场,产量都锐减的厉害,这些野人,那还不来抢?”

  听波窝王称呼其他部族为“野人”,多少令人心中有些异样,不过也确实,昌都蛮,在本来生产力及文明程度极为不发达的吐蕃地中,发展也是严重滞后的。

  波窝王治下各部人口不多,加一起大概也就十几万,但地域极为广博,东西南北都有数百里之遥。

  当然,在归附大齐的吐蕃各部中,波窝王是最强大的一枝,从整个吐蕃地来说,雅西地区,也绝对是人口最密集的区域之一。

  那昌都蛮活动的范围,便和波窝王统治的“雅西州”重叠,而且,昌都蛮的势力范围,比之波窝王的雅西州还要辽阔。

  昌都蛮,实则便是前唐时的东女国,以女性为中心和女性崇拜的社会制度,由于其地理位置偏僻闭塞,社会生产严重落后,是以,母系氏族原始部落的形式,和外部世界的碰撞,形成了这种“女儿国”似的体制,重女轻男,女王、女官,一妻多夫,男性则处于劣势地位。

  吐蕃帝国时期,东女国名义上成为吐蕃帝国的一部分,但也仅仅是名义上而已,吐蕃帝国对其的管理,更像中原的羁縻州制度。

  现今吐蕃帝国烟消云散,东女国复立,和中原也有贸易往来,还曾经派使者前去汴京朝贡,而不消说,使团主官,仍是女性。

  当时陆宁不在京城,永宁接见的使团,更以大皇帝的名义封其双首领中的大女主为昌都女王,小女主为昌都少女王。

  由此,东女国地,被大齐称为“昌都”。

  说起来,这东女国的女子地位是真的高,一妻多夫也和藏地其余地区不同,在藏地大多数地区,也只有贫苦人家才有一妻多夫的形势,其实只是穷的娶不上媳妇,是以,娶进来一个女子,兄弟几个同时当作妻子,这样的一妻多夫女子地位极低,只是泄欲和生产的工具而已。

  东女国就不同了,因为原始宗教信仰的关系,其各部男子,是真的将女子视为高男子一等,千百年来传统便如此。

  昌都地各部,和外间比,比之吐蕃部落更为原始落后,在波窝王眼中,自然便是野人部落一般。

  但正因为原始落后,对神灵的信仰便高于一切,对外劫掠,这些野人悍不畏死,很难对付。

  波窝王长吁短叹。

  陆宁同样蹙起了眉头,要说,这昌都距离成都府千里,距离逻些城也是千里,本来,还想将昌都作为补给的中转地之一,毕竟现今吐蕃地大部分区域,根本见不到人烟,昌都群蛮虽然原始落后,但终究也是人口聚集区之一。

  但昌都闹起了灾荒,如此,自己要率军从其地域经过,不但得不到补给,还要防范被昌都的野人部落劫掠。

  虽说能派出使者从隋朝就前往中原朝贡的女王王族阶层应该有一定开化程度,可大多数昌都部落,说是野人,也并不为过。

  这些野人大多数并不惧怕死亡,要在他们身上浪费子弹,就更不值得。

  毕竟所带火药弹丸,征讨逻些城够不够用都难说。

  第一百三十五章 筹粮

  成都府,作为天府之国的政治经济中心,从汉代起便繁荣无比,现今之世,作为链接中原和藏地、大理、蒲甘甚至南域的起始之地,重要性更是无与伦比,比之前代,这座巨大城市的规模足足扩充了一倍有余。

  川蜀道道署也好,川蜀兵马总司也罢,都变得极为重要,上一任兵马总管陆平,现今已经高居枢密使之位。

  现任川蜀道巡抚民政事袁继忠,刚刚四十出头,是本朝立国后蹿升最快的年轻官员之一,而这类官员通常都有个特点,便是曾经在圣天子驾前听令,袁继忠也不例外,圣天子征辽东时,他是随行的机要郎,以一镇团练使听命于圣驾前,十余年过去,已经是从二品大员。

  现任川蜀道兵马总司司帅田钦祚,更不消说,圣天子还未称帝时便追随左右,除了性子有些阴沉睚眦必报,年纪越长,倒好像越容不得人外,倒也将川蜀军事打理的井井有条。

  陆宁要亲征吐蕃腹地,这两位自然接到了秘旨,但陆宁来川蜀后,也未和他们见面。

  只是此刻,斜眼瞥着对面这川蜀道道署的转运使,不禁琢磨,是不是要将袁继忠和田钦祚召来训斥一番。

  转运使姓张,是道署遣派的为烈炎营协调购买粮草的民官。

  陆宁当然不是要购买烈炎营的辎重军粮,而是因为临时的变故,在雅西州听那波窝王说起,昌都刚刚遭遇大灾,烈炎营要从昌都过,不但不能将昌都作为补充物资的中转站,甚至可能困难重重,会遭到大小野人部落的劫掠,所携弹药,应付他们怕就要浪费许多。

  是以陆宁便准备从川蜀多筹集些粮食,运到昌都救灾,也收复昌都野人之心。

  甚至能令昌都蛮从此内附也说不定。

  毕竟眼见到了夏粮秋粮丰收之时,这川府之国明显又是一个丰收年。

  却不想,从市面上购买余粮一事颇费周折,呼延丕显暴怒之下,打了这张转运,现今正被关禁闭中。

  毕竟张转运是从五品官员,呼延丕显这个都头,明面上仅仅是八品武官。

  更莫说,武官殴打地方民官,更是大忌。

  现今张转运眼睛还有些青肿,看样子,肚子里也憋了一股火,毕竟上官出面,兵马司那边还是没怎么处置那野蛮的都头,听说只是暂时被关了起来。

  “陆营总,我说了,现在市面上真没有粮食!本官已经尽力了!”张转运摊摊手,很有些不耐烦。

  营指挥使,不过是七品官员,而且,又不是征战之事,若不然,整个川蜀道早就从上到下动员一切为军事动员大开方便之门了,也轮不到自己和武官们接触。

  也不说买粮是为什么,说不定就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就算上官吩咐下来,这活儿也令人做着不怎么舒心。

  陆宁端起茶杯喝了口,心说自己也是自讨苦吃了,早知道就知会袁继忠或田钦祚了,让他们任意一人来办,也早雷厉风行办好了。

  而且,烈炎营要买粮,两人如果不知道就有鬼了,如果川蜀地面上某支武装要购粮他俩都不知情,那也该卷铺盖走人了。

  但他俩都跟随自己身边多时,自知道自己的脾气,自己没开声,便都装作不知道,怕暗示属下都不敢,更不会过问此事表现出关心,而是任由下级官吏按照正规流程来。

  烈炎营虽然在成都府新编,但不属于川蜀兵马司,且需要的军粮部分兵马司早已筹备完成,现今又要购粮,便以烈炎营指挥使的名义加之京戍兵马司的批文送到本地兵马司,本地兵马司,和道署沟通,请他们协助购粮。

  这些公文最终都会送到京城枢密院,至于这其中最终如果有什么猫腻,日后东窗事发,便是京戍兵马司和烈炎营主官的罪责。

  这种情况下,购不到粮,也确实怪罪不到地方官吏,毕竟是计划外的差事。

  “也不是没办法。”张转运突然道。

  陆宁一喜,“什么办法?”

  张转运翻着白眼,“若真是军机大事,营总只要能从上官处得到批文,那常平仓里,粮草可多得很呢!”

  陆宁一口气噎住,差点被气死,敢情是讥讽自己呢。

  不管是地方常平仓还是兵马司粮储,都是最重要的战略物资,只要新粮还未入仓,哪怕看着是丰收之年,但也绝对不能动这些储备,这是原则问题。

  自己要说为了救助昌都蛮,而动用常平仓或兵马司的粮储,可就本末倒置了,毕竟现今昌都蛮,还不是大齐子民。

  气得直想吹胡子瞪眼睛,哪怕化身平民做文掌柜,也没这般吃过瘪。

  不过隐隐的,对这张转运倒是有些好感,看得出,他可能以为自己和京城的上司勾结,趁着山高皇帝远想借机捞些油水,是以,对自己横竖看不过眼,更莫说,还挨了那莽撞的呼延丕显一拳了。

  张转运又翻着白眼,“还有一个法子。”

  陆宁都懒得接茬了,这家伙本质应该不坏,就是嘴太碎,爱讥讽人,也不怪挨呼延丕显打。

  “你知道最近成都市面上为什么突然缺粮吗?”张转运问。

  陆宁喝茶,也不搭理他。

  “昌都去岁雪灾今春春寒,东海百行正大量收购粮食,要去搜刮野人们的宝贝呢。”张转运不屑的撇嘴,啧啧的,“沈襄理都亲自出面,市面上那还不是寸草不生?”

  陆宁一呆,原来如此,而且这张转运,显然以为自己也是要做相同的事,是以才这般推诿自己的差事,毕竟在他看来,将粮食贩运送去给那些野人,弄些华而不实的珠宝、药材之类,实在是混账吧,川蜀民众,才吃了几天安稳茶饭?

  而且,明显他对这“沈襄理”,意见更大。

  “你何不去求那沈襄理,让她饶你一些粮?她漏漏小指缝,也够你用得了。”

  陆宁无奈,看这张转运眼里狡黠光芒,一副准备看自己和那沈襄理狗咬狗的好戏的样子。

  你小子,我肯定带你入藏。

  陆宁咬咬牙,算是把这家伙记住了。

  东海百行的襄理,是仅仅在三十六个大掌柜之下的高层管理人员。

  川蜀的沈襄理,是朱真真手下爱将,陆宁听朱真真说起过,倒是有印象,毕竟襄理中,女子也是凤毛麟角,东海百行数百名襄理,女襄理寥寥无几,也无一例外的都在焦彩莲、潘莺莺、萧皇后及朱真真这几人旗下,至于橘真冬姬,作为监察整个东海百行管理体系的特务群体,可能手下“女忍者”很多,但没有襄理名号。

  回想下,隐隐想起来,这沈襄理,应该是叫沈银娥,管理以成都府为中心的东海百行对整个雪区的贸易,其贸易量本就小的可怜,雪区也无非就是些药材、藏马、牦牛等等,是以,论重要性,沈襄理应该在东海百行数百名襄理中,处于中下阶层。

  但朱真真对她赞不绝口,听朱真真的描述,好像是个个性很强特立独行的女子,只是在外间风评不怎么好,双十年华还未婚配,明明贵族小姐出身,自己在汴京登报和其父亲断绝了父女关系,在外界看来,也实在是个怪胎了。

  这是真正出生在大齐新世界的新齐人,且出身贵族,想来从小接受新学堂教育,加之天生性格便争强好胜,所以才变得这般乖僻吧?

  “陆营总,如何?”见陆宁陷入深思,张转运更是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意,“这沈襄理,可是个出名的大美女呢!而且,那装扮,可美极了!营总不想见识一下?”最终还不忘加把火,看他表情,所谓“装扮美极了”,也是一种轻蔑之意,自然是那沈襄理的衣着打扮,在传统观念里,太出格了。

  陆宁盯了他一眼,“好啊,午后我便去拜会她。”

  隐隐感觉,现今世界出现这样的女子,自己脱不了干系,自己本意并不想如此,京城有个林教授,这里又出个沈襄理,步子太快,最终的命运注定会是悲剧。

  第一百三十六章 互惠互利

  一袭雪白衣裤,映得面前眉目如画极为精致的丽人越发明艳,盘在脑后的美髻佩戴各种漂亮饰物,气度高贵典雅,像极了后世现代复古风T台的顶级超模。

  但在现今来说,大庭广众前的装扮,柔软顺滑的纱绸布料,将她的长长美腿曲线勾勒的极为明显,在世人眼中,自然是离经叛道,尤其是大家闺秀,贵族女子,酥胸纤腰的曲线可以隐隐显露,腿部和足部却是忌讳的很。

  “陆营使,我也帮不上你啊!”丽人微笑着看着陆宁,却是一副拒人千里之外。

  这是个极为自信的女人,陆宁见到其的第一刻就感觉到了,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自信,这也令她有了一种独特的魅力。

  品了口茶,陆宁琢磨着道:“好吧,我就直说了吧,此次我营调配食粮,乃是入昌都赈灾,但又不想动用常平仓和军粮,这才从市面上筹集,沈襄理何不成人之美?若不然,我奏报上去,怕沈襄理一颗粮也得不到,内府定然不会令东海百行影响军务。”

  沈银娥微微一笑:“陆营使,我这个人,一向吃软不吃硬,你也吓不住我,莫妄言,你若真是军务之事,又何须你来寻我?便是去赈灾,看来也是可去可不去的差事,更没什么急切的,能筹到粮就去,筹不到或不去,或等到秋后,是也不是?”

  陆宁揉揉鼻子,好像,她的逻辑,很合理,也确实,自己的行为,本身就各种不合理,概因自己身份,随机应变而已,若是换个将领,此时已经率军入藏,怎敢怠慢军机?更莫说临时加什么赈灾的戏码了。

  “何况,等大掌柜的令喻到成都,我怕都已经从昌都回转,陆营使你说对不对?”

  陆宁微微颔首,说得确实有道理,自己还真吓不住她。

  “陆营使,真要去昌都?”沈银娥眨了眨诱人长长睫毛,美眸盯着陆宁,好像在审视陆宁所说的每一句话进行判断。

  “我骗你做甚。”陆宁摊摊手。

  沈银娥又嫣然一笑:“如果筹集不到粮食去不成昌都,虽然不是紧急军务,但对陆营使仕途可有影响?”

  陆宁心下一怔,脸上不动声色,想了想道:“那还是有影响的。”心里却琢磨,这沈银娥,可是准备结交自己?分粮示好?那么,东海百行的经理人们,可就真是完全违反了行规,倒成了乱七八糟的红顶商人集团,四处结交权贵,哪怕自己这小小营官,也私下交往,以备将来有什么用处,那自己建立东海百行的初衷,可就完全枉费。

  不过,这偌大国家,千年来的惯性,自己失望之事也不是一件两件了,再多几件,自己也就麻木了。

  “陆营使麾下,战斗力如何?”沈银娥问。

  陆宁心说终于有你不知道的事情了,不过,新组烈炎营,虽然在军方是大事,从各处筹拨来许多军卒挑选,但在外界,自然是机密。

  想了想,陆宁道:“三百火枪手,两百刀矛兵。”

  沈银娥俏脸隐隐有些失望,毕竟对民间认识来说,没有重步重骑的编营,便称不上精锐。

  在陆宁编这烈炎营前,这种认识也完全没有错。

  踌躇了下,沈银娥贝齿咬了咬红唇,道:“好,陆营使,我问你,如果在昌都,你闻听噩耗,我们齐人,有人被抓去了波窝城,你会怎么做?”

  波窝城?陆宁一怔。

  如果说,昌都是成都和逻些城的中点的话,各距离两地千余里。

  那么,波窝城就是昌都和逻些城之间的中点,陆离两地直线距离都是六百多里。

  波窝城在后世的林芝附近,吐蕃部族聚集区之一,也曾经是波窝王的老巢,但其被弟弟驱逐出波窝城这传统王领之地,是以才内附大齐,逃来了雅西州其部族分支繁衍之地。

  “沈襄理有什么亲朋失陷在波窝城?”陆宁问,谈话的攻受之势立时转变。

  沈银娥俏脸露出诧异之色,自然是想不到面前军头心思如此敏锐。

  “陆营使原来是位高人,那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对,我一名亲信下属和随从被波窝王扣押,不过我不是擅自行事,从内府到我上官朱大掌柜,都令我设法解救,但要在不激怒波窝王弟弟的情形下,免得影响大局。”

  陆宁微微点头,沈银娥说的波窝王自然是雅西州波窝王的弟弟。

  沈银娥的亲信下属,那就是中低层掌柜,失陷在蛮地,东海百行自然要解救,而小掌柜的身份,也不足以令内府觉得应该惊动自己,而且,通常这种事,东海百行的力量自己就能解决问题,在海外来说,自己也给了他们自主的权力,很多时候这样更方便,民间武装行事,比之官方,可以不用那么师出有名,为了经济利益,可以做些很不人道的事情,如此,目的达到,又不损伤大齐官方的名声,且使得一切都有回旋余地,事情最不可开交的时候,官家可以出面收拾烂摊子。

  不过自己正要在藏地用兵呢,东海百行这川蜀分行显然豪不知情。

  以后,有密监从中协调,涉及军事行动,东海百行还是要和军方进行情报交流。

  “你要我去攻击波窝城?”陆宁蹙眉。

  其实,从行军路线图,原本的计划本来就是昌都地区作为第一个补给点中转站也是后方,波窝城便是第二个补给点,威逼利诱也好,甚至真动用武力逼迫也好,都要令那小波窝王站在自己一方,至少保持中立的同时提供些物资。

  “当然不是,我怎会想陆营使的士卒白白牺牲?到时候我的脑袋也保不住不是?陆营使但请放心。”沈银娥莞尔,终于发现,眼前军头,还是头脑简单之辈。

  陆宁也明白,她并不通军事,在她看来,五百兵卒去吐蕃腹地,攻击波窝城?那小波窝王,治下也有数万人口,且只要成年男女,便可武装,区区几百人去这些土蛮地盘挑衅,那不是白白寻死么?

  “我只是想借陆营使正军旗帜,威吓那波窝王,我再多带推车伙计、护卫镖队,再从昌都雇佣些蛮兵,总能令咱们看起来,有千余人马,不过陆营使放心,该备的赎身之资我会备足,咱们乔装改扮吓那波窝王,令其莫人心不足蛇吞象罢了。”沈银娥侃侃而谈,又看向陆宁:“陆营使,你以为如何?你既然入番地,所谓将在外,又不是想你挑起事端,这点自主权还是有的吧?”

  陆宁心思电转,随之笑笑:“沈襄理在说什么我不太明白,到了昌都再看吧。”

  沈银娥自然明白他话的意思,微微一笑,“好,如此的话,陆营使所需食粮,包在我身上。”

  第一百三十七章 寡人之疾

  山峦叠嶂,绿木葱郁,江水蜿蜒咆哮滚滚而去,又有碧湖畔的雪山冰川美轮美奂,昌都地区,实在是各种奇景汇聚一堂。

  昌都“城”,实际就是两三千户土民的聚落,在原始森林中一处山谷中,各种木屋、树屋,女王的碉房也是傍巨树而建。

  这沈银娥来过昌都,且和昌都大小女王相交莫逆是很好的朋友。

  是以,一路西来,有沈银娥提前联系,大小女王应该传令了各部,是以并没有受到野人部落的袭击。

  在昌都,沈银娥将赈灾粮草交付给大小女王,令大小女王感激涕零,实际其献出的各种贵重药材,冬虫夏草、雪莲以及海量的藏红花之类,如果在中原售卖,价值怕远远超过这些粮食,当然,其中一些药材所谓的神奇效果,陆宁当然知道很虚假,但现今来说,售卖给那些权贵富商巨贾,这趟所谓赈灾,得到昌都部落感恩的同时,也算大赚了一笔。

  从昌都启程,向西南六百多里外的波窝城进发时,大小女王助兵五百,都是从各部招募的勇士,各个脸上涂着狰狞花纹,也就是史书记载的所谓“以青涂面”了,虽说这些赭面武士没有太好的防护,但思想单纯信仰为部落战死后回归母树之神过上幸福生活的他们,骁勇善战是一定的了。

  ……

  浩浩荡荡的车队、牛队、骑兵和蛮兵,排成黑压压的长队在山谷间行走。

  从昌都向西南行不久,就走上了所谓的“唐蕃古道”的南线,是吐蕃帝国和大唐和平共处时双方使者商队来往走的道路,但实际上,这条古道,本来也就是特别困难的路段会简单修葺,本来就不是修建好的康庄大道,现今,称为道路其实很勉强,也就是一条去逻些比较好走的路线罢了。

  陆宁在队伍中段,骑在低矮藏马上,他想步行,但如此做,几个都头又哪里还敢骑马?连带烈炎营所有士卒,也只能都跟着步行了。

  是以,陆宁只能骑马。

  不过要照顾随行步行的镖队、蛮兵等等,是以骑马走的也并不快,倒也累不到胯下和陆宁高大身躯相比略显矮小的马匹,何况这些藏马都是精选,个头虽小,其实驮力、耐力都是顶呱呱,海拔四五千米都能作业。

  跟在陆宁马匹身后有一个小小身影,却是个十多岁的吐蕃小姑娘,生得甚为漂亮,有着本地女童特有的健康硬朗之气,黄裙蓝裤,可爱锦靴,头戴花环,脖子上挂着各种漂亮饰品,看起来就是极美的吐蕃贵族女童,也有着本地女童的坚韧,跋山涉水好像都不在话下,她跟在马后,走得极快,也毫不费力的样子。

  侧头看到她,陆宁有些无奈。

  妲果卓玛,这个小不点是呼延丕显等自发自为的结果。

  在昌都,呼延丕显找了通译周北勉,又通过沈银娥,向昌都大小女王,请求为上官寻求一位本族最美女子作为婢女,大小女王,就献出了妲果卓玛。

  妲果卓玛祖上应该是波窝地部落出身,到了父母这一辈,因为遭遇饥荒逃难,后和许多难民被昌都部掠为奴隶,现今因为她被齐人选中,是以父母也得到赦免,也在行军队伍中,不过便只能随同赶车伙计们而行了。

  其父母倒是生得容貌一般,也明显是本地土民,不知道是不是祖上有特别漂亮的人物,是以妲果卓玛才返祖生得这么漂亮。

  对大小女王及昌都部落来说,来昌都赈灾的齐人不仅仅是恩人,更是一个极为强大文明又充满怜悯之心足以作为依靠的上邦,是以,当沈银娥都开了口,自然献上了族中最美的女童。

  陆宁知道消息时,是呼延丕显等将妲果卓玛带回军营时。

  陆宁有些无奈,显然,如呼延丕显这等自己最亲近大臣之后,所做的事,也可以反映自己在这些大臣心目中的形象,只怕,这些家伙们,对自己有一个共同的印象,那就是无女不欢吧?想想也是,自己后宫嫔妃众多且不说,在外间,什么胡夫人府等等明的暗的销魂窟,每次出征,异域美女更是多少都要带一些战利品回来,甚至还专门有选天下美女而成的青娥卫,至于庞大的女官系统就更不必说,很多人眼里,内府女官,就是自己的禁脔,是自己没有名份的女人而已。

  想想,这些亲近大臣,如果不认为自己在女色上特别贪婪那也不可能。

  好女色,这可能也是自己在他们眼中唯一的弱点吧,但,也没人会觉得自己不正常,反而是理所应当之事。

  正是以为此,才有了呼延丕显在昌都选美献入自己营帐之事。

  当然,知道自己身份的几名都头,自也都觉得,自己御驾亲征,身边却没有女侍侍奉左右,太也辛苦。

  只是,想想沈银娥现今看着自己时,眼里的鄙夷,也实在令人哭笑不得,她自然以为,这一切都是自己主使的,甚至这小不点都可能是自己看到点名要的,祸害这么一个小小女童,她虽然管不到,也没权力管,也不会来管,但鄙视自己的权力当然是有的。

  摇摇头,但看着这小豆芽菜奋力跟在自己马后,又有些不忍心,陆宁勒勒马缰绳,胯下马又慢了一些,“你不累么?”用得是生硬的吐蕃语。

  妲果卓玛抬起小脑袋,摇摇头,清脆回答:“老爷,我不累!”

  看得出,她其实很兴奋很开心,作为奴隶,在昌都部落生活很悲惨,虽然她被大小女王看中,准备训练为近侍奴兵,但如此虽然饿不到肚子,整日被打被骂受的苦就不必说了,现今却成了传说中人人菩萨心肠且过着神话里菩萨似的生活的族群中一员的婢女,还顺带解救了父母,她自然开心的很。

  而买下她的齐人老爷,还真是菩萨一样的人物,从来不大声说话,对她特别和蔼,她从来也没想过,原来,贵人们还真的可以这样,不打人不骂人,不体罚不折磨人,这几天,她都没挨过打,很不习惯,就感觉身子轻盈的,直想飞起来。

  第一百三十八章 陆地神仙

  “不累我也不落忍啊!”陆宁嘀咕着,这中原话妲果卓玛却听不懂了,只是扑扇着水灵大眼睛,看着陆宁。

  陆宁又看了眼身下小小藏马,虽然知道,实际上,感觉它累只是心理感觉,但再加上一个人也确实过份了。

  偏生这小家伙又不会骑马。

  看了眼长长队伍,陆宁随即有了主意,翻身下马,笑道:“跟我来。”

  领着妲果卓玛到了一头牦牛旁,这头黑壮牦牛没驼多少东西,本来就是空出来准备大皇帝几时想乘车便用它来拉车的。

  “我抱你,上去坐!”陆宁比比划划,也发出简单的吐蕃音节。

  妲果卓玛诧异的睁大眼睛,“老爷,它让我们骑吗?”

  陆宁笑笑,微微弯腰,将妲果卓玛从膝弯处抄起将她小身子抱在怀中,随之微微一滞,本来以为她年纪小,倒也没多想,却不想,她小小身子却是软绵绵的,抱起来却是有抱着女孩子的感觉,更有种特有的清香,就好像,抱着糖果做的小萝莉一般。

  轻轻纵越,麻利的坐到了牦牛身上,牦牛低鸣一声,便又跟着前方同伴脚步,慢慢向前走。

  “老爷,您真好!您是卓玛最喜欢最尊重的人!”

  在陆宁怀里,妲果卓玛终于露出羞涩之意,但她特别勇敢,扬着脸,满脸崇敬和开心的说着,但终究感觉这样自己太没有规矩,小声说:“老爷,它太听话了,我能坐稳,让我来卫护老爷吧。”

  陆宁就笑:“就这样吧,我还挺舒服的。”闻着她发香,忍不住就在这小萝莉花环中青丝上轻轻亲了口,搂着她小身子的手,也稍稍有些魔掌的嫌疑,虽然不是故意的,但不免在身子随着牛行走颤悠的节奏,碰触着这小萝莉的膝弯后,感觉自己大手能将她两条纤细小腿都握住,现今在她膝弯之间,好像能颤悠中碰触到她特别小的香臋,有种很异样的刺激感觉。

  “陆营总,真是有闲情逸致啊!”旁侧传来讥刺的声音。

  却是一辆马车刚刚追上来,四面挂帘的篷车,车厢里,沈银娥冷笑看着陆宁。

  陆宁咳嗽一声,确实有点邪恶想入非非了,竟然没留意旁侧动静,主要这小丫头性格太早熟了些,和她相处,就好像已经是十七八的少女,但偏偏身子是女童的。

  “沈襄理有事吧?”陆宁问。

  “没什么,我看你营中斥候往来,好像训练很有素,便有些话想问你,现今看,应该是我想多了。”沈银娥说着,顺手放下篷帘,吩咐道:“走吧!”

  清脆的鞭声,马车便加速,向前驶去。

  陆宁摇摇头。

  “老爷,是想追求她做主母么?”妲果卓玛突然问。

  陆宁一怔,随之笑道:“怎么会,我有正妻的。”

  “啊,那老爷是想她做老爷的妾侍吗?”妲果卓玛又问。

  陆宁笑道:“也不是,怎么了?你突然问这些?”这小丫头,可不是多嘴多舌的人。

  妲果卓玛松了口气的样子,“那我就放心了,她心肠特别坏,那时候一直跟我说,要我别跟老爷,说只要我不同意,哭闹,她就能帮我。我看她,就是想害我,不想我过上好日子。老爷如果想她做夫人和小夫人的话,这些话,妲果就不说了。”

  陆宁愕然,原来还有这么一出,更不想,在妲果卓玛眼里,本来拼着得罪自己也要帮她的沈银娥,倒成了坏人,这可真是令人哭笑不得。

  不过在吐蕃部落,尤其是昌都地区,从小形成的价值观及对这个世界的认识,本来就和中原截然不同,是以在这小丫头眼里,沈银娥倒是要破坏她好事。

  其实,这也确实怪沈银娥,如果从这小家伙处境设身处地想一想,跟了自己,怎么也比留在昌都好吧?

  但沈银娥显然就是看不得自己糟蹋小小女童,考虑问题,也都是从这个角度。

  “不用理她!她是挺坏的!”陆宁拍了怕牛背,牦牛低鸣,大步前行。

  妲果卓玛用力点着小脑袋,陆宁心下暗笑,若不是四下有人,怕早笑得前仰后合了。

  ……

  烈炎营带得有够自己用的营帐,而沈银娥也拗不过陆宁搬出军规之类的,是以每天早早就安营扎寨,陆宁要保持军卒们足够的休息时间且休息的舒服些,毕竟睡眠质量其实很多时候比睡眠时间更重要。

  而且,就算是饭餐,只要有木材的地方,军卒们便会生火埋锅造饭,虽然带了各种干粮,但能吃热乎饭的时候,也就不将就。

  在去昌都前,是军汉为陆宁起火煮饭,出昌都后,为陆宁做饭的便换了妲果卓玛的父母。

  今日晚餐,又有烤肉,不但烈炎营每个士卒都能见到肉腥,随行伙计、镖队、蛮兵也都分到了一些,自是欢声雷动。

  陆宁领着呼延丕显及十名亲卫出去,猎了两头牦牛回来。

  不过,带着火枪出去自然是做样子,从头到尾,就是大皇帝扑入牦牛群,大皇帝驱赶牛群,大皇帝猎杀两头牦牛,内侍卫们,都成了摆设。

  跟随大皇帝亲征的羽林们,人人都知道,大皇帝已经不能用武勇来形容,更像是传说里的陆地神仙,真就是天帝下凡在人间,法力受到一定遏制那种感觉。

  是以,虽然跟大皇帝打猎成了摆设,这些亲卫也渐渐都麻木,没了以前的羞愧感觉,只是大皇帝的威信,已经高到不可及企而已。

  营帐内,陆宁正吃烤肉,突然蹙眉,外间,却是传来骚乱声。

  听动静,竟然是有部落土蛮来侵扰,这一路西来,还没有土蛮敢来捋虎须,毕竟己方声势浩大,沿途便是有散居的土蛮部落发现了这支队伍,只要头人稍微有脑子,也不敢来招惹,只求自己等莫发现他们的聚落进行洗掠才是真的。

  今日,看来是遇到了不怕死的,或者是,实在没开化的,只看到了牛群马群人群,看不到那些大齐的旗帜以及皮甲甲具在身的烈炎甲卒。

  说起来,那些随风飘扬的大齐旗帜,从做工精良的金属旗杆到精美的旗帜编制技术,本身就代表着旗帜拥有方是多么强大的帝国。

  土蛮便是不懂这些,但那些高高飘扬的旗帜,其金属和布料及整体做工是如此的别具一格,出现在这土蛮之地,土蛮们见到,可能和后世人看到外星飞船是一样的感觉,立刻能感受到,这是外来品,神秘而危险,也足够令他们感觉到那种扑面而来的威慑力量。

  是以,主动来求死的土蛮,到现今还没遇到过,毕竟除了昌都、波窝城、逻些这几大聚集区,其余广阔又贫瘠的吐蕃地,散居的土蛮聚落,人口都很少,更谈不上强大。

  第一百三十九章 裁决

  去冬今春可能整个吐蕃地都不太好过,来袭扰的不过几十名土蛮,还未接近营帐就被游哨发觉,大多被当场格杀,被抓的俘虏说起,该部的放牧地遭遇雪灾,很多牲畜都活活冻死,青稞更是绝产,仅仅靠偶尔捕到的猎物维系族群的生存,现今见到浩浩荡荡车队,便想浑水摸鱼,与其说是来劫掠,不如说是想看看能不能偷盗出些牲畜或者粮食,却不想还未靠近就被发现,随之被杀的七零八落。

  沈银娥听得落泪,令自己的商队拿出一部分粮食救助。

  陆宁自也不加理会。

  在此多修整了一日,第二日,拔营向西南继续进发。

  如此,一日也就是行三十余里,遇到崎岖难行的地形,那就更慢。

  又十几日后,终于遇到了一个比较大的聚落。

  部落头人臣服于小波窝王,但很是热情的欢迎齐人的到来,且正是青稞丰收之时,此地就没遭遇什么灾害。

  青稞炒面,也是很标准的可以长期保存的干粮了,陆宁令在此修整两日,也刚好补充些物资。

  营帐中,陆宁刚刚用过晚饭,本地头人加布扎西便前来拜访。

  加布扎西四十多岁,在中原来说,正是年富力强之时,不过吐蕃腹地的土民早衰,加布扎西头发已经花白一片,面相也特别苍老,和中原民间五六十岁的老人的精神状态差不多。

  加布扎西说起,被小波窝王逐走现今在大齐雅西州栖身的波窝王是多么宽厚仁慈,现今的小波窝王又是如何的专横。

  陆宁听得心下无奈,明明大波窝王才是暴君,但其更维护各部头人利益,而小波窝王在逐走兄长后,却是锐意革新,善待奴隶,废除了一些残酷的奴隶制度,由此,开始引得诸多头人不满。

  而加布扎西今日的拜访,其实意图很明显,弱小国度、部落等等政治就是如此了,尤其是领地制的国家,其实欧洲各个小国家也类似,各种宫廷阴谋不断,野心家们最普遍的操作便是得到域外强大势力的支持。

  加布扎西说起,他已经给十几个头人去信,大家定然对大齐官兵来此欢欣鼓舞。

  加布扎西更说,他已经邀约这些头人在德木拉相会,他也会赶过去,也恰好护送大齐圣使西行。

  德木拉,是距离波窝城最大的一个聚落。

  不消说,加布扎西亲自写信的头人,应该和他领地人口相仿,而且,这些人,私下早就有串联,那就是说,小波窝王可能和治下最强大的头人都有了裂痕,这些人私下早就联合起来有什么密谋。

  不然,加布扎西不可能突然一封信,就能约他们在哪里相聚。

  而莫名其妙将自己身份等格为什么“大齐圣使”,图谋更是昭然若揭。

  是以,当陆宁等大队,在加布扎西“护卫”下到达德木拉,出迎的德木拉头人立时义愤填膺的控诉小波窝王如何欺压他的聚落时,陆宁早就有了心理准备。

  德木拉距离波窝城已经不远,小波窝王治下的所有人口加一起也不超过十万,这片土地已经算是吐蕃地人口最密集的几大区域之一,现今吐蕃地所有聚落人口加在一起,可能也就三五十万人,最西部独立和大齐天山南道(原于阗国地域)接壤的麻域王国,又有十几万人,但和吐蕃帝国全盛时早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加布扎西串联的这些头人,部落人口都在千人以上,其中加布扎西和德木拉头人德木巴桑治下都有上万人口,这十几个头人加起来,人口占了波窝地区七成以上了。

  陆宁也只有叹息,古人步子迈的太大,有时候真会扯到蛋,小波窝王就是如此了,毕竟见识等等有限,很多问题能看到表象,以为变法就能解决,实际还是看得不够透彻,困难准备不足,太想当然。

  ……

  营帐中,陆宁、沈银娥坐在上首,通译周北勉站在一侧,下首有加布扎西、德木巴桑,以及四五名陆续抵达的头人,其他头人聚落离此路途有些遥远难行,是以还没有赶到。

  “圣使,加布丹巴种种恶行,罄竹难书,请圣使为我等做主!”周北勉正在翻译德木巴桑的言语,不过想来德木巴桑也不会这么文绉绉的。

  加布丹巴便是小波窝王,加布,有王的意思,现今以加布为前缀的吐蕃人,必然是大贵族家庭出身,加布扎西想来也是如此,而德木拉的头人德木巴桑,家族历史应该就没那么显赫了,只能以地域作为前缀。

  听周北勉转述德木巴桑言语,陆宁微微颔首,又看了沈银娥一眼,看来,要小波窝王释放沈银娥的部下是没问题了,小波窝王自身都是泥菩萨过河。

  其实现今,小波窝王并没有向大齐称臣,这些头人,请齐国“圣使”介入此事进行裁决,是因为大波窝王已经归附大齐,是以他们以此为依据,认为波窝地和雅西州一样,现在也当遵循大齐帝国的法律,听从大齐帝国使者的裁决。

  全世界来说,太多地域的民众不似中土那样对国土及自主权有着一种偏执的狂热,哪怕到了后世,一些国家的民众会认为外国驻军是花钱请保镖甚至免费的保镖,但中土民众,会认为是再耻辱不过的事,自己的国家必须自己有能力进行保护,这才是一个有尊严的国家。

  面前这些吐蕃头人,就更和中原贵族思想完全不同,如果大齐肯承认他们对自己部族的治理权,那么,成为大齐的属官,显然对他们来说,那是再好不过的选择了。

  毕竟现今齐国无比强大,吐蕃四分五裂,对他们这些大小头人来说,很容易被更强大的部族侵吞,没有名义上的大统治者,反而很危险。

  当然,如果有一日这些部族有一支强大到可以脱离强大邻国的控制,那么自立甚至刀兵相见,那也是再正常不过。

  “好吧,派信使去波窝城,请加布丹巴来此与我相会!”陆宁考虑这个问题已经有几天了,也有了决断。

  听周北勉翻译,加布扎西、德木巴桑等头人立时露出喜色,纷纷点头。

  第一百四十章 征途

  “嘭嘭嘭嘭嘭嘭”

  白色硝烟中,十名内卫正对前方百步外的木头标靶进行射击,不时有木屑飞起。

  旁观的众头人,都脸上变色,不管是这些枪械的威力还是射程亦或其装弹的速度,都远远超出他们的想象。

  在陆宁身畔,一名中年华服男子同样神色严峻,他正是小波窝王加布丹巴。

  陆宁不想在此引发什么战争,是以,才领小波窝王及各路头人来此观武,当然,他们自然不会知道,十名内卫所用的枪械是自己领着最能干的能工巧匠们打造而成,饶是如此,耐用而不会频繁发生故障的,全大齐,现今也不过十几枝。

  当小波窝王和诸多头人在草棚中落座时,这几日原本频频告状的德木巴桑等几个头人没了声息,被告的小波窝王同样沉默不语。

  “波窝一地,全赖诸位维持民生,从今日起,升起大齐旗帜,是为西林州。”

  陆宁心中早就有了计较,此时也不过是将几天来思索的解决问题方式讲出来,“逻些王伤我大齐使者,杀我大齐随官,我奉秘旨,讨伐逻些,若能马到成功,大齐将改逻些为西昌,设西昌府和宣抚司,共管西昌、西林等地,西昌府尹由我大齐选派流官,宣抚司之官长,便由诸位中选出了,还望诸位鼎力相助,到时,自各有封赏。”

  诸人都连连点头,实力强大的头人,包括小波窝王加布丹巴,更是若有所思,隐隐,都有些期待和激动。

  ……

  十余日后,烈炎营从波窝城出发时,波窝地诸头人,集结了三四千名勇士相随,小波窝王加布丹巴、加布扎西、德木巴桑等都亲自上阵,带领勇士相助齐兵,此外,还有昌都五百勇士,以及东海百行百名镖师。

  从波窝城前去逻些城的道路比起西来的道路平坦一些,从大理到逻些城有一条贸易路线便由此而过,当然,行商很少,但日积月累,波窝到逻些,算是有了一条遇山有路遇水有桥的通道。

  陆宁也坐起了牛车。

  车厢里,除了一袭小花裙黄袜凉鞋越发可爱的妲果卓玛,还有刚刚敲车门上车的沈银娥。

  妲果卓玛的小裙子,来自沈银娥,被她简单裁剪了下,使得妲果卓玛穿起来比较合身,而妲果卓玛这一身装扮,像极了陆宁在后世时小时候的女童伴们,也令陆宁的禄山之爪收敛了许多,再不好意思去揩油,不然,也太罪孽深重。

  “陆营使,你真是深藏不露啊,看不出来!还以为你是老实人……”沈银娥似笑非笑的,她雪白长裤并拢翘腿坐着,反而显得很是端庄大方,裤脚处,雪白丝袜脚背和精致小巧的银色琉璃鞋更是诱人。

  陆宁到了波窝,才和沈银娥说起,自己奉有秘旨,要前去征讨逻些。

  沈银娥错愕之余,却也要同行,却是为了东海百行能第一时间在逻些城插旗同时趁机用最小成本圈地。

  她如此敬业,陆宁自也随得她。

  听她隐隐的讥讽,陆宁只是摊摊手。

  沈银娥又看向妲果卓玛,笑道:“看到我为什么撅嘴?看来你这个主人对你很好啊!”

  她吐蕃语说得极为流利,陆宁暗暗点头,看来因为总管对吐蕃一地交易,这名特立独行的女强人,便下苦功学了吐蕃语,是那种时刻提高充实自己的人物,想不成功都难。

  妲果卓玛用力点头,“老爷是好人,对我可好了!”小姑娘特别单纯,沈银娥又是什么人,实则前几日和她独处了半日,看来早就重新赢得了这小不点的友谊,只是有自己在,才不好意思马上和她和好。

  沈银娥微微一笑,便从旁侧公文包内拿出一卷绢布,展开,却是逻些城的城池及街道舆图。

  陆宁笑笑,和自己的军事舆图比,也不遑多让,话说回来,本来很多外番的军事舆图,就来自东海百行。

  沈银娥指着舆图上一点,道:“吐蕃皇宫,想来会是圣天子的行宫了,对嘛?”

  陆宁笑笑,不得不说,沈银娥聪慧过人,更有着非同一般的嗅觉。

  不管从政治影响还是任何角度,以沈银娥对“圣天子”的认识,吐蕃皇宫自然变成了圣天子的行宫,而且,圣天子早晚会巡行来此,并在此驻跸一段时间。

  吐蕃皇宫,就是后世布达拉宫,始建于松赞干布,但吐蕃帝国覆灭,战火中,这座号称千座房屋的宫殿堡垒似建筑群,已经大大萎缩,后世所见,是后来重新兴建而成。

  “那么,这一带,我希望作为东海百行和诸多同行的交易区……”沈银娥用雪白纤指在舆图的一处画了个小圈。

  陆宁不禁笑:“你现在就来瓜分战利品太早了吧?难道你以为逻些城已经是囊中之物?”

  沈银娥摇摇纤指,轻笑道:“战事胜败在你,我不关心,我只关心战争胜利后的事情,如果失败,希望你能保住我和妲果卓玛的性命,如果和你还有大队失散,在被贼兵抓到前,我也做好了准备。”说着话,拍了拍身旁公文包,笑道:“这些年,一直在冒险,但这次,可是赌了身家性命,就看你了!”

  陆宁默然,知道那公文包里,不是穿肠毒药,就是有什么特别尖锐的利器了。

  “你这么拼,值当吗?就这么想做东海百行的大掌柜吗?”陆宁无奈的问。

  沈银娥轻笑:“你哪里,就听说东海百行有大掌柜,你以为,大掌柜是那么好做的么?我便是再拼,又怎么可能?但人这一辈子,生活总要多姿多彩些,跟随官兵来到异域,征服异域圣城,对我来说,亲身经历,也是很新鲜的体验。”

  车内没有旁人,妲果卓玛虽然勉强能听懂几个中原字节了,这番话她自然听不懂,沈银娥也就毫不掩饰,将此次军事行动视为一种对异族的征服。

  从当今世界族群划分来说,沈银娥说得也没错。

  点点头,陆宁道:“击破逻些城不难,但赵匡胤得信,必然来援,这家伙对中原了若指掌,熟悉我们的心理我们的种种行为,不知道,他会不会制造出大麻烦,但不管怎样,就算最终失败,不仅仅你和妲果卓玛,烈炎营大部分儿郎,我也定会令他们安全撤出。”

  沈银娥深深看了陆宁一眼,“希望你说到做到!”

  第一百四十一章 红山之巅

  陆宁曾经见过吐蕃皇宫的绘图,这座巨石垒成的宫堡,兀立红山之巅,气势非常雄壮。

  可以想象其全盛时,这座红山堡寨建筑群形成的防御工事,是多么的难以攻克。

  但现今,除了红山堡垒主建筑还在,四周零零落落的建筑物早已经不复昔日威势,哪怕逻些王征召奴隶重新意图重新修复王城,但不管是政治号召力、经济实力以及人心早已和昔日不可同日而语,便是逻些城附近各部,也是混乱不堪。

  大昭寺,主建筑百年前就被付诸一炬,曾经的神像埋入地下,灭佛之举,也是现今逻些如此混乱的原因之一,旧的信仰被打破,新的信仰尚未形成,底层民众又多是原始部落形式,没有信仰作为他们生产生活以及道德准则的指导标准,各个惶惶如末日来临一般。

  吐蕃地灭佛的始作俑者要从逻些王的先祖朗达日玛说起。

  朗达日玛是吐蕃末代赞普,眼见僧侣们兼并的土地越来越多,特权越来越大,其将吐蕃渐渐严寒牲畜及谷类一年收成不及一年甚至绝收看作是僧侣们的罪恶,是以开始了灭佛运动,其被僧人刺杀后,几子争位,内斗不休,吐蕃帝国由此分裂,渐渐烟消云散。

  逻些王乌力赞是朗达日玛的四世孙,和其祖辈一般,对佛教僧侣极为排斥,大昭寺原本变成了屠宰场,到他这一代已经破败的成了狐穴狼居之地。

  大齐及诸族联军对逻些城的攻击仅仅用了半日,红山堡寨就被攻破,逻些王和长子引火自焚,其余几个儿子,混乱中被土蛮杀害。

  对此,陆宁也有些无奈,显然逻些王有着吐蕃皇族最后的骄傲,当然,他割掉大齐使者耳朵,现今跟随齐军进入逻些的有些其他部落土蛮,他应该也担心,在被处死前会遭遇特别残酷的折磨。

  呼延丕显,随之率烈炎营、镖师队以及选拔的吐蕃勇士围绕红山堡寨筑栅建墙,修建起坚固的防御工事。

  红山堡寨外围这些年逻些王兴建的一些碉房,成了烈炎营的军营,又有傍红山一栋崭新五层碉房,应该是逻些王刚刚发动奴民修建不久,还未曾入住及分配用途,现今成为大皇帝在逻些城的行在。

  这些碉房,其实每一层的排排窗户,如果用作防御用途,本是为弓弩手准备,但作为火枪手的射击孔却更是有奇效,现今吐蕃地没有什么攻城器械,可以想象只要弹药充足食物不缺,那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了,便是来多少敌人围攻,也不过是炮灰而已。

  陆宁所居碉房一层,住着十名内侍,呼延丕显要统领第一都,是以十名内侍暂时以内侍次长罗兴为首。

  二到五层,内侍卫们原本自不敢入,但陆宁给了他们半日时间,熟悉二到五层的架构,毕竟如果真遇到凶险被敌人围攻,碉房一层从内可以用石头封闭,打击敌人,主要还是从二层和三层的射击孔。

  陆宁,喜欢待在碉房五层。

  实际上,碉房五层面积很大,因为大多数建筑,都在碉房依傍的红山一处平整的土山山头,坐在五层类似阳台的精致木台上,凭栏远望,眺望远方山林河流,以及红山周围依附而居的密密麻麻木屋及小碉房民居,实在令人心旷神怡,比之汴京康华园之美,又是另一番心胸所感。

  ……

  这日黄昏时分,碉堡五层阳台的小茶桌旁,多了几名或哭泣或悲苦或畏惧颤栗或隐隐有着悲愤的吐蕃贵族女子。

  逻些王的大妃、小妃,三个女儿以及长子儿媳,也就是逻些王直系的女眷,都在这里了。

  呼延丕显一股脑将这些女子献上来,理由很充足,大皇帝仁慈,逻些王畏罪自尽,这些女子再被土蛮们残害的话,有失人道,何况若逻些王的女眷在本地仍有其影响力,如果被其他土蛮所得,容易多事,更隐隐显得,征服逻些,大齐成了配角,得到逻些王女眷的土蛮头人,才是主导。

  这些女人名字都很长,发音有的古怪,有的很相像,陆宁也懒得记,心里给她们标号,便是藏妃,藏小妃,藏大郡主,藏二郡主,藏三郡主,藏世子妃。

  其实,这标号陆宁虽然是为了记忆方便,但也无非因为逻些王身死,才承认其王族世系为吐蕃皇族之后,便是顺口叫出来,那也没什么。

  这五名番女,在本族里都算出类拔萃,肤色也算白皙,容貌也都算秀美,可想来比之长大后的妲果卓玛也颇有不如,更莫说比中原绝色了。

  可好像,现今不收留她们的话,不说那些土蛮了,哪怕就在自己军中,也保不齐受到烈炎营士卒的侵犯,毕竟普通士卒,不知道是随大皇帝出征,若是真知道自己在此,那自己有绝对信心自己吩咐下,他们随地吐痰都不敢,更莫说其他了。

  而被军汉侵犯,尤其是番邦贵族女子,通常来说,是很惨烈的,会被加倍的凌辱。

  后世现代战争尚且如此,现今大齐军卒的道德水准,如果自己高估的话,也就太天真了,何况很多时候,战争之中,也很难用道德标准去衡量士兵的行为,毕竟生死的压力,往往会令人性扭曲。

  “以后,你们,做,我的佣人。”陆宁吐出这些吐蕃字节,意思是在逻些城期间,你们暂时做我身边婢女,但自然不能精准表达。

  有女子更是抹泪,低低啜泣。

  哭的厉害的,是藏三郡主,今年十五岁,也是藏大妃的亲生女儿。

  藏大妃在前王妃病逝后被扶正,三十许岁,端丽的吐蕃贵妇,戴着金丝花帽,飘逸的长袖锦缎藏袍,各种花纹的漂亮牛皮腰带作为腰饰,金银耳环、胸饰、手饰零零碎碎,华贵而漂亮。

  她面露凄苦之色,只是只是垂泪。

  藏大郡主和藏二郡主都是前王妃所生,藏大郡主已经婚嫁,服饰和藏大妃相仿,咬着银牙,眸中有忿恨之色。

  藏二郡主比藏三郡主大一岁,芳龄十六,诸女中最美,也最是骇怕,身子不时簌簌发抖,听闻本来已经订婚,原本下个月便会婚嫁。

  藏小妃是逻些王新娶的宠妃,刚刚嫁进来,名字就和正配藏妃一样录入王系名册,可见逻些王对她的宠爱,但从面相看,藏小妃在这几名番女中也不是出类拔萃,比之藏妃不够端丽,气质也稍逊,逻些王对她的宠爱,可能和她藏袍里那若隐若现的圆鼓鼓翘臋、肥大的山峰等等有关,想来床笫之间,能带来一种异样的享受。

  藏世子妃气质典雅,标准的吐蕃贵族美少妇,有种番女难得的雅秀之感,她一直垂着头,俏脸没有什么表情。

  看着她们,陆宁倒是琢磨,虽说饭菜她们不会经手,而是烈炎营厨房第一都厨房专门为内侍班和自己的小灶,所谓女佣,也就是伺候自己起居清洗房间等等。

  她们进这里的碉房前,更都被妲果卓玛搜遍了全身,以后也归妲果卓玛管理。

  若说她们能暗杀自己,呼延丕显自然觉得不可能,可是,自己倒是要令妲果卓玛小心些,万一被她们中的谁谋害呢?

  尤其是这藏世子妃,看起来,她可能是唯一有危险的一个,反而那压抑不住忿恨的藏大郡主,反而不会有什么杀伤。

  不过,妲果卓玛从小就被昌都女王作为内侍训练,都能自己乘马她步行跟着长征,所以,别看看起来小家伙漂亮可爱,但真动起手来,这里几个番女全加上,怕都不够她狠辣。

  正琢磨之际,妲果卓玛的声音从下层传来:“老爷,沈襄理来了。”

  沈银娥在妲果卓玛引领下来到天台,看到这群哭成泪人的番女,忍不住瞪了陆宁一眼。

  陆宁佯作不知,笑道:“沈襄理,准备听我的劝,也本来这里住吗?”自然是为沈银娥安全着想,毕竟,看似自己天时地利人和,不知道那赵匡胤会耍出什么花样。

  现今来说,这西昌城南五百里的错那城赵匡胤,以及西四百里的苏毗部江孜城,能平定这两部,自己便可以回转了。

  江孜城是昔年苏毗王国都城,后吐蕃征服了苏毗部,由此江孜城成为吐蕃贵族封地,吐蕃帝国分崩离析,江孜城的苏毗部贵族随之独立。

  江孜一带,据说苏毗部有三万户,且苏毗人勇猛善战,是吐蕃帝国重要兵源地之一。

  而赵匡胤盘踞在错那城且称帝立国为“秦”,若不击溃其根基彻底解决这个祸患自己便退走的话,怕征逻些之举,最终变成为他做嫁衣。

  这期间,很难说赵匡胤会不会趁机举起抗齐的大旗联络周边各部,又趁逻些人心不稳号召逻些人发起暴乱,是以,要沈银娥住进自己的行在也是为她安全着想,毕竟也是今世的奇女子了,属于珍奇生物,该当保护好才是。

  沈银娥瞥着几名番女,瞪了陆宁一眼,“我住进这里做甚?”

  陆宁摊摊手,这自然要她自愿,也很久没有劝说人做事的意愿了,好像,都忘了该怎么劝人最终顺从自己意见,一言既出,身边人自然服从。

  沈银娥又道:“我来,是希望克日布珠能和我一起安民,她在本地,很有威望。”

  陆宁也不知道她说的是谁,点点头:“那最好不过。”

  沈银娥领着商贩们安民,效果倒是比大齐军方主导好得多。

  随之见沈银娥去和藏妃低语,陆宁微微颔首,哦,对,她叫克日布珠。

  第一百四十二章 昏君待遇

  在这碉楼高高的阳台上凭栏看远方风景,西南连脉的雄壮雪山,东部北部丘陵河流以及密密麻麻民房,在落日下,实在是一副极美的画面。

  按照中原的时辰,现今早就夜幕沉沉,而这日光之城,却是黄昏美景,陆宁呼吸着清冽的空气,实在觉得,就在此生活下去,简直是无比的惬意,自己没有丁点高原反应,反而觉得身心都前所未有的舒畅。

  藤木小桌上,是“秦国”现今大致的舆图,从后世来说,大体便是错那和不丹合并而成,现今来说,“秦国”大概有万余户,其中跟随赵匡胤西迁的军民,也仅仅残余千余户,主要生活在错那城中。

  布丹诸山地土部极为复杂,大概有百余个村寨部落,一年之前,百余名头人赴宴,被赵匡胤杀了个精光,如此,赵匡胤彻底征服了布丹诸部。

  其实说起来,“秦国”南部和大齐南域行省接壤。

  但“秦国”的布丹地、错那地都是地形极为复杂的山地,哪怕到了后世,布丹地也是世界上最复杂的飞地区域,公国与王国、邦与部落,各方利益错综复杂,布丹是全世界最晚开放电视的国家,后来又成为全世界最晚开放网络的国家。

  而南域行省,其实北方大部分区域都还处于部落自治,也不太有北侵的条件和意图。

  攻击“秦国”,可能比攻击逻些城要困难的多,尤其是,错那城的掌舵人,显然比吐蕃地的各路土蛮,对大齐了解的透彻的多。

  不过,不管是西方的苏毗部也好,南方的“秦国”也好,陆宁都派出了使者。

  给赵匡胤,更带去了一封他女儿昭庆的亲笔信,也算是做到仁至义尽了。

  其实赵匡胤,也有可能猜到,此次征讨逻些又是自己御驾亲征。

  因为现今大齐火器之恐怖,想来已经传遍四边。

  逻些城一战,自己并没有太在意,觉得摧枯拉朽般的胜利顺理成章,但从各部头人在自己面前的畏惧神色看,从逻些城无数土民见到齐人尊为神灵下跪膜拜看。

  烈炎营仅仅几百杆火器的杀伤力,已经在此地掀起了惊涛骇浪,底层愚昧土民,甚至认为这是天降神灵的神罚,怕是没多久,此战就会变成童谣民歌等等传遍四方,更由吟游诗人们传唱到西域乃至更远的地区,而这种传颂,每每便会越传越是夸张,都可以想象,逻些城之战,在可以预见的将来,将会成为传奇似的神话传说,毕竟,要说逻些地民众完全和中原融为一体,怕没有几百年侵染很难做到,是以,短期内很难令被火器吓到的土蛮们明白,他们到底遭遇的是什么。

  但这些前景,还是要在赵匡胤被自己驯服的前提下才能发生,如果此次不能彻底扑灭所谓的“秦国”,以后这片区域的历史进程,便很难说,变数太多。

  正琢磨之际,传来赤足踩在毛毯上的细微脚步声,陆宁回头,不禁微微一怔,身后端着木盘轻盈走来的是藏世子妃,她应该是全身赤裸,一道宽宽白绫胸斜裹而下,一直缠绕到过膝处,露出曲线强烈的锁骨和光洁玉肩,下身露出纤美小腿和略显骨感的赤裸双足,她的锁骨曲线也好,美足曲线也罢,都有点硬邦邦露骨头的那种,带给人番女特有的美感,用后世比较媚外的审美来说,这就是所谓的高级脸高级形体了。

  不过,现今十二月份,逻些城来说,感觉温度夜间在零下五六度左右,白日也就是零上十度左右,这碉楼上,更有山风,她这样穿,也太单薄了些,虽然看起来,她倒没被冻的簌簌发抖。

  “冷,穿,少?”陆宁用吐蕃语问,听大致能听明白,说的话,还是这样用简单词汇,一个个吐出来简单方便。

  “妲果小姐令我们都这样穿!”这难得有清雅气质的番女放下木盘,盘里是牛肉干和牛奶。

  陆宁就明白了,昨晚,藏妃闹着要自杀未遂,所用的工具是一枚金钗。

  因为她准备刺死自己时哭泣不已,被人发现未遂,其实想想,还是因为畏惧死亡,舍不得就这样死去,是以自己也就没多管,正外出,便令妲果卓玛处理。

  现在看,妲果卓玛处理方式简单粗暴,其实看来倒也不是怕她们自尽,而是怕她们对自己图谋不轨,是以,没收了她们所有的首饰,又令她们都仅仅用白绫裹身,如此,潜在的凶器之类便无处藏身,她们又和外界没任何接触,毒药之类的也送不进来。

  陆宁除了琢磨赵匡胤,也正琢磨半个月后的新年,准备在这逻些城大张旗鼓,多准备些好东西发放给逻些的平民、奴隶,也要定下以后每年新年,对逻些、波窝等地平民比较好的激励政策,令他们渐渐感觉到,中原的新年,才是最隆重的节日,以后慢慢习惯中原的新年。

  而自焚的逻些王,搜刮的财富和仓库里堆积成山的肉干、奶酪等等,今年新年正好分发一部分。

  看了眼这番女,陆宁道:“十六天,你们,我,新,安置……”本来是想说,新年之后,如果本地平定,便会真正安置她们,到时候分她们些土地的农奴,再给几个乡君的封号,总要令她们几个衣食无忧。

  但用自己记住的吐蕃词汇,词难达意,陆宁说到一半,也就停了下来。

  藏世子妃轻轻颔首,来到陆宁伸手,伸出纤手,轻轻揉捏陆宁肩膀。

  陆宁笑笑,道:“你,杀,我,做不到。”

  藏世子妃身子猛地一僵,但她随之已经手一甩,身上披的白绫便套在了陆宁脖颈上,用力向后拉,显然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从靠近陆宁开始,整个情绪就处于极度紧张和激动中,根本便失去了思考能力,这甩白绫的动作想来练了很久,现今只是条件反射般的动作。

  陆宁无奈,听说明朝有位皇帝险些被宫女这样勒死,怎么自己也会引来这么荒谬的刺杀行为?

  难道自己和他昏庸程度差不多?毕竟对中原皇帝来说,不是昏庸到一定程度,不会身边小宫女都要想办法杀害你,而自己“昏庸”就在,什么人都敢留在身边。

  也懒得动,慢慢去移动藤桌,免得这番女歇斯底里疯狂向后拉扯间,将藤桌踢翻,桌上牛奶和牛肉干都是好东西,莫浪费。

  第一百四十三章 救赵?

  距离春节还有几日,在红山堡寨山脚的广场,搭了几座彩棚,从今日起,齐人开始发放肉干、青稞酒等等,一连舍肉十日,阖城共庆新春。

  陆宁也穿着便服,坐在一处彩棚角落,看着排着长龙的土民从东海百行的伙计手里接过年庆,欢天喜地谢恩,每一份年庆,有肉干一斤、奶酪若干,青稞酒若干,一共三个彩棚,每个彩棚每日发放一百包。

  逻些城居民,三千余户,每十户编为一保,每保保长,前来领取。

  “你觉得,这些恩惠,难以收买人心,对吧?”陆宁看向站在自己旁侧的藏妃,现今外出,她已经被迫换上中原襦裙,其实,也不能说强迫吧,对她们来说,服饰种种,在中原丝绸进入后本来就大受影响,现今穿着手工极为精巧绸缎极为精致的正宗中原华丽无比的贵族襦裙,从她们本身来说,反而觉得身份得到了提升。

  不过,黄绿丝线和青丝混编的无数小辫盘缠的美髻,又令其端丽中不失异域特有的魅力。

  藏妃听陆宁问,周北勉翻译,俏脸微微露出一丝惊慌,显然陆宁看透了她心思。

  她想说什么之际,陆宁摆摆手,“你想的没错,小恩小惠,本就难以长久,希望此域,在我大齐治下,终能人人吃上饭,再无无数家庭冻饿而死的惨剧。希望今日,是个新的开始。”

  周北勉听陆宁的话,微微有些激动,大声的对藏妃翻译着。

  藏妃默然不语。

  “你先去吧。”陆宁挥挥手。

  周北勉忙微微躬身,远远退开。

  “她,怎样了?”陆宁突然问。

  藏妃俏脸,便微微有些不自然。

  陆宁问的是藏世子妃,问完,又见藏妃神情,心下轻轻摇头,好像,自己真的变了许多。

  那日混乱,自己扯开白绫时,藏世子妃失足跌入自己怀中,那番女特有的弹力十足香躯,又是赤身裸体被自己抱住,自己便把持不住,强行求欢,成就了好事,期间那藏世子妃用力挣扎,自己真的是用强的,却觉得更加刺激。

  便是现在,也没什么愧疚心理。

  想想,不是自己自制力比以前差了,而是对这些早就不怎么在意,真正是随心所欲而已。

  “她,她,不再哭了……”藏妃小声的说,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给世子妃打掩护,免得这大齐军官暴戾起来,将那世子妃处死。

  陆宁微微颔首,这时,呼延丕显匆匆进了彩棚,到了陆宁面前,躬身道:“爷,我查清了,加布扎西领部族南下,原来是要和布丹诸部里应外合,杀绝错那城的秦人。”

  昨夜,加布扎西突然率部离开,齐军哨卫发现后,急报给呼延丕显,又报给陆宁,陆宁令不要阻拦,心里大体有了个猜想,现今看,和自己原本所思差不多。

  布丹的百余名大小头人被赵匡胤一网打尽,看似一举征服了布丹,实现了布丹几个大头人也难以做到的事,但实则,也种下了仇恨的种子,只是慑于赵匡胤的强势和铁血政策,布丹人不敢反抗而已。

  现今,曾经驱逐秦人的齐人来到了逻些,并要秦人归降,消息传到布丹各部,自然引起了动荡,加之和布丹诸部一直有接触的加布扎西挑动,布丹各部这才燃起了灭秦的熊熊怒火。

  自己攻克逻些城后,一直没有明言会推荐哪一位头人任西昌府宣抚司的宣抚使,倒是前几日知会了他们,西昌府府尹,不日便到。

  加布扎西带着自己部族去攻伐“秦国”,自也是希望在宣抚司长官的选拔上,多拼些功劳。

  只是?

  陆宁微微蹙眉,现今来说,没什么民族观念,在加布扎西眼里,秦人自然是齐人的敌人,而且是宿敌。

  但对自己来说,赵匡胤治下残存的千户“秦民”,却是和自己同族同源,而且,从历史长河角度,有千户中原子民在此生根繁衍,对这片疆域未来长治久安大有益处。

  毕竟从中原迁民来此的话,无异于发配至绝境,和被废黜的流刑差不多,如果仅仅迁徙来犯人之类,说实话,陆宁相信暴戾之徒的基因,可能会遗传的,而且,需要军卒押解且在此看守,还是要耗费不必要的资源。

  而保留这千余户“秦民”,是最好的选择。

  但现今,加布扎西领着所有部族勇士南下,和布丹诸部里应外合,便是赵匡胤最终能叛乱镇压,“秦民”怕也损失惨重。

  “爷,要不要我领兵去支援加布扎西,那赵匡胤听闻阴险狡诈,便是在此苟延残喘,失了昔日威势,但加布扎西怕也不是他的对手。”呼延丕显咬了咬牙。

  陆宁心下苦笑,呼延丕显和加布扎西等是同样的认知,在他眼里,所谓“秦人”、“秦军户”自然是大齐的敌人,也是圣天子最后的隐患。

  想了想,陆宁站起身,“罢了,我去走一趟。”

  呼延丕显一呆,“陛下不可!”急得都忘了用隐晦的称呼了,“那赵匡胤,我细读过他过往,他对陛下极为熟稔,怕未必不会猜到陛下御驾亲征来此,万一他有什么毒计,就是准备等圣天子涉险呢?”

  陆宁其实不是没想到这点,说不定,赵匡胤谋划的最后应对就有,死马当作活马医,就做好自己又单枪匹马去夺城的防范,如果能一举击杀自己,那么,一切的一切,都会变得不同。

  又看了眼呼延丕显,比其父亲,呼延丕显更有韬略,其实如果呼延赞不是最早追随自己的近臣,仅仅靠其才具,怕难以做到一方统帅,通俗来说,呼延赞是冲锋陷阵的将才,而不是太合格的帅才,但用人,分亲疏也是必然的。

  而呼延丕显就不同了,小小年纪,已经胜过其父。

  “我意已决。”陆宁摆摆手,又笑道:“你放心,我心中有数,来,我告诉你如何做。”

  呼延丕显无奈附耳到陆宁近前,听陆宁低语起来。

  第一百四十四章 入城

  错那城,自赵匡胤在此定都后大兴土木,傍山而建,层层叠叠的寨垒,外围箭楼林立,寨内各种木屋茅屋,大概有三两千户人家,在山寨周围,聚集着十几个村落,加一起,又有一两千户。

  但不管怎么说,看着这“大秦”的都城,实则只是个小小山寨,想来赵匡胤在此定都时,心中想来会有许多不甘吧。

  陆宁是混在逃难的难民潮中来到错那的,只是,所有难民,都被拦在了寨外,在错那寨内的,除了“秦人”,应该便是最终于赵匡胤一路追随他的土蛮贵族、鬼兵及家眷了,错那寨,本地人也通常称为“秦城”。

  北方,加布扎西的部族军据说离此也就一两日的路程,传闻中,还有大量齐军相助。

  西方,布丹诸部已经驱赶了赵匡胤派去的税务官员,甚至听闻南方的也有波罗人部落的鬼兵开始鬼鬼祟祟在冰雪圣山(喜马拉雅)山口中出现。

  赵匡胤,看起来已经是四面楚歌,其固守秦城,根本就是个死局。

  甚至便是要逃,不管东南西北,都再没有给他和他的残部辗转腾挪的空间了。

  秦城中,汉人士卒的士气也极为低落,本来封锁的消息早已不胫而走,城中百姓都已经知道,此间是四面楚歌的孤城,且大齐精兵随时可能出现在错那城下。

  ……

  秦城内土屋建筑,多是身份比较高的赵匡胤部将或土部头人住宅。

  此刻,陆宁就在一处三进土屋院落内的后院,这处院落,虽然挂起了高高的红灯笼,但却给人萧条荒凉之感。

  花圃几株刚刚从土中冒头的绿色嫩苗旁,正有一名娟秀少女小心翼翼浇水灌溉,又幽幽一叹,“陆伯父,你说,我们明年还能看到它吗?”

  身旁这位华贵锦服气魄令人不敢仰视的陌生客人,刘金荣并不知道是什么人,但能来到后宅,说是在等父亲,说姓陆,自己称呼他伯父便好,想来是父亲的密友。

  虽然在土蛮土地长大,刘金荣并不是那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和青年男子少有接触的大家闺秀,但不知道怎么,却不敢仔细打量这位陆伯父,仿佛多看一眼,心脏就从胸腔要跳出来一样,不是因为见到青年男子害羞,而是一种,怎么说呢,好像陆伯父身上,有着比父亲威严百倍的气势,使得人根本不敢和他对视。

  只是隐隐感觉,陆伯父的面貌,应该看起来比自己大不了几岁,应该是生得面嫩,那气度,应该是父亲年纪,才能具有的吧?

  不过和陆伯父聊了一会儿,倒是觉得陆伯父可亲可敬,本来这几日心烦意乱很是骇怕,但听陆伯父说不需担心,就真的有些安心的感觉。

  父亲这段时间,根本难以入眠,和家人说的,也是外面寻常百姓难以知晓的残酷真相。

  父亲甚至已经做好,一旦被蛮兵破城,就阖家自尽的准备,做蛮兵战俘,会受到的屈辱,根本比死亡还可怕。

  父亲还说,如果仅仅是蛮兵,根本攻不下秦城,但是,来自齐国的精锐必然参战,秦城的陷落,也只是时间问题。

  她浇水的时候就一直在落泪,想着这小小嫩苗,自己以后再照顾不了它们,不知道明年时,它们可还安好?会不会早就被人践踏而死呢?

  但陆伯父刚刚说,秦城还有办法存续,并不是必输之局,不知道怎么,他说的话,很令人信服。

  “明年啊,你一定可以见到它们的!”陆宁微笑着,看着这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又想想入城后接触的那些惶惶百姓,心里更觉得自己此行不虚。

  “你是什么人?!”一声怒喝,又有些惊惧之意,月洞门处,走进来的紫袍官服男子,国字脸浓眉大眼,正是刘守忠,也是昔年义社十兄弟中,还唯一一个跟在赵匡胤身边的,在赵光义被俘后,刘守忠更是成了赵匡胤唯一的臂膀,赵匡胤称帝,授他卫国公,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知枢密院事,乃是“秦国”小朝廷的丞相,执掌军民事。

  “你说我是谁?”陆宁微笑看向他。

  刘金荣诧异的看着这一幕,一时搞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刘守忠上下打量着陆宁,眼睛越瞪越大,脑子已经混沌一片,只是想,真是他吗?真的是他吗?

  秦王曾经召他密议,说现今虽然是存亡之危,但还有一个机会,一个天大的机会,甚至可能改变一切的机会。

  那就是,那齐国国主陆宁,一向喜欢涉险,从种种传闻来看,只怕逻些城,又是他率领少数精锐亲军亲征。

  那么,如果这家伙二十年如一日,性子未变的话,便有可能孤身潜入秦城,要单枪匹马擒拿秦王,以此要挟破城,以显他天下无敌的武勇。

  虽然刘守忠不太相信这点,但还是按照秦王吩咐,这段时间,“皇宫”中各种哨卫密布,更布置了许多精巧机关,就是要抓到可能来擒拿秦王的这位现今已经问鼎中原的天下霸主。

  也正因为此,对这位天下雄主突然出现,刘守忠多少有些心理准备,看到面前这气宇轩昂仿佛周身都黄灿灿的神秘人物,心嘭嘭跳动之余,也猛地想到了,会不会,真的是他?

  听“他”反问,刘守忠如遭雷击,噔噔噔后退几步,脑袋更是嗡嗡的,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说起来,虽然一路追随秦王,乃至在这荒蛮之地,拥立秦王称帝,但心内深处,秦王还是秦王,真正的中原之主,早已经天定。

  甚至便是这几日布置机关布置哨卫准备擒杀那中原雄主,可心里根本没抱希望。

  现今天下可说大定,从心里潜意识来说,如果真要杀死那中原雄主,反而令人产生一种恐惧之感,那是很不详的恶业,甚至可能这种不详,连累整个家族不知道多少代的气运。

  毕竟,如果杀死中原雄主自己取而代之又是另一回事,但这种念头,就未免更荒唐的可笑了,想想怕都会减了福分。

  从未想过,这中原雄主,竟然突然出现在他府邸,出现在他面前。

  “你这便可去四处传扬,说我就在城内。”陆宁微笑着说。

  “啊,不,不敢……”刘守忠也不知道怎么着,下意识的迸出这么句话。

  陆宁笑笑:“我并不是诓你,你这便去宣扬,告诉中原将官、子民,说我就在城内,他们只要归顺,阖城平安,你想想吧!时间可不多了!我再去见见几名将领,令他们和你一起去宣扬。”

  刘守忠呆呆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眼睛眨了眨,那“人”突然就没了身影。

  “咦,陆伯父?陆伯父?去哪了?”刘金荣惊讶的喊,更去杉树后找寻。

  刘守忠第一个反应,原来这不是做梦。

  呆呆琢磨着那“人”的言语,刘守忠脑子昏昏沉沉,也不知道,胡思乱想些什么。

  第一百四十五章 二十年

  秦城中沸腾一片,以“宰相”刘守忠往下,最重要几名文臣武帅,都说大齐皇帝现在就在秦城中,而从他们一些消息灵通的属下传出的信息,说是大齐皇帝承诺,只要归降,阖城平安,蛮兵将不得进秦城一步。

  又有一名武将,在自己府中身首异处,阖府鸡犬不留,据传闻,便是见到大齐皇帝后,动了恶念。

  ……

  “亲政堂”是砖石结构的面阔五间之厅堂,但终究,秦王还是没用“殿”“宫”命名,免得贻笑大方。

  此时亲政堂中,赵匡胤端坐在上首,刘守忠等几名最亲信大臣,围坐在下首。

  如果陆宁现今见到赵匡胤,定然会有些震惊赵匡胤衰老之快,刚刚五十的他,已经须发皆白,满脸密密麻麻的皱纹,说话时,更不时轻咳两声。

  “今年,按那边的说法,是奉天二十年了吧?”赵匡胤轻咳着,幽幽的说。

  几名大臣沉默了一会儿,刘守忠微微躬身,“是,按齐律和周边属国律,新年之后,已经是奉天二十年。”

  “二十年了……”赵匡胤轻轻叹口气,已经略显混浊的眼神怔怔看着堂内盘龙柱,好久后,自嘲的一笑,“原来,这堂柱上的五爪金龙,龙目雕错了……”

  刘守忠等人沉默不语,心中都有些羞愧。

  秦王自然知道,所谓属下们传出去的大齐皇帝的承诺,又何尝不是自己几人授意的。

  而且,自己几人,私下已经串联,做好了许多准备,防备秦王震怒下,治罪自己几人。

  便是现今,殿外武士,大半都是自己几人亲信。

  秦王内侍送来的香茗,他们更是碰都不碰。

  其实,已经有些逼宫的意思了。

  也是这些年,尤其是赵光义被齐军俘后,秦王精气神,早已经不复以往,勉强称帝,更不是以前的作派,很多臣子,底下早就诟病。

  “你们这些年跟着我,颠簸流利,筚路蓝缕,都辛苦了!”赵匡胤叹口气,“奈何命数以定,人终究不能胜天,那齐天子,或许,真是天降的君王吧!”

  听秦王第一次用“齐天子”称呼那中原雄主,尤其是看他落寞神情,几名臣子更是心酸。

  “主公,万勿保重!”刘守忠声音微微有些哽咽,更想,无论如何这几日,要守在秦王身边,看秦王万念俱灰,怕已经升起了玉石俱焚的念头,但总感觉,齐天子,可能会网开一面,留下秦王一族性命。

  赵匡胤摇摇头,慢慢起身,脚步蹒跚的向后堂走去。

  ……

  奉天二十年一月,当大齐烈炎营士卒兵临城下后,刘守忠打开错那城寨门,率领文武归降。

  ……

  “亲政堂”,上首坐的变成了陆宁。

  刘守忠等,站在下首,实则他们身后都有软墩,陆宁也令他们坐,但是几个人诚惶诚恐,坐下去真是周身不自在,倒不如垂首肃立。

  赵匡胤,已经卧榻不起,倒不是装病,是真的心力交瘁,病来如山倒。

  昨日,刘守忠等已经接到旨意,伪秦七品以上官员,皆宽大免罪。

  不过,如刘守忠,被任命为昌南镇团练使,昌南,便是布丹诸部地域。

  其余官员,许多被遣派去布丹任职的,也有一些,派去西昌、波窝等地,留在本地的寥寥无几。

  错那城被改南山寨,现今和他们坐在一起的一名叫周北勉的通译官,被任命为知南山寨事。

  这段时间相处,陆宁对周北勉还是很满意的,比较熟悉边事,还会本地土语,这点最重要,再能干的官员,如果本身对本地民情不了解,更不能和本地人沟通,那么一身才具也是无用武之地,无异于缘木求鱼。

  坐在一侧的,还有雪白衣裤的沈银娥,她不时偷偷看陆宁几眼,又快速的缩回目光,显然,她现今还处于极度的震惊中。

  陆宁偶尔目光瞥到她,也不禁会心一笑,现今时代来说,再特立独行,但也不可能蔑视皇权。

  这两日,西昌、南山等地域,自己亲临的消息已经传遍各处,虽说现今自己去了伪装,但经常和自己接触过的人,自然还是知道自己是谁的。

  “你们不管在何处任职,茶马商道,也要保障畅通,若能集中国之力,物资流通顺畅,各地灾患,百姓可少受许多苦难。”

  周北勉、刘守忠等,忙齐齐躬身称是。

  “刘卿,对麻域一地,你可有了解?”陆宁突然问。

  刘守忠一呆,麻域地,也仅仅听说过而已,在极西之地,听说是吐蕃王族一支统治,其他就不知道了。

  见刘守忠神情,陆宁已经明白。

  说起来,麻域王国,便是后世西藏最西部和克什米尔等地,本是吐蕃帝国领土,现今是吐蕃皇族后裔统治。

  而如果将麻域一地纳入齐土,那么大齐西疆,便真正是于阗、麻域、南域行省连为了一体。

  不过麻域一地地形复杂,山地纵横,从于阗到南域行省的通路,从路途畅通来说,还不如绕行伽色尼苏丹国统治的阿富汗、巴基斯坦印度河流域,麻域一带也极为封闭,部族林立,民情极为复杂,这也是吐蕃皇族一系能在此延续下去的重要原因之一。

  遣军远征,根本没有任何意义,倒是自己带火枪队转一圈,能令麻域纳入齐土的话倒是事半功倍。

  不过,烈炎营火药弹丸已经有些不足,麻域一带情报也不明朗,贸然轻进多少有些冒险,更有点好大喜功的意思了。

  嗯,还是等等吧。

  琢磨着,陆宁压下了前去麻域的念头。

  第五卷 帝国之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