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科幻末世>穹顶之下【完结】>第219章

  最后,他们轮流帮他更换氧气罐,有一天晚上,妈妈发现他死在地板上,像是死前正努力地想要下床。她尖叫着叫奥登过来,奥登过来后,听了听老人的胸膛,接着便关上氧气,而雪莱·丹斯摩则开始哭了起来。从那之后,这个房间大多数时间都是关着的。

  门上的纸条这么写:对不起。去镇上吧,奥利。摩根家或丹顿家或利比牧师会让你住在他们那里的。

  奥利就这么看着那张纸条好长一段时间,接着,他用仿佛不是自己的手转动门把,暗自希望情况不会太惨。

  是没有。他的父亲躺在爷爷的床上,双手交叠放在胸口,头发梳得就跟平常要去镇上时一样。

  他抱着那张结婚相片。房间的角落处,依旧放着一罐他爷爷的氧气罐,而奥登那顶写着世界大赛就挂在氧气罐的阀门上面。

  冠军的红袜队棒球帽,奥利摇了摇父亲的肩膀。他可以闻到酒味,有那么几秒,他的心里又再度浮现希望(希望总是如此固执,有时则因此显得可恨无比)。或许他只是喝醉了。

  “爸?爸?起床了!”

  奥利的脸颊没感觉到任何呼气,发现父亲的双眼并非完全闭上,在上下眼睑之间,还可以看到一些新月形的眼白。这里的味道,闻起来正是她母亲会称为“尿精”的气味。

  他的父亲梳过了头发,但在他死去时,就跟他过世的妻子一样,直接尿在了裤子里。奥利好奇,要是他知道会这样的话,是不是会因此放弃。

  他缓缓地从床前转身。现在,他希望自己能有那种像做了个噩梦的感觉,但却无法办到。他面对的是糟糕的现实,而你无法从这种情况中醒来。他的胃一阵紧缩,胃酸涌至喉间。他跑到厕所,迎面看见正瞪着他的入侵者。在他察觉到那原来是水槽上镜子里的自己时,差点就尖叫出声。

  他跪在马桶前,抓着他与罗瑞称为“爷爷的残障扶手”的东西,就这么吐了出来。吐完后,他冲了马桶(感谢发电机与一口优秀的深水井,让他还可以冲水),放下马桶盖坐在上头,浑身不断颤抖。他旁边的水槽里,有两个汤姆爷爷的药罐与一瓶杰克·丹尼尔威士忌的酒瓶。所有瓶子里都是空的。奥利拿起一个药罐,标签上写着:波考赛特①。他没去理会其他瓶罐。

  ①波考赛特(Percocet),一种处方类止痛药,药效极强。

  “现在只剩我一个人了。”他说。

  奥利。摩根家或丹顿家或利比牧师会让你住在他们那里的。

  但他不想住在那里——这主意就与他母亲在缝纫室里做出来的衣服一样糟。他偶尔会痛恨这个农场,但通常来说,深爱这里的时间则多上许多。这座农场拥有他。农场、乳牛、柴堆全都一样。

  这些东西是他的,而他也是这些东西的。他知道这点,正如他知道罗瑞将会离开这里,拥有一个灿烂、成功的人生,一开始是大学,接着则是离这里很远的某个都市,让他可以去看戏、逛美术馆,以及参与各种活动。他的弟弟很聪明,足以在这个大世界里获得自己的一席之地;而就奥利自己的聪明程度来说,可能顶多只能在银行里当个负责贷款与信用卡业务的专员罢了。

  他决定到外头去喂牛。只要它们肯吃,他可以给它们两倍饲料。或许还会有一两头母牛会想被挤奶。要是真的如此,他或许能直接从乳头上喝一点,就像他还是小孩时那样。

  在那之后,他会尽量走到这一大片田野最远的地方,朝着穹顶扔石子,直到大家为了想见自己的亲人一面,开始出现在这里。这可是场盛会,他的父亲一定会这么说。但奥利没有任何想见的人;或许只除了从南卡罗来纳州来的士兵艾姆斯吧。他知道鲁思阿姨与斯科特叔叔可能会来——他们就住在新格洛斯特那里——但要是他们来了的话,他该说什么才好?嘿,叔叔,除了我以外,他们全死光了,谢谢你来看我?

  不了,只要穹顶外侧的人一抵达,他就会去埋葬母亲的地方,在附近挖个新洞。这可以让他忙个不停,或许等他上床时,就能够睡着了。

  汤姆爷爷的氧气罩就挂在浴室门钩上。不知为何,他母亲把它仔细洗干净了,接着就这么挂在那里。看着氧气罩,现实总算击倒了他,就像钢琴砸在大理石地板上一样。奥利突然用双手捂脸,坐在马桶上头,身子颤抖起来,开始嚎啕大哭。

  18

  琳达·艾佛瑞特拿起两个装满罐头食品的布制购物袋,差点就要拿出厨房门口,接着决定还是先放在储藏室里,等到她与瑟斯顿及孩子们准备出发时再说。当她看见席柏杜出现在车道上时,很庆幸自己这么做了。这个年轻人原本就让她十分害怕,不过,她现在更怕被他看见装满汤罐头、豆子罐头与鲔鱼罐头的那两个袋子。

  要出门吗?艾佛瑞特太太?跟我说说要去哪里。

  麻烦的是,在兰道夫招募到的所有新警员里面,席柏杜还是唯一聪明的人。

  为什么伦尼没有派瑟尔斯过来呢?

  因为马文·瑟尔斯是个笨蛋。这太简单了,我亲爱的华生。

  她透过厨房窗口,朝后院瞥了一眼,看见瑟斯顿正推着贾奈尔与艾丽斯的秋千。奥黛莉趴在一旁,把鼻口放在前爪上。茱蒂与艾登在沙坑里。

  茱蒂搂着艾登,似乎在安慰着他,让琳达因此对她起了股疼爱之情。她希望她可以让卡特·席柏杜先生不起疑心,在后院五个人都还没发现他来过以前便离开这里。她打从念大专时,上台扮演《欲望号街车》里的斯黛拉以后,就再也没演过戏了。

  但她今早得再度登台,希望能在观众离开时得到好评,让她可以继续保有自由。

  她匆忙穿过客厅,开门前,希望自己看起来能有适度的焦急模样。卡特站在门毯上,拳头因为敲门而举了起来。她抬头看着他;她的身高有五英尺九英寸,但他还是比她高了一英尺。

  “嗯,瞧瞧你,”他微笑着说,“这么有精神,就连头发也绑好了,现在甚至还不到七点半呢。”

  但他的感觉与脸上的笑意可不同;这可不是个什么有效率的早晨。女牧师不见了、报社那婊子不见了,就连她那两个宠物似的记者似乎也消失了,还有萝丝·敦切尔也是。餐厅开着,但顾店的是惠勒,他表示对萝丝会去哪里这件事完全没头绪。卡特相信他。安森·惠勒看起来就像一条忘了把骨头埋在哪里的狗。从厨房传来的可怕气味来看,他就连要怎么做菜也毫无头绪。卡特绕到后头,想确认蔷薇萝丝餐厅的货车是否还在,但就连车也不见了。他可一点也不感到意外。

  去过餐厅之后,他又跑了波比百货店一趟,一开始先是敲了前门,接着绕到后头,那里有某个粗心大意的店员,把一堆铺屋顶用的防水布留在那里,简直就像为了顺手牵羊的小偷准备的。

  不过仔细想想,有谁会在一个已经不会下雨的小镇里,还费心去偷屋顶的防水用品呢?

  卡特原本认为艾佛瑞特家同样会一无所获,但他还是过去了,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说完全遵照了老大的指令行事。不过,当他踏上车道时,听见了后院传来孩子的声音。还有,就连她的货车也在。那辆车肯定是她的,因为车架上还装了一个圆形的警灯。老大说问话的态度要适中,但由于琳达·艾佛瑞特是他唯一能找到的人,因此卡特认为他或许该采取中间偏强硬的态度才对。

  不管艾佛瑞特情愿与否——肯定不情愿——她都得代替那些他找不到的人回答问题。然而,就在他开口前,反倒是她先说了话。不仅是说话而已,竟然还拉着他的手,把他拉进了屋内。

  “你们找到他了吗?求求你,卡特,生锈克没事吧?要是他出……”她放开他的手,“要是他出了事,拜托请小声一点,孩子们就在后面,她们已经很难过了,我不想让她们更不开心。”

  卡特越过她,走进厨房,看着水槽上方的窗口:“那个嬉皮医生在这里干吗?”

  “他是来领他照顾的那两个孩子的。卡罗琳昨晚带他们去参加镇民大会,结果……你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这一连串快哭的话,出乎卡特的预料之外。

  或许她什么也不知道。她昨晚参加了镇民大会,到了今早还待在这里,或许也足以证实这个可能性。或者,也有可能是她刻意要让他判断错误,因此采用了先发制人这招。有可能,她是个聪明人,只消看她一眼就能看得出来。除此之外,对于上了年纪的女人来说,她还算有几分姿色。

  “你们找到他了吗?芭芭拉……”她毫不费力地让声音哽咽一下,“芭芭拉伤害他了吗?他有没有受伤,然后被丢在哪里吗?你可以直接告诉我。”

  他转身面向她,在窗口照进来的阴暗光芒里,露出了轻松的微笑:“你先说。”

  “什么?”

  “我说你先说。告诉我是怎么回事。”

  “我只知道他不见了,”她让自己的肩膀耷拉着,“我看得出,就连你们也不知道他人在哪里。要是芭芭拉杀了他怎么办?要是芭芭拉已经杀了——”

  卡特一把抓住她,把她转了过去,就像与舞伴跳交谊舞一样,接着从背后向上抬起她的手臂,直到她肩膀发出喀的一声。他的动作行云流水,迅速到恐怖的地步,在她还没意识到他在干什么前,动作便已完成。

  他知道了!他知道了,现在正准备要伤害我,逼我说出——当他说话时,她的耳朵可以感受到他灼热的吐息,脸颊则可以感觉到扎人的胡碴,使她不寒而栗。

  “少跟骗子一样胡扯了,老妈子。”他的声音只比呢喃大声一点,“你和威廷顿一直走得很近——屁股黏着屁股,奶连着奶。你想告诉我你不知道她打算劫走你老公?你打算这样告诉我吗?”

  他忽地猛力折了一下她的手臂,让琳达只得咬着嘴唇,把尖叫声强压下来。孩子们就在外头,贾奈尔正在叫瑟斯顿把她推得更高点。要是他们听见屋子里传出尖叫声——“要是她说的话,我一定会告诉兰道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