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科幻末世>穹顶之下【完结】>第148章

  不过,他已经开始想要再度检查患者的状况。

  在这间邮票大小的医院里,这件事不会花上多少时间;反正大多数病房也是空的。威廉·欧纳特由于在美食城的混战中受了伤,在九点之前一直没睡着,现在才开始打呼,即将陷入熟睡,身子侧躺,以免后脑勺那道长伤口被压着。

  万妲·克鲁莱躺在大病房里。心脏监测仪发出哔哔声,她的收缩压好多了,但仍需要五公升的氧气维持生命,让瑟斯顿担心她会撑不下去。

  她的体重太重,烟又抽得太凶。她的丈夫与小女儿坐在她身旁。瑟斯顿对汪德尔·克鲁莱比了个V字胜利手势(他年轻时,这手势代表了和平),汪德尔露出坚强微笑,也对他比了相同手势。

  动了阑尾切除术的谭西·费里曼正在看着杂志。“火灾警报怎么响了?”她问他。

  “不知道,亲爱的。还疼吗?”

  “算三级疼痛吧,”她冷静地说,“也许两级。我还是可以明天就回家吗?”

  “那要由生锈克医生决定,不过我的水晶球说可以。”她表情一亮的模样,不知为何,让他起了股落泪的冲动。

  “那个婴儿的妈妈回来了,”谭西说,“我看到她经过这里。”

  “好极了。”虽然婴儿并没给他惹什么麻烦,瑟斯顿还是这么说。他哭了一两次,但大多数时间都在睡觉、吃饭,或是就这么躺在婴儿床上,冷漠地看着天花板。他的名字是华特(瑟斯顿不确定门卡上那个“小”字,是不是他真名的一部分),不过瑟斯顿觉得,他肯定是吸毒的人的孩子。

  他打开二十三号病房,门上有个用吸盘贴住的黄色塑料牌,上头写着内有婴儿。他看见一名年轻女人——吉娜当时小声地告诉他,说她是强奸事件的受害者——坐在婴儿床旁的椅子上。她把婴儿放在腿上,用奶瓶喂他喝奶。

  “你还好吗——”瑟斯顿瞄了一眼门牌上的另一个名字,“——布歇小姐?”

  他的发音是布切,但珊米并未纠正他,也没告诉他,男孩们全叫她臭屁股布歇。

  “没事,医生。”她说。

  瑟斯顿也没去纠正她的误解。那股难以形容的喜悦感——背后还藏着点想掉泪的冲动——又在他心中膨胀了一些。当他想到自己差点决定不来当义工……要是卡罗琳没鼓励他的话……他肯定会错过这一切。

  “生锈克医生一定很高兴看见你回来。华特也是。你需要止痛药吗?”

  “不用。这是真的。”她的私处依旧阵阵作痛,但感觉就像隔了一段距离似的。她觉得自己像是漂浮在身体上方,被一根最细的绳子给绑在地球上。

  “很好,这代表你好多了。”

  “对,”珊曼莎说,“我很快就会没事了。”

  “等你喂完他以后,要不要上床睡一下?生锈克医生早上会帮你再做个检查。”

  “好的。”

  “晚安,布切小姐。”

  “晚安,医生。”

  瑟斯顿轻轻关上门,继续走向大厅。走廊尽头的病房,是那个姓路克斯的女孩的病房。只要再看过这里,今晚的工作就结束了。

  她神情呆滞,但却是清醒的,反倒是来那个探望她的年轻人睡着了。他坐在角落那张病房里唯一的椅子上打盹,腿上放着一本运动杂志,一双长腿朝前伸直。

  乔琪亚朝瑟斯顿招了招手。他朝她俯下身时,她低声说了些什么。但由于她的声音很小,加上伤势影响——主要是缺牙的关系,让他只能听得懂几个字而已。他靠得更近了点。

  “瞥叫醒塔。”她对瑟斯顿说,声音听起来就像荷马·辛普森①,“他赐委一一个来看我的冷。”

  ①荷马·辛普森(Homer Simpson)美国卡通,《辛普森家庭》中的父亲角色。

  瑟斯顿点了点头。探病时间早就过了,从他那件蓝色衬衫与手枪看来,这年轻人八成没被叫去救火,但这——有什么关系?就算他是个消防员也一样,要是这家伙睡到连火灾警报都吵不醒他,应该也帮不上什么忙吧。瑟斯顿把手指放在嘴唇上,对年轻女人说了声“嘘”,表示他们是同路的。她想露出微笑,却只抽搐了一下。

  尽管如此,瑟斯顿还是没给她止痛药;根据床尾的清单来看,她得到两点才能拿药。所以他就这么走出病房,从身后轻轻关门,沿着寂静的走廊往回走去。他没注意到,那间内有婴儿的病房,房门是半掩着的。

  休息室那张沙发诱惑着他,要他躺到上头。

  但瑟斯顿决定,无论如何,他都要回高地大道一趟。

  他还得检查一下孩子们的状况。

  4

  珊米坐在病床上,让小华特坐在自己腿上,直到那个新来的医生走远为止。她亲吻儿子的脸颊两侧与小嘴。“你是乖宝宝,”她说,“要是妈妈能进天堂的话,就会在那里跟你相会。我想他们会让我进天堂吧,我这一生已经活在地狱里了。”

  她把小华特放在婴儿床上,打开床头柜的抽屉。她刚才先把枪收在里头,以免最后一次抱着喂小华特时,还让他觉得被什么东西给顶着。此刻,她把枪拿了出来。

  5

  主街的南边被车头对车头的警车给封了起来,车上的闪光灯还是亮着的。静默的群众——几乎称得上阴沉——就站在警车后方观望着。

  平常,贺拉斯是条安静的柯基犬,总会限制自己的音量,只有在欢迎主人回家,或偶尔提醒茱莉亚自己的存在时,才会开口吠叫。然而,当她把车停在花店前的时候,它却从后座发出了一声低嚎。茱莉亚头也没回,便伸手抚摸它的头,想让它觉得舒服些。

  “茱莉亚,我的天啊。”萝丝说。

  她们一同下车。茱莉亚原本想把贺拉斯留在后座,但它又发出一声仿佛失去什么东西的微弱低嚎——像是它真的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样——于是她又从乘客座下方捞起皮带,打开后门让它跳出车外,把皮带拴在它的项圈上。她在关上车门前,从座位的置物匣中抓起她的自用相机——一台口袋大小的卡西欧。她们推挤过站在人行道上的群众,贺拉斯走在最前方,努力扯着皮带。

  派珀·利比的表弟鲁伯特,在磨坊镇当了五年的兼职警员,此刻正试图挡住她们。“任何人都不能越过这里,女士们。”

  “那是我的房子,”茱莉亚说,“我在这世上的所有东西全在楼上——衣服、书、私人物品,还有很多东西。楼下是我曾曾祖父创立的报社。一百多年以来,这份报纸只有四次延期出刊的记录。现在,这一切全没了,所有东西都被烟雾遮住。所以,要是你想阻止我,让我没办法亲眼——近距离——看着这一切,那你只好开枪打死我了。”

  鲁伯特看起来有些犹疑不决,但当她又往前走的时候(贺拉斯停在她的膝盖前方,一脸不信任地抬头看着这个秃头男人),鲁伯特则让到了一旁。但只是让开一下下而已。

  “你不行。”他告诉萝丝。

  “除非你想在之后点的巧克力冰沙里加点泻药,否则我当然可以。”

  “女士……萝丝……我有我的职责。”

  “鬼才理你的职责。”茱莉亚说,语气与其说是蔑视,更接近于疲惫。她抓着萝丝的手臂,带她沿人行道前进,只有在热气十足的火光照到她脸上时,才一度停下脚步。

  《民主报》办公室成了一座炼狱。那十几个警察拥有足够数量的汲水泵(其中有几个握把上还贴着贴纸,在火光中,她可以清楚看见上头的字:另一项波比百货店折价日的特价商品!),却只顾着在浇湿药店与书店,根本没尝试去灭报社的火。在这种完全无风的天气里,茱莉亚认为,他们可以保住这两个地方……以及主街东侧的其余商业建筑。

  “他们的动作也快得太夸张了。”萝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