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梁小姐，你怎么在这？”
那个穿着一身标准特理司高级文员服装的男人讶异地看着她。
梁靖拢了下头发，笑道：“赵秘书，来这边找部长有些事，听说在这边开会，所以等一会。”
是的，走出来的这人赫然是特理部那名姓赵的“一秘”。
虽然在职权上，在这边只能排在大概第六，或者第七的位置，但因为负责部长身边的事物，所以隐形权力极大。
地位上，也只比许衾等人低一线而已。
听到梁靖的话，赵秘书啊了一声，却是走上前几步，将梁靖拉到了一旁稍远处，继而，习惯性地低声笑道：
“这样啊，那你可能要等很长时间了，这刚进去，才聊上，我这不就出来了？看情况，怕是没个一两个小时结束不了。”
“啊？这么久？”梁靖怔了下，也本能地压低了声音。
“那可不，”赵秘书略显圆润的脸轻轻摇了摇，仿佛叹了口气，然后欲言又止的模样，说，“脸色都不太好，我这都是能躲则躲，你这还上赶着在这等着，一个不小心……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啊。”
大抵是习惯了在这种地方工作，赵秘书的话很是含糊，省略了很多主语和词汇。
但梁靖自然不蠢，听得懂他话里的含义，不禁咽了口吐沫，有些后悔，心想今天自己是怎么了，脑子有点不清不楚的。
是啊，这种情况躲还来不及，自己竟然稀里糊涂直接冲上来了。
看来的确是睡糊涂了。
她在心中叹了口气，然后投给赵秘书一个感激的神情，之后便是有些头疼起来。
眼下的情况自己自然是不可能去打扰，可难道就在这等着？
一司那边，施圣存去休养，人手正是紧张的时候……想到这里，梁靖脸上不由地显露出些许的烦躁。
“梁小姐，你这是来办什么事？很急么？”赵秘书察言观色，仿佛看出了她的犹豫，关心地询问。
梁靖又抚弄了下头发，然后笑了笑，犹豫了下，说：
“也不是很急，就是过来送一份材料。”
“这样啊，”赵秘书啊了一声，笑道，“这还要你特意跑一趟？”
“重要文件，司首特意叮嘱过的，原本是他要亲自过来的，只是他身体……”梁靖解释说。
赵秘书关切地问：“身体？”
“没什么，就是我看他太劳累了。”梁靖本能地略过细节，说。
“怪不得……”赵秘书叹了口气，同情地感慨说，“施司首何必那么拼呢，毕竟重伤在身，这个时候需要休养，亲力亲为虽然令人敬佩，但是……唉，我也不好说什么就是了。”
大抵是他的话戳到了梁靖的内心，她的目光也不由得亲近了些许，同样叹了口气，扯了扯嘴角，说：“谁说不是呢。”
两人站在走廊拐角一同感慨了下，赵秘书抬起手腕看了眼手表，说：
“都这个点了。”
梁靖闻言赶忙客气道：“您有事去忙就好。”
“那你……”
“我下去，在底下等等吧。”梁靖说。
赵秘书先是点了点头，就要往下走，可脚步又顿了下，扭头看了眼身后走廊深处那扇紧闭的会议室的房门，脸色犹豫了下，说：
“这个点你还没吃饭吧？这么等下去可说不准什么时候，要不，材料我替你交吧。”
“不用了……太麻烦您了。”梁靖客气地摇头。
赵秘书微笑道：“嗨，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太见外了，你总不能一直等下去，你们那边事情还那么多，可别耽误了。”
“另外……如果是要紧事，你在这等几个小时，万一耽搁了就麻烦了，我好歹等下还能进去，我进去的时候顺便帮你送上去，也省的耽误事……之前施司首要亲自来，想来也不希望事情耽误吧？”
“这……”梁靖顿时有些犹豫了起来，她也不确定耽误下去会不会误事。
赵秘书看了她一眼，身体微微站直了些，脸上笑容不变道：
“要不然，梁小姐信不过我？”
“不不不，哪能啊。”梁靖赶忙摇头，她很清楚这位一秘的能量，能负责这么关键的职位，自然不是她能质疑的。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梁靖也不是不会做人，干脆地将那个牛皮纸文件袋拿出来，然后递过去，笑道：“那就麻烦您了。”
“小事一桩。”赵秘书笑的更灿烂了些。
“那我这就走了，”梁靖将东西交过去，再一次拂了下头发，忍不住叮嘱道，“绝密文件，一定要……”
说到一半，她想到人家平常就是负责这块的，经手的“绝密文件”也不知道多少个了，顿时意识到自己多嘴，抱歉地笑笑，然后往下走。
赵秘书也笑着将她一直送下楼，等看到梁靖开着车离开了特理部大院，这位有着一张圆脸的秘书才叹了口气，面色如常地往回走。
然后一路和迎面而来的文员们打着招呼，上了二楼，走向自己的办公室。
……
“哒、哒、哒……”
几乎可以照出人影的大理石地板上，皮鞋落在地上的声音是那么清晰。
赵秘书沿着走廊，终于来到自己的办公室门外，然后他忽然想起来什么般，转身叫住了经过的一个脸比较生的“文员”：“等一下。”
那名文员有着一张姣好的脸蛋，很年轻，颇有几分姿色，此刻正抱着一个蓝色的文件夹低头走路，一下子被叫住，顿时有些愣神和慌张：
“啊……叫我？”
赵秘书顿时脸色微微一沉，皱眉看了眼这个女孩衣服上的身份牌，念出了她的名字：
“花蓓……我记得你是从九司新调来的毕业生？”
“啊，我是。”花蓓一下子并拢双腿，站的笔直，像是被老师抓住开小差的学生。
“走路专心点，想什么呢？低着头，撞了人怎么办？”
“对不起……我……”
“行了，下回注意。”赵秘书适当批评了一句，然后说，“我有点累了，回办公室休息一下，没有要紧事不要让人打扰我。”
“好，我知道了！”花蓓用力点头。
然后就看到这个圆脸的领导终于露出满意的神情，转身进了办公室，等门关上，花蓓才无声吐出一口气，吐了下舌头，快步离开了。
……
……
办公室内。
灯光明亮，足够隔音的房门足以隔断任何噪音。
赵秘书将门关上，然后反锁，慢条斯理将文件袋随手扔在办公椅上，之后拉了下衣袖，走向一个放在室内的水盆，洗了洗手，又拿着毛巾慢慢擦干。
在放回毛巾的时候，他仿佛没拿稳，毛巾一下掉在了洗脸架旁边的一个室内落地花盆上，压得那盆绿植枝叶弯了下去。
他看了眼，弯腰去拿毛巾，那只手却在遮挡下探入花盆，从泥土中夹出来一个很小的元器件，攥在手心里。
做完这些，他才返回办公桌，拉出键盘和鼠标，似乎要处理下电子文件，垂在桌下的手飞快将那个元器件塞在了电脑主机的接口里。
两秒后，电脑屏幕上弹出来一个奇怪的文件夹，里面有个后缀为EXE的程序，以及一个视频文件。
他点开程序，操作了几下，并将视频文件拖入，等做完这一切，他才微微吐出一口气，抬起眼皮，看了眼办公室里的摄像头。
知道此刻摄像头的图像已经被成功替换，变成循环播放的一段他伏案睡觉的视频。
之后，他拿出一个小刀片，将文件袋的密封挑开，从里面小心翼翼拿出一叠文件，然后飞快阅读起来，只用了不到十秒钟，他便已经阅读完毕。
旋即，他呼吸一紧，仿佛思索了几秒，终于下定决心，摘下眼镜，将一条眼镜腿拆开，顿时，显露出一个极其微小的摄像头。
然后，他站起身，半伏在桌案上，开启摄像头，将桌上的文件一张张悉数拍摄完毕，等做完这些，他才深深吸了口气，手脚麻利地将眼镜、文件袋都恢复原样。
然后，他将之前从另外一个眼镜腿凹槽里取出的一粒比小米粒还微小许多的粉红色的药丸捏在指尖，静静看了好一阵，终于，塞入口中，并用颤抖的手拿起桌上的水大口吞咽下去。
连洒在衣襟上的液体也不顾。
三秒后，他的身体突然不正常地痉挛了几下，水杯跌在地上，咕噜噜滚出很远，人则软软靠在办公椅上。
脑袋歪斜向一侧，嘴角挂着一丝莫名的笑。
……
……
与此同时。
大洋彼岸。
某个隔绝的基地中，一名守在电脑前的工作人员有些惊讶地收到了一段加密信息，等看清后缀，他立即严肃地站起身，穿过办公区，向负责人的办公室飞奔。
然后想也不想地推开门，正看到顶头上司正在与一位金发的，手持战术平板的女郎交谈。
“发生了什么事？”两人同时看过来。
那名工作人员咽了口吐沫，喊道：“代号‘魔术师’发回情报！”
“什么？！”
……
……
16号灵地。
程林静静坐在湖畔，手中握着一根金属鱼竿，一条细细的鱼线没入湖面。
透过澄净的湖水，可以看到一群五彩斑斓的小鱼围绕着饵料，你一口，我一口地取食，却小心而精巧地避开了鱼钩。
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降下，宛如世外桃源般的灵地暗了下来。
湖畔的“路灯”刷的一下，齐齐亮了起来，一只器宇轩昂的鸭子认真地凝视着身下湖面倒映出的一盏盏如莲花般的灯，然后恼怒地扑杀过去，扬起大蓬大蓬的水花。
程林全身心沉浸在这宁静的夜色中，内心古井无波。
忽然，一只小鱼大抵是用力太狠，鱼唇终于被铁钩刺破，它顿时奋力挣扎了起来。
程林豁然睁开眼，若有所觉地看向极远处，心如湖面，骤起波澜！
第七百零一章 冬雷
就在夏国疆域头顶的太阳落下，步入黑夜，也就在那名潜伏已久的“魔术师”发出最后一封情报，引动大洋彼岸震动的同时。
北半球，英格兰，大英首都繁华大都市的阴沉天空上骤然滚起了雷声。
“轰隆隆……”
因为时差的存在，这里的时间还未到正午，气温也不如夏国京城那般冷，白天的气温峰值总还能保持在零上10摄氏度左右。
加上从打早晨开始笼罩在城市上空的，满是水汽的积雨云，以及刚刚落幕的那件恶性的灾难，城市里的大多数人，心情都沉甸甸的。
大都市的某座大楼中。
伊芙琳瘫软在自己的办公椅上。
她的一头淡褐色的长发黯淡无光地扎在一起，垂在脑后，整个人疲惫地望着窗外淅淅沥沥，击打在玻璃上的雨滴，心情愈发压抑。
作为在路透社中被戏称为“战地记者”的采访人员，在过去的几十个小时里，伊芙琳一直带队奔走在受到亡灵侵害的灾难发生地。
也亲眼目睹了那宛如末日危机电影中才会出现的炼狱景象。
不得不承认，她的心灵遭到了极大的冲击。
如果说之前的几个月里，她带队奔赴全球各个投影的发生地，让她自以为对“投影”已经无比熟悉。
那么，这一次，当她看到那在大战后，在满是血迹的城市中堆积如山的白骨的时候，她忽然发现“投影”变得如此陌生。
而接下来发生的事也让她始终沉浸在紧张而繁忙的气氛中，整个国家为之震动。
整个欧洲，整个世界都为之震动。
作为世界有名的大媒体，整个公司几乎所有的新闻版面全部被这场数百年未有的，席卷全球的灾难所填满。
她也只能抽出临近中午的空闲，坐下来让自己透透气，好不至于忙的疯掉。
“伊芙琳，来一杯吗？你的脸色看上去很糟糕，我想你需要休息。”忽然，一个大胡子同事走了过来，说着休息的话，却是递过来了一杯浓浓的咖啡。
伊芙琳回过神，将视线从暗沉的街道上转到明亮的办公室，然后接过来，抿了一口，苦中作乐道：
“你看上去比我更糟糕。”
对方耸了耸肩，半靠半坐在办公桌旁，无奈地说：
“能有什么办法呢？不过，只要撑过这几天就好了，等这个风波过去，舆论平静下来，我一定要好好请一个长假，恩，三天好了，将我的假期使用掉，狠狠睡一觉才行。”
伊芙琳露出了勉强的笑容：“但愿如此。”
两人正说着，忽然间，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伊芙琳忙用空余的手接起，应了一声放下，然后将杯子塞给同事，无奈说：
“恐怕又有大新闻了。”
叹了口气，伊芙琳用开玩笑般的语气说，之后迅速走向了上司的办公室，敲开门，顿时吓了一跳，因为她几乎从未看到上司的脸色如此凝重。
“伊芙琳，我想……我们有大新闻了！”上司紧紧攥着还回荡着忙音的话筒，嘴唇翕动，一字一顿说道。
……
……
“轰隆——”
夏国，京城。
天色已然全黑，灯火通明的大楼中，那些正在自己工位上忙碌的文员们愕然地听到楼外传来的闷雷，露出讶异的神情。
时值深冬，竟有雷声，虽然这也属于正常的现象，但毕竟少见些。
而就在这雷声落下之后，办公楼走廊中忽然响起了一串躁动的脚步声。
人们闻声看去，便发现几个技术员从监控室所在的方向跑过来，神色匆匆，仿佛发生了什么大事般。
过了没多久，他们就隐约听到楼上传来“争执”的声音，似乎是有人在阻拦什么，之后，便是几声巨大的撞门声，惊的整栋楼都听得见。
再然后，随着一声剧烈的，木门被撞开的声响，响起了一声极为尖锐的，女孩子的尖叫声。
再然后，人们惊骇地得知了赵秘书死亡的消息。
……
燕山。
半山顶的办公室中，施圣存静静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房间中灯火明亮，没有任何电子仪器，也没有任何人打扰。
对于一名八品境而言，“休养”并不需要卧床，只要停止思考和忙碌，隔绝外界信息，静坐吐纳，就已经是效果极佳的疗养方式。
“滴答——滴答——”
房间中的一尊老式挂钟发出平稳而枯燥的声响，听着让人不由自主地困倦，想要入眠。
突然间，这极有规律的钟摆声被窗外传来的雷鸣打断。
闭目养神的施圣存豁然睁开眼睛，心中升起一股浓郁的不安。
旋即，他耳朵微微一动，听到了一串脚步声由远及近，光是这脚步声，便透出无比的烦躁。
“哗啦！”
来人甚至没有敲门，而是直接推开了门，顿时，窗外的黑暗的冷风卷入房间，将淡淡的熏香吹散，也将平静打破一空。
“怎么了？”施圣存看向门口，看到了挤在门口的几位本应该在指挥中心忙碌的组长，也看到了站在最前方，脸色苍白，失魂落魄，眼珠里满是血丝的梁靖，之后，就听她扶着门框，用嘶哑而惶惑的声音说：“我……我……”
施圣存的神态却平静的仿佛早有预料般。
他推着轮椅走过来，用一双晶亮的眸子凝视着后者：
“出了什么事？不要慌张，慢慢说。”
看到他平静的目光，听到他温和的声音，梁靖终于再也忍不住，眼眸中一滴滴泪珠落下来，哑着嗓子说：“对不起……”
……
……
几十分钟后。
特理司，一辆辆车子从不同的地方驶入了这个本就不算大的院落。
再然后，在大楼中人们紧张而慌乱的目光中，一个又一个位高权重的身影从车内走下来，径直向会议室走去。
当施圣存赶到的时候，看到的，便已经是这一幕。
他没有坐轮椅，步伐稳健，面无表情地在无数目光中进入大楼，又进入会议室。
当会议室的沉重大门彻底关紧，隔绝了所有人的目光，那些不清楚来龙去脉的人们心事重重地继续着他们的工作，而极少数隐约有所猜测的人们也只能焦灼地等待。
这一等，便是几个小时过去，期间，会议室的大门一动未动，然而整个大楼的气氛却不可避免地越来越紧张。
每个人都意识到，可能有大事发生。
然而，他们又迷惑不解，心想还能有什么事情比刚发生的那场灾难更加巨大？
困惑中，白亮的日光灯中，永无止境的忙碌中，夜色渐渐退去，当人们从办公桌上抬起头的时候，愕然发现，天已经亮了。
时间已经到了一月四日。
也到了轮班的时候，忙碌了一夜的文员们纷纷放下手里的工作，准备再等一下，然后就换班去吃饭，休息。
然而就在天边的惨白的太阳刚刚露出一角的时候，那些坐在电脑前的文员们不约而同打着哈欠的时候。
突然间，大楼中负责监控外网信息的办公室里，陡然传出了难以遏制的喊声。
再然后，那扇封闭了一整个夜晚的会议室的大门终于打开。
……
这一刻，一则爆炸性的消息毫无预兆地，又仿佛约好了一般同时推送到无数网民面前：
“重磅消息！美联、路透、法兰西新闻、彭博……等全球数百家新闻网站同步发文！制造投影惨案的罪魁祸首，业已……锁定！！！”
第七百零二章 谎言
“轰隆——”
当清晨的惨白的阳光透过云层，伴随那一声声隐隐的冬雷将城市照亮，人们如同往常一样从睡梦中醒来，准备开始新一天的工作。
气氛自然是沉重的，但日子终归还是要过下去。
网上的舆论的声音仍然喧闹，但已经渐渐有了平息的势头，几乎每个人都觉得事情已经过去了。
然而，变化出现的就是那般猝不及防。
就在黎明破晓，世界将醒未醒的时候。
夏国，灵修论坛的首页版面。
悄然出现了一个新闻转帖。
起初，它并没有受到太多的关注。
毕竟，这个时间泡在网上的人并不多。
然而，那般引人注目的标题终归是很难让看到它的人不点进去。
于是，在十几分钟内，这个淹没在信息海洋中的新闻转帖的数据慢慢攀升，并经由人们的转发，飞快地扩散开，进入无数群聊，被或主动，或被动地推送到无数睡眼惺忪的人们面前。
而几乎每一个看到帖子的网民，都在怔神过后，再无一丝睡意！！
……
……
辽省省会。
特理司大楼总部。
当黄茵从临时休息室的床上爬起来，套上衣物，走到办公区的时候，就看到了不多的值班人员。
“情况怎么样？”黄茵看向这些年轻的面孔，装作镇定地询问。
“暂时再没有群众上门，昨天那几波人也初步达成了赔偿意向，不过地方那边有些意见，关于具体赔偿款项问题……他们还是想我们来承担。”一名年轻的小翻领起身，回答道。
黄茵无声吐出一口气，点点头，有些疲倦地说：
“我知道了，相关的问题我之后会和对方联系。”
那名青年闻言有些不甘心地问：
“难道真的要咱们来赔偿？可明明我们已经……”
“别说了，”黄茵叹了口气，脸色微冷地打断了他的话，继而，神色缓和了些许，说，“目前总部还没有给出明确的意见，但是……现在的主要问题是稳定，想方设法让风波尽快过去，这是最主要的，其余的相比之下都可以让步……我知道你们心里可能觉得委屈，但是，我希望你们明白，眼下危机并没有解除，我们不清楚下一次投影什么时候出现，也必须早做准备。”
“是……”办公室的几人垂下头，无奈道。
“好了，都熬了一夜了，去休息吧，最艰难的时候已经过去了，接下来几天会轻松一些。”
黄茵拍了拍手，试图让他们振作起来。
然而，就在这时候，突然间，办公室角落负责监控舆情的一个女孩突然轻咦了一声，喊道：
“黄副司，您看一下这个帖子！”
“帖子？”黄茵怔了下，然后疑惑地走过去，其余人也好奇地张望过去，便看到了一个罗列着密密麻麻照片和文字的网页。
黄茵起初并未太在意，只是当她的目光落在上面，脸上的表情顿时一凝。
……
……
燕山。
指挥中心办公室。
当邢鸿走进来的时候，便发现几乎所有人都聚集在一起，盯着电脑，似乎在议论着什么，空气中充满了奇异的情绪。
“都挤在一起做什么？都回各自工位去！”
邢鸿板起脸孔，本就心情极度糟糕的他忍不住吼道。
从打昨夜听闻特理部出事起，他的心神便再没有安宁过，且随着施圣存一夜未归，越发烦躁。
听到他的话，一群值班的文员纷纷起身，继而眼神极度古怪地看向他，支吾地说：
“邢组长，这边……出现了一条新闻……”
“新闻？”邢鸿疑惑开口。
……
……
在这个清晨，不知多少人点开了那条消息，就如同互联网上荡起的一道道涟漪。
即使在帖子被删除后，也依然未曾停止。
然而，相比于夏国主流媒体的噤声与沉默，国外，当这条新闻出现，便掀起了轩然大波。
特理部。
当清晨赶来换班的文员们进入大楼，便发现这里的气氛已经变得无比沉重，每个人脸上的紧张几乎凝成了水，几乎要滴落下来！
会议室的门已然敞开，然而，这却并非意味着会议的终止。
负责监控国外舆论的部门办公室里。
鼠标点击的咔哒声，打印机的低沉的嗡鸣声几乎一刻不停，连成了一串急促的，仿佛敲击在人心头上的音符。
工作人员们近乎机械地刷新着各自负责的媒体平台，然后将最新的情况打印成报告，再将其整理好交给其他人送往楼上的会议室。
因为工作量的骤然加大，不得不向其他办公室借调人手。
与其余的，沉重的近乎死寂的区域不同，这座小小的办公室里挤满了人，充斥着喧嚣，每一条消息出现，都会由人员人口述，之后由负责人安排提交与否。
这些消息都只是外媒的情况，并非机密，因此，用这种方式处理信息更加快速。
“外媒相关讨论持续升温！话题讨论度已经突破十亿！！”
“新增57个国家媒体报道相关新闻！”
“五国外交发言人召开新闻发布会，确认公示材料真实性！”
“法兰西出现第一例民众示威游行，要求对元凶进行国际制裁！”
办公室里，一道又一道急躁的声音响起，将整个房间挤得水泄不通。
“嗡嗡……”
一名工作人员将刚刚从打印机里吐出的，滚烫的纸张拿起，塞在了被调来协助工作的花蓓手里，然后低声吼道：
“快送到楼上去！”
“啊……是！”花蓓恍恍惚惚抱紧了那叠文件，然后跟随着人流挤出门。
走廊上，到处是小跑的文员，她也慌张地下意识地跟着小跑起来，大脑中却只是一片空白，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脑子里回荡的只有那条新闻里的内容……
程林……程林……
制造的投影，导致刚刚那场全球性灾难的“元凶”，“罪魁祸首”竟然是她熟悉的那个程林……他并非仅仅是好运得到了“传承”的幸运儿，不……按照那份材料的说法，这本身就是个谎言！
事实上，就连那个所谓的“飞升者”也是他一手缔造，制造出的，欺骗了全世界的谎言！
而夏国特理部则是包庇他的“从犯”……
这些消息每一条都冲撞着她的神经，让她本能地想要狠狠摇头，大声否认，质疑，甚至呵骂。
“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她喃喃地，用只有自己才能察觉的声音不停地低语，有一种将手里的文件撕碎，然后大声告诉所有人的冲动。
然而，仅存的理智却一遍一遍地告诉她，这极有可能便是真相。
并不是因为那些所谓的“证据”。
她不相信那些“证据”，毕竟“证据”是可以伪造的。
然而，当这件事结合昨夜在办公室自杀的，疑似间谍的那位“上司”。
结合开了一整夜的会议，结合如今整个特理部大楼中山雨欲来的气氛……
她的理智告诉她，这极有可能是真实的。
“可……这怎么可能……”花蓓茫然地想着，然后猛然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会议室外，并跟随着其余人进入了房间。
第七百零三章 举世皆敌
房间很是朴素，只有一条长桌，在长桌旁的座椅中，则是十数个穿着近乎一致的深色服装，年龄颇高的身影。
他们并未交谈，只是保持着奇异的沉默。
桌上除了水，就是那一叠叠不断送来的文件，每一份文件都打印出十几份，分别放在各个身影的面前。
花蓓本能地紧张起来，脑海中混乱的思绪也一下子收拢，然后学着前面的人，绕着桌子，开始一张张将手里的打印文件分发下去。
这一幕看上去很怪，可在座的所有人却都没有半点笑意。
花蓓小心地走着，然后也禁不住好奇地用目光打量着他们，然而向来不大喜欢看新闻的她也只能认出一两张脸孔来。
这些人大都泥塑木雕般，只是认真地翻看“报道”。
每翻过一页，脸色仿佛都更阴沉了一丝，这让花蓓越发紧张，直到她走到施圣存面前，才意外地收获了一个温和的眼神。
“谢谢。”施圣存低声说了一句，接过那张纸，却没有看，只是目光在花蓓衣服上的身份牌上停顿了下，之后，才移开。
这让她更加迷惑，直到花蓓迷迷糊糊走出门，来到走廊上，才蓦然反应了过来。
刚才，那位施司首似乎冲她笑了下？
肯定是错觉吧……
她想着，然后继续机械地跑到楼下，去等待安排任务。
……
接下来，便是一趟又一趟地往返，她的动作也从一开始的生疏，变得渐渐麻利了起来。
她听到的消息也越发惊人，虽然记不得细节，但是也知晓，这件事在海外造成的轰动似乎越来越大。
尤其在联邦带头出面，表示了证据的真实性后，舆论的浪潮便越来越恐怖，越来越多的媒体发声。
以往面对全球事件积极发声，如今却仿佛哑了一般，迟迟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而在官府没有表态的前提下，国内的主流媒体只能机械性地转发着无关痛痒的新闻。
于是，就如同狂暴大海中的一块孤岛，安静，祥和，却又如同酝酿着什么。
然而在如此大的浪潮中，信息终归无法成为一座孤岛。
终于，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来自“外面”的消息不可避免地在网络上流传开，在一些自媒体以及某些不明势力的推波助澜下，渐渐的，蔓延开。
而随着这诡异的沉默，一些仍对“证据”表示怀疑的人们也开始动摇了起来。
毕竟，在某些情况下，沉默也可以与默认划上等号。
就在这沉默中，一个上午悄然过去。
特理部大楼内。
人们依旧忙碌地将信息送入会议室，却始终不见有命令发出来。
这让大楼内的气氛越来越沉闷而怪异。
……
当花蓓被其余办公室的人轮换下来的时候，时间刚好到了十二点半。
办公室里那些安静的区域中，已经开始在分发盒饭。
“花蓓，忙了一上午，吃饭吧。”一个同事将筷子横放在饭盒上，递给她，花蓓摆摆手，有些魂不守舍地说，“不用了，我……我不饿。”
那人看了她一眼，也没有继续劝。
花蓓茫然地坐在自己的工位上，然后看着点亮的电脑屏幕。
屏幕上的页面刚好是国外最大的视频网站，也不知道是谁打开看的，显示的是“此刻最火热视频”的页面。
甚至无需看那些文字，光看视频封面就知道几乎都是讨论这件事的。
花蓓想了想，将耳机戴上，然后移动鼠标，划了划，随意点开了一个视频。
背景不知道是哪个国家，阳光灿烂，画面中的街道上挤满了人群。
他们堆挤在大街上，手里举着写着各种漆黑的硕大文字的牌子，人群中举起无数双手和拳头，在喊着什么。
不是英文，她也听不懂，但视频配了字幕，写着诸如“交出杀人凶手程林”、“为死难者请愿”之类的文字。
花蓓看了几秒，关掉，又打开了一个新的。
这次大概看出来了，似乎是英格兰，画面中有标志性的建筑，天色阴沉，下着雨，人们穿着透明的雨衣，站在某座建筑前，手捧着抗议标语和白色的鲜花，还有人捧着黑白色的“遗照”。
视频中，是一个记者在采访。
喧闹声中，一名站在前面的示威者猛地冲上来，一把抓住话筒，用一双愤怒的眼睛死死顶着镜头，用英文喊道：
“程林，他欺骗了全世界！他背叛了人类！他是恶魔！必须下地狱！下地狱！！”
“啪嗒！”屏幕前的花蓓本能地打了个寒颤，敲击鼠标关闭了视频。
又关闭了这个网站，转而顺着网页导航，进入国内的一个个网络社区、论坛。
然而无论她打开什么平台，看到的几乎都是对程林的攻击，漫骂，诅咒……
显然，在官府沉默应对的当下，在“默认”了那份证据真实性的当下，在人们第一次知道了现实中，真的有“程林”这个人存在，并且在特理部担任“高职”的当下……
舆论的猛虎正在将以往那个被捧上“神坛”的“飞升者”飞快吞噬……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不知为何，花蓓忽然想起来这句话。
她目睹着网络上那些文字，仿佛看到了一尊本就不存在的“神像”的倒塌。
此刻，即便她并不是很聪明，但也意识到了任凭事件发酵下去，最后会发生什么。
或者说，愿意承受么？
想到这些，她一下子关闭了电脑，然后趴在桌子上，身体开始发抖，开始如同筛糠般颤抖！
脑子里程林那张脸孔不停地冒出来，又消失，冒出来，又消失……
一些文员困惑地看过来，却也没有多事询问，在偌大的楼宇中，缩在办公区角落的花蓓又是那般不起眼。
……
……
时间还在流逝。
网络上的风暴愈发狂暴，然而，主流媒体却仍旧保持着沉默。
保持着让人窒息，发疯的沉默。
渐渐的，就连特理部大楼中的人们也开始疑惑。
他们困惑地看向那间会议室所在的方向，不明白那些人究竟在等什么。
如果说上午的时候，沉默是为了看清形势变化再作出决定。
那么到了下午，在全球舆论环境已经如此明显，在各国联合施压的情况下，为什么还在保持沉默？
或者说，究竟在等什么？
没有人知道，于是，所有人就只能继续焦灼。
……
下午17:00
又到了一个傍晚。
舆论终于达到了顶峰，如同一个火药罐，仿佛只要稍微震动，就会爆炸开。
开始有越来越多的人打电话过来，试图得到批示，并一遍又一遍地重复说明再拖下去，就要出大乱子了。
会议室里。
那张桌旁的人们仍旧坐在原地，桌上散落堆积的文件如同一场厚实的雪，几乎铺满了桌面。
一些人已经不再去看，只是沉默着，看着夕阳的余晖一点点将房间照亮。
终于，在最新的文件送过来后，其中一人再也坐不住，他捏着那张薄薄的纸，阳光打在纸上，如同将要燃烧，那手指也仿佛烫的捏握不住：
“不能再等下去了。”
这声音回荡在房间中，不是很大，却坚定。
“他还没动么？”又是一人问。
旋即，施圣存看了眼放在手旁的通讯器，神色变幻：
“没动，一整天了，他肯定早已经知道了消息，可却一动没动，还在16号灵地中。”
“他在做什么？”
“钓鱼。”
沉默。
“呵呵，好，好个钓鱼，全世界都乱了，他竟然还在钓鱼……他究竟想做什么？”一人终于忍不住拍了下桌子。
施圣存眼皮低垂：“或许，是在等我们的态度。”
短暂的沉默，又一人叹了口气，摇头说：“果然还是年轻啊，年轻人总是这么有脾气。”
这句话的语气中藏着明显的愤怒。
这是对于程林的愤怒，也是对于可能到来的糟糕后果的恐惧。
“黎阳还有多久回来？”又一人语气焦躁地问。
施圣存犹豫着正要回答，忽然桌上的通讯器响了起来，声音很是刺耳，他轻轻拿起，按下接听键，片刻后放下：“黎阳回来了。”
会议室中，气氛骤然一变。
一人哗啦一声站起身，冷声道：“既然如此，立即行动！他不是要等我们的态度么？那就……给他！”
哗啦声中，长桌旁一道道身影纷纷站起，施圣存也随之起身，目光低垂，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应声说：
“是！”
第七百零四章 短信
会议结束了。
当这个消息传了出来，当特理部内部的人们看到一道道身影依次从楼上走下来，并面无表情且飞快地乘车离开，人们也就明悟了这点。
这让一些人松了口气。
可旋即，便又是紧张且茫然了起来。
没有人知道最终的决定是什么。
或者，即便很多人已经猜到了，但却仍旧好奇于事情究竟会向哪种方向演变。
不过这终归是让人们悬吊了一整天的心略微缓和了下，他们真的担心，若是继续拖延下去，特理部大楼门口是否会被愤怒的民众拥堵住。
好在……终于还是有了决定。
……
“花蓓！会议室缺人手，你去一趟。”
当花蓓听到身后的喊声的时候，她迟钝了两秒才转回身。
然后茫然地看了身后的人，又看了看手里的表格，之后在对方的催促声中才终于回过神，向楼上走去。
可当她迷迷糊糊沿着阶梯走到顶，才猛地意识到，会议都解散了，还要人过去做什么？
里面都没人了吧？
再者说，为什么只有我自己？
她看了看空荡荡的走廊，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出现幻觉听错了。
恩……又或者，大概是打扫卫生之类的事情吧……
她想着，继续往前走，然后推开了会议室的门，可接下来她的动作却是一滞，啊了一声，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她本以为会议室中已经不再有人，却没想到，一个身影还坐在那里。
是施圣存。
整个会议室中，只剩下他一个没有离开，不知道是还有事要处理，还是别的什么。
“你来了？”施圣存扭头看了她一眼，说。
“他……他们说这边缺人手……”
“恩，对，”施圣存点点头，然后将一张纸塞给她，说，“帮我将这个送到底下部门，将其下发给各地司局，要快。”
“啊……是！”花蓓愣愣地接过去，然后转身就本能地往外走。
一直来到走廊尽头，她突然意识到哪里不对劲，又说不上来。
她近乎本能地将脚步减慢，然后低头扫了手中的那张纸一眼。
就只是一眼，她的身体却如雷击般呆立住，不再动弹！
那是一张很朴素，很简单的纸。
写在一张“新闻”的背面空白处，手写体，钢笔墨水的痕迹还没有完全干透。
纸上的文字也很简单。
标题上写着“逮捕令”三个字，底下则用简短的文字叙述了大概的内容，意思是要求各地相关司局配合一司队伍，对原一司副司首，指挥使程林进行逮捕。
并没有其余的内容，底下是鲜红的，如血般的印章。
花蓓愣愣地捧着这张纸，然后身躯再一次不可抑制地颤抖了起来，额头上冷汗沁出，大脑一阵阵晕眩，脑子里发出轰响，只剩下一个念头：
果然！果然！他们果然要抓他！
即便这个结果她在之前就已经有了些许猜测，但毕竟也只是猜测，她始终还抱着一丝期翼。
然而，此刻，这张逮捕令却将那一丝希望也彻底浇灭了。
夕阳的余晖透过走廊的窗子，洒在她的颤抖的身上，清冷而空荡的走廊中，只有她一人。
静的可怕。
终于，足足过了一分多钟，花蓓才一点点镇定了下来，那那张纸则已经在不经意间被她攥紧，变成了一个小小的纸团。
深深吸了口气，她抬起头，目光中再没有一丝犹豫。
她左右向四周看了看，确认没有人，这才缓缓走下楼梯，到了下一层，然后与一位又一位同事擦肩而过。
大楼里所有人都在忙碌，没有人注意到她。
花蓓依照记忆，径直走到了走廊尽头的女卫生间，推门而入，然后一步步走过去，有些欣喜地发现卫生间隔板里这时候并没有人。
她飞快钻进了最里面的一个隔间，将门反锁，之后从怀里摸出私人手机——这是她中午的时候找机会去拿的。
坐在冰冷逼仄的隔间里，她在通讯里找到了程林的名字，继而用颤抖的手指敲出文字：
“跑！快跑！他们……要抓你了！！”
……
……
辽省。
16号灵地。
当夕阳的余晖将整座山峰照亮。
坐在湖畔的程林看到那奔流不息的瀑布都仿佛染上了淡金色。
灵地中很平静，或者说，比昨日还要更平静些，几乎连一些工作人员都已看不见。
然而，程林却很清楚，在“看不见”的地方，正有一双双眼睛，在看着这里。
他对此并不在意，或者说，这本就是他默许的。
坐在湖边，那根鱼竿被他随手扔在身旁，鱼线飘在水面上。
膝盖上，摆放着一个笔记本电脑，程林认真地看着网上那些国内、国外的新闻，看着那些对自己的谩骂攻击，脸上没有太多表情。
忽然，他微微抬起手，一扇光门浮现，女娲从里面走了出来，看了他一眼，说：
“艾露问你今晚想吃什么。”
“随便。”程林随口说。
女娲抱起肩膀，翻了个白眼：“你能不能认真点回答？她在厨房等着呢。”
程林终于收回目光，想了下，说：
“认真点的话……我想今晚可能没时间吃东西了，你们想吃什么就自己安排吧。”
女娲眨眨眼，走过来，在岸边也坐下，瞄了眼笔记本屏幕：
“还骂着呢？你倒也真奇怪，看着自己被口诛笔伐都能这么乐此不疲。”
程林闻言合上电脑，双手向后，撑在枯黄的草地上，眯着眼，感受着夕阳的余温：
“看样子，也快结束了。”
“哦？”
“一天了，国内的主流媒体始终没有做出任何应答，再沉默下去，怕是真的要出问题了，而且……这么久，想必也足够黎阳等人从国外回来了。”程林语气平静地说。
女娲皱了皱眉，沉吟道：“你的意思是……他们做下决定了？”
“决定？呵，事情的决定在新闻被爆出来的那一刻起，就早已经注定了，剩下的，都只是考虑如何操作而已。”
“我不太明白……为什么这么说？”
女娲皱起眉头，下意识曲臂将双膝抱起。
他虽然也逐渐从程林口中知晓了如今面临的情况，但却由于对现实世界以及一些必要信息的缺乏而无法理解其中的逻辑。
第七百零五章 何人知我意
程林闻言转过头来，表情有了微小的变化，似乎是在组织语言：
“其实……早在我从京城返回前的那个晚上，我就设想过这种情况……当然，那是最糟糕的猜测，只是没想到……事情真的会发展到这一步。”
“因为那个‘魔术师’？”女娲询问。
如果此刻有特理部的人站在旁边，听到女娲吐出这个词，大概会很震惊。
因为截至目前，有关于“魔术师”的事仍未公开。
是的，即便在那份“新闻”里，也并未公开“证据”的来源——毕竟间谍这种事，说起来也不光彩。
而女娲之所以知道，全赖于程林请她帮的一个“小忙”。
在16号灵地住下的当天，程林便将女娲带入了现实世界，请她帮忙入侵了特理部的内网。
这对于一台“超级智脑”而言并不太难，即便她缺乏沃土的支撑。
通过程林的内部通讯器以及掌握的账号密码和网址，女娲成功侵入，并按照程林的要求，开始在不引起注意的情况下截获破解一些来往的信息。
这本来只是程林自保的安排之一，却没成想真的起了效果。
当“魔术师”泄密自杀的消息通过内网上传后，便被女娲成功获知。
唯一可惜的“魔术师”是利用特殊的，独立的设备与网络将那封证据传输离开，所以无法被女娲感知，但这也帮助程林明白了事情的整个经过。
“是，也不是。”面对女娲的询问，程林给出的答案却很含糊，“必须承认，起初，我的确很惊讶，不……用惊惧来形容也可以。在加入特理部的时候，我就想过，随着时间推移，关于投影与我的本质上的联系，迟早会暴露，尤其在……发生一些事之后。”
“总之，我想过我的真正身份会暴露，就算不被人发现，随着合作加深，信任加深，我或许也会坦诚说明。但……我无论如何没想到会以这种形式，更没想到会在这个糟糕的时间点……”
“起初，我真的很惊讶，觉得这世上的事未免太过巧合，虽然……这看起来是如此合理。但我今天又想了整整一个白天，总觉得，事情可能没有这么简单。”
“哦？”女娲诧异。
程林忽然坐起来，拍了拍手上的泥土和杂草，神态认真地说：
“我想……这一切是否本就是施圣存的安排，你看，按照你截获的报告的说法，这样的证据，他却交给了梁靖去送，这本身就蕴含着风险，呵，我甚至都怀疑梁靖被他用什么法子引导了……毕竟，她办事向来还是稳妥的。”
“你为什么这样想？这没有道理，没有动机。”女娲表示了异议。
程林皱着眉头，努力措辞，说：
“并非没有动机，如果换位思考，是我坐在他的位置上，如今，灾难虽然慢慢在平息，必将过去，但接下来呢？放着我这样一个不稳定的因素，是否会出现第二次，第三次？如果从此禁止我开启投影，那我岂不是就没有了价值？”
“你还是个七品。”女娲说。
“七品有什么意义？太平洋一役，世界修行界格局已经奠定，抛开施圣存不说，还有黎阳这个七品，白叶也成了同盟，再加上最近二司司首破七，这就是三位了……如今已经没有了强敌，要那么多七品做什么？尤其还是我这种隐藏着秘密的……”
程林继续道：
“我太不稳定了，尤其是，之前救灾的时候，情急之下我调集了沃土战兵和精灵卫队……这样的力量大概会让人寝食难安吧……他让我提前离开京城，大概也是为了防止矛盾爆发。”
“而相对应的，假定这件事真的是他安排的，那么，一来是可以借机逼出那个藏在特理部内部的间谍，二来……也可以利用舆论倒逼全世界各国集中力量解决掉我，这岂不是个极好的机会？”
女娲皱眉，再次摇头：
“可这样做有什么好处？难道他们不怕将你逼急了，鱼死网破？”
程林摇了摇头：
“这也是我想不通的地方，所以，我才说这只是猜测，没有任何证据的猜测……或许，是我多心了，毕竟，这世界上的巧合数不胜数。”
短暂的沉默。
山谷中只有瀑布的水流声一刻不停，衬托的环境格外安宁。
程林吐出一口气，换了个姿势，笑了笑，略过了这个话题：
“我和你说这些主要是倾诉一下，而现在，思考这些其实已经没有什么意义。”
“所以？”
“所以一切不是很简单了么？”程林拍了拍膝上的笔记本电脑，自嘲道，“如今全世界都在要求捉拿‘元凶’，这么大的压力下，还能有什么别的可能？不理会？等待全世界的制裁？然后坐等国民经济崩溃？大萧条？或者战争？将十几亿人拖入危难中？再者，国内的舆论压力怎么办？这次投影，光夏国就有十万人遇难，这十万人的直系亲属加起来，怕不是要超过百万人，这一百万人答不答应？怎么可能答应？！谁又有资格替他们答应？”
程林的语速越来越快，越来越疾……终于，他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眼神认真道：
“如果是我，也必然会做出相同的决定。因为再没有其他的选择。”
“可是……既然如此，他们为什么迟迟不来，并且这一整天都保持沉默？是为了筹集人手？”女娲又问出了她不大理解的一个问题。
程林闻言沉默了下，仰起头，看向那渐渐垂落的太阳，轻声说：
“筹集人手的确需要时间，毕竟一司的很多高手都在国外，返回需要时间……不过……”
“不过？”
“不过最重要的原因应该并非如此，而是……他们希望我能自己离开。”程林说。
“离开？”
“是啊，毕竟……我是个危险因素嘛，就算其余人拎不清，施圣存肯定明白，想要拿下我，很难很难，而想要在不对平民造成伤亡的情况下拿下我……更是难如登天……
逼急了我，一个七品境如果闹起来，情况很可能控制不住，而最糟糕的情况在于……
倘若我不顾一切地疯狂制造投影……那么……”
程林仿佛笑了下，用复杂的语气说：
“谁知道接下来那些投影，是安全的，还是……危险的？”
“所以，他们沉默，所以，他们给了我一整天的时间，让我逃走，最好能逃到国外去，这样的话……对国内国外的舆论有了交代，也不至于真正的‘鱼死网破’……从某种意义上，这对我也是件好事。”
“然而，你没有走。”女娲说。
程林叹了口气，笑着说：
“是啊，我不走，让我猜猜，他们知晓我坐在这里钓鱼时候的神情，大概会很愤怒吧，或许还会讽刺下我，比如说我年轻幼稚……愚蠢，拎不清情况之类的……或许，他们会觉得我是在等他们的决定。”
“难道不是？”女娲侧头问道。
程林沉默了一下，才收敛笑容，看向女娲，很认真地摇头说：
“当然不是。我只是……想尽可能多在这片土地上呆一些时间……毕竟，我在这里生活了二十年，而以后，或许就很难回来了。”
湖畔一阵风起，吹得水面碎金般的波光，粼粼。
秀美的山谷中夜幕一点点落下来，悄无声息。
就在这一刻，程林的手机突然发出了一声震动，他有些意外地拿出来，发现是一条短信。
点开，当他看到那简短而急促的一行文字，他明显怔了下，没有料到。
而当他看到了发信人的名字后，脸庞上很明显地柔和了下来，继而，又有些愧疚。
“花蓓……”程林轻声念出了这个名字，然后回想起大漩推演结束后，自己曾经暗暗决定要让她一生平安喜乐，如今想来，却大概是完不成了。
“花蓓？”女娲有些疑惑地重复了下这个名字，然后就看到程林拿着手机冲她晃了晃，“喏，有人在催促我快些离开呢。”
这句话即指被利用的“花蓓”，更指背后的施圣存。
“所以呢？你的决定？”女娲发问。
程林闻言站起身，掸了掸屁股上的草叶与灰尘，插在泥土中的禾剑忽然跳了起来，漂浮在空中，发出嗡鸣震响，他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说：
“走吧，在这里叨扰这么久，也该离开了。”
“去哪？”
程林勾起嘴角：“下江南。”
……
京城。
特理部。
当会议室的那扇门被推开，施圣存终于将目光从窗外收了回来。
“情况？”
“花蓓给目标发出了一条信息。”
“恩，”施圣存点点头，然后说，“程林呢？”
“刚刚检测到，已经离开！”
“哦？”施圣存怔了下，继而低头看向摆在桌上的那张关于花蓓与程林的调查报告，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原本只是不抱太多希望的尝试，却未曾想到这般有效。
摇了摇头，他转而询问：
“知道他向哪个方向去了么？”
“知道，不知道为什么，他仍旧携带着卫星通讯器，所以我们仍旧可以时刻定位他的位置……”
那人解释了句，之后用手里的类似战术平板的设备查看起来，同时说：
“目前……他……他去了高铁站？等等……他，就在刚刚，他用身份证买了一张去往连市的车票！”
“车票？”施圣存难以置信地反问。
第七百零六章 全境追捕
“是……是的……这，信息显示，的确是这样。”面对施圣存的反问，那名文员紧张地又确认了一次。
施圣存沉默了几秒，悄无声息地叹了口气，旋即眯着眼睛，语速飞快地吩咐道：
“不用等了，你立即将消息下发给各个司局，说目标正在赶往连市，不出意外是要从连市海港潜逃出国！
命令九司派人配合距离最近的抓捕队行动，实施拦截抓捕！
记得，一定要确保沿途民众安危，抓捕行动要以保证地方安全为前提……可要求地方部门配合疏散人群，以防出现意外！”
“是！”那文员本能挺直腰杆，转身要走，脚步却突兀地停了下，“施司首……那个花蓓……”
施圣存默然道：“就当没看见，明白了么？”
那文员愣了下，旋即明悟道：
“明白！”
……
……
辽省。
省会高铁站候车室。
程林穿着一身轻便简单的外套，看上去除了衣服稍显单薄外与其余旅客并没有什么不同。
候车室里，蓝色的座椅上人员密集。
大抵是因为这几天恰逢省内高校放假，所以，人流量不少。
程林安静地靠在椅背上，耳畔是候车厅里喧闹的人声，时不时地，便有列车提醒发车的电子音响起。
“哗啦。”将刚买的杂志翻到了最后一页，看着封底页面，程林有些无奈，即便他已经刻意放慢了阅读的速度，仍旧这般不禁读。
“唉。”无声叹了口气，他抬起头，看向四周，密密麻麻的，背着背包，提着硕大的旅行箱的人们在各个站口拉起了长队，不知道要奔向何方。
他们每个人心中都有个目的地。
程林想。
那我的目的地在哪里呢？
他又问自己，然后突然有些神经质地自顾自笑了起来。
引得旁边的人侧目。
“自本站开往连市的G8060次列车开始检票，请……”
忽然间，候车厅里一道电子音再度响起，程林当即收敛笑容，随手扔下杂志，迈步混入了对应的检票口。
而直到他离开，原本坐在程林旁边的一个女孩才忽然拉了下旁边的男友，低声说：
“你有没有发现，刚才那个人，长得有点眼熟？”
“眼熟？”
“是啊，像不像网上传的那个……那个帖子里说的，那个……程林？”
男孩哑然：“不会吧……”
……
……
九司总部大楼。
当夜幕降下，街上的路灯齐刷刷亮起来，整座大楼也变得灯火通明。
将赔偿问题移交给当地行政部门后，特理司一下子就清闲了起来。
可此时此刻，纵然没有什么工作，文员们仍旧紧张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即便明明已经过了下班的时间，都未曾离开。
整个大楼中都飘着诡异的气氛。
这气氛从打今天清晨，一直持续到傍晚。
作为程林此前所属的司局，办公室里有一半的人都是他在九院的同窗。
而另外一半中，也有为数不少在之前的行动中，与程林相识。
因而，他们的心情格外复杂。
一方面希望总部尽快发声，给予大家一个明确的结论。
另外一方面，又恐惧着“结论”的到来。
终于，在这诡异的沉默中，默默捧着手机的他们近乎同一时间刷新到了一条消息。
那是官媒的一封公开信。
而当他们点开，看到了信中的内容，所有人的脸色都有了明显的变化！
信中，用官方文案式样的语言确认了消息的真实性，并做出公开道歉，承诺将对特理部相关领导的疏忽与隐瞒做出严重处罚，承诺将给予大众一个满意的交待，而随着这封公开信一起发出的，还有一张简短的针对程林的通缉令。
尘埃落定。
在沉默了一整个白天后，人们终于等到了“答案”。
而紧随其后，便是数不清的，大大小小的，主流或个人媒体的转发，压抑了十几个小时的互联网，轰然……引爆！
而就在他们同时抬起头，看向彼此的时候，负责与总部联系的文员忽然收到了从内网发来的，要求各地司局配合逮捕“嫌疑犯”的公文。
“黄……黄副司……”这文员先是愣住，继而慌张地起身，向黄茵的办公室奔去，而没等她去敲门，那扇紧闭的房门便自行打开。
脸色憔悴的黄茵有些失魂落魄地从门中走出，垂在身侧的右手中攥着的手机发出电话挂断的忙音，她轻声说：
“我知道了。”
“那……我们……要配合么？”那名年轻的，刚毕业的小文员忽然问出了这么一句话。
霎时间，房间中气氛为之一变，不少人下意识垂下头去，而小文员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语，一下子捂住嘴巴，慌张地辩解道：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
“好了，”黄茵瞪了她一眼，旋即深吸一口气，这一瞬间，她仿佛又恢复成那个精力充沛的“强人”，她凌厉的目光在所有人脸上扫了一圈，旋即严肃道：
“总部的命令，我们当然要贯彻执行！而且要认真！要执行的一丝不苟！任何人不得懈怠！不得延误！”
说完，她的语气稍微一顿，说：
“不过，眼下我们手里的工作也很繁重，人手紧缺，事情堆积如山，都忙不过来。灾难过后，各地有许多散修蠢蠢欲动，也必须需要留下足够的人手维持治安……毕竟，文件里说的很清楚，抓捕行动必须要在保证民众安全的前提下进行！”
办公室里的小翻领们下意识看了看手中的手机，有几个默默将打了一天的游戏的关掉。
继而，就听黄茵继续说：
“所以，综上考虑，我们能抽调的人手非常有限……根据情报，目标当前正在开往连市的列车上，列车环境复杂，难以抓捕，传我命令，通知连市小组，立即与当地部门对目标抵达车站进行旅客紧急疏散！确保民众安全！
此外，我记得八组目前离得比较近吧？通知八组行动小队赶赴连市，负责跟踪目标，在一司抓捕队伍抵达前，确保掌握嫌疑人行踪！听明白没有？！”
人们愣了下，然后同时起身，肃然道：“明白！”
“好，立即行动！”
黄茵拍了拍手，转身离开，返回了办公室。
等她关上门，众人正要分别下发通知，一个小翻领忽然反应过来：
“距离连市最近的不是八组吧……黄副司是不是记错……了？”
第七百零七章 我不是坏人
是不是记错了？
办公室里，意识到这点的人并不只一个。
然而，在黄茵已经“明确”暗示放水的前提下，没有任何人蠢得挑明这件事。
毕竟，即便抛开情感方面的因素，单纯地从利益考量，黄茵的决定也是足够合理的。
毕竟……那可是个七品，就算整个司局全力追捕，难道还真能抓得住不成？
……
……
生出类似心思的同样不只是九司。
在官媒将事件定性，引发舆论的另一波呼啸的同时，全国二十余个司局都收到了从特理部发来的，配合逮捕的命令。
不过因为程林仍旧停留在九司的地盘，并且目标明确指向渤海，极大概率是要出海，逃离国境。
因此，其余司局也只是观望，而无需做出应对。
相比之下，这张逮捕令在网络上引发的动荡却更加剧烈的多。
在黄茵下达命令之前，连市地方部门就已经得到了京城的命令，立即展开了对民众的疏散。
毕竟，在国内外的重重压力下，一司从海外紧急调回来的高手们正在赶往连市，而按照列车时间计算，必将于连市发生一场拦截程林出海的战斗。
因此，疏散民众便成了极为重要的事。
而不知是为了方便疏散，还是为了向国内外公开表示“不包庇”的态度，亦或者两者兼有，在那张“通缉令”发布的十几分钟后，有关于程林乘坐列车即将抵达连市的消息便被各大媒体公开。
而这，当即引得互联网再次掀起狂风巨浪。
……
“终于不再沉默了么。”
与此同时，在那辆开往连市的列车内，程林悠闲地靠在座椅上，翻阅着网上的信息。
车厢里塞满了旅客，耳畔是列车行驶的声响，窗外，在昏暗的夜色下，可以看到飞速消失的沿途灯火。
程林将手机塞回口袋，然后有些无聊地看向车厢里的旅客。
他脸上并没有任何紧张的情绪，这并非因为包括灵界在内的底牌带给他的安全感。
而是他很清楚，即便外面已经乱成一锅粥，即便一司从国外调回来的，真正的强者们或许已经距离他并不远，可依旧没有人会选择在这里开启战斗。
疾驰的列车，里面的无数乘客从某种意义上，便是程林的“人质”，只要他不下车，就没有人敢于动手。
车厢里，旅客们交谈着，营造出一种“嘈杂”的安静。
明亮的灯光将一整节车厢照耀的雪亮。
结伴出游的老人、年轻的情侣，亦或者是带着孩子的夫妻……程林的目光依次从这些人身上扫过，没有人知晓他在想什么。
这些旅客们绝大多数都在低头翻看着手机，显然是在关注着网上沸腾的消息。
起初，一切都很平常。
然而，当人们终于刷到了最近的，关于程林的行踪的消息，注意到了他乘坐的车次的时候，原本有些喧嚣的车厢猛地静了下来。
一个又一个旅客抬起头，茫然地将视线从手机上移开，四下看去，仿佛在寻找什么。
当他们沿着网上公布的座位号，看到了那个悠闲靠在窗边，有着一张与通缉令上很是相似的脸庞的年轻人的时候，小小的车厢内，气氛一下从“安静”陷入了“死寂”。
原本闷热的气温都仿佛瞬间将至冰点！
程林静静地看到一道道目光聚拢过来，然后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而乘客们似乎误会了他的善意。
程林注意到，这一瞬间，整个车厢里的人的脸色都仿佛苍白了不少，尤其是那些距离他比较近的，更是开始不受控制地浑身颤抖起来！
坐在他旁边座位的一个胖胖的姑娘更是如避瘟神般努力向外移动，然而当程林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她却又宛如被猛兽盯上般，僵立不动。
只是死死地攥着大腿，似乎在努力让自己不要尖叫起来，然而额头上的冷汗却是滚滚如瀑。
在这种诡异的气氛中，一名年轻母亲怀里的婴儿忽然发出响亮的哭音，在安静的车厢里极为刺耳。
而转瞬间，那母亲便死死捂住了孩子的嘴巴，只留下鼻孔呼吸，脸色苍白毫无血色。
“其实……”
程林张了张嘴，然而他刚吐出两个字，身旁的女孩便恐惧的，近乎崩溃地尖叫一声，向其余车厢奔逃！
而这似乎拉响了某种信号，一瞬间，程林所在车厢里的人们疯了一般，拼命向两侧车厢逃窜。
却仿佛忘记了，行驶中的高铁列车，又能逃到哪里去？
面对这一幕，程林没有做出任何多余的动作，直到整节车厢空荡的只剩下他一人，他才轻轻地说出后半句：
“其实……我不是坏人啊……”
……
……
“目标嫌疑人即将在一站后抵达终点！”
“列车中旅客已经发生骚乱！目标嫌疑人尚未攻击旅客！”
“联系铁路部门，要求列车正常行驶！稳定旅客情绪！”
“终点车站及全城加快人员疏散！目标极度危险，疑似反社会人格！各级单位无命令下不得擅自行动，全力保障人质生命安全！”
连市。
以往热闹非凡的车站如今却冷清的几乎看不见一个人。
夜幕下，车站外的广场上，密集的路灯整齐地排布，巨大的建筑物内，灯火通明，却早已没有了任何工作人员。
广场外，宽阔的公路上，已经密密麻麻地停满了军绿色的车辆。
夜幕下，不知多少个士兵已经拉起了一条防线，他们手持着黝黑的，冰冷的强火力枪械，竖起一根又一根枪管，最前面更是用防爆盾牌竖起一堵人“墙”。
然而，这条防线中心却是留着一个巨大的出口，仿佛，他们的目的并非“阻拦”，而更多是威慑，亦或者别的什么。
在缺口位置边缘，则站立着上百个穿着小翻领的九司修士，他们的腰间各自悬挂着不同种类的武器，静默地站在黑影里，气氛沉寂。
在队伍前方，孙骁面无表情地看着手中的对讲机，听到一条又一条命令或者信息从喇叭里传出来。
黑暗里，没有人注意到他的神色越来越烦躁。
“我真没想到，过来支援我们的是你们。”
等对讲机里的声音告一段落，孙骁身旁的一个男人语气复杂地说。
黑暗中，看不太清他的脸，倒是他叼着的烟头上面的火光格外引人注目些。
“我也没想到。”孙骁转身看向这位九司驻连市的组长，然后用听不出情绪的语气回答道。
第七百零八章 人潮人海中
听到孙骁的回答，那个叼着烟头的男人往前走了几步，脸庞从黑暗中显露出来。
他模样寻常，不是很起眼，可若是程林在这里，必然会一眼认出，这赫然是九司驻连市二组组长胡芮。
两人第一次“相识”是在“大漩涡”推演，之后在现实的沙漠投影行动中，也曾并肩战斗。
“大概是人手调配有一定的难度吧，”胡芮随口说，然后挤出笑容，攀谈道，“说起来，你是刚毕业的吧？我一开始听说是你们八组过来支援，还以为会是史组长带队。”
孙骁解释道：“史组长之前意外受了些伤，加上之前救灾的时候队伍磨合的比较好，所以，就派我来了。”
说完这句，孙骁那张已经不再稚嫩的脸孔上，浮现出一丝迷茫。
直到现在，他都没有真正“接受现实”。
这一整天，他几乎都不清楚自己是如何度过的。
从打知晓那条“新闻”后的难以置信，匪夷所思，本能地否定，到后来，随着时间流逝，一点点动摇，再等到那封“公开信”的尘埃落定，最后一点希望消失掉……这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让他完全无法适从。
直到八组收到命令，他才被队友从浑浑噩噩的状态中强行拉出来，一路赶到了连市。
这一路上，孙骁想了很多，从与程林相识，再到这半年来的相知。
他无比笃定这次投影的灾难绝非是程林本意，然而他也明白，以眼下的情形，无论事情究竟如何，结果都已无法扭转。
全世界的愤怒，以及不知多少势力基于利益的目的，汇同在一起，就如同一只无从躲避的囚笼，从天而降。
只是，他从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成为这囚笼的一部分。
“是这样啊。”胡芮看了眼孙骁，嘴唇牵引着那只烟头动了动，然后终于没说出什么，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
随后吐出一口烟气，扭头看向那两侧排布整齐，气氛肃杀的“火力网”，岔开话题，语气微嘲地说：“我真的想不明白，弄这么多士兵过来做什么，难道还真指望用子弹对付一位七品境？”
他的话音刚落，就听一个严肃冰冷的声音响起来：
“我们的确不清楚子弹能不能留下他，但敢肯定凭你们这些人不行。”
孙骁与胡芮闻声看过去，就只见一名约莫三十岁的军官走了过来。
容貌陌生，腰板很笔直，脸庞有棱有角，以至于显得过于冰冷了些。
这位从附近调过来的，这支队伍的负责人踩着皮鞋，笔直走过来，看向两人，又面目冷酷地补了句：
“而且，目标劫持了一整条列车，当列车抵达，大概率引发骚乱，我们在这，最起码可以让旅客安心。”
“即便是没有实际作用的安心？”胡芮在心里下意识驳斥了一句，不过还是理智地没有说出口，只是嘴上叼着的烟头翘了翘，语气干巴巴地说，“行吧，不过只希望旅客们别被你们这些枪炮啊之类的吓到……”
那名军官没有回答什么，只是忽然大声又指着一侧的队伍督促了几声，嗓音嘹亮，在这寂静而空冷的车站广场外显得格外的清晰。
夜色已经全黑，只剩下那白亮的路灯绽放光芒。
孙骁有些出神地眯着眼，定定地凝视着广场上附近的一支路灯。
呼吸着冬日夜晚的凉风，他仿佛看到了光晕范围飘荡的无数灰尘。
“胡组长，孙副组长，目标即将抵达了，咱们再商量下等下的行动？”那名军官喊完了，收回目光，神态认真地说。
“你的意见呢？”
面对这人，胡芮看着孙骁不说话，便只能自己开口。
他将嘴巴里的烟头扔在地上，踩灭，然后反问。
“按照我们已知的信息来分析，目标显然是要从连市港口离境，潜逃国外，而当前最大的问题在于他挟持了大量的旅客，并且城市环境复杂……目标又有很强的攻击性。”
“所以，我分析，等列车到站，惊慌失措的旅客们必将蜂拥出来，而目标为了隐藏自己，必然会混在旅客中……这并不难，只需要适当伪装即可，不过相信你们特理司应该有办法分辨出他的位置……”
见胡芮与孙骁等人没有反驳，他继续说：
“那么，难点就在于，目标与大量的旅客混在一处，会导致我们无法进行覆盖式攻击，呵，这也是嫌疑人的狡猾之处……不过，既然他的目标是逃离国境，必然会向港口方向潜逃，而附近的街道已经戒严清空……我的意见是，到时候我们可以疏导旅客，要求旅客聚集在我们附近，不要擅自离开……而目标则有可能独自潜逃，或者挟持人质潜逃，这时候，就需要各位进行牵制……”
“等一下。”
就在这名军官大谈计划的时候，胡芮抬手打断了他，旋即开口道：
“我想，你可能理解错了一个问题，那就是，我们来这里的任务是配合一司的抓捕队伍行动，并且主要任务是保障人员安全，而不是抓捕……这不是我们的目的，也不是你们的。”
“胡组长你什么意思？”
“我们的意思很简单，稳定为主，不要刺激目标，剩下的交给一司的抓捕队就行了，恩，我刚联系了总部，说是他们马上就抵达了，应该会直接到港口，进行封锁。”胡芮说着，用胳膊碰了下孙骁，说，“孙组长，你说是吧？”
“所以你们的意思是不做任何攻击？那我们来这是干嘛来的？”
那军官没等孙骁开口，便是脸色微微一沉。
“我不是这个意……”胡芮正打算反驳，忽然间，就感觉到手臂忽然被抓住。
旋即，就听到始终凝望前方的孙骁低沉地说：
“车来了。”
两人同时一怔，纷纷扭头看向前方，继而，便隐隐地听到在死寂一样的黑夜中，传来列车行驶的噪声。
“目标即将抵达终点站！目标即将抵达终点站！各部门单位！立即做好应对准备！！”
与此同时，几人身上的对讲机近乎同一时间响了起来！
听到这严厉的声音，那名军官当即放弃了沟通，转身立即去指挥手下部队，而九司二组和八组的数百个小翻领也都是精神一震，纷纷从黑暗中走上前来。
一双双目光投向了孙骁与胡芮两人，同时已下意识地握住了武器。
“戒备！听我命令行事！任何人不得擅自做出任何形式攻击！听到没有？！”
孙骁猛然回头，看向八组行动队的修士们，以临时组长的身份下达命令。
身后，那些来自宁城的修士皆是肃然站立，齐声应下。
旁边胡芮也下达了类似的指令。
然后，这数百名九司修士，便都是即紧张又茫然地看向前方，眼神中却是不约而同地，无比复杂！
“隆隆隆……”
就在这沉重而凝重的气氛中，高铁列车的声音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大，宛如从远处奔来的猛兽。
时间仿佛都变得无比缓慢，车站中已没有半个人影，冷清无比。
随着列车减速，然后最终停稳，车内的列车员们将金属车门打开。
然后，就只见那一节又一节车厢内，无数早已惊慌失措，惶恐不安的人们近乎疯狂地，争抢着要从小小的车门中逃出来。
清冷的站台上，一下子便充斥了恐惧与愤怒交织的喧嚣。
而随着一个又一个旅客冲出，偌大的站台上，一下子挤满了人。
这些人有提着行李的，亦或者干脆什么都没拿，拥挤着，奔跑着，从楼梯下去，如同崩溃的洪流，从出站口涌出。
而当那数千人争先恐后跑到了广场上，看到了那对准过来的无数黑洞洞的枪口，便本能地发出尖叫。
“大家不要慌张，请有序走向广场中心区域！所有旅客禁止擅自离开，到我们身边来！大家不要慌张……”
与此同时，在那道用盾牌与枪械组成的人墙后，有一只又一只喇叭探出来，高声重复着命令。
那人流顿时紧张又急迫地从唯一的缺口处向外涌去，速度极快，期间有不少人更是干脆被撞倒在人群中，场面极度混乱。
“胡组长，孙组长！目标在哪？立即告诉我们目标在哪？”
混乱中，一道道探照灯划过挤满了人的广场，那名军官跑过来，急促地喊着。
两个小组中，各有两位感知系修士开启异能，进行感应——以程林七品境的能量反映，在专业的探测异能下，很难隐藏。
然而，片刻后，那几个修士给出了近乎一致的回答：
“程……目标，目标不在人群中，他……还还停留在列车上！位置一直没有移动！”
“什么？不可能！”那名军官愣了下，继而皱眉道，“这么好的时机他怎么会不出来？”
“谁说他就一定会按照你的想法行动？”始终沉默的孙骁忽然看了他一眼，旋即语气冷冰冰地说，“你难道真的以为他会试图混在人群中？就为了躲避你们这些枪械？”
……
……
就在整个车站广场已经乱做一团的同时。
空荡荡的车厢内，程林仍旧静静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拿着自己的手机，刷着网上的新闻。
在他左手边的座椅上，则放着一司发放给他的，配有卫星定位功能的通讯器。
“呼。”感受着令人头疼的喧闹声渐渐远去，程林吐出一口气，然后将手机按灭，放在口袋里。
在他的精神触角的感应下，整节列车，除了他已经再没有一个人。
“也不错，最起码足够安静。”程林笑了笑，然后眼眸中精致的场域浮现，广场上的景象随着精神触角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他同样也感觉到了几道源于异能的窥探的目光扫过来，想来是来源于小翻领。
程林没有理会，只是静静地等待着。
直到广场上的旅客几乎都已疏散开，他这才缓缓起身，将那只通讯器拿起来，随手塞在外衣口袋里，出了车厢。
站台上，清冷无比，没有半个人影，只有一根根笔挺的路灯尽职尽责地伫立在寒冷的冬夜里。
程林将双手塞在口袋里，然后慢悠悠地向着出站口走去，脚步不急不徐。
若是有人光看他的神态与步伐，决然不可能想到他是一个“逃犯”。
他的确没有如同那名军官设想的一般混入人群。
至于原因，也异常简单，并不是源于“七品境的骄傲”亦或者“有恃无恐”之类的原因，而只是因为……他嫌太吵。
是的。
太吵。
那么多人蜂拥而出的场面何止是用吵闹所能形容？
恩，如果非要再加上一个原因，大抵，也是为了让人们免于过度惶恐。
就如同程林说的那样，直到如今，他仍旧觉得，自己大概、可能、或许……并不是个坏人。
“呼。”
想着这些，程林走下楼梯，穿过走廊，呼吸着冰冷的空气，终于迈步走出出站口，来到了广场上。
在他走出来的一瞬间，程林敏锐地察觉到有密集的枪械的摩擦声响起，仿佛在移动瞄准，那一瞬间，无数道枪口将他锁定。
“目标已出现！”
而随着一声从喇叭里传出来的，严肃、紧张，又隐约带着些许兴奋的喊声在广场上传开，那些固定在“人墙”后的车辆上的高强度探照灯齐刷刷扫了过来。
如同利剑。
瞬息间便互相重叠，照亮了以程林为中心的一大片区域，将那原本昏暗的角落照的纤毫毕现。
那灯光太过雪亮，以至于即使是程林，也下意识眯起了眼睛，一张脸映照的比雪还要更白些。
“呵。”
聚光灯中心，感受着这隆重的待遇，以及那些抱着枪械的年轻的士兵们情绪上的紧张，程林终于忍不住发出了一声轻笑。
那笑声并不冷酷，也无讽刺的情绪，很轻，很淡，然而，它却轻而易举地传遍了偌大的广场，清晰地出现在所有人的耳畔。
听到这笑声，已然重新空荡起来的防线“缺口”处，孙骁的拳头蓦然攥紧，嘴唇微张，仿佛竭力在压抑着心中的某种情绪。
在这一个刹那，他差点止不住地想要当众向程林将心中的不解全部问清楚，想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然而，经过这大半年的历练，他终归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大大咧咧，没有什么城府的少年。
一旁，二组组长胡芮也是眼神一动，情绪有了一定的波动。
而表现的最为明显的，倒是那名年轻的军官。
当他听到程林的那声轻笑，他整个人不知为何心头火起，那种感觉，就仿佛是自己全力施展的阵仗，却完全不被人放在眼中一般。
挑衅！
这是明晃晃的挑衅！
他心中蓦地跳出了这个念头。
即使那笑声中并不包含这种情绪，但在他看来，程林等所有“人质”离开之后，一个人迎面走来的举动本身，便是一种对他，对他的部下，乃至于对他身后的整个夏国的挑衅！
一个罪无可赦的，致使十数万国民遇难的罪人怎么竟没有一点点愧疚？不仅不伏法认罪，反而如此……如此的……“嚣张”？
他不解，他愤怒。
黑暗中，他年轻的脸因气愤而涨红，牙齿咬的很用力，眼神中仿佛有火焰燃烧，他深深吸了口气，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之后看向孙骁与胡芮，悄然拿起对讲机，低声传递命令道：
“所有人，瞄准，听我命令，准备……”
他没说完，握着对讲机的手臂便蓦然被一只手掌攥住，他一怔，扭头，就看到九司二组组长胡芮眼神幽冷地盯着他：
“你想做什么？不要忘了我们之前商议过的！”
年轻军官不甘示弱地看回去，咬着牙，低声说：
“情况与计划有变，当然要见机行事，现在，整个广场上只有他一个人，这是天赐良机！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要说我不了解七品境的实力对不对？不，我比你们想象中更了解！七品境也是人！面对热武器也会死！上峰给我下达的命令是救援旅客，抓捕逃犯，必要时可击杀！”
“可他不是普通的七品境！”胡芮脸色一变，说。
“不普通？你来告诉我哪里不普通？杀的人多所以不普通？胡组长！别以为我不清楚你们在想什么！这个逃犯原本就是你们九司的人，你们特理司平日里护短我们也管不着，但是这次不同！他是全国通缉的要犯！我希望你摆清楚自己的位置！不要糊涂！”年轻军官眼神锋利地说。
说完，他看着胡芮神色变幻的脸庞，手臂用力，将他的手扯开，之后看向前方，重新拿起对讲机：“准备听我命令……”
“闭嘴！”就在这一刻，只见始终沉默的孙骁突然开口。
与此同时，向前一步，来到了年轻军官的身后，垂在身侧的手臂蓦然抬起，在腰间一抹。
旋即，年轻军官便只觉一根冰冷且坚硬的东西顶在了自己的身上。
他的眼珠猛地瞪大，嗓子里的话语一下子便停滞了，再也说不出。
他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到了孙骁握着的，顶在他身上的那只手枪，以及后者那幽冷的，如同饿狼一般的眼神。
如果说之前胡芮的眼神只是单纯的冷，那现在，孙骁的眼神里便是几乎毫不掩饰地杀意！
似乎只要他敢下令，他就真的敢开枪！
“孙骁……你……你疯了？！”年轻军官瞪大了眼睛，从牙缝里挤出声音道。
他万万没想到，这个话不多的，年轻的小翻领竟然会做出这种举动。
胡芮在旁边也是额头上冷汗渗出，他再也顾不得程林，便要去拉他，却只听孙骁冰冷地道：“别碰我！”
“你别冲动。”胡芮也有些急了，因为动作隐蔽，所以这边的情况还并未引起周围人的注意，只有站的近的那些小翻领发觉了不对劲。
“我没冲动。”孙骁用不含感情地声音说。
“那你这是在做什么？帮助逃犯？难道你也想叛……”那军官愤怒地说了一半，就被孙骁打断，“我只是在服从命令而已。”
顿了顿，在对方不解的目光中，孙骁说：
“你们有你们的命令，我们也有我们的，按照总部命令，抓捕犯人须在确保民众安全的前提下，而我认为，现在并不是合适的时机。”
“这里哪有民众？”
“怎么没有？”孙骁嘴角忽然翘起，露出了个没有笑意的笑容，指了指那些躲藏在防线后方，被聚集保护起来的旅客，“那些不就是了？七品境全力出手，就算迎着弹雨也能造成极大的伤害，我这只是……在为安全考虑而已！”
第七百零九章 我的太阳
“我只是……在为安全考虑而已！”
广场边缘，黑暗中，孙骁的声音不大，却仿佛带着万钧的重量。
听到他这般说，其余两人都沉默了下来。
这一刻，他们都心底清楚明白，所谓的“保护”只是个被利用的幌子，孙骁真实的目的显然是要帮助程林逃走。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站在一旁的胡芮无声叹了口气，明白自己再说什么也没有了意义。
他唯一能做的只有等事件完结后，帮助其做个“伪证”。
好在孙骁尚且没有丧失理智，用的理由也勉强说得通，考虑到黄副司大概率会护短，就算最后被上报，最多也就是免职处理。
“你确定要阻拦我？”那名年轻士官忽然平静了下来，又重新问了一句，手中的对讲机按钮，却是没有任何松缓的迹象，反而更用力压紧了些：
“你以为我会畏惧威胁？”
孙骁没有回答，只是将武器顶的更用力，嘴角的笑容咧开的更大了几分。
旁边的胡芮眼皮忽地一跳，身上灵气微微激荡，便就要试图开启异能阻拦事态向不可挽回的局面发生。
毕竟，孙骁如今的举动还有挽回的余地，可若是真的死了人，那他就真的完了。
而就在这一刻。
突然间，广场后方那些被保护起来的旅客们齐齐发出了惊呼声，吸引了三人的注意力。
“飞了！他飞走了！”
“快看！他跑了！”
“他往东边去了！”
喧闹声中，三人便只看到广场上的那道身影忽地拔出一柄灵剑，继而御剑飞起。
瞬息间，便跃至半空，然后俯视大地一眼，没有半点犹豫，笔直向东飞去。
在所有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便已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总部！总部！目标已离开站点，向东逃离！重复一遍！目标已向东逃离！”
看到这一幕，那名军官一下子挣脱开，然后飞快冲对讲机喊话，而胡芮则大大松了口气，身上的灵气波动一下散开，紧绷的心弦也松缓开。
至于孙骁，则只是怔怔地望着那消失在夜空中的影子，浑身的力气仿佛被抽离了般，一屁股坐在了冰冷的地上，嘴唇喃喃，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说：
“跑吧，快跑……”
……
……
京城。
特理部大楼。
在程林御剑飞起的几秒钟后，相关的消息便已通过内网传递回总部。
与此同时，通过卫星定位，技术部门也将他飞行的轨迹事实地通过图形描绘了出来。
若是从地图上看，就会发现，程林正在以几近直线的轨迹向连市港口飞行。
“目标正按预计飞向港口！”
“车站附近旅客已经成功出站，没有人死亡，有部分轻伤。”
大楼中，一条条消息收到，再送到了相关人员的手中。
一间临时指挥室中，当施圣存看到相关的报告的时候，他的神情几乎没有半点变化，仿佛早就猜到了这个结果。
“看上去，他的确是试图从连港离开国境。”旁边，坐在办公桌另外一侧的许衾推了推金丝边眼镜，语气认真地说。
整个指挥办公室里，副部级别的也只有他们两人，其余都不知所踪。
施圣存对此没有做出回应，似乎还有些担心：“我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顺利。”
“哦？”许衾愣了下，之后抿了下嘴唇，道，“事情很清晰了，眼下的情况，他显然是想要离开，而从海上走也是个相对不错的方案，太平洋那么大，他只要进入，别说抓，就连找都费力。”
“你真觉得他是在逃窜么？”施圣存却是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继而在许衾疑惑的目光中叹了口气，说，“如果想要逃，不提这一整个白天的充裕的时间，就当他因为那条通缉令，或者是别的什么因素决定离境，那么他为什么还要随身携带通讯器？他不可能不清楚，我们可以借此定位他的踪迹，更不要说还用真实身份买票。”
“你的意思是……”
“我不清楚，”施圣存坦然地摇摇头，之后捏了捏眉心，“希望，是我想的太多了吧。”
顿了顿，他又问：“抓捕队伍抵达了么？”
“五分钟前已经抵达，并在目标港口附近集结，不出意外，很快他们就会遇见。”许衾回答，停了下，又补充道，“不过调集人手的确有些匆忙，就算有两位七品境在，防线也不是很稳……”
听到“防线不稳”这句话，施圣存却是点点头：“很好。”
若是有旁人在这里，听到这对话大概会很疑惑，然而许衾却没有表示任何异常，他想了想，说：
“我只是担心黎阳他们掌控不好火候……虽然你之前已经和他们交代过了，但是……我虽然不是修行者，但也知道，有时候打起来，情况就不好控制了。”
“这也是我担心的，”施圣存又揉了揉眉心，“不过，我想他应该也已经能看出我们的意思了，有了默契的话，应该问题不大。”
说着，他区起手指，点了点桌上最新的那份关于孙骁的报告，然后挤出笑容：
“其实，我最担心的是他一动不动，既然眼下他已经做出了外逃的姿态，那么，我想，最起码，我们已经避免了最糟糕的情况。”
……
……
连市。
夜空中，大概是由于人员疏散的缘故，大街上显得格外的清冷，也因此，那些密集的高楼小区内，灯光便更明亮了些。
程林驾驭着灵剑，破开冰冷的空气，感觉到身后的隐隐的，来自于密集枪械的危险感淡去，他便清楚地明白，自己已将他们远远抛在了身后。
“你的情绪有些异常，是因为你那个熟人？”
飞行中，程林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女娲的声音。
那是通过一条连通进入灵界的精神触角实现的。
若是仔细看去，就会发现，在程林的右手掌心位置有一个发光的点，那是只敞开一道缝隙的灵界大门。
这样小的门自然无法令人进出，但却足以建立精神连接以及……连通外界的网络。
“算是吧。”程林的嘴唇没有开合，在心中用精神触角做出回应。
对于女娲能感知到他的情绪变化，他并没有任何意外，因为情绪连通本来就是精神触角的特性。
他也无意掩饰这一点。
没有人知道，当时在广场上，面对着刺目的探照灯光，面对着无数枪口，程林的确有了那么一丝动手的想法。
不多，只有一丝。
然而最终让他选择直接飞行离开的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便在于孙骁以及八组和三组的那些同事们。
对于程林的回应，女娲并未继续询问，显然，她对此并不是很感兴趣。
通过精神触角的联系，程林可以清楚看到，女娲此时此刻正坐在灵界别墅里的餐桌旁，手中握着一只连通着一台造型奇怪的电脑的传感器，屏幕上则不断有信息传递往来。
“我有必要提醒你，按照你当前的飞行速度计算，再过三分钟，你将抵达港口位置，而负责抓捕你的队伍就等在那里，恩，从这些文件上面看，对方似乎人不少……我个人建议你躲一躲比较妥当。”
女娲审视着这台沃土组装的形似电脑的“工作站”屏幕上的信息流，淡淡地说。
说话间，一道系着粉嫩围裙的身影端着盘子从开放厨房中走过来。
艾露用雪白的手臂将热腾腾的菜品放在餐桌上，看向空气，咬着嘴唇，有些担心地点了点头：
“我也觉得你应该避一避，虽然……我也不太清楚你现在的情况，但……进来和我们一起吃饭不好么？”
在夜空中飞行的程林闻言笑了笑，回应说：
“你们吃吧，放心，不用为我担心，如果不出所料，这场拦截很快就会结束。”
“你似乎对自己的实力过于高估了。”女娲闻言摇了摇头，说。
“我对自己的力量很清楚，”程林一边维持着飞行，一边在心中回答，“的确，两位七品加上足够多的一司精锐高手，这必然是一股极为强大的力量，若是全力围杀，寻常七品怕是真的只有死路一条，而我，在没有对应的强力异能加持，仅凭借禾剑剑气的情况下，也只能退避……可是，这一切的前提是他们会全力以赴。”
“你的意思是……”女娲疑惑。
继而就听程林回答：“也许，现在全世界最不希望我被逼急了的就是特理部。”
“他们留给我一整个白天，就是为了让我离开，如今我既然做出了离开的姿态，那么他们又怎么可能真的进行阻拦呢？”
黑夜中，灵界刺破空气发出呜呜的轰响，程林的头发被风吹得乱糟糟，可一双眼眸，却无比明亮。
“如果我没有猜错，他们这些人在抵达这里之前，应该就已经明白了自己的使命，是的，他们的确必须要对我进行拦截，也必须做出战斗的姿态，这即是做给国际上看，更是做给国内的舆论看，他们需要摆出全力追捕我的姿态，却又根本不敢将我逼急了……所以，他们又怎么可能全力以赴呢？”
是的，这就是程林对眼下情况的判断。
也是他之所以对前方的那条“防线”并不很在意的原因之一，否则，他作为一个刚刚进入七品没多久的修士，又岂会如此大意，如此冒失？
不过他所说的这些想法也只局限于“高层”，而不会向下传递，因为没有必要，这也是之前广场上那名军官之所以一腔热血地想要击杀他的原因。
女娲听着程林的这番话，眉眼间有些茫然，对她而言，这些“人类的勾心斗角”实在是太过复杂，且难以理解。
而偏生这些事情又绝不能公开讨论，所以即使在内部沟通的时候，用的也是“暗示”的方式。
以至于，即便女娲可以窃听、拦截特理部内网的所有信件，却依旧无法解析出真实的命令。
嘴唇动了动，女娲终于叹了口气，由衷叫了一声：“程林。”
“恩？”
“你们人类真复杂。”
听到女娲的这句感慨，程林不禁莞尔，继而又想，如果不是人类的想法太复杂，你又怎么会在推演中“死机”、“失忆”，最后进入灵界成为我的雇员呢？
“怪不得你这么自信，不过，你真的要从这里出海？”女娲回想起几个小时前两人在16号灵地中的对话，有些疑惑地问。
却没有得到程林的回答。
这一条精神触角一下子陷入了沉默。
过了十几秒，程林忽然精神一震，说：“先不聊了。”
随即，他切断了与灵界的沟通。
转而聚集全部心神，看向前方。
脚下的高楼大厦已经渐渐稀少了，出现了山丘与树木，那意味着他正飞行于地图上的那片山林公园上空，而再往前，便是码头区。
这个距离，他已经能看到码头区的明亮的领航灯塔，甚至隐约听到了海浪的声响。
他一时有些出神，回忆起了当初推演中在这里的经历。
是的，他并非第一次来这里。
早在“大漩涡”推演那次，他便来过这片码头，并在这里，亲眼目睹了施圣存破八自爆，空间门凝成实体，并利用“银月手杖”将“火陨”异能放大无数倍，召唤来覆盖了整个渤海的天降陨石，以致于煮沸了整片大海。
如今，他终于再次来到此处，而他的身份却已然不是“他们”中的一员。
无声叹了口气，程林打起精神，看向前方，眼眸中精致场域缓缓旋转，他开启了“朦胧之眼”，试图去看清码头区的情况。
然而，入眼处，却没有看到预想中的点点“星辉”，而是一片氤氲的白。
那是一片笼罩着漫长的码头与海岸的无形的雾气，如同一条巨龙，伏在浅滩。
程林眼眸一动，旋即微笑自语道：“结界么？”
在他的判断中，类似的景象应该属于结界，不过，眼前的显然是一种特殊形式的结界。
覆盖面积极大，几乎笼罩了小半条海岸线，若是想要绕开，必将费一番功夫。
程林自然没有绕行的心思，他不仅不减速，反而是催动灵剑加速，化作一道黑色的残影笔直地钻入了那片无形的雾气中。
当他穿过结界的边缘，顿时发觉眼前景象变化。
原本的，头顶的暗沉的夜空一下子变得明媚，灿烂起来。
点点繁星中，一轮淡紫色的，格外庞大的月亮高悬，其上山脉起伏明晰。
然而他很清楚，这星空是虚假的，若是自己向上飞，大概拉升个几十米，便会一头撞在“月亮”上。
他垂下目光，看到脚下依旧是原本的山丘与林木，只是随着他向前飞行，不断减少。
终于，彻底消失，化为了浩大的，完全清空的，没有半个工人的海港码头。
身周浅淡的雾气如云絮般翻卷，让他有一种腾云驾雾的感觉，程林按下云头，向下，便看到了一片涌动的，黑色的海。
那是渤海湾。
夜色下，近乎深黑的海水起伏不定，伴随着咸腥的海风，一道又一道海浪涌上来，推起洁白的浪花。
而就在码头与大海的边缘区域。
一片高达数十米的，用来调运集装箱的铁架顶端，那他曾在推演中，与胡芮一同坐在上面，观看盛大“烟花”的位置上，却齐刷刷地，站立着一排身影。
那些身影并不显眼，甚至很容易令人忽视掉。
他们沉默地站在那，穿着小翻领的制服，腰背挺直，如同死物。
然而，当程林的目光从空中投下，这一片“死物”便苏醒了，一双双眼眸绽放明亮的光，在朦胧之眼的视觉中，只是瞬间，前方便升起无数道光柱。
一道又一道光柱自每个修士身上升腾起，有的高些，有的矮些，那意味着他们的修为，一眼看去，几乎没有人低于五品境。
程林目光一扫，便已大概算出，这光柱竟有数百之众。
这意味着，这支队伍，竟有数百人之多。
这个数目听起来似乎并不起眼，甚至有些寒酸，然而程林知晓，这或许已经是全球修行界最强大的一支队伍。
这些修士大多都是临时从海外各地的调集返回，他们不是宋显真那种刚刚毕业，进入一司的“新人”或者“菜鸟”，而是有着丰富经验的，真正的精锐队伍。
他们大部分都是如此陌生，程林只是在资料中看过他们的面貌。
即便尚且隔着一段距离，且有着品级优势，这一刻，程林仍旧是心头微微一凛，下意识正色了起来，感知到了沉重的压力。
感受着飘荡在空气中的，那若有若无的杀气，程林忽然升起一个念头：
若不是自己在此前展示过身藏多达数千名的“战兵”与精灵战士，若不是因此令特理部有了忌惮，那或许……今日，他们真的会全力出手，将自己击毙于此。
唔……或许，这本身就是“预备选项”中的一个？
的确，从理智思考，对方极大概率不敢真的对自己下死手，他们承受不起可能引发的后果……可该有的战斗必然会有，无论是打给国内外的舆论看，还是别的什么，交手仍是必然的。
恩……或许，这本身就是一种试探，若是在交手中觉得有把握将自己瞬间击杀，那么，他们想必也不会拒绝这个选项。
想到这，程林稍微认真了一些，考虑到这次交手的结果会被全世界知晓，尤其考虑到自己接下来的那个“打算”……他抿了抿嘴唇，暗暗决定还是应该适当地，震慑一下人们为好。
而就在他打定主意的刹那，程林便感受到了前方那高架上传来的强烈的能量扰动。
继而，他便看到一团火蓦地腾起，燃烧起来，那是黎阳，在无光黑暗的结界中，他真的像一轮太阳。
没有沟通，没有交流，一切都发生的那么突然又那么恰当。
随着这轮“太阳”升起，海风忽地猛烈，程林眯了眯眼，仿佛看到海面明亮起来，同时，耳畔响起多达数百道金属的摩擦声。
那是刀剑出鞘的声音。
第七百一十章 曷不委心任去留
“沙沙沙……”
层层叠叠的海浪声中，传来了细碎的金属摩擦声。
这一刻，黎阳绽放的光辉仿佛是一个信号，那数百名中阶修士同时拔出武器，偌大码头忽地沸腾，被无数道气息填满。
而在距离黎阳并不很远的另外一个位置，一个高大的身影同样抬起右手，便看到灵气中的土元素飞快凝聚，眨眼间便化为了一杆宛如实体的矛。
显然，这就是那位晋入七品境不久的二司司首。
海浪席卷，狂风骤疾。
脚下踩着一柄普通灵剑的程林悬浮在半空，有些赞叹地看到前方海面明亮起来，这一幕仿佛日出，而那并排的数百个修士，则恰似无数剪影。
一道又一道虚无缥缈的危机感如蛛丝般涌来，并集聚于程林身上，将他锁定。
没有沟通，没有交流，在那巨大无比的紫色月亮下，程林眯了眯眼，就看到二司司首身后仿佛凝聚出一个庞大的，人形的影像。
继而，整个结界的灵气被牵引，被拉扯于矛间，再然后，他猛然将那根土元素凝结的长矛射出，笔直地向程林刺来。
与此同时，海面上也掀起风浪。
程林霎时间只觉的眉心无比刺痛，右手猛然探入阴影中，奋力一拔，自灵界中抽出那仿佛还沾染着火焰的禾剑。
这柄“禾剑”与此前他曾在16号灵地中随意放在身旁的那柄有着细微的区别，表面滚烫，隐有朵朵黑暗的火焰滚落。
只是在这背景中，显得并不起眼。
“嗤……”
程林神色未变，只是手持禾剑在身前一划，黑暗中响起了如同裂帛的声响，那是被撕裂的空气。
一道淡淡的剑气虚影射出，与那柄土元素长矛撞击在一起，之后一同湮灭。
而下一秒，无数道光辉从前方高架上飞起，那是无数异能。
其中夹杂着一颗又一颗灵能子弹。
这一秒，数百修士同时发动攻击，其中的每一道光华都拥有着巨大的破坏力。
空气一下变得令人窒息。
时间仿佛变得缓慢。
不。
并不是真实的缓慢，而是借由无数的灵能触角，去追踪数百道攻击而涌来的无数景象同时塞入他的脑海，以至于给了程林一种时间减缓的错觉。
而当他仔细看去，便果然发现，这些来自不同高手的攻击之间存在着明显的空隙，就如同一张松散的大网。
看起来极为恢弘，极为华丽，可若是剖开那层炫目的外衣，便可以看到其中存在的无数孔洞。
“果然……”
程林心中念头电闪，瞬息间捕捉到了那些空隙的存在，继而确定了自己之前的猜测的正确性。
显然，以这些高手的磨合这么久的默契，若是全力出手，绝对不会留下这么明显的缺陷。
他们果然有所顾忌！
未曾全力出手！
程林瞬间判断出，以自己可以飞行的能力以及对身体的掌控力，完全可以借助这些空隙进行闪避。
加上“不破金身”的防御能力，可以借助这些空隙进行喘息、躲藏和跳跃，借此从这张网中冲出一条生路。
然而，这却并不意味着他不用付出任何代价。
以他的判断，若是自己真的选择“闪避”，就无异于是主动踏入了对方的节奏中，接下来，若是没有意外，一司这群人必然会持续攻击，然后逼迫，引导自己向特定的方向前行。
而在这个过程中，疲于躲藏的自己完全失去了反击的能力，并且即便不会有生命之忧，也同样会受到一定的伤。
而这一切的前提还是自己能真的做到“足够”的闪避效果。
若是做不到，纵使对方有心放他离开，他也会因抓不住这个机会而最终重伤。
而重伤之后，是放是杀则全在这群人一念之间。
好算计，果然是好算计！
若不是提早就对这群人的心理有了一定的预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程林甚至无法完成这一系列的分析。
不过，如今既然他已经明白了对方的举动的意义，那么选择权便重新落在了他的手里。
是按照对方提供的“剧本”来进行，然后上演一场“意外”的逃脱。
还是按照自己的心意来进行？
这显然是无需过多考虑的事。
于是，他眨了眨眼。
中断了所有的精神触角，大脑中的信息瞬间清零，一下子变得空荡，缓慢的时间也恢复了正常。
天空中繁星璀璨，一轮紫月高悬。
程林安静地站在一柄灵剑上，身躯，脸庞被无数的来自各类异能攻击的光彩照的明亮。
对面，二司司首手中已经重新凝出了一根坚固的长矛，却在犹豫着，是否要刺出。
黎阳脚下的金属架则在高温下开始变得红热，然后融化，变软，开始有暗红的铁汁滴答滴答向下。
他们都死死凝望着前方半空中的那个身影，数百人的眼眸中倒映着同样一片景象。
没有人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但却都看出了他们的紧张。
而在黎阳清楚看到程林脸上浮现出一个笑容的时候，他心中的紧张如同海浪，澎湃轰响，达到极致。
他竟发现程林并未如同预想中的躲避，踏入他们给予的“生路”而只是一动不动站在原地。
“躲……”
黎阳情急之下吐出这样一个字，然后他的瞳孔中，数百人的瞳孔中便出现了同一道“闪烁”。
闪烁。
没有人看清楚那一秒发生了什么，只是隐约间看到了一抹亮光，闪烁了下，又消失。
然后，那无穷的异能便落在了预计的地点，互相撞击在一起，成为一片扭曲而混乱的力场。
“他消失了！”
有人惊呼。
这一刻，程林打开灵界，后退一步，瞬息间，脱离了现实世界，也躲开了无数的攻击。
而下一秒，就在这些攻击彼此抵消之下，他又自闪烁中重新踏回现实。
这速度太快了！
加上无数异能造成的波动干扰，以至于无人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看到一道身影出现，而在那身影前，则是一柄侧握着，并非劈砍，而是扁平向下拍打的禾剑。
程林一次进退，便避开了这汹涌的攻击，转而用禾剑的正面，向下狠狠“拍”去。
这动作极为简单，甚至显得缺乏威胁。
然而，当那尚有余温的禾剑向下拍去，整个结界竟发生了明显的扰动。
天空中，那一轮紫色的庞大月亮忽地，如同湖水中的倒影一般波动起来。
不，准确形容，是整片虚假的结界内的“天空”都波动了起来。
以程林手中的禾剑为圆心，一圈圈涟漪荡开，卷过山川，大地，星辰，竟令整个结界都开始震动。
高架之上。
数百名修士已经齐齐变色，便是黎阳以及二司司首这两位七品境也是神态微变，互相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眼中的骇然。
若是说方才程林不知用了什么法子避开了那一轮攻击，还可以用他隐藏的某些“法器”或者未曾公开的“异能”来解释。
那么，眼下这足以扰动整个结界的力量却做不得假。
虽然说结界也并非多么坚固，七品境完全可以打破，只要用七品异能持续轰击，便完全可以破开。
以夏国目前对结界的研究，还无法用它来困住一位七品。
但“能打破”与眼下只是提剑便引动震动可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概念。
“他难道本身还隐藏了力量？”
念及此，黎阳当即心中慌乱，不再多想，整个人迈步借助火遁，竟凭空向程林轰来！
尝试打断程林的动作，重新将主动权拿回。
然而，面对迎面飞来的火光，程林却只是微微一笑，继而嘴唇动了动，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手中禾剑继续下压，扰动的整个结界竟都混乱起来。
那无形的涟漪越发巨大，一道无形的剑影掠过所有人，直接轰击在了那漆黑如墨的海洋中。
“轰！！！”
剑影落下，原本便已躁动不安的大海如同被一只从天而降的，巨人的拳头狠狠锤击，无数海水倒卷，喷涌，形成了高达数十米的巨浪！
伴随着的，则是漫天飞溅的水滴。
结界内，顿时如同下起了一场暴雨！
而程林的身影便在这场暴雨中“化开”，再次消失不见！
这一瞬间，程林开启“液化”异能，身影遁入漫天雨滴，旋即在无数雨滴中不断跳跃，遁入那海浪中。
当重重巨浪在重力作用下轰然砸下，发出震耳欲聋的轰响，他的真身也已进入大海，穿过渐渐破碎开的结界，笔直向东。
“快看！在那！”
狂风中，一名浑身湿透的修士忽然指向了东方夜空。
黎阳霍然转身，借助火遁短暂于空中滞留，看到海水中，一道剑光破开，载着程林向大海深处以极快的速度飞去。
这一刻，他也回想起程林方才嘴唇翕动间吐出的那个词……那是……
“再见。”
……
……
与此同时。
京城，特理部大楼。
许衾盯着卫星定位板，脸色骤然松缓：“他已经离开了连港，正在向东南方飞行！”
终于离开了么？
一旁，施圣存无声吐出一口气，终于显现出如释重负的神情。
一切都按照他们希望的方向在发展，程林这个定时炸弹终归没有在国内引爆，并离开了国境，而连港的战斗也足以给国内外的舆论一个交代。
至于没有留住他，完全可以解释为“不是我们不努力，而是敌人太凶悍”。
“这样最好……他……”施圣存刚要开口说话，就看到许衾脸上的笑意忽然凝滞，然后一点点消失，办公室里的气氛从轻松重新转为紧绷，足足沉默了几十秒，许衾才将目光从卫星定位板上抬起，神态惊惶，语速飞快地说，“他……他突然改变了方向！”
“他在海上绕了一圈，然后……然后……”许衾一下子结巴了起来。
“他向哪里去了？”施圣存神态一变，赶忙追问。
“他……他正向西北方飞行，好像……好像是奔着我们来的！！”
第七百一十一章 今夜无人入眠
“好像是……奔着我们来的！”
办公室中，随着许衾说出这个判断，整个气氛都为之一变！
施圣存更是瞬间便听懂了他的意思。
按照地图来看，从连港向西北方向飞，过了津市就将抵达京城地区。
如果说程林之前去连市还能解释为试图从那里入海离境。
那么如今，他猝然改变了方向显然不可能是奔着津市去的，那么最可能的目标便是他们所位居的京城。
他来做什么？
他想要做什么？
为什么明明都已经入海，明明已经可以轻松地离开，随便去往任何地方，却偏偏回来了？
这一刻，不仅仅是许衾以及特理部大楼内那些通过定位获取了这个消息的人们，便是施圣存也迷惑了起来。
“他到底想做什么？”施圣存轻声呢喃，眼神中第一次有了些许的不安，此前程林的反应多少还在他的预判内，可如今这变化，却完全让人摸不清头脑。
“无论如何，我们必须要做准备！一旦他怀着恶意前来，那后果不堪设想！”许衾压制住心中的慌乱，飞快说道。
施圣存闻言点了点头，思索片刻，冷静地说道：
“通知黎阳他们，继续追捕，同时，联系燕山，命令那里的队伍集合，出动，准备对程林进行拦截，绝对不能让他进入市区范围！”
顿了顿，他又深吸了口气，说：“必要时刻，我可以暂时压制伤势。”
许衾看了他一眼，明白这意味着如若程林真的要冲入市区，施圣存将会出手。
莫名的，他安心了不少。
“好，这些交给我来安排。”许衾起身，扶了扶镜框，坚定说道。
……
……
连港。
海浪已经平息，结界也已破碎，彼此之间的交战因为大多落在了半空，所以对周围的环境损坏并不很大。
加上人员早已疏散，倒是没有什么损伤。
“通知当地，警报已经解除。”黎阳熄灭了浑身的烈焰，冲身旁的手下说。
在他身后，数百人静静地看着渐渐安静的海洋，以及远处已然消失不见的人影，没有人说出追击的话。
一方面源于总部隐晦的暗示，另外一方面……以程林的御剑的速度，他们这些人还真追不上。
“就这样吧。”二司司首松手，任凭手中的长矛崩解为无数光点，心底松了口气。
事情虽然没有按照“剧本”来进行，但结果并不坏，人员没有死伤，这就已经是再好不过的事。
至于程林出了国境之后的后续……这些他也懒得想。
众人闻言，纷纷无声散开，准备上车离去，心中却还惦念着程林破开结界的那一剑，并隐隐觉得逃过了一劫。
然而就在这时候，众人身上的通讯器突然同时震动了起来，他们脚步一停，当看清楚来自总部的信息，纷纷愕然抬起头，心弦骤然绷紧。
沉默片刻，黎阳恼怒地骂了句什么，之后飞奔向码头停泊的船只，喊道：
“上船，追！！”
……
……
就在整个特理部大楼被程林的动向闹得鸡飞狗跳，气氛紧张的时候。
渤海上。
程林正驾驭着一柄普通的灵剑急速飞行，他飞的很低很低，几乎是贴在了海面上，若是不仔细去看，他此刻的姿态更像是在冲浪。
大海中很是黑暗，四周几乎看不到什么建筑物，一马平川。
只有凭借着极好的视力，才能在前方看到隐约的灯光。
耳畔是水面涌动，溅起水花的声浪以及风声，程林的内心却是一片平静。
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要折返，就如同没有人知晓他内心的想法。
确定了已经将黎阳他们远远抛在身后，并且他们即便可以定位，也仍难难以追上御剑飞行的自己——尤其是还可以随时开启“液化”进行水遁的情况，程林心中的那一丝危险感也消失了。
他近乎是悠然地行驶在这片海域上，重新开启了灵界的入口，并用精神触角连通。
然后，灵界别墅中的画面便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明净的房间中，只有艾露与女娲坐在餐桌旁。
女娲一脸平静地端着一只盛满了热腾腾饭菜的碗再吃，眼睛却定定地看着“电脑”上播放的吃播视频，看上去很是投入。
艾露在坐在旁边，两只手臂拖着腮，似乎在发呆，面前的碗筷一点都没动。
“你们还没吃完？”当程林的声音出现在餐桌旁，艾露当即吓了一跳。
等醒悟是程林的声音，她赶忙眨了眨水润的眼眸，尖尖的耳朵也随之晃动：
“程林，你……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好得很。”
“那就好……”艾露闻言松了口气，右手按在胸前的一坨上舒展了下，似乎在抚平躁动的心，旋即也没多问，只是说，“那……那你忙完没，进来吃饭，都还热乎着，我给你留着碗筷呢。”
艾露刚说完，专注看视频的女娲忽然头也不抬地开口说：
“你别理他就是，让他在外面飘着呗，饿死了才好。”
程林听着就很无奈，心里想着机器人和热腾腾的，有血有肉的精灵妹子就是没办法比，完全不知冷热。
好在艾露根本没听，还是一脸殷切地望着半空，看的程林没办法，想了想，将通讯器捆在了灵剑上，之后让其原地飘在海面上。
将灵界入口保持开启状态。
这才转身回到别墅，在艾露喜笑颜开的目光中端起了饭碗。
然后看了眼女娲，拿起手机一边吃，一边开始看网上的消息。
当看到那些消息，程林的眉毛也是不禁挑起，看的艾露一脸迷糊：“程林，怎么了？”
“没什么。”程林笑笑，“只是想着，今晚很多人要陪着我一起睡不着，就觉得很热闹。”
艾露眨眨眼：“热闹？”
……
……
就如同程林说的那般，今夜互联网的确是一场大热闹。
一整个白天的喧嚣，在傍晚时分被一纸“通缉令”推向了高潮，之后近乎于“直播”的抓捕过程更是吸引了全国人的眼球。
当得知被“劫持”的列车旅客都已被成功获救，尤其是有旅客将广场上的士兵方阵拍摄上传到了网上，顿时引发了无数网民的称颂，无数人被感动的热泪盈眶。
再然后，便是有关于连市港口的那场战斗，具体经过自然无法近距离拍摄，但那些可以眺望到码头区域的市民们仍旧乐此不疲地用手机拍摄下了模糊不清的结界破碎，海浪冲天的骇人景象。
虽然最终被程林“逃脱”这个结果让很多人不满，但整体上，舆论终归是挽回了一些。
可就在所有人都以为“罪人”已经远去，接下来便是发生在国外的全球抓捕的时候，最新的消息却令无数人瞠目。
程林的折返让人们又是惊怒，又是恐惧。
一时间，“元凶”试图重返陆地杀戮民众进行报复的声音甚嚣尘上，瞬间扩散开，以至于在极短的时间内，便引得人人自危。
急转直下！
网络上的风向几乎是瞬息间便发生了逆转，从义愤填膺，到无所不在的恐惧，首当其中的津市以及其背后的京城，更是成为了十几亿人，乃至于国外全球几十人亿的目光焦点！
一时间，国内外媒体沸腾。
谣言四起。
如果说原本全国只有连市一地进行了人员疏散，那么，当“程林重返”的消息爆出，他路径所指之处，沿途城市民众，纷纷自危，无需引导，便大量仍然滞留在街上的市民自发躲藏。
一时蔚为壮观。
而作为引发了这巨大动荡的根源，程林却只想发笑。
“害怕了么……”他轻声自语，然后在艾露疑惑的目光中吃完了晚饭，然后重新返回现实，继续驾驭灵剑踏海而行！
而在他离开十几分钟后，几只快船终于在轰隆声中赶到，黎阳与二司司首率领数百精锐，茫然地看着空无一人的海面，咬了咬牙，继续追去。
……
……
大海极为宽广，然而在程林故意携带通讯器的情况下，他的行动轨迹不停地被公布出来，牵动着全国人的注意。
甚至有人专门建立了相关的网页，每隔一个小时，便会按照官方公布的信息进行刷新。
在那张网页上的地图上，代表程林的箭头不断地向陆地靠近，再靠近。
是不是的也会停下一段时间，用来进入灵界或者服用药品恢复灵气损耗。
就这样，四个小时后。
程林终于成功登陆，重返陆地。
然后驾驭禾剑，从空中飞过了已经“戒严”的津市。
可没等津市市民松一口气，下一站的人们便又紧张了起来。
一个小时后。
程林离开津市，抵达廊市上空。
然后一掠而过，继续向前。
又四十分钟后，程林抵达京城地界。
这时候，时间已经到了凌晨三点。
夜最浓，最深，人也最困乏的时候。
然而，今夜，偌大京城，却几乎无人入眠。
在程林正式抵达的迁徙，整个京城便已进入了防御状态，燕山一司修士早已悉数出动，而在程林身后，黎阳与二司司首率领的队伍也死咬不放。
第七百一十二章 只看一眼
凌晨的三点的天空格外的黑暗，最起码程林是这样认为的。
而当他驾驭着禾剑，在无数道紧张的目光中，抵达了京城地界，并遥遥的看到了无数灿烂灯火的时候，他忽然停了下来。
是的，停了下来。
飞掠的冷风一下子停滞了，这里尚且未曾进入主城区，却已经不远。
他的脚下是一条盘旋的公路，漆黑，如同一条抛在大地上的腰带。
往常，即便是这个时间，也会有深夜货车经过，然而，今天却不曾有，于是这整片郊区都格外的寂静些。
天空中浓云遮蔽了本就稀薄的星光，世界显得有些冷。
程林就这样悬浮在半空，定定地注视着前方某座山峦上那群熟悉的身影。
那是从燕山调来的修士，与那些在他身后不断追击的精锐不同，前方这些大都是刚毕业不久，加入的新人。
就在不久前，程林还曾在距离这里不是很远的那片田野中一个又一个，迎接了每个人的到来。
可却无人想到，只是短短几日，双方的身份与立场便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
……
黑暗的山岭之上。
宋珺默默地站在队列中，清晰地感受到了那飘荡在空气中的，难以形容的情绪。
她的目光掠过一张又一张年轻的面孔，发现每个人的表情都并不相同。
没有人知道他们在想些什么，就如同也无人知晓，程林究竟为何而返。
从打这次投影消失，他们便纷纷从各地返回燕山，按照原本的安排是会进行一段时间的休息，可却没有人想到，短短的几十个小时，一切都已不同。
原本的“上司”与“同事”，陡然间成为了导致全球数十万人死亡的反人类罪犯。
在得到这个消息之后，几乎所有人都陷入了一种极度错愕与难以置信的情绪中。
而紧接着，便是那沉默的一整个白天。
在特理部忙碌紧张的时候，没有人知晓，燕山之上，那群连绵的建筑里，同样经受着难以言喻的焦灼。
甚至因此而发生了一些小范围的冲突。
宋珺不清楚在这背后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以往面对任何危险都斗志昂扬的她第一次陷入了极度的茫然。
只是机械地刷新着消息。
看到程林被追捕，看到他抵达连市，看到他在从国外返回的抓捕队手中突围，逃离……看着这一切。
没有人知道，在得知程林成功离境的时候，她悬着的一颗心终于坠地……然而，紧接着，她们却又得到了集合行动的命令。
这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
便是宋珺都如此，更何况是这些不久前还与程林并肩作战的“新人”？
他们一窝蜂从房间里走出来，然后匆忙间，浑浑噩噩地乘坐车辆，破开黑夜，穿过一下子空荡起来的京城，在特理部的交代下来到了程林行经路线上的某处，然后强打精神地等待起来。
这一切都太突然了，甚至，从某种意义上讲，有些荒诞。
“就像我现在站在这里发呆一样荒诞。”宋珺静静地想着，然后忽然间，发觉身旁的同伴们“活”了起来。
寂静而沉默的山间传出了一道道惊呼：
“快看！”
“他停了下来！”
“他在那里，他在看着我们！”
“他……来了……”
队伍中自然不缺乏感知敏锐的修士，即便距离还有些远，但当程林隔空望过来的时候，仍旧被许多人发觉。
人们一下子紧张了起来，飘散的思绪飞快收敛，宋珺感觉气氛猛地紧绷。
发觉了队伍中来自九院的那一个，隐隐的，与其他人有些梳理的小团队的成员们争相向远方看去，神色茫然……
她也发觉了更多的人拔出刀剑，攥紧武器，如临大敌。
要开战了么？真的要刀兵相向么？
宋珺想着，然后愕然发现自己的右手不知何时也已经本能地握紧了剑柄，心中生出些许畏惧。
却分辨不清，这畏惧是源于程林本身，还是他的力量。
然而就在下一刻。
当宋珺竭力向远方的天空去眺望，并终于遥遥地看到了那个身影，并做好了战斗准备的同时，她却愕然发现，那道投来的目光平静地移开。
他身影也飞速变小，变淡……
一阵山风吹来，数百名在这里站立许久的修士们忽地怔住，仿佛定格在这一瞬。
片刻后，才终于有个惊疑不定的声音再次响起：
“他……离开……了？”
……
……
“他离开了。”
特理部大楼。
办公室中，当许衾看到施圣存睁开眼睛，便听到了这句话。
先是有了片刻的愣神，继而，这位副部级别的官员才终于愕然重复反问：“你说……他……离开了？”
“是。”
“打起来没有？”
“没有，甚至，没有任何接触，他只是看了一眼，就离开了。”施圣存语气复杂地解释说。
许衾更加茫然，忽地意识到什么，看向他：“是因为你？难道是你对他说了什么？”
虽非修士，但许衾很清楚，以施圣存如今的修为，精神力全力展开，完全可以覆盖到京城边界。
自然也可以悄无声息地，通过精神与程林对话。
然而，施圣存却又是摇了摇头：“原本是打算说的，只是……没等我开口，他就离开了。”
“这……”许衾嘴唇动了动，好一阵，才道，“或许是他感应到了你的存在，所以有所顾虑。”
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的答案。
也似乎是唯一能解释的通的答案。
可刚说完这句话，许衾就又疑惑了起来。
如果说程林是因为忌惮施圣存而离开，那么……他为什么还要特意飞过来一次？
毕竟，无须抵达，他也应该非常清楚，施圣存就在京城。
这样大动干戈，搅得所有人神经紧张，却没有做任何事地离开，这未免也太令人摸不着头脑。
“他到底在想什么？难道，他只是在戏弄我们？对我们通缉他的事情表示不满，所以用这种方式在炫耀武力？”许衾忽然有些生气地说。
这似乎是对于程林这种“无厘头”的行为的最好解释。
然后，就听到施圣存收回看向窗外的目光，语气平静地道：
“或许……没有我们想的那么复杂。”
“什么？”
“我的意思是……我们一直都在猜测他行动的动机，以为他想要做什么危害城市的事，以为他想要通过这种行为向我们表达，传递某种信息……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或许，我们将事情搞得太复杂了，或许，我们太‘一厢情愿’了，或许……他只是单纯地，来看一眼而已。”
只是……看一眼？
许衾愣住，本能地想要反驳，毕竟这个解释实在是太……不“严肃”。
全世界都在通缉你，要抓捕，要击杀你，这个时候，难道不应该小心谨慎，东躲西藏，想办法逃脱追捕和制裁么？
怎么会如此折腾，将自己置身于危险中，就只为了这样“任性”的一个原因？
“这不可能……”
许衾不禁失笑，旋即就听施圣存抬手打断了他的话。
“我们的警报可还没有解除，看看他的行动轨迹吧，呵，我有预感，他一时半刻还不会离开，无论他的目的究竟如何，总之，我们必须要做出最糟糕情况的应对。”
说着，施圣存指了指桌上的“卫星定位板”。
只见在这块板子上，代表程林的红色箭头轨迹在京城边界处稍作停留，便猛地调转方向，朝东南方向疾驰而去。
……
……
“他离开了……”
京城边界的那座山上，宋珺等人茫然地看着消失的程林，并从卫星定位上确定了这个事实。
这让他们一时难以接受。
这种感觉就像是纠结犹豫了一整天，终于积攒好了“表白”的勇气，结果人家却没等你开口，便转身离开了。
“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一人茫然询问。
沉默了下，大家纷纷将目光投向带队的邢鸿等人。
之后，就听这位组长用通讯器与总部联络了片刻，然后转回身，严肃地看向众人：
“总部最新命令！原地等待，之后会有专车抵达，然后，我们将与抓捕队伍兵分两路，对目标进行追击！”
“是！”
众人精神一震，本能地立正回答。
然后，就只见邢鸿忽然踏步走向队伍中，来到了九司“集英社”那几个成员面前，朝着神色复杂的付仲庭、谢青珂等人说：
“你们几个就不用参与这次行动了，燕山也需要留几个人处理突发情况。”
付仲庭等集英社成员闻言一怔，旋即意识到了这句话的含义。
这是特理部担心他们这些人做出与孙骁类似的，阻挠抓捕行动的行为。
所以干脆将他们“禁足”了。
“我们……明白了。”付仲庭抿了抿嘴唇，将攥的发白的拳头松开，垂下头，语气低沉地回答道。
邢鸿点了点头，然后眼神微动，低声道：“这也是为你们着想。”
说完，他不再看几人，转而目光扫向众人，正要再说些什么，忽然愣了下，开口喊出了一个名字：“草薇？”
没有人回答。
邢鸿神色微变：“你们谁看到草薇去哪了？”
众人这才醒悟，纷纷四下看去，却哪里找得到小姑娘的身影？
“之前她明明还在的。”队伍中，何述喃喃。
然后意识到，她大概率就是在刚刚，众人的所有注意力都被程林吸引住的时候，偷偷跑掉了。
“定位！通讯器定位！”邢鸿大吼。
然后就见一名小翻领从地上捡起来一个内部通讯器以及一只粉色壳子的，戴着绳子的小手机，苦着脸说：“她都扔在这了。”
……
……
与此同时，在夜色下，荒芜的田野上，扔掉了所有电子设备的草薇开启了龙类形态，将翅膀展开到极限，疯狂拍打着，朝着程林飞走的方向坚定地追去。
……
……
“最新情况！程林已经离开京城地区！”
在程林转向后的几分钟内，互联网上，官方便发布了他的最新动态，于是，京城上千万紧张的不得入眠的人们同时长长吐出一口气。
一些人们终于安下心，被倦意淹没，还有一些人却已经干脆睡不着，仍旧在网络上热烈地讨论着，用乐观的心态发一些类似于“警报解除”的帖子。
然而，不同于安下心来的京城市民，程林转进路线上其他城市的人们终于陷入了类似的恐惧。
“目标已经进入沧市！”
“目标正在逼近济市！”
……
网上，一条又一条最新的动态刷新着，牵动所有人的注意力。
一位藏着数千名“战兵”的七品境修士，考虑到其拥有人类的智慧，其杀伤力某种意义上不弱于核武。
若是用更妥帖的比喻，此刻的程林就像是抱着核武流窜的反人类恐怖分子，或者说是一个常人无法理解的疯子。
尤其他的这种行为更是加剧了“疯子”这个形象。
没有人知道他到底想做什么，也没有人知道他会不会突然间，“心情不好”便随意向沿途经过的城市展开攻击。
而偏生，人们又担心刺激到他，让本来不至于“爆炸”的他真正疯狂。
所以，又不敢动用真正的大规模火力袭击，尤其在程林降低高度，从空中转入河流后，这更加大大限定了热武器打击的途径。
这种束手束脚的情况让人们痛苦万状，只能一边派遣两路一司修士不断追捕，一边疏散程林行经的沿途城市。
……
时间在这种恐慌中流逝，夜色飞快退去。
当又一个清晨到来的时候，程林终于御剑抵达了渤海湾西南位置，用更通俗的词来解释，便是“黄河入海口”。
之后，程林看了眼隐隐将自己包围起来的银灰色战斗机，果断降低高度，进入“黄河”。
借助液化能力逆流而上，一路进入城市区域，之后才破水而出，将灵剑贴在河面上飞行。
背着清晨的阳光，感受着后背上的一丝丝暖意，程林抬头轻笑着看了眼天空上那跟着自己一起前行的战斗机，没去理会。
只是背负双手，破浪疾行，并悠然地欣赏着河岸两侧的城市建筑。
……
“程林已经进入黄河流域！正在向上游飞行！”
“他已离开济市，正在逼近开封府……”
“联系当地司局设卡拦截！”
黄河之上，一艘艘快船破浪疾驰，上面分散坐着数百名从国外返回的修士。
黎阳站在船头，手中的定位板在进行着近乎同步的低延迟刷新，时刻掌握着程林的最新动向。
他的头发有些乱，脸色也暗沉沉，很是难看。
在他身后的包括同为七品境的二司司首等人同样如此。
他们从打昨天上午，得到了命令，便开始安排国外事务，返回国内。
然后马不停蹄地在连港演了一场戏，之后便是一直吊在程林屁股后面，已经数十个小时没有休息。
如果说体能损耗对于他们而言还不算什么问题，可以用药剂补充，那么真正打击精神的就是这种无力感了。
程林可以御剑，他们却没办法这般飞行。
虽然飞机的速度比程林还快，但是考虑到他们这些人在天上无法战斗，一旦飞机被程林一剑斩了，他们别说还手，直接就得摔死的情况，所以只能利用车辆或者快艇进行追击。
也幸好程林选择了走水路。
如果是走陆地，以国内的交通情况，他们早就被甩没影了。
毕竟公路是弯弯曲曲的，而程林飞行是直线！
加上程林时不时遁入黄河，进入灵界恢复体力，他们这些人才没有被甩掉。
可就是这种感觉，才更让这群人无比憋闷。
“他就是故意的！一定是这样！这混蛋就特么是故意在吊着咱们！”
黎阳朝着水面恨恨地砸了一拳，然后看着爆炸开的水花，恼怒地爆出粗口。
第七百一十三章 旅程的终点
大蓬大蓬的水花宛如雨滴般落下，在灿烂的阳光下，显出一道彩虹。
船只的轰鸣声中，其余修士也是一脸苦涩。
是的，眼下的情形已经非常明显，程林压根就是在故意放慢速度，好让他们追着，却又始终差一点追不上。
偏生他们又不可能说不追了，不能停下来，别的不说，就算是为了安抚民众他们也必须追下去，而且一刻不能停。
憋屈，无比的憋屈！
在外人看来，是他们在紧追逃犯不舍，程林被他们追赶的“亡命奔逃”。
可实际上截然相反。
“他到底想要做什么？”发泄了心中的恼怒之后，黎阳任凭崩散开的水花落在他的身上，然后忽然有些颓然地坐在了船舱里，喃喃自语。
……
……
河面上。
程林静静站在灵剑之上，因为快速疾行而产生的气流吹动他的衣角，两岸的景色向后掠去，宽阔的河面此刻却几乎看不到任何船只，也不清楚是否是得到消息提前躲藏了。
“有些无聊啊……”
程林轻轻叹了口气，自言自语，话音刚落下，他忽然便听到灵界内女娲的声音：
“很快就不无聊了，在你前面有人准备对你进行拦截了。”
这是她通过入侵特理部内网获取的消息。
拦截？
程林嘴角勾起，完全看不出任何慌张，反而有些跃跃欲试。
便是连催动灵剑的速度都提了些。
终于，又飞驰了一阵，他远远看到了一架横跨两岸的桥梁，程林闭目，开启“精神触角”。
无数丝线蔓延开，将前方的景象悉数呈现于他的脑海中。
只见一群修士正站在空荡的大桥上，如临大敌，人数颇多，其中有不少明显是本地司局的地方修士，还有的，则是一司抽调派过去的人。
恩，这并不难，在水路没有岔路口的部分河段，程林只要仍旧逆流而上，他的行动途径就是可以预期的，特理司完全可以通过飞机或者汽轮抄近路等方法对他进行埋伏。
此刻，大桥上的修士显然也已看到了程林的影子，于是，便只见大河周遭灵能震动，那奔腾的怒江忽地开始凝固。
并非是被冻结，而只是“凝固”，水流仍旧保持着流动的姿态，却显出水泥般的灰白来。
“这是什么异能？”程林略感诧异。
对方竟然“凝固”了一道河段，临时造了个“堤坝”出来，旋即，便又看到那桥上的密密麻麻的年轻修士们纷纷跃入河中，稳稳站立，彼此拉开距离，看向这里。
那模样，就如同一道“栅栏”。
程林感受着前方澎湃的力量，略微衡量了下，觉得若是自己用异能来应对也可以赢，并且很轻松。
但问题在于会有些耗费时间，毕竟截至目前，他仍旧都还没有七品境异能，就连唯一的六品，也是个“辅助性”的。
是的，从某种意义上讲，他这个七品真的蛮名不副实。
当然，稍微耽搁些时间也并非无法接受，但还有个需要考虑的问题在于……
“如果耽误时间多了，岂不是让身后的那群家伙追上了？”
程林想着，便决定干脆通过一些。
于是他右手自虚空中一拔，燃烧着剑火的禾剑再次出现，若是仔细去分辨，会发现它比以往更黑，表面的剑火也比昨夜连港那次更猛烈。
程林提剑，向湖中轻轻一斩，旋即收剑。
站在河面上的地方修士们纷纷露出了诧异的神情，心想不是都拔剑了么？怎么这就收回去了？
而且……刚才斩出的那一剑也似乎并未见到踪影。
“他……”
正疑惑间，忽然，耳畔剧烈的轰鸣声响起来，渐渐连成了一片，人们一怔，之后才醒悟那声音竟是自脚下传来。
自那凝固住的河面下传来。
继而，一道巨大的裂缝发现，瞬息间绵延成无数，灰白色彩的，宛如“石雕”般的河面裂开，崩解，重新化为涛涛怒江。
那方才被阻遏的水势一下涌来，掀起巨浪，将这些毫无防备的修士掀翻，纷纷跌落河中，挣扎不停，只有些许水系修士还站得住，却哪里还能看得到程林的身影？
……
当后方的汽轮终于匆匆赶来的时候，黎阳看到的便是那落汤鸡般的地方修士。
他的脸色微微一沉，闭目感受了下周围空气中的残留的力量，然后疑惑且惊悸地说：“他……好像更强了。”
……
黎阳口中的强自然是与昨夜对比，虽然昨晚连港程林那一剑威力比这次大了太多倍，但黎阳对力量的看法显然并非用破坏力来形容。
如果说昨晚程林做到方才那点还需要使出五分力，那如今，就只用三分。
这种力量上的细微差别也只有黎阳这种等级的修士才能敏锐地察觉出。
这显然并非是程林本身的力量，问题更像是出在了那柄剑上。
这在昨夜破开结界的那一击中便隐约有所体现。
然而黎阳纵使疑惑却也无法追上程林询问一番，恩，不是问不出口，主要是追不上……
……
接下来的一整天这场“追逃”始终在持续。
程林悠闲地，仿佛观光般逆流而上，沿黄河主道而行，只是偶尔才会驶入支流。
黎阳等人也只能一刻不停地追随在他身后。
有了经验之后，程林开始遇到越来越多的人“设卡”，却总是被他轻松突破，毕竟一位七品境如果一门心思想跑，还真很难有人留得住。
而整个世界互联网也不得不陪着他一起紧张下去。
国内不多说，不同省市地区的人们分批次地紧张、疏散，然后等程林过境之后再齐齐松一口气，并在网上为程林即将抵达的下一个地区的人“祈福”，一时间，竟蔚为壮观。
与此同时，在更广阔的国际上也并不消停，随着时间的推移，舆论不仅未曾降温，反而愈演愈烈。
各地的游行队伍越来越多，国际上一方面对夏国继续施压，一边也开始组建“联盟”，各国分别组织人手，谋求汇合，一旦程林离开夏国过境，进入“公海”便进行围攻。
一张覆盖全球的“巨网”正在迅速成型。
而身处国内的程林却仿佛对次一点都不紧张，他依然保持着自己的节奏。
沿着水系与城市飞行，时而进入灵界补充力量，或者填饱肚子——艾露的厨艺最近水平飞涨，像是以前她拿手的还是精灵族的“水果沙拉”，到现在，已经对中餐颇有心得，烹饪出的食物也愈发合乎程林的口味。
相比之下，追在身后的黎阳等人却只能沿途城市短暂停留，获取补给，艰难饱腹。
当天黑下来的时候，程林的位置已经来到了中原腹地，并继续前行，并于第二天抵达“长安”。
在长安短暂停留，顺便与当地七司短暂交手后，程林转而向南，离开黄河流域，进入长江。
此后，又一路向南，抵达蜀都，再次短暂停留，之后向东南方向前行，途径重市、黔省、湘省，并于后者省会沙市短暂停留，之后继续向东南，踏入粤省。
至此，程林几乎已将国内自北向南完全贯穿。
……
终于，在又一个下午，当他离开广市城区的时候，程林脸上的轻松悠闲的神态终于消失了。
再往前，便是南海。
这意味着，他将再次离开国境。
也意味着他这趟旅程行将抵达终点。
穿行在湿热的空气里，程林脚下的河水不时溅起，却又在被他身周笼罩的一道无形的气罩弹开。
太阳悬在他身后，将世界照得无比明亮。
“终于决定离开了？”灵界中，适时地传来女娲的声音。
“恩，也到时候了。”听到她的话，程林这一次终于没有再含糊其词。
“其实我一直很疑惑，你到底想做什么，恩，不仅是我，根据我从你们那个什么司局内网获取的信息来看，疑惑的人还有很多。”
灵界别墅里，女娲将那台工作站推开，然后在午后的阳光中，充满了好奇地询问。
这几天，她一直在旁观这一切，却始终并未询问，因为她知道，程林大概率不会回答她，就像是数日之前，在16号灵地的时候一样。
那次，她询问他要去哪里，程林给出的回答是“下江南”。
而之后他的确践行了这点，并成功搅得世界天翻地覆，数日不得闲，可整个旅途中，程林却自始至终没有出手真的击杀一个人。
这越发令他的行为变得迷惑起来。
或许在民众们眼中，程林这个导致了那么多人死亡的“罪犯”本就是个无法无天的“疯子”，因此一切的行为都可以推到发疯上，然而，他终归不是疯子，相反的，他比绝大多数人都要更清醒。
所以，眼看着这场旅途终于到了终点，女娲再也按耐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决定发问。
“起初，我以为你是想要进行报复，但是，这一路上你明明有无数次机会出手，却什么都没有做。”女娲平静地叙述道。
程林默然，没有说话，只有脚下的水流声一刻不停。
而就在女娲以为自己得不到答案的时候，程林终于开口：“是啊，我什么都没有做。”
“为什么？我看得出来，你虽然表面上很平静，但心情并不好，甚至可以说很糟糕，你背负了那么多的骂名，为什么不选择报复一下？这并不困难。”女娲询问。
作为一个超级“人工智能”，女娲对这点格外困惑。
而程林面对这个询问，却是奇怪地笑了下，然后叹了口气：
“的确，这并不困难，而且，我从也来都不是个品行高尚的人。不瞒你说，在看到那铺天盖地的骂声的时候，我的确有那么一瞬间，想要真正做个坏人，但是……我终归没有狠下心来。”
说完这句话，程林忽然深深叹了口气。
是啊，他终归还是没有狠下心来。
他做不到因为愤怒而去伤害那些与他并无关联的，无辜的人们。
他做不到真的任性地用投影犁平整个世界。
他做不到让全世界几十亿人用生命来承担他的“委屈”。
扪心自问，他真的做不到。
这与推演中按下按钮的感觉截然不同，推演于他而言，只是个游戏，而这里，是真实世界。
况且，就算不考虑那些陌生人，程林终归还有在乎的人，比如花蓓，比如孙骁，比如草薇，比如……那些朋友和师长们。
没有人知道在16号灵地的那个白天，程林的内心有过怎样的挣扎，又是用何等样的努力压下心底的暴虐。
“那既然你选择了放弃，选择了离开，那又为什么要折返回来？”女娲再次问道。
而听到这个问题，程林的回答没有半点犹豫：
“因为，愤怒。”
他语气极为认真地说：“我真的很愤怒。”
第七百一十四章 大围剿
“愤怒？”
听到程林的这个回答，女娲重复了下这个词。
是的，愤怒。
这一刻，疾行于大江大河之上，程林那张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愤怒”的模样。
是的，在得知自己的最大身份被曝光的时候他没有表现出愤怒。
在看到网络上无数人在咒骂自己的时候，他没有表现出愤怒。
在抵达连市车站，走上空荡无人的广场，然后被无数聚光灯定住，被无数冰冷的枪管指着的时候，他也没有表现出愤怒。
可这并不意味着他就不生气。
试想，任何一个人放在他的位置上，都会理所当然地愤怒。
是的，投影的灾难的确与自己有一定关联，这点洗不掉，但这终归只是个意外，并且，在加入特理部之后，程林原本已经失去了推演出投影的动力，只想着混一个“公务员”的铁饭碗，然后游山玩水，度过余生。
是特理部想要投影里的资源，才要求他这样做的，而之后出了意外，却又将一整口锅都推在了他的身上。
是更多的国家与组织，在利用舆论，利用这件事，想要打掉自己，从而攻击到夏国，谋求更多的利益。
当然，也或许是为了正义……就像所有媒体宣扬的那样。
程林并不是很怨恨那些咒骂他的网民，尤其是那些在灾难中有亲人朋友死去的人们，更是如此。
这也是他没有真的选择报复社会的重要原因。
他也并不怨恨那些在前方阻拦自己，在后方紧追不舍的修士们，他甚至也并不是很怨恨施圣存……因为若是换位思考，程林相信自己也会做出类似的决定。
他一个人的委屈与十几亿人，乃至于几十亿人的怒火比较起来，终归还是太轻了。
“我发现我很难去怨恨一些人，更做不到心狠手辣地肆意向无辜者发泄我的怨气，但是……我真的很愤怒，所以，我想发泄，所以……我在等。”
“等？”
“是的，等。”说到这个词，程林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女娲，你一直在看外面的网络，应该有注意到这几天，国外的动静吧？”
“你指的是，那个‘复仇者联盟’？”女娲想了想，说。
复仇者联盟……恩，略显滑稽的名字，但也算贴切。
指的便是全球各国分别派出的力量，组成的一个抓捕，审判程林这个大反派的“联盟”。
这也是这些日，国外讨论最多的事。
毕竟，程林已经展现出了逃离夏国的能力，而一旦他离境，进入世界范围，各国都会变得很被动。
“是啊，我就是在等他们，”程林语气飞快道，“在我收到花蓓的那条短信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想这方面，既然我狠不下心对人们报复，那么我就只能离开，而且是要高调地离开，因为只有这样，国内的普通人才能放下心来，不再担忧……并且可以有效地吸引全世界的目光。”
“他们掀起了这么大的舆论攻势，也并非没有坏处，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同样必须派人来抓我，可这需要时间。”
“全球那么多大国，想要组成联盟，怎么可以一蹴而就，终归需要一点时间才行，所以，我就给他们时间，我这几天在从北向南，这样大费周章，就是为了给他们足够的，组成联盟的时间……”
女娲听着，醒悟道：“你是想要用他们作为发泄怒火的对象？”
既然心中怒火汹汹，总需要个发泄的地方，这么一想，这个“联盟”似乎真的是最好的发泄对象。
并且，女娲迅速意识到，这还有另外一个作用，那就是可以有效震慑世界，让程林免于频繁受到“骚扰”。
“不过这一切的前提是你有信心对抗这个联盟，”女娲说，“虽然我并不很清楚你所在的这个世界的情况，但基于连港那些修士的实力，我想，这个联盟的力量并不会弱。”
程林闻言认真地点了点头，说：
“当然，我自然也有考虑到这点，所以，我这几天除了在等这个联盟的形成，还在等禾剑的熔炼完成。”
是的，没有人知道，在这段时间里，禾剑一直处于熔炼状态。
当初程林加入特理部，施圣存为了表示诚意以及拉拢，送给了他两柄禾剑。
拿到之后，程林便已经开始着手利用“炼器炉”进行熔炼。
然而一次无法熔炼太多，程林便将原本的禾剑与其中一柄扔在了炼器炉中，并取另外一柄作为武器。
而禾剑随着多次熔炼，愈发趋近完整，熔炼的速度也变得越来越慢，好在因为灵界升级的缘故，能源问题倒是无需担心了。
程林原本打算慢慢地熔炼，也不急，但却完全未曾料到投影会出事。
从打获得禾剑，开启推演，再到投影出现，自己被通缉……这些事说起来多，但实际上只发生在短短几天内而已。
这么短的时间，禾剑根本未曾熔炼完毕。
“我很清楚自己目前空有七品的修为，却缺乏对应的攻击异能，我最强大的攻击手段便是禾剑剑气，所以，我一直在等它熔炼完成，这也是我一直利用普通灵剑飞行的原因。”
在连港的时候，程林曾短暂召唤出禾剑，强行破开结界，当时，他拔出的禾剑上便沾染着“黑焰”。
到之后黄河上受阻的时候，他再一次召唤出禾剑，那时候，熔炼进度增加，其上的“黑焰”也更多。
这也是黎阳之所以察觉到前后两次，程林的力量增强的原因。
“所以，现在……”
“现在……当然是完成了。”程林语气看似平淡，却难掩激动地说。
在他的精神感知中，灵界内，安置在专门的炼器室内的炼器炉中火焰正一点点散去，经过这几日连绵不断地锤炼，那两柄禾剑终于完全地并入了“本体”。
练器室内，滚烫的禾剑正平静地插在炉火中。
光是用精神感知，程林便都能察觉到那空气中飘荡的，浓郁的，摧枯拉朽的，仿佛能斩断一切的可怖剑意！
似乎是感受到了主人的心绪，此刻，这柄漆黑的小剑兀自震颤起来，发出清越的剑鸣，竟震撼的整个灵界仿佛都为之动摇。
大河之上，在明媚的天光下，程林破浪疾行，闭上了嘴巴，目光向前方投去。
再往前，他便将汇入南海。
而凭借着高阶修士的危险感知，他已能察觉到，前方大海之上，那令人为之震颤的危险。
而他却不仅不畏惧，反而加快了对灵剑的催动。
那看似单薄的身体上，若有若无的杀机终于再也藏不住，肆无忌惮地蔓延开来，升腾入云！
……
……
京城，特理部大楼。
低而嘈杂的环境中，那间办公室里，许衾推开房门，道：
“他即将再次离境，进入南海，刚刚收到消息，上级要求我们下令配合各国联盟，围杀程林！”
房间里，施圣存坐在会议桌旁，眼睛紧闭，神态仿佛比前几日萎靡衰老了不少。
他睁开眼，没有太多意外地感慨说：
“现在，我想我们终于知道他在等什么了。”
许衾难以置信道：
“你是说，他滞留国内这几天，就是为了等全世界组织好力量围杀他？他莫非疯了不成？真以为其余国家也会像我们这样放水？他凭什么敢这么做？”
施圣存平静地重复：“是啊，他凭什么呢。”
许衾怔怔地看着他，只觉的对方的状况不大对劲，他皱了皱眉，说：
“不管他到底怎么想的，是不是真的发疯了，重要的是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按要求做。”
“你是说，给黎阳、邢鸿他们发消息？让他们配合各国在南海进行围剿？”
“都已经做到这一步了，我们还有别的选择么？”施圣存说。
“那……”许衾神态忽然变幻，下意识看了看四周，低声反问道，“那我们是全力以赴，还是……”
“战场相隔万里，战局瞬息万变……一切交给黎阳他们自己判断吧。”施圣存说完，等许衾转身走了，他才默默看向窗外，感受着脸上阳光的温暖，轻声呢喃：
“他也该有能力独自做决定了，不然……等我走了，可怎么办？”
……
……
与此同时，当程林即将进入海洋，进入各国联盟的包围圈内的消息传出，全球互联网都为之沸腾了。
无数媒体，无数目光悉数投来。
在民众们的认知中，程林终于在数日的追捕下，被逼入了包围圈中，陷入“绝路”。
而来自世界各国的庞大的围剿阵营也似乎即将于万众瞩目之下，诛杀“人类叛徒”。
这将是有史以来，几乎从未有过的一战。
这将是全人类联合起来，主持正义的一战。
这也必将成为历史上，辉煌的一页。
这一天，亿万双目光汇聚于此。
然而作为焦点，程林却是在“入海口”停了下来。
……
“哗哗……”
漂浮在南海与陆地的交界处，程林默默地看了眼前方宽广无边的碧蓝海洋。
四方一片寂静，只有海浪声，阳光极为灿烂，显然，今天的天气极好。
程林原地转回身，最后看了眼身后的陆地，以及那些密集的建筑。
他没有看到追捕自己的船只，但想来，他们很快就会抵达，并补上整个“包围圈”最后的一块缺口，就像是一个完美无瑕的圆。
“那就……”
程林深深吸了口气，轻声自语，想要冲这片生活了二十年的土地最后说一声“再见”。
然而，他刚要开口，眼眸便是蓦然收缩，只看到碧蓝的天空中，从侧方的城市建筑中，忽然飞来一个黑色的小点。
它很小，不像是飞机，但却飞的极快，目的显然是自己。
程林先是疑惑，旋即等他终于隐约看清了那双不断拍打的翅膀，他的嘴巴微微长大，眼眸中流露出了真切的愕然。
“草……”
他轻声吐出一个字，却再也说不出话，只见天边的黑影正极速接近，而他也已经看清了飞来的影子的具体模样。
那果然是草薇。
只是看起来却无比的狼狈。
她仍旧穿着那一身黑色的连衣裙，脸庞上却黑乎乎的，糊了一层黑灰，脸颊也瘪了下去，似乎瘦了很多很多，仿佛长途跋涉了很远。
她身上的鳞片也黯淡无光，透出一股虚弱的气息，可飞行的速度却惊人的快。
就在程林愣神的功夫，她终于飞到近前，然后凶猛地扑过来，一下子扑在他的怀里，那双“狰狞”的翅膀则合拢起来，将程林死死抱住。
“小草？你……怎么来了？”程林愕然地感受着胸前这一坨的轻盈，耳畔回响起毫不掩饰的抽泣。
草薇蓦然从他怀中抬起头，一张脏兮兮的，满是疲惫的脸庞上，滚滚的泪水滚落，冲出两道明显的泪痕：
“你要去哪……我……我……你不许抛下我一个人……”
程林怔怔地看着她，张了张嘴，一时不知说些，好一阵才道：
“你……你什么时候跟上来的？”
草薇抽噎回答：“京……京城，我，我怕被他们发现，一直不敢出来，我……我把手机都扔了，他们……就找不到我了……”
京城？程林愕然，意识到她竟然一路跟着飞了这么多天，而他自己竟然都没有发现，一时间心中有一股热流滚动。
想说什么，又说不出，过了好一阵，才终于叹了口气，摇头苦笑：
“你追过来做什么呢？我这里很危险。”
草薇闻言胳膊抱得更紧了些，语气坚定道：“你去哪，我去哪！”
“可是……”程林正想着怎么将她劝回去，就在这时候，他忽然听到了远处天空传来的密集的轰隆声。
他与草薇同时抬头，看向前方，只见在大海之上，一艘艘钢铁巨轮正破浪而来。
天空上，不知何时，已然被密集的，不知多少的不同型号的战斗机填满，盘旋。
与此同时，通往内陆的河流上，黎阳与邢鸿分别率领的数百名精锐修士，也已经驾驭汽船，飞快接近。
天罗地网，此刻成型。
感受着那来自修行者与飞机大炮的冰冷气息，以及怀中草薇下意识的瑟瑟发抖。
程林默然，之后抱着小姑娘，脸上勾起一个复杂的笑容，并用尽可能温和的声音说：
“嘘，别出声……他们……来了啊。”
第七百一十五章 至高杰作
他们……来了啊。
就在这一刻，程林漂浮在海面上，与草薇相依偎，看到了迎面而来的无数坚船利炮。
各国联盟大抵是为了防止事情有变，在这一刻主动将那摊开在海洋上的网收拢。
如若从天空向下看，便可以看到联军的船舶围成一个半圆，并由夏国追捕队伍添补上另外一半。
而那些威风凛凛的战斗机更是一刻不停地盘旋着。
飞机下方搭载的武器纷纷展开，一只只密集的枪管瞄准锁定了地面上的那个身影。
而那些组成了包围圈的船只上搭载的炮管也纷纷探出，在中控系统的计算下封死了程林的移动轨迹。
不仅仅是如此，在那些船只的甲板上，还分散站立着不少衣着各异的修行者。
他们在朦胧之眼的视野中散发出不同的光辉，唯一相似的，便是那脸上的严肃的神情。
随着整个包围圈渐渐缩小，空气仿佛都变得压抑了起来。
海面上，忽然弥漫起了一层奇异的壁障，就如同炎热剩下微微扭曲的“空气”。
那是一堵墙，将整个包围圈涵盖其中。
“又是结界么……这是担心我液化逃离？”程林站在海上，望着渐渐逼近的那些陌生的家伙，脸上的笑意渐渐转冷，却唯独没有紧张的情绪。
他可以想到，这一刻，全球大概有无数人在等待结果，或许，他们都在期待这自己被诛杀的好消息，或提前为自己走入包围圈而欢呼雀跃。
然而，谁又能知晓，这同样也是他期盼已久的呢？
“程林……”面对着这一幕，怀中的草薇不禁瑟缩，并失去了以往的强硬姿态，此刻的她，清楚明白眼前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害怕么？”程林眯着眼睛，感受着渐渐澎湃起来的海风，以及体内的血液，轻声对她说。
草薇诚实地恩了一声，她不想对程林撒谎，但想了想，双臂抱得却又更紧了些：“我不走。”
她强调般地说。
“害怕也不走？”程林有些好笑地反问。
然后就感觉草薇埋在胸口的犄角戳的自己更疼了些，并重复道：“我不走！”
语气坚定，没有迟疑。
程林沉默了下，点了点头，然后说：“好，我不赶你走。”
“真的？”
“当然，”程林失笑点头，然后低头，仿佛根本没有看到那四面八方越来越近的炮管，说，“不过，这里的确很危险，所以，你先去家里等我一阵好不好？”
“家？”
草薇茫然地抬起头，疑惑不解。
之后就看到程林轻轻将她摘下，然后右手只在身旁轻轻一点，一道明亮的光团浮现，迅速扩大。
程林果断将草薇抛入灵界，之后又重新封闭，在此之前，他已经用精神触角联系了艾露和女娲，要她们替他解释下。
做这一切的时候，他没有做任何的掩饰，更加没有在意，这一幕落在周围那无数双眼睛中，是多么惊人。
……
“那是什么？”
舰船上，当一根根粗壮的炮筒伸出，那一排站在甲板上的神色凛然的来自各国的修士们眼眸微缩紧缩，继而心头同时升起近乎相同的疑惑。
“隐身能力？还是别的什么？”在看到光芒亮起，然后草薇消失的景象后，他们先是惊愕，然后依照思维惯性试图去寻找她隐藏起来的身影。
然而，当众多感知系修行者纷纷开启异能查探，却一无所获后，这疑惑便化为了意外和紧张。
这是超出了情报范围的能力！
“并不是隐藏，而是消失了，果然，情报中显示他似乎还拥有数千名隐藏起来的力量，此前我还不敢相信。”甲板最前方，一个高大的身影如山般伫立着，并用略带感叹的声音说。
而听到他的话，穿上的其余人也纷纷恍然，记起了情报中相关的部分。
“特维尔将军，您的意思是，程林难道拥有可以躲藏生命的空间类能力？”一名栗色头发的，健壮的异能者看过来，询问。
苏国联盟最强者，七品境，弗拉基米尔看了他一眼，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有可能。”
听到这个答案，甲板上的一群人皆是愈发紧张。
直到听到这位苏国将军沉声安抚后，才有所缓和。
……
而在程林背后的方向。
停下船只的黎阳等人也看到了同样的景象。
连续数日的追击，中途只能短暂补给，即便他们都是精锐，也不免憔悴了许多。
而那些年轻的，从燕山出发的“毕业生”们情况比他们还要更糟糕一些，可此刻，所有人也都强打起精神，望向前方。
当看到草薇的身影的时候，邢鸿等人不由沉默，之后便是深深地叹了口气，而当程林当众展开灵界，他们眼神便更加多了几分复杂。
到如今这个境地，即便缺乏相关的信息，他们也隐约可以猜出程林大概率拥有某个未知的空间。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那数千名“神兵”的由来，也可以解释眼前这一幕。
而黎阳、二司司首等人则瞬息间联想起了数日前那个夜晚，程林于连港之上，神奇的“躲开”了他们的攻击。
“现在看来，他应该可以躲入那个空间。”黎阳心中自语，继而扭头，在二司司首眼眸中看到了类似的情绪。
“难道说，这就是他最大的依仗？”二司司首走到黎阳身旁，望着前方，低声说。
在他们想来，程林之所以敢于面对各国联军，便是因为这个依仗在。
“如果我们的猜测没有错，这的确是一张极强的底牌，”黎阳沉声回答，顿了下，却又跟了句，“只是……他难道真的以为，这样就足够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目光抬起，准确地望向了远处舰船甲板上的那道身影，落在了那位苏国将军身上，眼神中满是警惕之色。
……
将草薇收入灵界后，程林才终于将目光抬起，看向了那四面八方的敌人。
对于头顶的战斗机群以及那些普通的舰载大炮，他并未投以过多的关注。
凭借着感知能力，他瞬间便锁定了那些洁白的船上站立的一些人影。
“恩……人很全嘛。”
一眼望去，程林眼角的笑容越发浓郁。
通过那些船以及制服上的标志，他很容易地辨认出了那些来自不同国家的陌生人以及熟人。
例如每次都不会缺席，却每次都跑得极快的迪让。
例如上次太平洋投影中见过面的很多联邦异能者。
他甚至发现了一名新的透出七品境气息的家伙，从前并未见过，大概是这段时间新晋的强者。
他环视了一圈，没有看到白叶，不知为什么，这让他的心情稍微好了一些。
然后他移动目光终于落在了弗拉基米尔身上，微微一怔，然后从脑海中的一些资料信息上终于想起了对方的身份。
而在程林看过去的时候，这位将军的目光也随之投了古来，伴随着的，还有一道道微不可查的力量。
那些力量悄无声息地蔓延开，缠绕过来，让程林在一开始甚至都没有察觉到。
在这静默的注视中，远处的，横亘在海面上的结界翻卷起来。
咸腥的海风越发猛烈。
轰隆的船只以及那些飞机们发出的轰隆声汇合成为嘈杂而低沉背景。
无数修行者们严肃而紧张地看向这里，然而，他们却并非主力，空气中，躁动的气息在酝酿着，时间似乎变得缓慢。
没有喊话。
没有交谈。
这并不令人意外，如果在这种情况下双方在很认真地争吵一番，辩论下是非公正，那才是真正的滑稽。
当他们围拢过来，想要做的，以及能做的，就只有一个。
“砰！”
突然间，这寂静的包围圈中，弗拉基米尔脚下的船只上，那一杆主炮的黑洞洞的炮管突然震颤起来。
通过精神触角的细致感知，程林甚至能清楚地在脑海中看到那颗硕大的丹丸滑过炮膛的全程。
湛蓝的天空中，一朵朵洁白的云平静地飘过。
同样碧蓝的大海上，在这难言的寂静中，人们清楚地看到那根炮管顶端喷吐出一股白烟，然后，便是轰隆巨响。
“射击！！！”
就在这一刻，那些漂浮在海面上的，组成整个包围圈的无数船只，同一时间收到了攻击的命令。
便是天空中盘旋的飞机，也将枪管对准了海面上的那个身影。
没有迟疑。
没有交涉。
没有犹豫。
当包围圈形成，紧随而来的便是最猛烈的打击！
无数炮筒在这一秒发射出了一枚又一枚炮弹，这一幕，就仿佛不久前太平洋投影的再现。
那一次，施圣存以“天眼”定位导航，将八品兰斯洛特活活轰的跌落境界，重伤濒死，侥幸逃得一命。
然而，今天程林面的情景更加恶劣。
他逃无可逃，似乎只有被活活轰死这一个结果。
然而面对那无数笔直射来的炮弹，程林却仿佛并无恐惧，他悬浮于半空，身后蓦然出现了一个灿烂的光团。
那是灵界大门。
这一幕并未出乎人们的预料，或者说，这本就是程林唯一的选择。
程林略感诧异，然后试探性地向后移动身躯，却发现根本无法动弹，就在无数炮弹发射来的这一秒，他感受到了来自四周的强大的阻力。
他微微一怔，才陡然发现，就在自己身旁，已不知何时出现了无数由灵气凝聚而成的丝线。
那些比头发丝还要细小无数倍的丝线不知何时将他捆绑固定于原地，禁锢了他的每一寸肌肤。
一端捆绑着他，一端则分散固定在波澜壮阔的海面上。
可以禁锢住他这位七品，这显然是一种极为强大的异能。
程林眼眸眨动，于这生死间，看到远处那站在舰船之上的那位苏国将军终于露出了得逞的笑容。
程林当即明悟，这位全球榜排名尚且在他之上的强者，竟已不知何时，消无声息地做了埋伏，禁锢了自己的肢体。
“以为这样就可以让我无法逃窜……然后成为一个不会动的靶子么？”
程林心中念头闪过，眼神了然。
就应该是这样，不然的话，这场围剿岂不是漏洞百出？
是了，以自己目前展现出来的能力，施圣存重伤不出，联邦又被自己杀的高手纷纷陨落，EUP也早一蹶不振，那么，能“稳压”自己的，也只剩下黎阳与这位苏国将军。
很正确的安排，很合理的谋划。
在这生死之间，程林心中赞叹了一句，心想，这的确应该是异能结合热武器轰杀的最好方法。
只是……
“你们大概想错了一件事……你们都以为我之所以有恃无恐是因为有灵界可以躲藏，也理所当然地认为，面对这样强大的火力，我应该退避……可……我从来没想过要躲啊……”
程林于心中想着，脸上露出了更加灿烂的笑容。
船上，无数修士屏住呼吸，准备围观这必将惨烈的结局，毕竟，活活轰杀一位七品境，怎么说，都是一幕奇景。
弗拉基米尔微笑着操控着那无数灵气丝线，却暗中紧绷，防止着程林的奋力挣扎。
然而，丝线那端却始终没有传来预想中的拉扯力量。
他心中渐渐不安，等看到接下来发生的那一幕，这不安猛地达到极致。
他的瞳孔猛然放大，他清楚看到了程林脸上的灿烂笑容，也看到了从灵界大门中“缓缓”而出的一柄金色的短剑。
更清楚地感知到了当那柄剑穿过灵界大门，降临于世，弥散而出的，无与伦比，仿佛要撕裂空间的，难以言喻的恐怖。
这一切之所以“缓慢”，只是因为感知能力开启到极致后产生的错觉。
实际上，在炮响的同时，灵界大门便已开启，而程林的身体即便已经被束缚，禾剑却仍旧可以被他利用意念操纵。
甚至，即便程林的精神被封堵，禾剑仍旧可以本能护主。
这是它的“新”特性。
这是它熔炼完成之时，程林便得知的特性。
这也才是他真正的，胆敢在各国联军包围圈中不躲不藏的真正依仗。
一件修复完成度100％的至高杰作。
这就是真正的“仙器”的力量！
第七百一十六章 大哗
炮声连绵。
当无数声轰响在同一时刻炸响，整个结界海域中仿佛都再也听不到其余的声音，也因此，遮盖了弗拉基米尔的那一声下意识喊出的“小心”。
一柄金色的“禾剑”在电闪间，于灵界降临现实。
它的表面还缠绕着漆黑的剑火，带着炼器炉中的余温。
剑身表面原本的那一层漆黑仿佛因灼烧而片片跌落，破碎，显露出金黄色的本体，只有鲜红的血槽还有些许的保留。
当禾剑出，灿烂的金光向四面八方辐散开，将大海照得刺眼，令无数人下意识移开目光。
而其散发出的难以言喻的恐怖气息更是令所有人为之变色！
那是无比的锋锐！
仿佛足以割开一切的锋利。
它分明没有朝向任何一人，却令在场所有人眉心发痛，隐隐有一种即将被撕裂开的错觉。
它周围的空间甚至都有了细微的波动，一道道剑火跌落，坠入程林脚下的海面，于是，那片海洋沸腾起来，无尽的水汽弥漫开来。
那是什么力量？
这一刻，整个包围圈内，无数修士侧目，继而惊惧。
而那些暴露在甲板上的普通人更已经早已无法承受这无形的压力的重压，抱头跌倒，惨嚎起来。
光是气息，便已经令这些人无法承受。
更有甚者，直接目睹了禾剑的光辉，于是两只眼睛刺痛，血泪滚滚而下。
恐怖！难以言喻的恐怖！
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则令这种惊骇的情绪升至顶峰。
“斩！”
一个“声音”忽然回荡于偌大结界海域中，不，那不是声音，那是程林利用“通感”异能传递出的话语。
这是一声命令，也是一个结果。
那柄完整仙器忽然震颤起来，于瞬息间，竟斩出无数道剑光。
每一道都并不强，但却足以将一颗炮弹拦下。
无数道剑光后发先至，那迎面而来的炮弹便硬生生在半空中被生生点爆，亦或者扭转方向，朝海上坠去。
“轰轰轰轰轰……”
连绵的轰响中，海水剧烈的炸开来，腾起硕大的水花，若是从天空俯瞰，那扬起的水花同样组成了一个优美的圆环。
只是一道剑鸣，那来自舰载大炮的攻击便已消散一空。
没有任何一道攻击能侵入程林的哪怕一片衣角。
他依然平静地悬浮在半空，就像之前那样，仿佛一切都没有变化，只是身旁多了一柄光芒渐渐收敛的飞剑而已。
静！
寂静！
偌大结界海域，在那无数声轰响落下后，竟陷入了难言的死寂。
钢铁巨轮之上，来自各个国家的修行者，无论修为高低与否，都同样瞪大了眼睛，身躯微颤，竭力掩饰，却也无法遮蔽。
迪让那早已显化出的一条条手臂悉数崩解，嘴巴里说着一些令人听不懂的单词，向后退去。
他这次本就是迫于形势前来，如今更是在感受到那弥漫在天地间的威压后，第一反应便是后退。
而其余的，不同国家派出的修士也并不比他好多少。
七品之下，都是脸色惨白，原本的兴奋早已消散无影，只剩下强烈的惶恐，不安，本能地想要躲避，生怕那剑光下一个目标落在自己身上。
“将……将军……”
主舰船甲板上。
一道道目光无力地投向了那道看起来尚且巍峨的身影。
弗拉基米尔依旧站立于原地，表情看上去比其余人镇定许多，然而，若是仔细观察，便会发现在他的鬓角，正有大滴大滴的汗珠沁出。
那是什么武器？
为什么会蕴含如此恐怖的力量？
这完全在情报之外！！
就在刚刚，禾剑降临的那一刻，弗拉基米尔甚至有了落荒而逃的冲动。
他毫不怀疑，那柄金色的剑若是全力斩向他，那纵然以他已经逼近八品境的实力，也只有束手待毙一途！
幸好！
还好！
那剑光终于还是用在了抵挡那些炮火上。
这位苏国将军无声吐出一口气，无限庆幸般想，旋即猛地意识到了什么，瞳孔微缩，大声喊道：“开火！继续开火！！”
如果说方才程林为了自保才未反击，那若是炮火停下，情形会如何演化？
自己等人是否会成为那剑下的目标？
这是个简单而可怕的逻辑，在他的喊声中，那些惊悸的修士们终于回过神来，而那些被重重金属保护起来的，尚且能保持清醒的人们也慌忙下达了继续攻击的指令。
然而，在他们即将开启第二轮火力覆盖的同时。
半空中，程林却早已经心念一动，将目光垂向那环绕于碧蓝大海上的巨舰。
禾剑微微转动，那缠绕在他身躯上的无数灵气丝线便纷纷断裂，燃烧起来，他恢复了行动能力。
“消耗果然很恐怖……”无声低估了一句，程林看着身旁的这柄仙器，心中感慨。
没有人知道，方才那一击，近乎抽干了他体内四分之三的灵气储备。
那渐渐黯淡下来的剑身便是明证。
仙器果然强大，然而以他七品境的修为，去强行操控一柄仙剑，这压力也是极大。
“好在，我早就有所准备。”
程林心中自语，左手忽然在禾剑上抹了下，继而抬起，探入那尚未消散的灵界光门中，他的手轻易地穿过了光团，然后，握住了一根粗壮而坚实的树藤。
灵界内。
在沃土飞行战兵的帮助下，一条粗壮的世界树的枝条被举起来，如同一条横跨整个空间的“电缆”，一头连接着世界树本体，一头被程林攥在手中。
那被禾剑切开的掌心鲜血淋漓，却刚好与同样被切开的树藤连接起来。
感受着树藤中充盈的液态灵气，程林终于松了口气。
是的，这就是他受到此前太平洋投影中，女娲“补天”一事的启发而想到的主意。
他体内的力量的确不足以连续驱动仙剑，但若是整个灵界作为驱动，便不同。
通过这种方式，将自己的身躯做一个中转站，就可以达到连续出剑的目的。
这就是程林的打算。
于是，惶恐的人们就只看到程林左手探入那光团，右手抓握住那柄剑，然后那本来已经黯淡下来的剑身重新明亮了起来。
偌大海域之上，杀机却越发浓郁，让人窒息。
“噌……”
程林轻轻挥剑，裂帛的声音再度响起，这声音令黎阳等人联想起了连港的那个夜晚。
当时，程林切开了结界，然后借助液化遁逃。
他们当初以为这真的是一种很聪明而又不堕威风的套逃离策略，可现在，终于意识到，程林从来没有逃离，当初只是放过了他们一马，而已。
念头转动间，一道道剑光向四面八方袭去，然后，在人们惊愕的目光中，那四周所有战船延伸出来的炮管竟被齐齐切断了。
一根根炮筒纷纷向海面上坠去，断面光滑如镜，一颗颗炮弹按照预定的程序激发，滚出来，却因为失去了炮膛的加持，茫然地飞旋出去一小段距离，之后在重力的作用下砸入深海，掀起不大的水花。
程林动作不停，只是深深吸了口气，脸色因经脉间滚滚灵气的涌动产生的疼痛感而微微发白，右手中，黯淡下去的禾剑又明亮起来。
他的身体忽然升高，向更高空飞去，人们茫然地看着，不明白他想做什么，直到他们看见了那盘旋在空中的战斗机群。
这群飞机本来的意义是为了防止程林向高空逃窜，而此刻，当程林真的飞起来，这群遮蔽天空的巨鹰却齐齐战栗起来。
一支支朝下的枪管开始旋转着，以极高的速度发射子弹。
“哒哒哒哒哒……”
无数战机同时开火，凶猛的子弹如雨般落下。
程林嘴角微挑，禾剑当即震颤，一道无形的屏障延展开，那些子弹顿时仿佛嵌入了一片虚空泥沼，动弹不得，竟短暂地停滞，然后纷纷在不知名力量下粉碎。
之后，他突然狠狠地扬起道道剑光。
一道……两道……十道……千百道……
每一击力量都不大，刚好可以击落一架飞机而已，延展开的精神触角辅助剑光，让每一击都例无虚发。
轰隆隆……
如同新年鞭炮声响般，一架又一架飞机展开，燃烧成火焰，向下坠落，挂着浓烟，砸在海面上。
这一幕极惊人，只是片刻间，那漫天的战斗机群竟已空荡荡不见了踪影！
而直到这一刻，船上的人们才终于回过神，惊恐地呼喊起来。
那些船只开足马力，转向，仓皇地向结界外逃离，许多修行者更是干脆直接跳进海里逃窜。
他们已经失去了战斗的勇气。
“停下！停下！”弗拉基米尔等少数人见状呼喊起来。
他们很清楚，这么大的船只，根本来不及逃跑，他们唯一的生机便是集结所有人的力量，以船只为基点，去抵抗，消磨程林的力量。
力量有时尽，以七品境打出这么多的攻击，消耗必然惊人。
然而联盟本就松散，各国的队伍大难临头哪里会听他的话？
剩下的只有自保而已。
“咱们怎么办？”
程林背后的方向，一司的数百人队伍惊悸地望着那不断自天空坠落的“巨鸟”，然后将目光投向黎阳等人。
因为位置的缘故，他们之前并未受到太大的波及，而如今，眼看着联盟解体，他们也必须有所行动。
是战是逃，总要有个结果。
黎阳眼神极度复杂地凝望着天空中大杀四方的那个身影，深深地叹了口气，然后毫不迟疑地道：“撤！”
说完，他周身火焰腾起，笼罩了整条船只，之后借助火遁，竟将整条船移动到数百米外，之后头也不回驶向远方。
“黎……你们……”
战船上，弗拉基米尔瞪大眼睛，狠咬牙关，愕然地看着远处的黎阳等人，随即脸色灰白，在周围人诧异的神情中向大海中跃去！
然而，就在他跃下的刹那，程林已经将目光重新投向下方，他的眼珠格外的红，其中仿佛有火焰在燃烧，那是愤怒。
那是深藏的怒火。
那也是他一直想要宣泄的情绪。
“爆！”
他轻轻吐出这个词，一道浅淡的剑气虚影浮现，瞬息即至，那巨大的战船当即裂开一道缝隙，然后在火光与浓烟中向海中沉没。
他又深吸口气，禾剑金光再度充盈，然后朝着弗拉基米尔逃窜之地又是一剑斩出。
海洋轰地沸腾，暴起数十米的海浪，海浪中，弗拉基米尔的身躯如断线的风筝般腾起，体表浮现出细密的血线，无数鲜血喷涌而出，这位七品境连惨叫都未来得及发出，便碎成无数肉块，跌落深海！
七品境，弗拉基米尔，死！
随即，程林忽地飞起，来到结界顶部，将精纯的灵气灌入其中，将整个结界加固。
海面顿时沸腾，整个结界无人操控，死死封闭，也成为了无从突破的牢笼。
这是他们设下的牢笼。
也是他们终焉的坟墓。
……
远处，海面上，已经逃离出结界范围上千米的一司修士们愣愣地看着那浑圆，厚重的血色结界壁障，一时静默失语。
沸腾的水蒸气遮蔽了结界的内部，再没有人能看清里面的景象。
也没有人想要去窥见这座修罗场。
许久之后。
那结界终于力量耗尽，自行破碎开。
海面已然平静，不见了程林的踪影，只剩下那飘荡在海上的残骸与猩红的血水仿佛在无声诉说着什么。
……
新年一月九日。
各国联盟与修士程林战于南海。
数千人死亡，船只、飞机，战损无数。
战后。
程林失踪！
举世哗然！
第七百一十七章 余韵
“事发海域的打捞工作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不过按照现场的情况，损毁都非常严重。”
“网络上的情况比较复杂，但整体上预计会平息一些。”
“目标的确失踪了，但根据现场的能量痕迹判断，其大概率是进入了外海，至于具体的行踪，还需要持续的观察。”
“我们的损失很小，因此，外媒有一些相关的怀疑论调，我们认为这个需要谨慎处理。”
……
特理部大楼内，一位文员正在认真地汇报相关的信息。
等他汇报完毕，许衾摆了摆手，让他离开，等办公室的门关紧，雪亮的灯光下，就重新只剩下了两人。
许衾没说话，施圣存同样沉默不语。
墙上的挂钟时间指向了夜晚八点钟，天色已然全黑。
距离那场“围剿”结束已经过去了好几个小时，可世界尚未真正从这个结果中回过神来。
原本以为笃定的结果却发生了如此大的逆转，这着实令所有人始料未及。
而当逃离出来的那些修士将相关的录像公开，整个互联网世界一下陷入了难以言喻的沉寂。
那些愤怒的声音一下子消失了，转而弥漫起无边无际的担忧与恐惧。
现实终归不是童话故事，代表正义的勇士们并未战胜“恶龙”，反而被“恶龙”吞噬一空。
真的是个悲伤的故事。
短暂的默哀之后，人们不得不开始面对一个残酷的事实，那就是程林极有可能还活着，并且似乎没有人可以阻拦他。
那么接下来他会去哪？
会去做什么？
这是个极为严肃的问题。
“接下来怎么办？”憋了好一阵，许衾终于忍不住发问。
面对他的询问，施圣存没有立即回答，他先是捏了捏眉心，然后低声说：
“他的实力超出了我的预料。”
许衾听得出他语气中的认真，于是苦笑道：
“这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谁能想到……想到……会是这样的一个结果？”
顿了顿，他说：“现在的问题是我们接下来怎么应对。”
“应对？”施圣存重复了下这个词，然后平静地说，“这并不是很复杂的事。海域的打捞正常进行，将遗骸分别送还原处，网上经过这几天的事件，想来所有人都应该已经疲惫了，应该会慢慢平静下去……
在这次事件中，逃出来的人不多，其中我们的损失算是最小的，这肯定会引发一些阴的论调……理所应当。
相关的处理移交相关部门，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去办，其余的事也照常处理。”
“就这样？”许衾听的微微一怔，反问。
“不然呢，还能怎么样？”施圣存看了看他。
“那……关于程林……”
“这次各国看起来损伤惨烈，但除了极少数几个外，其余的并没有伤筋动骨，通缉肯定还会持续，但各国也必然会将主要的精力放在防守上，毕竟，没有人知道他下一步会去哪里。不出意外，这种威慑会持续一段时间，然后慢慢淡去。”施圣存说。
许衾听的越发诧异，他皱了皱眉，说：
“你看起来似乎并不是很担心。”
“担心什么？”施圣存看了看他，然后轻轻一叹，说，“这次我们的人几乎没有损伤，你难道以为这真的是黎阳他们撤离的足够快的缘故？”
“你是说……他故意放他们回来的？”
“不然呢？”施圣存认真地看着他，说，“其实……你应该看得出来，他并不坏。”
沉默了片刻。
施圣存忽然起身，从抽屉里拿出了一张对折起来的信纸，递给许衾，然后说：
“事情告一段落，我也该回去了，放心，最糟糕的时期已经过去了，不要太紧张。哦，对了，这个就麻烦你交上去吧，我太久没有睡个安稳觉了。”
许衾也随之起身，然后茫然地接过来，问：“这是什么？”
“辞职信，”后者语气平淡地回答，然后在许衾错愕的目光中笑了笑，“之前局势所限，我离不开，现在事情告一段落，也到了卸任的时候了。
我已经与部长沟通过了，接下来我的职位会由黎阳接任，恩，弗拉基米尔也死了，经此一役，世界修行界再没有任何能威胁我们的势力，这时候移交给他，担子也轻巧些。
好了，你忙，我先走了。”
说完，他不等许衾回应，便推开门，慢慢走了出去，沿途与遇见的每个人都点了点头，之后径直走出大楼。
等离开那严肃而逼仄的建筑物，他抬起头，看了眼京城灰蒙蒙的，看不见的星星的夜空，目光一下子仿佛穿跃了无数距离，径直落在一望无际的南海之上。
“真羡慕你啊……”他用微不可查的声音自语道。
……
……
与此同时。
距离京城万里之遥的大海之上。
偌大海域的某个平平无奇的空间锚点处，灵界便隐藏在这里。
灵界内。
那片越来越接近真实的天空上，一轮皎洁浑圆的月亮高悬，泼洒下清冷的光。
巨大的世界树支撑着这个世界，夜晚，不知从何处吹来的微风吹皱了那片没有名字的湖，那明显低下水位线不少的湖面顿时起了褶皱。
湖畔环绕的造型典雅的路灯已然亮起，希瑞正瘫坐在湖畔，看着天上的圆月发呆。
偶尔侧头瞅一瞅那灯火通明的别墅，脑海中回忆起那个生着翅膀的人类，深感自己的“灵界制空权”遭到了严重的威胁。
……
别墅内。
巨大的吊灯将整个一层大厅照耀得纤毫毕现。
程林穿着一身睡衣，靠在一个巨大的抱枕上，正无聊地看着一部喜剧电影。
那铺满了整面墙壁的屏幕将演员的头拉扯的无比巨大，看起来显得有些恐怖。
别墅里的开放厨房里，一只只精灵正在艾露的带领下忙碌着。
她们打扮统一，都系着带着花边的围裙，叽叽喳喳地，好不热闹。
“程林，来，尝尝我的新作品，啊——张嘴！”
忽然，正无聊看着电影的程林感觉到一个软软的身影走了过来。
艾露赤足跪坐在毛绒地摊上，左手托着一个盘子，上面是色彩缤纷，带着丝丝凉意的冰淇淋，右手则拿着勺子，狠狠剜下一勺，递到了他的嘴边。
程林懒散而机械地张大了嘴，然后享受着精灵大神官的贴心服务。
先是满意地咀嚼了下，然后轻轻叹了口气，深切地感受到了什么叫做资本主义的腐朽。
就在这时候，他忽然若有所觉地听到了楼梯上传来了脚步声，于是侧头看了眼，接着，眼睛微微一亮。
只见在右侧的旋转楼梯上，一个小小的身影正慢腾腾走下来。
那是草薇。
她早已经解除了龙类形态，刚刚沐浴完毕，漆黑的头发湿乎乎地垂在脑后，显得头顶的两只犄角格外凸出。
一张满是灰尘的脸蛋已经被热水洗净，染红，还冒着水汽。
因为别墅里没有合适她体型的衣服，所以暂时穿着女娲的丝质睡袍，松垮垮的，露出半个雪白肩膀，脚下踩着一双拖鞋。
第七百一十八章 避风港
见程林注视过来，草薇脸一红，扯了扯极不合身的衣服，慢腾腾地往下挪。
在她身后，女娲则慢悠悠抱着肩膀也跟了下来。
好不容易走到了一楼，草薇用两只手将睡袍提起来，就像是提着裙子一般，之后略显怕生地看了眼厨房里忙碌的精灵们。
才一溜烟跑向了程林，艾露早已经笑眯眯地站起来让开了位置，等到草薇扑到程林身上，并攥住了他的胳膊，脸上的神情才略有些舒缓。
“洗干净没有？”程林笑呵呵问了句，然后就看到草薇红着脸点了点头：“洗……干净了。”
“真的假的，让我检查下？”
程林眨眨眼，忽然故作严肃地伸出右手，朝着宽松的丝绸睡袍抓过去。
小姑娘顿时一呆，然后本能地用双手攥紧了自己领口，瑟缩着往后退去，紧张地结巴道：
“不……不用……不用检查，很……很干净了！”
“瞧把你吓的……”程林见状失笑，原本还有些沉郁的心情一下子轻盈了很多。
他拍了拍自己身旁的地毯，笑道：“过来，放心吧，我不看。”
草薇闻言这才小心翼翼凑过去，然后在确定程林没有乱伸手后无声松了口气。
想了想，侧了侧身体，将脑袋放在了程林的胸口位置，就这样一躺，那颗紧绷的心情终于松缓了下来。
四周的环境也在此刻终于有了实感。
直到如今，她还没有彻底接受灵界这个设定。
被从海上直接扔进灵界之初，她整个人都是懵的，完全不明白自己来到了什么地方，有那么一个瞬间，她甚至怀疑自己“穿越”了。
这里俨然是一个独立的“世界”。
有山峰，有湖泊，也有高耸入云，几乎看不到顶端的巨树，这一切对她的冲击都无比巨大。
而当她看到湖边的那些房子，以及那些行走忙碌的精灵们之后，瞬时间，又误以为自己进入了精灵投影。
直到于头脑中接收到程林传递来的话语，她才强行镇定了下来。
再然后，在艾露与女娲的讲解下，她才慢慢理解了“灵界”的情况。
意识到这是程林掌控的一片独立天地，意识到这里甚至可以连通那个曾经出现过的“精灵投影”……不，准确来说，是连通着真实的精灵世界。
意识到女娲竟然是她曾经进入过的那个充满了杀机的机械世界的超级智能生命……
意识到……许多……
这些信息的连续冲击令她的脑瓜完全不够用了，只能傻乎乎地被艾露和女娲牵引着回到了别墅，之后被安排的明明白白……
这些信息太过玄奇，以致于她甚至开始怀疑这究竟是否为真实，亦或者只是自己做的一个梦。
直到程林解决好“问题”，回来，到如今，嗅到熟悉的、真实的、做不得假的气味，她那颗心才终于落地。
“你知道么，我刚才一直以为自己在做梦。”躺在柔软的毛毯上，草薇忽然低声说。
“为什么？”程林故作不解地询问。
“这……这里比我想象中的好了太多。”草薇组织着语言，“我原本想过的最好的结局，是我们一路逃到非洲，然后跑到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藏起来。后来，看到那些飞机、大炮，我又想着这下死定了啊……总之，从来没有想到过会是这样。”
“为什么要逃到非洲？”程林听着，关注点果断跑偏。
“因为……因为……我想着那边挺乱的，他们不好抓人。”草薇有些羞愧地解释。
“恩……不错的想法。”程林摸了摸她的犄角，然后予以了肯定，之后笑道，“不过你也对我太没有信心了啊。”
“那……还不是你都瞒着我！”草薇一下子鼓起脸颊，仿佛很生气。
程林莞尔，道：“那以后不瞒你了。”
“真的？”
“真的啊。”程林认真道。
刚说完，旁边就飘来一个不和谐的声音：
“男人的嘴……呵呵。”女娲摇着头，抱着肩膀不知何时走过来，一脸鄙夷。
“我怎么了……”程林翻了个白眼，他觉得女娲自从连接上外界的网络后，对他越来越缺乏尊重了，这眼瞅着一个好好的机器就给外界肮脏的互联网给污染了。
“好了好了，”艾露走过来，无奈地岔开话题，“程林，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听到这个问题，女娲和草薇也都看了过去。
程林也是神色郑重了些许。
在经过了海域结界的杀戮后，程林心中积攒的怒气也终于算是发泄了大半。
那么接下来，就是要考虑下一步的问题。
“接下来……先看看形势吧，”程林叹了口气，半是说给她们听，半是梳理想法般道，“我折腾了这一波，引发的动静肯定不会小，呵，我倒是爽了，可也算是坐实了大反派的位置了，恩，这也不重要……联盟折损大半，一时半会应该可以让他们消停下，但对我的通缉不可能结束，反而会愈演愈烈……恩，毕竟他们站在正义的一边。”
“我的话……发泄了一场，也懒得再去和他们折腾了，就暂时先观望一阵吧，先在灵界里休息一段时间，就当休假了。”
顿了下，程林又叹了口气：“或许，从此失踪对我与世界来说，都是最好的结局……”
气氛一时沉默。
“这样也好啊，我最近学了很多菜，每天都做给你吃。”片刻后，艾露打破了沉默，挥舞着勺子语气欢快道。
“恩，最近我教学压力也比较大，你没事的话，帮我分担下咯。”女娲也耸了下肩膀，提议道。
“好啊，”程林笑着应下，“正好，之前你不是跟我说精灵王庭的电气设施基础已经搭建起来了么？之前我没空，这回也有时间琢磨下，争取早些让王庭市民也通上网络，刚好之前我还头疼怎么报答精灵王上次借兵来着。”
说起改造精灵世界的事来，程林顿时精神了不少，有了不少思路，当即与艾露和女娲商讨起来了工程细节。
只剩下草薇一个人傻乎乎听着，一脸懵，感觉完全听不懂的样子。
但……总觉得好像很有意思呢……恩，比非洲有意思多了！
商讨了一阵，然后厨房的饭菜也终于做好了。
为了庆贺程林结束“逃亡”生涯，也为了迎接草薇这个新成员加入灵界大家庭，艾露带领神官们筹备了一顿极为丰盛的晚宴。
席间，程林还好，倒是草薇，这几天不是在躲藏就是在飞行，几乎没吃啥东西，饿得狠了，当即一门心思风卷残云。
等吃完了，也和精灵们混熟了不少，被莉莉她们拖着去窝在大厅里看电影了。
而程林则推开门来到了户外。
……
夜色宁静。
明月高悬。
程林望着灵界的星空，喝了口精灵族特产饮料，冲淡了下喉咙里的酒味，然后狠狠吐出一口气。
眼神变得有些复杂。
第七百一十九章 未解开的谜团
“呼。”
轻声吐出一口气，程林缓缓走到了湖边，并在一根最近的灯柱下的长椅上随意坐下。
按照季节，灵界与现实中本应该是同步的。
然而从打上次太平洋投影引渡了海量的蕴含灵气的湖水，整个灵界便开始回暖，加上那些花田里重新开放的花卉，气温仿佛春夏之交。
随意地坐在长椅上，程林将饮料瓶放在旁边，静静地看向湖泊中倒映出的灯影。
相比于身后的灯光灿烂的别墅，这湖显得颇为幽静，让他的一颗心不由得也平静了许多。
方才的晚宴很是丰盛，程林始终也都维持着笑容，可没有人知道，在他悠闲的外表下，还藏着一些仍旧无法释怀的情绪。
并不是愤怒，如果说有，那也在白天的战斗中发泄完毕。
也并不是对现实世界还有什么别样的眷恋。
除了少数的一些朋友外，他也没有太多留恋的，相比之下，经过这么久的经营，灵界才能给予他真正的家的感觉。
他非常乐意在这里度过余生。
“那我到底还在纠结什么呢？”程林近乎自言自语般地问。
仰着头，看着天空中闪动的星星，程林自己给出了答案：
“推演。”
是的，直到如今，若是说还有什么东西牵动着他的心，让他无法释怀，那就只剩下推演一个。
之前的几日奔波，他一直没有心情好好地，冷静地将最近发生的一切进行梳理，而现在想来，事情大概是从第十三次推演开始发生变化的。
“前面十二次推演，总体上没有什么问题，虽然其中也涉及到了很多交杂的时间线，比如大道宗与无踪仙岛，比如原始森林与巨龙迁徙……但整体上气质近似……直到第十三次推演，大灾变时代，之后我在其中跨越时间线于巨龙推演中看到了那个疑似施圣存的人……再然后，一切就都完全变得不可收拾……”
“现在想来，第十三次推演开始的时候，脑海中的旁白信息就隐约已经预示着什么，只是我当时无从想到。”
“还有……刻字……那份公开的笔迹对比报告中，最关键的一点来源于我毕业的时候，在九院刻下的名字……现在想来，这其中明显存在一些问题。
恩，刻名字有可能是正常安排，也有可能是特理部在‘钓鱼’，但这都并不重要，问题的关键在于……我为什么会‘上当’？
我分明很清楚地记得自己多次在投影中进行了刻字留言，为什么毕业的那天没有任何警惕？”
“如今的我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未曾踏入修行的普通人，不可能对此毫无警惕……我当时好像丢了些记忆一样，就像是被某种力量影响了。”
程林靠在湖畔长椅上，皱着眉，看着星星，心中念头不断闪烁。
层层疑虑雪片般集聚，压的他喘不过气。
当然，还有个最重要的问题，那就是“推演程序”到底是什么，是谁制造了它。
这个问题从打踏入修行，就一直横亘在程林心中，只是那时候他完全没有探索的能力，干脆不去想。
“如今反思，我在推演中的状态也有些问题，比如，在进行第一次推演的时候，我的反应似乎过于冷静了。
而且，我似乎从来没有尝试故意让推演失败一次……
如果心思缜密一些，应该尝试下跳出给予的任务，进行更多的挖掘……可我没有，我甚至完全没有这个想法……”
程林心中梳理着这些，眉头皱的越发紧了。
现在回首去看，自己就像是一直被某种力量引导一般。
他默默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然后点开了推演程序的图标。
依旧是单调深邃的星空界面，以及漂浮的一个“按钮”，以及那句话从未改变的话：
“在每一个瞬间，文明的走向都有一百万种可能。”
程林深深地看着这句话，久久，然后将手机按灭。
到如今，他已经决定不再进行任何推演，这一来是对自己作用不大，二来也是担心重演悲剧。
可解不开这个谜团又让他烦躁不安。
这一刻，程林仿佛又进入了“玩家”状态，摆在他面前的仿佛就是个复杂的解密游戏，而他却没有半点头绪。
不……头绪还是有的，那就是施圣存。
准确来说，是第十三次推演中看到的那个白头发的施圣存。
“只是在不开启推演的情况下，怎么能继续深挖？难道只能从现实中的他身上入手？
恩……实在不行只能如此，不过眼下这个时间并不合适。
再等等吧，等风过头去，再没有头绪的话，就偷偷返回国内，尝试和他谈谈。”
程林暗暗打定主意，然后心头为之一定。
拿起饮料又喝了一口，程林感觉自己的思维活跃了起来，他想到了另外一个可能性。
“或许，我之所以仍旧无法解开关于推演的这个谜题，是因为我的修为还是太低。”
“七品境只是进入了高阶的门槛，或许，等我修为更高，就能看清楚这一切……”
达到七品境后，程林的身体已经可以本能地吸收灵气，因此，所谓的功法也不重要了。
但想要进入更高层次，还需要不短的时间。
而且，如果只是单纯的扩充灵气的储备量，这种等阶的提升也太粗糙，换句话说，他需要对力量这个东西更细微的体会。
从哪里入手呢？
程林皱紧眉头，然后第一时间想到了他拥有的唯一的一个七品异能。
就是从推演中获得的那一套。
目前也只剩下最后一张七品异能他没有学习。
想到这里，他心念一动，取出了那最后一个异能。
这个异能叫做“精神操纵”，顾名思义，是感知领域对精神力的更精细的玩法。
按照这异能的描述，开启后，在可覆盖范围内，程林可以向所有生命的大脑灌输一些基本而简单的“信息”。
类似于群体性催眠，但又有所不同。
比如给他们下达一些基本的指令，灌输一些基本的概念。
做个不恰当的比喻。
比如程林开启异能，向覆盖目标群体传达一个“程林是一位端庄秀美的女性”的信息。
那么，范围内的所有人都会自然而然地认可这个信息。
在他们眼中，程林也将会成为一位“端庄秀美的女性”。
他们不会感到任何问题，会很自然地接受这个设定，并作出符合他们性格的反应。
“这异能……有些恐怖啊。”程林蓦然睁眼开，忍不住赞叹。
这个能力让他想起了三体里出现过的“思想钢印”。
给予目标一个概念，对方就会接受，只是这颗“钢印”的内容可以由他随意编写，但同样，在目标脱离他控制范围后，效果自动解除。
“只可惜操控范围小了些。”程林忽然叹了口气。
心想：
假若这个异能可以覆盖全球范围，那他完全可以轻易将自己洗白。
不过，这终归只是妄想。
他尝试了下，覆盖五百米半径的范围效果与消耗的比例最合适，一千米半径已经是极限。
第七百二十章 亿万星辰
这个距离已经并不小，程林瞬息间就想出了许多种玩法。
其中不乏很是邪恶的主意。
理论上，他只要进入一座城市的区域，就可以利用异能让区域内的所有人为他“效忠”，满足他的任何要求——这只需要给他们的精神嵌入类似“盲目崇拜”的指令即可。
不过……
“呼。”轻轻吐出一口气，程林笑着抖了抖记载这个异能的纸张将其收了起来。
可惜这能力落在了他的手里，注定是没多大用处了。
恩，也不是没有，如果他什么时候想要去任何一个城市逛街，购买一些必需品之类的，倒是可以很好地利用这个异能隐藏自己。
用了一个小时，将这个异能学习掌握好，程林闭上眼睛，用精神触角认真地扫过他的“宝库”。
这半年来从各处收集来的修炼物品都被他单独放在了一个房间里，禾剑也位于其中，此刻，他一一扫过去，准备检查一下有没有对他实力提升有帮助的物品。
片刻后，程林的眉毛轻轻挑起，放在长椅上的右手抬起，掌心中蓦然出现了一片五彩龙鳞。
是的，龙鳞！
体积比程林的一只手都还大些，拿在手中，沉甸甸的，深空灰色的基体，在注入灵气后会被点亮，喷薄而出五彩斑斓的光辉。
这赫然是他在“龙墓”投影中，在“曙光龙殿”内获取的，巨龙爱德莱德的本命龙鳞！
这么久过去，程林几乎都快忘记了这东西的存在，直到此刻，重新检索才想起它来。
如果没记错，爱德莱德的那封信中曾说这片龙鳞中记载着它毕生于魔法一途上的心得体会，或简称为“毕生所学”。
记得，程林当时尝试开启这龙鳞，却感受到了强大的阻力，所以只能将其扔在灵界中吃灰。
而如今他已经是高阶七品境，与往日迥然不同。
程林呼吸微微急促，眼眸晶亮。
“爱德莱德寿命不知多久，但少说也有数百年，它的经验何等宝贵，虽然力量体系与人类不同，但到底都是利用灵气，殊途同归……”
“并且……巨龙文明……巨龙文明……”
程林抿了抿嘴唇，须知道在上次推演中，他便已发现，致使巨龙文明进入“末法时代”的主因极有可能与那个白头发的“施圣存”有关。
尤其，爱德莱德当初便是曾从命运中得到了“启示”。
想到这里，程林只觉手中鳞片更加沉重。
他隐隐有了种预感，或许，他可以从这片龙鳞入手，找到一切的终极答案。
念及此，他不再犹豫，双手合拢，将这五彩鳞片紧握，闭上眼眸，再一次尝试用精神触角侵入其中。
精神力很容易地破开了表层，然后再一次感受到了一层“膜”，只是相比于当初的牢不可破，如今，却已不再那般牢靠。
程林沉下心来，摒除杂念，用精神力不断尝试冲破那层阻碍。
起初很难，但慢慢的，随着他持之以恒的冲击，约莫一小时后，他终于成功破开了那层阻碍，长驱直入，探入了这片龙鳞的深处。
与此同时，借助精神触角的特性，一幅又一幅画面也浮现于程林脑海中。
他起先是看到了一片红光，旋即随着他的侵入，那光芒不断散去，竟化为了一片无垠的星宇。
这一刻，他仿佛以灵魂体状态进入了星空。
他先是错愕，继而四下望去，却未曾发现熟悉的地、月与炎阳。
空间漆黑，寂静，没有任何声音，也感受不到任何生命。
程林先是谨慎地确认了自己没有危险，这才向这片星空飘去。
深黑色的背景下，闪耀着无数星芒，每一颗星都在闪烁微光，凌乱地悬浮着，当程林逐渐接近，他才愕然发现，那并非星辰，而是无数碎片。
就如同被打碎的，不规则的玻璃碎片，亦或者是碎裂的水晶残片。
各自笼罩着不同色彩的微光。
“这是……”程林惊讶地随意向最近的一块碎片飘去。
那碎片约莫脸盆大，表面光滑如镜，当他看去，那块淡紫色的水晶便倒映出他自己的惊讶的脸孔。
程林眨眨眼，照了会镜子，确认安全后，他伸出手尝试触碰它。
刚一接触，那水晶的光芒便更亮了许多，内部显现出一段图像。
主角是一头看起来颇为年轻的巨龙，意气风发，站在一条不知名的河流旁，认真地凝视着河水。
这幅画面的背景则是平原与山峦，远处的一座高达万仞的山峰屹立着，仿佛已经许多年，其上无数建筑分布。
“这是龙城？这是年轻时候的爱德莱德？”程林惊讶，旋即感应到一股玄奥的信息自指尖传递进来。
这一刻，他仿佛进入了那段时空，感应到了爱德莱德的所思所想。
片刻后，这段画面播放结束，开始重复，程林也睁开眼，同时收回手，眼神中微微有些迷茫，旋即重新明澈透亮。
他终于明白了这到底是什么。
“这是爱德莱德的记忆碎片，每一块都记载着它人生中的一个思索的片段，这些碎片贯穿了它的一生，记载了它数百年，或上千年中的所有对力量的思考，而我，可以直接读取这些记忆，体悟它最细微的感受！”
意识到这点后，饶是精神体状态，程林仍旧是下意识地做出吸气的动作，再望向那繁星般的碎片，眼神已然炽热。
这果然是一份珍贵无比的礼物！
只要自己耐心下来，慢慢体会，读取这些“精华”，必然会对他有难以想象的帮助！
念及此，程林忍不住又重新触摸，再一次体会了下这段记忆，足足循环播放了五次，他才有些意犹未尽地飘向下一块……
……
……
灵界的月亮渐渐西斜。
程林于湖边座椅上，正襟危坐，看起来极为认真。
不知何时，别墅大门敞开，艾露、女娲和草薇等人纷纷走过来，然后静静地看着他。
“程……”草薇本能想要去推他，却被艾露拉住，旋即，便见这位精灵大神官说，“我们不要打扰了他。”
说完，艾露取来一条厚厚的毯子，小心地给程林披上，虽然这本身并没有太大意义，之后，才拉着其余人返回了别墅。
“哈？”别墅房顶，希瑞自梦中惊醒，撑着翅膀起身，看了湖边的身影一眼，然后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翻身，继续沉沉睡去。
……
一夜无话，第二日清晨，当灵界的太阳升起，照亮这片秀丽山河的时候，程林终于睁开了眼睛。
第七百二十一章 新通道开启
当冬日的暖阳洒在脸上，程林有了短暂的迷茫。
直到他收回精神，才终于从那种沉浸的状态中恢复，意识到自己已经“睡”了足足一夜。
低头看了眼身上裹着的毛毯，上面还有香水的气息，他轻轻一笑，然后起身，大大地伸了一个懒腰。
“吃早饭了！”
将抬起的手臂放下，深吸了口气，让清晨的，充满了灵气的空气洗涤自己的肺，程林就听到身后传来艾露的喊声。
他转身，就看到别墅的玻璃大门已经被推开了一个口子，穿着围裙的艾露正朝着他招手。
“来了。”
程林语气轻快地回答，然后径直返回了别墅。
走进门，就看到大厅那张餐桌上已经摆满了碗筷，其余精灵们没有在，应该是返回精灵世界，还没到过来的时间。
女娲懒散地靠在椅子上，正看着电脑屏幕上的动漫傻乐，草薇仍旧穿着那身睡衣，正安静地坐在桌旁，打着哈欠，那睡眼惺忪的模样，看着就很颓废。
“早安。”
打了个招呼，程林很不客气地坐下，然后拿起一只水晶包咬了一口，这才满足地眯了眼，由衷道：
“艾露，你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真的嘛？”艾露从厨房走来，缓缓落座，听到夸奖顿时显露出很开心的神情。
之后更是微微起身，熟稔地用筷子给程林碗里夹了个鸡蛋：
“那就多吃点，毕竟吃饱了才有力气。”
说着，她脸顿时一红。
程林听着总觉得这句话哪里不大对劲，很想问一句你脸红什么，但终归什么都没说。
瞅了眼旁边迷迷糊糊遵照本能抱起白粥开始喝的草薇，以及一边看番一边捏着一根油条呵呵直笑的女娲，他无奈地叹了口气，低声告诫自己一定不能堕落下去。
恩，什么时候都不能停止学习啊……
吃着早餐，程林简单梳理了下昨晚的收获。
爱德莱德的记忆碎片的确很有意思，给了他很大的启发。
相比于人类觉醒后自然而然获得天赋异能的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巨龙一族沉淀千万年的魔法知识显然要更厚实许多。
随便一点感悟，都让程林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尤其是结合着在九院的时候学习的那些理论课程，更是受益匪浅，程林有种感觉，当自己将这些知识吃透，他甚至可以自己创造出不同种类的异能来。
这让他坚定了隐居，耐下心来打磨力量的打算。
收敛念头，程林又与艾露她们聊了聊关于精灵王城以及沃土工厂的事，并且也尝试接通了外部网络，看了看新闻。
只可惜这片海域的信号属实是极差，考虑到上网的便利性，程林觉得自己有必要将灵界的锚点转移到更合适的地方。
外界的信息也如同他预料的那般，仍旧沉浸在联盟失败的气氛中，不能自拔。
程林翻了翻就觉得索然无味了。
就在他吃完早餐准备关掉手机的时候，忽然，手机的通知栏弹出来一个消息。
那是来源于推演程序的消息！
程林微微一怔，然后神情有了明显的变化。
推演程序！
沉寂已久的它怎么突然弹出消息来了？
程林皱眉，然后小心地点开链接，手机画面上自动打开了程序，然后跳入了“历史库”的页面。
再然后，程林惊讶地看到那些推演记录卡片又亮起来了一个！
在一众灰暗的卡片中，原本只有精灵世界、沃土世界是被点亮的，而现在，又有一个新世界的通道打开了！
那张卡片的背景是一片山川，其上描画着巨龙迁徙的图像！
打开的是巨龙世界！
程林愕然，这完全出乎了他的预料，为什么突然又有新的通道开启？而且偏生是巨龙世界？
“难道是……龙鳞？”
依据经验，想到打开一个世界，就必须符合两点，一个是拥有一件“媒介”，显然，爱德莱德的本命龙鳞大概率是这个媒介。
至于第二点则是灵气浓度。
在上次太平洋投影中，程林在那片灵气湖中打开了大门，引渡无数湖水灌入，之后灵界就呈现出一种“热更新”的状态，即不需要关闭的升级。
这段时间，灵界的边界也的确一直在扩大，只是相比于以往几次升级的一下子变大，如今则是缓慢的，因此感觉并不是特别明显。
但如今灵界的面积也已经又扩大了很多，灵气浓度也在稳步上升。
“轰隆隆……”
就在程林刚想明白经过的时候，别墅外忽然传来了雷鸣般的轰响，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怎么了？”
“发生了什么？”
艾露等人顿时惊呼出声，便是迷迷糊糊困得不行的草薇也顿时打了个激灵。
“不用担心，我大概知道发生什么了，出去看看。”程林镇定地站起身，向外走去，三女也慌忙跟随走了出去。
来到室外，几人四下望去，很快便发现了声音的来源。
只见，在距离沃土世界那座山峰不远的一片新开辟出来的空地上，原本生长着杂草的地表忽然隆起，形成了一座新生的山丘。
此刻，这山丘已然成型，轰隆声也已消失，只有希瑞正拍打着翅膀，在那边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几人赶忙走过去，就只看到在这座新的山丘下同样有一个山洞，约莫也就不到十米，山洞的尽头则是一片光团。
看到这熟悉的一幕，除了草薇之外的其余几人面面相觑，都明白发生了什么。
“你搞的鬼？”女娲抱着肩膀，没好气地看向程林。
艾露也好奇地问道：“这又是连通的什么世界？”
是的，这赫然是通往巨龙世界的通道。
程林没有立即回答，想了想，进入山洞，来到了这通道旁，皱眉思索。
若是按照时间点计算，此刻对面的巨龙世界应该是探索“龙墓”投影后一两个月。
里面应该是一片原始而荒芜的星球，大概率尚且没有诞生新人类，恩，也说不好。
“谨慎起见，应该先探索一下，可以派遣战兵进入……”程林心中自语，旋即转身，看向身后几人，并请女娲调几只机械战兵过来。
“好。”女娲当即开始联络，艾露则有些惴惴不安地看着他。
倒是草薇……这时候，小姑娘已经彻底清醒了过来，她怔怔地看着这通道，小鼻子皱了皱，嘀咕道：“这里面……总觉得有股熟悉的气息呢……”
程林看看她，心知这熟悉感大概率来源于巨龙血脉。
但他并不想让草薇冒险，因而什么都没说。
等了一阵，数只飞行战兵从沃土世界飞出，并按照指令钻入了通道。
女娲则闭目感应，片刻后她睁开眼，说：
“对面是一片原野，非常辽阔，暂时没有看到危险。”
果然是这样……程林点点头，并不太意外。
这个世界的开启看上去很合乎逻辑，但联想到第十三次推演，程林总觉得心中不安，有些探索的冲动。
“记得，之前的通道最高只能让中阶修为的生命穿行……这是因为当时的灵界不够稳固，这段时间，灵界一直在持续升级扩大，想来稳固程度也必然有所提升，就是不清楚，我如今的修为能不能通过。”
程林思索着，尝试性地抬起右手去触摸通道光门，然后很轻易地探入了其中。
没有阻力！
通道的稳固程度果然提升了！
程林眼睛微微一亮，旋即收回右手，看向艾露她们，郑重道：
“这是新连通的世界，至于后面具体是什么，暂时保密，我先过去处理一些事情，恩，不一定在那边呆多久，可能要几天时间。”
“这样啊……”听到他的说法，三人恍然，女娲对此并不在意。
艾露稍稍有些担心，但想到既然是程林弄出来的，安全性自然无需怀疑，便打消了顾虑，只是想着可能又要几天看不到程林，双腿蹭了蹭，心情就很低落。
“我也想去康康。”草薇反应最为直接。
然后果断遭到程林反对：“不行。”
“哦……”于是，小姑娘情绪也低落了。
无奈地叹了口气，程林安慰了两句，之后回到别墅换了一身衣服，又带上了金色的禾剑，之后才重新来到山洞里，深吸一口气，一步跨入。
重返巨龙世界。
第七百二十二章 再遇
一步跨入，程林的身影顿时消失在了那道光的漩涡里。
感觉与穿越灵界大门没有什么差别，唯一的变化大概在于光线。
当再次进入巨龙世界，程林清晰地察觉到四周猛地暗了下来。
这里似乎同样处于山腹之中，只是更深邃一些。
程林这还是第一次从灵界中抵达除了现实的其余空间，不免有些新鲜，他于瞬息间开启“广域视觉”，将视角拉高，看清了这周围的情况。
的确只是一个山洞，很干燥，仿佛天然形成的一般。
没有岔路，唯一的路径便是前方，可以看到一个明亮的“洞口”存在。
深吸了口气，程林慢慢向前走，终于，当他从那唯一的洞口走出，眼前当即豁然开朗！
灿烂的阳光略有些刺眼，迎面而来的风吹得群山沙沙作响。
空气……很清新，且透着一丝凉意。
这个洞口位于一座山的山腰位置，程林放眼望去，便看到了一片极为辽阔的原野。
无边无际的大地之上，看不到人烟，往前，是一片看不到边缘的森林，时节似乎处于秋天，一片片黄叶纷落，那凌乱生长的荒草也褪去绿意，转为枯黄。
秋季的天空极高，看不到一丝云絮，碧蓝如洗，之前派过来的飞行战兵正在洞口外盘旋，再往高处，正巧看到一队不知名的鸟雀，结队迁徙。
“呼……”程林深深地吐出一口浊气，只觉的心胸也为之宽广了。
他没有理会那些战兵，只是驾驭起一道剑光，飞向天空，并竭力向高处飞行，想要看清周围的地貌。
在飞行中，他也很清晰地感觉到，这个星球上的环境的确与他探索“龙墓”投影那次相仿，氧气浓度以及灵气浓度都很类似。
随着他迅速拔升，天空中那队迁徙的鸟惊呼着散乱开，程林也悬浮于半空，不再上升，若是继续爬升，反而会影响他对大地的观察。
“果然是一片荒原。”低头俯瞰这片大地，程林心头升起这个念头。
以他所处的高度，可见的面积已经极大，却也丝毫未有看到人烟，倒是发现了不少野兽。
“不知道我现在到底位于什么位置，是在巨龙迁徙的那块大陆上？还是别的陆地？假如是前者，又是位于什么方位？”
程林思索着，仔细观察起来。
“恩，看不到大海，我大概率位于陆地深处，这些树木看起来也更倾向于北方气候。”
他又飞落下去，降低了高度，借助着太阳以及树木的生长情况分辨出了南北方向，略一思考，程林在记录了通道口位置后，决定向南飞行。
……
剑光极快。
全力催动下，地面上的树木、山丘显得都有些模糊。
程林原本已经做好了飞行几个小时的准备，却未曾想到，只用了半个小时，当他翻阅过一座庞大的山峰，便发现了一些掩藏在荒原中的建筑。
那是一座荒废已久的城市。
大半已经倒塌，灰扑扑的，杂草遍布，也正是如此，他之前才未看到。
“这是……一座巨龙领地？”
程林压低飞行高度，在这座坍塌了不知多少年的城市上空盘旋了一圈。
看到了裂开的城墙，看到了那些粗糙的砖石对垒的，模样类似的房屋。
看到了城市广场区那相比于其余建筑格外庞大的地标建筑物，以及仿佛巨人居所般的城堡。
结合他曾经在巨龙文明推演中的经历，他当即辨认出，这赫然是一位龙爵的领地。
“这么说，通道就在巨龙王国的北端。那么，按照当初推演中我记下的地形，龙城的位置应该在……”
程林一边回忆着，一边向某个方向试探性地飞去。
渐渐的，他离开了城市，看到了散落在大地上的村落，而当他看到一片处于森林边缘的低凹之处的零散房屋后，当即微微一怔。
眼前的景物与记忆开始重叠，他降下高度，来到了村子边缘的那个小院里，看着那熟悉的布局，以及早已坍塌的草屋与院墙，程林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这里赫然是“莱”的家。
程林尚还记得，自己曾在这里做了一顿露天烧烤，宴请了整个村子，更记得自己曾经化名“伊泽瑞尔”，在这里给朴实的村民们讲了凡人修仙的故事……恩，虽然太监了……
只可惜物是人非，能还留下些许痕迹，已经令他颇为意外了。
摇了摇头，程林驾驭剑光，离开了这里，向着龙城方向飞去。
有了明确的坐标，他全力加速，很快的，便看到了那座高达万仞的山丘，看到了其上无数废墟。
“龙城”
程林低声念出这个词，然后在秋日的阳光中，飞过这座城市。
虽然已经被时光磨灭了不少细节，但他仍旧能从那些尚存的痕迹中想象出当初举族迁徙的匆忙。
“唉。”叹了口气，程林失去了继续探索的冲动，眼下看来，这个世界的确只剩下一片原始，存在着大量的野兽，生命，但却没有了高等智慧生命，可以看做是一片大型的“公园”。
“恩，虽然没有高等生命比较遗憾，但这同样也有好处，那就是可以尽情开采这里的资源……精灵世界有整个精灵族群，但环境比较单调，资源单一，草木方面很多的，但类似金属、煤矿等等就很少了……沃土工厂的制造能力一流，但资源更加匮乏，几乎一直在消耗……如今，这个世界倒是可以补上这一环，无论是矿藏开采还是别的什么，都可以尝试。”
暗暗做了个初步的计划，程林抬头看了眼那座高山尖顶处的建筑，然后犹豫了下，驾驭剑光飞了过去。
他决定最后去“黄昏”龙殿看一看，之后便返回。
破开凉风，程林很快便落在了山顶龙殿外的广场上，无数时光过去，这片广场却保持着惊人的完整。
山风吹拂，令这里四季干净如新，只是龙殿那螺旋的尖顶再也没有魔法光辉闪烁。
“爱德莱德在海外龙岛竭力试图复原这座山峰与大殿，只可惜，假的终归是假的，还是原版气派些。”
程林忍不住感慨说。
话音落下，他就听到一个清淡的声音赞同道：“这话不错。”
沉默了一瞬。
程林脸上的表情豁然凝固，旋即扭头，目光投向了偌大广场边缘的某处！
太阳刚好悬在那个方向，仿佛与这座山峰等高，也因为逆光的缘故，那个说话的身影显得有些模糊。
然而程林的后背依旧瞬间沁出冷汗，因为，他方才分明没有注意到这里有其他人存在。
那这个人……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你……你是……”
程林眯了眯眼，身影骤然向后拉开安全距离，手中已然握紧禾剑，而借此错开角度，他也终于看清了那个身影的面貌。
只见“施圣存”温和地看着他，微笑道：“你好，程林。”
第七百二十三章 幕后之人
“你好……程林。”
高达万仞的山峰之上，黄昏龙殿前的偌大广场上，程林握着禾剑剑柄，耳畔是对方的问候，眼睛却骤然紧缩。
施圣存！
不，准确来说，应该是他在上一次推演中远远看到过的那个白头发的“施圣存”！
他怎么出现在这？
这一瞬间，程林的脑海中浮现出诸多念头。
甚至于，有那么一瞬，他开始怀疑自己仍旧处于推演世界中，而非现实。
然而，转瞬间，他便意识到这是一种错觉——这里的确位于现实，而眼前的这个白头发的家伙也并非虚幻。
“你不必紧张，我并没有恶意，而且，即便有，碍于时空之间的规则，我也无法直接伤害到你。”白发施圣存看到他的反应，并不很意外。
那张平淡的，显得格外沧桑的脸上浮现出真诚的笑意。
他的确与“施圣存”极为相似，就连穿着风格都差不多，一样的衣服，鞋子，眼镜，甚至发型，哦，还有口袋里的那一只钢笔。
只是脸庞更沧桑，头发花白，气质更为缥缈些而已。
“你……在等我？”程林眯了眯眼，微不可查地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的情绪镇定下来，他明白，无论如何，保持冷静总是不会错的。
“我本以为，你会问我到底是谁。”施圣存笑了笑，说。
程林嘴唇抿了抿，这的确是他本能中，几乎要脱口询问出的问题，只是冷静下来后，临时更改了问题。
见他不答，施圣存点点头：
“的确，我的确是在这里等着你，恩，很抱歉，我只能选择在这里与你相见，并且，我也只能在这里停留一小段时间而已，所以，我更希望能长话短说。”
程林微微皱眉，咀嚼着对方话语中的含义，问道：“你想和我说什么？”
他依旧没有选择去询问对方的身份。
施圣存闻言忽然转回身去，将后背毫无保留地朝向他，目光则投向西方，太阳所在的方向，未曾直接回答，而是说：
“你觉得……什么是命运？”
命运？
程林再次皱眉，看着阳光下，对方投在广场上的影子，他确信并未感受到任何敌意，于是，他犹豫了下，撤掉了防御姿态，却仍旧握着禾剑：
“愿闻其详。”
说着，他慢慢也向前走去，来到了偌大广场的边缘，将目光同样投向西方——他有些好奇，想知道对方到底在看些什么。
这座山太高了，站得高，于是看的也就更远些。
时值秋日，世界一片枯黄，从这样高的地方往下看，视野中便呈现出无数的山川，在山川间，则横亘着一条自西而来的河流。
那河流不知起源于何处，但参考地球地貌，大概率同样源于极西的雪山，它无比宽阔，如同巨人的腰带垂落在大地上，分出无数支流，纵横如同树叶的脉络，延伸向无边无际的土地，滋养着这方沃土。
在阳光的照射下，那无数条河流显得无比耀眼。
“在我看来，命运就如同这河流，”施圣存并未转头，依旧专注地俯瞰着大地，语气低沉中带着些许的感慨，“它不知起源于何地，也不知去往何处，只是专注地奔流，在时间的旅程中，它会遇上无数巨石、岔路，于是被迫岔开无数条支流。
每一条支流也会重复类似的遭遇，再次岔开……
呵，你觉得，它们像不像一株巨大的，横躺在地上的树？主干、枝丫……亦或者我们体内的血管……
它们有着惊人的相似性，就仿佛是冥冥中的统一……”
施圣存不急不缓地说着一些奇奇怪怪的话语，若是寻常人听了大概只会付之一笑，即便是一天之前的程林，也大抵只会认为这是混乱的呓语。
只是……这一瞬间，程林猛地联想起了昨夜探索爱德莱德记忆碎片中的情景，想起了碎片中呈现出的，那曾经屹立于龙城河畔，静静凝视水脉支流的星辰史诗巨龙……
于是，他陷入了沉思，片刻后，才皱着眉头，重复道：
“河流、树枝、血管……”
“当然，这只是一个比喻，并不能直观地反应命运的根本，”施圣存解释说，“但这并不妨碍我们利用这个‘模型’来思考问题。”
“思考命运？”
“准确而言，是世界的命运。”施圣存转回头来，看向他，似乎在组织语言，“你还记得，你每一次推演的时候，看到的那句话么？”
他果然知道推演的存在！
程林于心中想着，神情微凛，然后记起了那句文字：
在每一个瞬间，文明的走向都有一百万种可能。
然后他思考了几秒，说：“可能性？”
他的直觉告诉他，这句话中的核心就在于“可能性”。
“是的，”施圣存予以了肯定，旋即指向前方，无边大地上的那蛛网般复杂的水脉，“如果将你所生活的世界比喻为那条河流，那么每一秒，都会因为种种变化，分出无数条支流。
恩，用比较通俗的概念，类似于平行宇宙，只不过，每一个宇宙都有细微的差别，之后，再于下一秒，再次分出无数枝杈……而影响分化的因素，可以称之为‘可能性’。”
这个概念并不难懂，就如同程林走在十字路口，他可能向左，也可能向右。
于是，在他做出选择的那一刻，便分化出两个不同的宇宙。
其中一个，他选择了向左走，继而引发了一段故事，另外一个宇宙中，他选择了向右，于是……那就是另外一个不同的故事。
而这样的选择在每一秒都发生了无数次，那么可以推论，每一秒钟，都有无数个世界出现，恰如在主干上分开的一条条支流。
这个概念并不新，但却从未得到证实。
“你的意思是，我每开启一次推演，都相当于开辟了一条‘支流’？就如同创造出一个新的世界？”程林问道。
施圣存轻轻摇头：
“并不完全准确，事实上，命运的变化从来不受任何生命左右，最起码，不受我们左右，你的每次推演，并非是创造了新的世界，而只是进入了那个已经发生的世界中而已。”
“我不太明白。”程林坦诚地表示了自己的迷惑。
施圣存想了想，解释说：
“可能性是客观存在的，且不受我们的意志而转移，就像下方那条河流，你我都是其中的一滴水，在你生命的每一秒钟，世界都有不同的变化，于是就有无数个世界诞生。
这些世界绝大多数都没有什么本质的改变，但也有少数，会发生巨变。
例如遭受种种灾难。
于是，它们就会变得与主干面目全非……
而推演，只是让你穿过宇宙之间的壁障，进入了那个巨变后的平行世界而已。”
“就像我进入这个世界一样？”程林问道。
“大概就是这样。”
偌大的广场之上陷入了一阵沉默。
程林的眼神有了些许的变化，过了一阵，他才说：“所以，我所经历的那些推演，都是真实的？”
“当然。唯一的区别在于，灾难并非是你按下按钮引发的，而是本就存在。”
“那投影呢？为什么我结束推演后，我所处于的世界会出现投影？”
程林问道。
“还记得第十三次推演么？那个灾变后的世界与巨龙世界也只是比邻之隔，不同的宇宙之间偶尔也会有些交集，就如同不同的河流偶尔会在某处汇合，之后又再次分开，这其中自然存在着某种偶然，不过却也有操作的空间。”
“而两个世界短暂的重叠，也就是投影形成的根本因素。”说到这里，他轻轻推了下眼镜，然后眼神复杂地说，“必须要承认，它们的出现与我有极大的关联。”
“所以，你是这个程序的创造者？”程林眼神不动地看着对方。
“不是程序，”施圣存摇摇头，强调道，“我从来都不懂编程，所谓的程序，只是一种……恩，精神层面的小技巧，你可以理解为某种形式的幻觉，我在你的脑海中投射了这样的一个幻觉，于是，当你看向屏幕的时候，它才会出现。”
虽然在方才，得知了推演的真相后，程林便有所猜测，但当真正听到这个答案，他还是一阵恍惚。
幻觉……精神层面的幻觉……
他瞬间联想起了自己刚获得那个“精神操控”的异能，并准确地理解了其中的原理。
并瞬间明悟，原来早在半年前的那天，他就已经无形中被面前的这个人进行了精神层面的影响。
所谓的程序，所谓的“旁白”，所谓的按钮都只是精神层面的幻象而已。
这一刻，程林心底涌现出无数复杂的情绪。
想要笑，又笑不出，想要愤怒，却发现同样不曾有。
“我必须要承认，这绝非光明的手段，一直以来，我都想着当面解释清楚，只不过时机未到，”施圣存神态郑重而遗憾地微微垂下目光，“不过，即便可能有些迟，但我还是想要说一声抱歉。”
第七百二十四章 人类一败涂地
“抱歉……”
高达万仞的山峦顶峰，白发施圣存语气认真地向他低下了头。
风吹着他花白的头发，也令程林内心中的情绪一下子变得纷乱。
“所以，所谓的推演本质上是你将我拉入万千平行宇宙中的某一个。”程林问。
“是。”
“所以，那些推演中的世界是无数种可能……恩，或者说是已经发生的未来。”
“是。”
“所以，我在推演中的经历的事，背后也有你的推动？”
“有些是，有些不是。”
“那奖励呢？推演的奖励……”
“算是我的一些微小的补偿……恩，事实上，受限于时空规则，我无法直接给予你力量，所以，只能利用一些漏洞，给予你一些很有限的帮助。”
“原来……是这样啊。”程林连续问出几个问题，然后仰起头，面对前方那开阔无边的世界，发出了一声叹息。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了推演背后的那双看不见的手是谁，也明悟了那个自说自话，发布任务，给予奖励的“旁白君”是谁。
也意识到了以往的一些困惑的根由，例如禾剑的来历，他曾经很疑惑，大道宗山门峡谷底下的最初的禾剑到底是谁扔下的……
给予爱德莱德与灾变世界的大祭司“命运启示”的又是何人……自己缘何从来没有过深入探索推演世界的想法，一切的一切……
如今终于有了解答。
然而，他却没有解开谜团的欣喜。
反而更加困惑。
他深深地看着面前的这个男人，终于问出了他一直没有问出的那个问题：“所以，你……到底是谁？”
“你应该已经猜到了才对。”施圣存轻轻叹了口气。
“你是未来的他？”程林这句话里所指之人，自然是一司司首。
“是。”施圣存平静地点了点头。
程林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询问道：“那，你到底想做什么？”
你想做什么？！
程林的这句询问声音并不大，但却极用力，如果说，所谓的推演都只是这个来自未来的施圣存的手段，那么，他到底想做些什么？
“我……”面对他的询问，白发施圣存竟一下语塞，嘴唇动了动，之后忽然说，“你……想不想看看未来是什么模样？”
这句话很是突兀，却令程林呼吸一紧。
未来……
未来……
按照施圣存之前关于“世界命运”的说法，未来有无数个，但他此刻提起的，显然并非指其余“支流”，并不指其他时空里的地球。
他既然并未特指，那么，他口中的未来，便是程林的意识本体所在世界的未来。
“你……”程林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嘶哑。
他承认，自己心动了，有谁能抗拒得了这种诱惑呢？
施圣存显然也明白了他的态度，于是，就只见这个男人缓缓抬起右手，五指张开，在前面的空气中一抹。
顿时，在这广场之外，空气忽然扭曲，波动，渐渐的，化为了一个又一个细碎的画面，然后拼成了一个整体，形成了一副巨大的，以天空为纸的画卷！
就如同，投影中曾经出现过的那种！
程林不禁将目光投过去，旋即，他的眼眸便骤然放大！
那画卷中竟呈现出一幕奇异景象：
那是在一片广袤无边的大地上，山川河流，无穷无尽，彤云密布，大雪纷飞，苍茫大地之上，模糊的尸体堆积如山，他看不清那尸体的容貌与体征，却为那数量而心惊胆寒，尸体几乎铺满了大地，堆起了山峰，染红了河流，血腥气冲天而起，映照的，那漫天飞雪都仿佛变成了红色。
那片世界一片死寂，仿佛生机断绝，一切的生命都已死去，偌大陆地，飞雪之中，唯有一道背影萧瑟而孤单地踟蹰独行！（注）
“这……这是……”程林霍然一惊，脚步下意识后退了两步！
此刻，那画卷更是动了起来，那血流成河的大地山川骤然缩小，视角则飞快扩大，就像是“镜头”在飞快拉远一般。
于是，程林看到了荒芜的陆块，暗沉的海洋，毫无生机的，黑暗的大地，直到最终，那画卷中只有一个毫无生机的星球在静默转动。
“轰！”
无声无息，那画面崩碎为无数碎片，就此化为虚无，山巅广场，只剩下程林急促的呼吸声以及白发施圣存落寞的眼神。
“这……这是……未来？”程林感觉声音发哑，他扭头看向施圣存，强调道，“是我……我所位于的世界线的未来？”
“算是吧。”后者声音有些低沉地做出了肯定。
程林没有去纠结对方的用词，他只觉的浑身发冷，为那死寂般的星球而感到通体彻寒。
是的，虽然推演中他已经目睹过无数灾难，并且也已知晓，那同样是未来的可能性，是客观存在的。
但那些宇宙，毕竟并非他本体意志所在的，平行世界终归是“平行”的，程林并不会真的对于另一个宇宙中的地球的生死太过担心……
可……如果这样的灾难发生在自己所在的地球呢？发生在“现实中”呢？
相比之下，投影造成的那些伤亡根本微不足道，不值一提！
好在程林终归已经经历了那么多，虽然心惊，但他还是迅速冷静了下来，之后盯着施圣存，一字一顿道：
“难道说，我所在的世界未来也会遭到毁灭级的灾难？”
是啊，既然推演中的那些灾难存在于平行世界中的地球。
那么，他所在的地球又凭什么可以幸免？
“是。”面对着程林的询问，施圣存平静地点了点头。
山巅再一次陷入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片刻后，施圣存才终于再次开口，他仿佛笑了下，说：
“是的，你没有猜错，以你目前所在的时间点计算，再过不是很久，他们就会降临了。”
“他们是谁？”
“我不知道，”施圣存坦诚地摇头，“我只知道，他们是来自于其他宇宙，其他世界的生命，他们很多，他们异常强大，他们生存的世界在不久后将会与你所生活的世界重叠，就像是……投影……
呵，只不过，他们可远没有那些投影中的生命‘善良’……他们是有预谋的，大概是用了某种时空领域的能力，短暂地侵入了我们的世界……
人类试图抵抗，但失败了，全球的修行者都死在了他们手中。
再然后，再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挡他们……只剩下我……
到最后，等他们终于心满意足地离开，那颗荒凉的星球上，就只剩下了我一个。”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沉，叙述的语言也越来越偏向于自言自语。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白发施圣存的脸上忽然扭曲了下，浮现出某种挣扎。
但……或许是已经过去太久，他很快就平静了下来，看向已然听得呆住的程林，语气平淡道：
“事情就是这样。”
程林张了张嘴，用了足足十秒才消化掉这个惊人的讯息：
“入侵？就像是……大漩涡投影里那样？”
“是的，大概就是那样，但并不相同。”
程林再次沉默，好一阵，才问：
“你的意思是，在未来，所有人都死了，只剩下你活着……我不太明白，既然他们无比强大，那么，你又是如何活下来的？”
闻言，白发施圣存那张平平无奇的脸庞上忽然浮现出一个笑容，一个讥讽的笑容，他扯开嘴角，眼眸晦暗，用自嘲的语气说：
“因为……我逃了。”
“逃……了？”程林难以置信地反问。
“是的，我逃了，是不是很可笑？作为地球上，当时最强的修行者，我逃了，做了一个彻头彻尾的，自私卑鄙的逃兵。
就在他们降临的那一刻，我躲进了我用某种方式开辟出的一个独立的空间，恩，就类似于你的灵界。
只不过，当时，我对空间能力的掌握很差，只能开辟出一个极为狭小的，能让活物生存的空间……
它真的很小，就像是一个衣柜。
在全球修行者抵抗他们的时候，我躲在柜子里，在他们开始掠夺地球的生机的时候，我躲在柜子里，当他们开始杀戮全人类的时候，我……还是躲在了柜子里……
一直躲藏着，直到世界的重叠结束，他们所在的世界远离这个宇宙，我才终于走了出来。”
白发施圣存的语气越来越快，仿佛陷入了回忆，到了最后，却又猛地冷静了下来，平淡道：
“然后……就是你方才看到的那副画面了。”
程林怔怔地听着，完全不敢相信。
毕竟，无论是在植物霸主、还是大漩涡推演中，施圣存的形象都称得上伟大，即便其中也有一些瑕疵，但在他看来，已经足以称得上“英雄”两个字。
可是……谁能想到，他竟然逃了？
这一刻，程林的目光下意识地落在了白发施圣存身前衣袋里插着的那根钢笔上，钢笔帽上密集的划痕遮蔽了原本的字迹，他记得……那两个字恰好就是“英雄”。
程林张了张嘴，终于问道：“为……什么？”
“因为……早在他们降临前，我就已经从命运中得到了启示。”
“启示？”程林心下骤然一颤，他现在对“启示”这两个字有些敏感。
“是的，”白发施圣存语气平静道，“来自星空的命运启示告诉我……人类终将一败涂地！”
第七百二十五章 消失
人类一败涂地！
白发施圣存的声音在山顶广场上飘荡开来。
这一瞬，仿佛生成了无数回响，令程林有些恍惚，这才想起，施圣存的异能中似乎包含类似占卜的能力。
所谓的来自星空的启示，显然是这种占卜能力的体现。
这一刻，他忽然又联想起了现实中的施圣存曾经占卜他“黑袍”的那个身份，继而遭到了反噬。
当初他以为那是因为触及到了“推演程序”，如今看来，应该是现在的施圣存通过占卜与未来的施圣存发生了联系。
而从逻辑上判断，这其中显然存在着某种矛盾，因此才产生了所谓的“反噬”。
就在他思考这些的时候，白发施圣存再次开口，语气清淡道：
“或许，你觉得这听起来太玄虚，亦或者是我为自己开罪而找到的蹩脚理由，但……来自命运的反馈的确是存在的，虽然直到如今，我的能力仍旧不足以看清背后的原理，只是有个粗陋的猜测……我怀疑，我占卜获取的启示很可能是来源于其他的宇宙，其他的时空的某些生命。”
说着，他抱歉地笑了笑：
“不好意思，说远了，总之，当初的我仅仅只有九品境，起初，我对这个占卜结果并未完全信服，但直到他们降临，当我感受到他们的强大，我才终归于确定，即便我全力以赴，仍旧无法改变结果，也因此，我选择了逃。”
“明智的决定。”程林说。
施圣存摇了摇头，仿佛并不为这句“夸奖”而感到任何喜悦：
“于是，毁灭后的世界上就只剩下了我一个，而他们展现出的力量也对我有了一定启发，于是……我开始着手开辟自己的空间，并用了很长时间……抱歉，我实在不记得究竟用了多久。
事实上，那时候的我生命已经有了一定的蜕变，寿命变得悠长，撑到了地球灵气的恢复。
加上，我可以通过占卜不断获取一些……更高层次的知识碎片。
到后来，我终于找到了跨越不同宇宙与时空的办法，然后……我溯源而上，从我所在的宇宙来到了这里，并找到了你。”
“为什么是我？”程林皱眉，“既然你已经可以做到时空跳跃，那么为什么不直接去找过去的自己？”
“因为在一个时空里不可能存在两个我，任何形式的沟通都不行，”施圣存当即给出了回答，“这是规则上的根本矛盾，所以我无法与过去的自己沟通，事实上，你所经历的那些推演中，其中但凡有施圣存这个人存在，我能对你施加的影响都会大幅减小。”
顿了顿，他又苦笑道：
“我的本体根本无法进入你所在的‘现实’世界，所以，我只能通过精神与你进行连通，我甚至无法进入你的‘灵界’，我只能在这里与你见面，就算现实中的我死掉了，也不行，这个矛盾仍旧存在……而且，限于一些规则，就算在这里，我也只能短暂滞留。”
程林皱眉思索了下，然后道：
“可就算你限于规则，无法与自己沟通，可……为什么偏偏选择我？”
顿了顿，他眯了眯眼：“你不要告诉我，这也是占卜得到的结果。”
白发施圣存沉默了下，说：“的确有这个因素。”
见程林的表情开始发生变化，他赶忙又解释说：
“不过，也存在很现实的考量，一来，在我所处的时空，你最终同样也踏入了修行，并且实力并不低，你我同样是同事，所以我更了解你。
二来，是你的天赋，全项亲和这个特性在初期会显得有些弱势，但是在后期，这将是一个无与伦比的优势。
我一直认为，如果不是他们降临，你最后肯定会超越我，成为地球上的最强者，加上占卜给予的启示……选择你是我能想到的最优解。”
程林微微一怔，这种听到另外一个宇宙里的自己的感觉非常奇妙，他压下了追问的冲动，说：“那……最后一个问题。”
他抬起头，盯着施圣存：“他们降临的目的是什么？”
对方口中描述的那些强大生命入侵地球，杀死那么多人，总归是要有理由的。
白发施圣存闻言停顿了两秒，才吐出一个词：“灵气。”
“你指的是……掠夺灵气？”
程林反问。
“是的，”白发施圣存点头，“相信你已经有了些猜测，在没有灵气的时候，我们都只是普通的生命，但当它出现了，那就成了一种极有价值的资源，无论对个体，还是群体而言。”
“就像是大洪水推演，与沃土世界推演……我不清楚你是否有过疑惑，为什么这两个世界，一个发展了二十年，一个发展了两百年，却始终没有任何一个修行者超越九品境？而在核战推演中，却有了。”
“没错，就是因为掠夺，修行者越多，每个人分到的就越少，就越难突破那道关隘，所以，除非发生一场杀死全球绝大多数人的灾难，否则，都凑不够一个所谓地皇境需要的总量。”
“而生命的进化是没有终点的，当吞噬光了整个星球的资源，将目光投向远方，或许，就是必然。”
施圣存感慨道。
山间风声呼啸。
吹的程林心绪一阵纷乱。
至此，他终于梳理清楚了大概的情况，虽然还有一些细节上的困惑，但已不耽搁思考。
“我没有问题了。”程林说。
然后，他用平静的语气总结道：
“所以，你选择了我，用投影的方式帮助我迅速提升实力，让我变得众叛亲离，被全球通缉，成为所有人口中的‘叛徒’与‘恶魔’……之后，你还希望我用区区七品的实力去抵抗终将到来的……他们？拯救世界，做一个英雄？”
程林的眼神变得很奇怪：
“我为什么要这样做？既然我也有了灵界，那么，我为什么要救那些咒骂我的人，而不是躲在灵界里，安安生生过完下辈子？”
说着，他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嘲弄的笑容：“你不会以为……我会是个圣人吧？”
沉默。
再一次沉默。
白发施圣存久久没有说出话来，好一阵，他才深深地叹了口气，再一次垂下目光：
“抱歉……这是我完全无法预料的……我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这与我最初的想法截然不同，原本我只是想用一场小范围的伤害让人们紧张起来，为最后的决战做好准备，却未曾料到会有这样的发展。”
“你没有预料到？”
“在命运面前，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的我，都从来只能旁观。”顿了顿，他苦笑道，“况且，正如我之前说过的，我对你所在的世界，很难做出干扰。
这也是我之所以选择这个时候与你见面的原因之一。
原本，我是想着等你再强大一些……可事情的变化让我措手不及……我承认你说的对，我也的确无法也不会强行要求你做任何事。
我只是……想将事情说清楚，就当做一些对你的伤害的微小的补偿……”
“无论你最终如何选择，都是你的自由。
至于实力，你的修为目前的确不足，但你所欠缺的，只是时间而已。
随着灵界的膨胀，你曾于推演中进入的世界会一一连通，它们会为你提供充足的灵气。
如果足够幸运，或许在他们降临之前，你就可以达到地皇之上。”
“大概也只有到了那个层次，才能阻拦最终的劫难……”
说完这番话，白发施圣存抬起目光，他的身影忽然开始变淡。
“我能在这里维持的时间要到了，该说的，也大多说完，”他忽然自嘲笑道，“说出来果然轻松了许多，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程林看着他飞速变淡的身体，眉毛微微挑起，说：“他们还有多久抵达？”
“三年。”
短暂沉默，然后，就在施圣存的身影不断淡化，即将消失的时候，程林忽然好奇道：
“按照你之前说给我的理论，即便这次的劫难不再发生，可仍旧无法影响你所在的未来……毕竟，你与我本质上已经不在一个宇宙，那么……你费了这么大的力气，只是为了改变无数种可能性之一……有意义么？”
白发施圣存已经极为稀薄的脸庞上，一双眼睛微微黯淡，旋即又重新亮了起来，吐出四字：“但求心安。”
说完，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回归无穷宇宙中的某个。
只剩下这四个字，于高空呼啸的风中飘荡。
与此同时，程林的手机微微一震，他拿起看了眼，就只见那个推演程序APP的图标无声化为无数光点，消失不见。
程林默然，之后久久没有回过神来，直到这个星球的太阳开始西斜，他才忽然懊恼地敲了下额头：
“有个问题忘了问了！”
直到这时候，他才突然想起来，忘记了询问有关于第三次推演中，向星空中发送“你好，程林”这句话，以及那张填充满了整个星空的脸庞有关的事。
第七百二十六章 罪人
站在黄昏龙殿前的广场上，程林有些懊恼地想起了这个问题。
可惜，白发施圣存已经离开，他已经找不到人解答。
“恩，或许这本身只是他开的一个玩笑，亦或者对我进行的暗示，‘你好，程林’这句话，前面的两个字是问候，后面则是我的‘署名’，相反的，也可以连起来，作为他对我的问候……呵，汉语真是博大精深……这么说，那个星空上的巨脸也大概率是他……不……总觉得不大对劲。”
“还有那个星空中的命运启示到底来源于何处，是否与那张脸有些联系？”
程林站在原地思索，总觉得里面还有一些东西解释不通，就仿佛是……一块拼图，缺少了那么最后的一小块。
不过他又无法肯定，这是否是他的错觉。
好在这一番交谈已经将绝大多数的事情弄清楚了，只剩下一个“星空中的命运启示”也可以推给神秘学……到底，还是让他霍然开朗了不少。
至于一些细碎的东西，如今也可以猜到原因。
“比如说推演中的始终飘在我身后的‘安全屋’，这大概就是施圣存开辟的空间伪装成的，或者说是他的‘灵界’，这么说，推演中我所谓的死亡也未必是真的死掉了，大概率是在死亡瞬间就被他拉回了‘安全屋’，所以，我每次‘死亡’才会在其中复活……”
“又比如，推演中我突然获取的力量增幅，这显然也是来源于他……也不一定都是。
例如大道宗那次，没准我的真在那边修行了一千年……只是被抹去了相关的时间感……
这才能解释那逆天一样的战斗力……”
“还有，他让我刻名字，留言，这些行为显然是为了加强我的名望，只是现在演变成这样……”
“还有，推演可能并不只是单纯的把我拉入平行世界，肯定没有这么简单，里面应该也涉及到了‘支流’的问题，我不大可能是身体穿了过去。
恩，大概率是意识，精神层面的……很可能也是借助了施圣存的‘安全屋’实现的，比如我无法将推演世界中的灵气和物品带回来就能体现……这肯定是个很复杂的过程……”
当然，出于谨慎，程林也并非完全无条件地相信对方的话，还是保持着一定的怀疑态度，不过白发施圣存提到的末日还是令他为之一凛。
“三年……”程林呢喃了下，然后眼神变幻了下。
之后，他又看了眼这个世界，驾起剑光，向北方返回。
……
当他再次回到了两个世界连通的那扇门处，发现那些机械战兵已经消失了，想来是被女娲召回。
他没有犹豫，一步跨入，转瞬间，便已经返回了灵界。
当他从山洞中走出，就看到了等待在外面的其他人。
草薇坐在草地上发呆，女娲在旁边看着她。
至于艾露，也焦急地在周围走动，至于其余的精灵们则或者在教室自习，亦或者在厨房忙碌。
当看到程林走出来，她们一下子挑围拢上来：“程林，你回来啦！”
“不是说了么，不用你们等。”
看到一张张关切的脸，程林心中一暖，旋即装作一切如常，道：
“好了，我大概去对面勘探了下，放心，非常安全，这下，我们又多了一颗资源星了。”
“这就好，”艾露松了口气，然后扯了扯腰间的衣裙，说，“累了吧，饭已经好了，还热着。”
“好，”程林深深吐出一口气，然后笑容满面道，“回家，吃饭！”
……
……
晚餐照旧很是丰盛，整个席间，程林始终控制着自己，没有表露出任何异样的情绪。
吃完之后，他甚至还特意跑到了旁边的教室里，检查了下精灵们的学习进度，并惊讶地发现，无论是识字还是口语，精灵们都有了极大的进步。
毫不吝啬地夸奖了几句之后，程林才从教室里出来。
然后看到别墅中草薇正穿着新改出来的粉红色的睡衣，乐颠颠地在大厅抱着手柄和电视机打起了游戏，神情很是专注。
短短两天，她就已经彻底适应了灵界的生活，甚至于，脸上的笑容比在现实中还要多了很多。
似乎，对她而言，这里真的有了家的感觉。
“在看什么？”忽然间，程林听到了女娲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来。
“没什么，只是没想到小草适应的这么快。”程林坦然回答。
女娲走过来，平静道：“的确，从数据上看，她这两天的心理健康指数都很高。”
“你还能检测出这个指标？”程林有些意外地说。
女娲抱着水晶球，在旁边的湖边长椅上坐下，并指了指，让程林也落座，之后才道：
“原来是不能的，不过这几天闲着无聊，我在沃土给自己做了些传感器，可以一定程度上检测生物的情绪，恩，是你所在的世界网络上的一些论文给了我灵感……”
程林愕然，旋即笑道：
“原来你连通外面的网络也不光是只会看番嘛，还是懂的学知识的。”
女娲闻言撇开目光，哼了一声。
然后，她忽然又说：
“你从打回来，情绪就很不稳定，虽然你的表情和神态控制的很好，但是瞒不过数据……是发生什么事了么？”
女娲说着，扭头看向他。
程林闻言微微一怔，旋即沉默了下来，夜风清凉，湖畔的草丛中，隐隐传来小虫的鸣叫声，很安静。
“女娲。”
“恩？”
“如果……我是说如果……外面的世界某天又发生了灾难，并且那些灾难并不会波及到我们，那……你说我该救么？”程林终于说道。
这个问题从打自巨龙世界返回，就一直压在他心底。
虽然与白发施圣存交谈的时候，他说了很多自己没道理去救援的理由，但当真的面临这个选择，他远不如言辞上的那般坚定。
女娲闻言眨了眨眼，微微后靠，银色的头发披洒在长椅上，如同流淌的月光。
“这个问题，首先要评估风险，不仅仅要考虑是否会影响这里，还要考虑你是否有救援的能力。”
“或许……有吧，也说不准，恩，就当是有吧，不过可能也没那么容易。”
程林犹豫着说，当初施圣存九品都做了逃兵，自己如今才七品，肯定不行，即便有仙器加持也不行。
但考虑到还有三年……也不是完美没可能。
记得他消失前说过，想要抵抗“他们”需要至少“地皇之上”的实力……也就是说比地皇还要高一级。
“既然如此，那紧接着需要考虑的就是个人意愿的问题。”女娲说。
“那如果是你做决定呢？你怎么选？”程林问道。
女娲毫不犹豫：“不救。”
“哦？”
“你应该知道，我对你们人类向来没有什么好感，虽然我失去了记忆，但是你也跟我说过了，我之所以失忆是被人类用炸弹炸的……这种，我不去报复就已经算是善良了，干嘛要救？”
顿了顿，女娲又说：“至于你，呵，你现在的情况和我当初也差不多吧？全人类都想你去死，那为什么要救他们？”
程林听得默然：“你说的有道理。”
女娲看了看他，似乎是检测到了他情绪的变化，犹豫了下，又说：
“当然，这还是要看你，我提供的只是自己的意见，毕竟我又不是人类……你不一样，我知道，你们人类总有一些乱七八糟的情感，烦死了，往往会做出并不划算的荒唐行为。唔……说起来，世界毁灭的话也有个麻烦。”
说着说着，女娲忽然神态认真了起来。
程林好奇问道：“什么麻烦？”
女娲扭头郑重地看着他：“这样一来，就很难买到好看的衣服鞋子和化妆品了……”
程林一呆，讷讷道：“你不会自己造么？”
女娲鼓了股腮帮子：“缺乏一些原料啊……还有，我不太会设计衣服……”
两人大眼瞪小眼好一阵，谁也没说话，半晌，程林才站起身，吐了口气，摆手道：
“困了困了，回屋回屋。”
“咦，你不纠结这问题了？”
“不想了！”
程林一边往别墅里走，一边伸着懒腰，打了个哈欠，含糊不清地回答道。
三年之后的事呢……现在想了干嘛？
“再说了……我觉得你说的也挺有道理的。”程林心中嘟囔着，狠狠地将这些念头扔到了脑后。
……
……
接下来几天，灵界又恢复了平静。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工作量的减少。
程林仍旧要将相当多的时间放在学习爱德莱德精神碎片上，这并不是为了什么三年后的灾难，而只是单纯地追寻力量而已。
鬼知道“他们”到底多强，会不会找到灵界，然后直接杀进来？
这事谁说的准？就算不管世界，单纯为了自己，提升实力也仍旧是很重要的事。
此外，关于巨龙世界的资源开采，沃土工厂的生产力的进一步解放，以及精灵王庭步入现代化等等工作都非短时间能完成的。
更不要说，随着灵界面积不断扩大，程林还要考虑经营这片空间的问题。
第三天。
程林抽空走出灵界，利用液化能力重新返回了夏国南部城市，这次，他没有携带通讯器，因此，没有任何人发现他的踪迹。
借助着互联网，他也将目光投向了全球的动向上。
而事情的发展也的确并未超出他的预料。
……
广市，市中心。
当程林开着“精神操控”异能，穿着一身休闲服，戴着小墨镜堂而皇之地进入了一家路边小吃店，并坐下后，手中蹭着WiFi的平板一下子弹出了密集的新闻。
他拿起来看了眼，然后嘴角的笑容一下子扩大。
只见标题赫然写着：
《联合国正式将“程林”列为全球通缉超级罪犯，罪名：反人类罪》
第七百二十七章 三年
反人类罪。
看到这个罪名，程林甚至没有太多意外的情绪，在他反杀了各国联盟后，被全球范围通缉就已经是必然。
原本他以为自己会有些许的愤怒，但发现并没有，显然，这几天在灵界中的生活已经让他对这些事看淡了许多。
尤其，考虑到人类可能只剩下三年时间……又何必计较呢？
不过，虽然并不是很意外，但这还是让他产生了一些联想。
“记得，在第三次推演中，我就是因为向星空发送了那句话，之后被定为反人类罪，全球通缉……”
程林皱了皱眉，又是第三次推演……如今回想，第三次推演仿佛从开始就透着许多的“预兆”。
例如那句“你好，程林”。
例如成为“人类叛徒”，被通缉。
又例如……蝙蝠……
程林摇了摇头，将这些念头抛到脑后，这时候，店里的服务员姑娘笑容甜美地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个小本子以及一根圆珠笔。
在“精神操控”异能笼罩下，她对于面前这个通缉犯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异样：
“吃点什么？”
程林收敛思绪，点了几样小菜，等将她打发走。
他靠在座椅上，目光径直看向北方，仿佛透过无数距离与阻碍：
“也不知道，大家都怎么样了。”
……
……
辽省，第九灵修学院。
当黄茵开着车驶入了这座建设的越发像模像样的学院并在停车场走下来后，寒冬的气息迎面而来。
即便并不惧怕严寒，但她仍旧本能地紧了紧领口，然后双手塞在大衣口袋里，就看到辅导员已经迎了过来。
“黄院长。”
“恩，最近学院里情况怎么样？”黄茵推了下精致鼻梁上的小墨镜，一边沿着主路走，一边随口询问。
“学院运行一切良好，这一批学员已经正式开课，恩，这批学苗相当不错，加上如今教学方面也终于有了经验，师资力量也专业化了不少……孔院长说，有信心将毕业平均成绩线往上拉一截……”
“恩。”黄茵一边走着，一边随意点头，心中却是想着，再怎么教，怕是也教不出程林那样的学员了。
想到这个名字，她神色有些暗淡，之后忽然想起来什么般，问：
“孙骁的妹妹……怎么样？”
“挺好的，分到了三班，暂任班长职位，就是她的异能弱了些。”
“问题不大，现在形势已经变了，如果不再发生意外，世界修行势力稳固下来，之后各国的摩擦只会越来越少，越来越克制，偏向战斗能力的修行者反而是将路走窄了，类似孙小晗这种特殊的异能，反而更有价值……恩，这也是趋势。”黄茵并不在意地说。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
“关于她哥哥的事，一定要保密，等再过一段时间再慢慢透露出来，防止学员间滋生一些不好的情绪。”
“是。”辅导员点头，然后神色间也略有些惋惜。
关于孙骁的处理公告已经在九司内部公开了，关于连市车站那场矛盾终于还是没有彻底压下来。
虽然九司进行了一定程度的保护，但毕竟影响恶劣，到最后，九司仍旧是给了他撤职的处分。
相比于孙骁做的事，这已经是极好的结果，但毕竟不很光彩。
另外一个离职的是花蓓，不过却并非处罚，而是她主动辞职。
关于她截留命令，透露给程林的事，也不知为什么，仿佛没有人知道一般，但经此一事，花蓓似乎也彻底没有了在特理部工作下去的想法。
或许，平静的生活才更适合她。
走在冬日的校园里，黄茵与辅导员交谈着工作上的事，然后等说的差不多了，她也已经来到了学院广场上，看到了那刻满了毕业生名字的景观巨石。
摆了摆手，辅导员默默离开，等偌大广场上只剩下她一个，黄茵才缓缓走到了巨石旁，看到了那个处于最中心，在不久前还让学院所有人与有荣焉，如今却已声名狼藉的名字。
清冷的晨光中，黄茵静静伫立许久，然后抬起右手，用指尖将那个名字抹去，之后，她那藏在墨镜后的眼眸一下子变得无比复杂，喃喃：
“程林……”
……
……
京城。
程林的消失虽然只有短短几日，但对绝大多数人而言，在他离开国境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成了很遥远的概念。
就像是人们并不太会关注其余国度发生的战争与疾病，总觉得那些很远一样。
当然，更重要的因素是大家终归都还需要生活。
加上，大概也是横穿国内终于将人们的神经折腾的疲惫不堪，于是，网络山，关于程林的那些议论很突然地就淡下去了。
一切都仿佛恢复了正轨，只是仍旧有暗流涌动，各国仍旧都在提防程林可能的出现，谁也不知道这个“疯子”会出现在哪。
在这种气氛下，特理部也转入了“外松内紧”的策略，一方面积极侦查，一方面组织人，防备可能再次出现的投影……另外的，一系列人员的变动也在发生。
就如同施圣存当初说的那样，借此机会，全国各地区的特理司部门都经历了一番洗牌，而其中最不为人知，却也在内部引发最大的动荡的则在于“黎阳”正式取代施圣存，接任一司司首。
理由是施圣存需要养病，所以辞官退居二线，但若是细细品味，里面未免也没有背锅的意思。
……
燕山。
今天的燕山相比之前的几日已经平静了许多，行走于这里的工作人员也不用再那般急匆匆。
临近山顶的那座古色道观中，依旧幽静，只是，只有一司的人们才知道，今日之幽静的不同。
“就是这些了，帮我邮寄到家里吧，麻烦了。”
当梁靖走近院落的时候，就看到古色故乡的典雅房舍大门敞开，两个部门文员正各自搬了一个小小的纸箱，此刻，从屋中走出，然后冲她点了点头，便离去了。
今天，是施圣存正式离开一司的日子，只是很难有人想到，在这里工作了这么久，他带走的私人物件却只有那么一点点。
梁靖看着那两人走远了，才重新看向站在房门前的那个身影，然后她的神情一下子有了明显的波动，因为，她赫然发现，那站在门廊下的身影竟透出明显的虚弱。
施圣存并未穿着制服，脸庞沧桑，皮肤暗沉，那向来油亮的黑发也不知何时染了些许的白，枯黄，潦草。
相比于前几日在特理部内的容貌，他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好几岁，便是那双眼睛，也昏黄了不少。
此刻，他也注意到梁靖，于是虚弱地笑笑，似乎想要打个招呼，却突然控制不住地咳嗽了起来，并下意识用手绢掩住口鼻。
“你怎么样……”梁靖赶忙走过来，问。
旋即，就看到施圣存挥了挥手，又咳嗽了阵，脸色变得更加苍白：“没关系。”
梁靖沉默了下，说：“你的情况很不好。”
这是个陈述的语气，因为她很笃定这一点，并不只是因为对方的表现，还因为她对他的了解足够深，所以更加确信。
“要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辞职？”
“我以为……养病只是个借口。”
施圣存苦笑了下：“哪来那么多借口。”
梁靖没说话，只是眼神中多了些忧色，以及一些疑惑。
在她的记忆中，虽然与兰斯洛特那一战中，施圣存受伤很重，但原本已经遏制住了情况，开始恢复……那么，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开始陡然恶化的呢？
她想了想，然后记起，转变大概就发生在那场投影灾难之后。
从那时候起，施圣存就仿佛突然间伤势恶化了下去，迅速地虚弱下去。
当时，她只是以为这是休息不足，但现在重新回忆那段时间的种种，她总觉得有些疑点。
这也是她今天终于还是决定来这里的原因，她怕，等对方走了，就再也没有询问的机会。
“有事情？或者只是单纯的告别？”
小院中，风很轻，令人心中安宁，施圣存看向她。
梁靖深吸口气，说：
“这几天，我一直躲在山上，什么都没做，浑噩了好一阵，也一直在等待部里的处理结果，可一直没有等到。”
“我说过了，那不是你的错。”施圣存平静道。
他明白，梁靖指的是“绝密文件”被赵秘书窃走，导致泄露的事。
在事情发生后，梁靖曾愧疚的近乎崩溃，不过现在看起来，她应该已经缓和了过来。
“为什么不是我的错？”梁靖反问，然后不等他回答，自顾自说，“我知道，你肯定要说按照流程，交给他也合乎规矩，所以，我不必过多自责……但是，我这几天躲在房间里认真地想了一遍，发现了一些之前没有注意到的问题。”
“什么问题？”
“我那天的精神状态很不对，从醒来就很不对，我原本以为是因为战斗疲惫导致的，但仍旧觉得哪里不对。”
梁靖顿了顿，继续说：
“那天发生的事也太巧，无论是你叫我转交文档，还是我抵达的时候，部长刚好在开会……都很巧。虽然看起来都很合理，但是按照你的习惯，就算让我转交，应该也会着重提醒，但是你没有。”
“而最让我觉得不对劲的是我竟然没有得到任何处罚，以我对部门的了解，即便这件事主要责任不在我，我也必然会承认次要责任……就算是你暗中替我挡了，但一些批评总不可能避免，毕竟，特理部的一把手并不是你，而整个过程中，部长却奇怪地保持了沉默。”
梁靖一口气说了许多。
施圣存那张苍白而虚弱的脸上，笑容也渐渐敛没：“所以，你想说什么？”
梁靖静静地凝视着他，问：“我就想问一句，这一切是不是你安排好的？”
小院的气氛骤然沉郁许多。
风声大了些，吹得那光秃秃的树枝发出呜呜的响。
沉默了一阵，施圣存脸上的表情不断变化，最终，露出一个复杂的笑容：
“女人的第六感……或许本身就是天赋的异能吧……没错，你猜的没错，是我安排的。”
听到这个答案，梁靖身躯微微一颤，即便有所期待，但当她真正听到这个答案，还是愣了好一阵，才下意识提高了声音：
“为什么？难道就为了钓出一个高级间谍？”
“当然不是，”施圣存平静地说，“这只是顺带的一个好处而已，至于为了什么，你应该已经猜到了。”
“程林？”梁靖难以置地吐出了这个名字，“难道，你是为了除掉他？因为投影那场灾难，所以你感到不安？为了杜绝后患？不……如果只是为了这些，完全可以将这件事隐瞒过去，等事情过后，再用更温和的方式去达到目的，你不会不明白这一点，程林就是颗炸弹，你不可能不明白强行引爆他的危害！”
“是的，我很清楚这点，”施圣存面无表情地回答说，“而我更清楚的是，即便可以通过隐瞒，暂时将事情压下去，但这颗炸弹终归还是存在，而且会随着时间越来越强……我有信心控制的住局面，但是，这也只限于我还活着的时候。”
梁靖怔了下：“什么意思？”
施圣存平静道：“我活不了多久了。”
“？！！”
当听到他用平淡的语气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梁靖整个人都呆住了，她瞪圆了眼睛：
“你说……什么？”
“我活不了多久了，”施圣存又重复了一次，之后苦笑道，“很抱歉，我隐瞒了自己的伤势，或者说，是我太高估了自己。”
看了眼完全怔住的梁靖，施圣存轻轻叹了口气，叙述道：
“正如你所说的，我原本可以用更温和的方式处理程林的问题，可是……我无法肯定自己的想法一定是正确的，所以，我冒险又进行了一次占卜……
你应该记得，我上一次受伤就是因为这个，我原本以为自己可以足够的小心，得到结果而避免严重的伤害……但我太高估自己了。”
他苦笑了下，说：
“我虽然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启示，但是，却也再次遭受了重创，也因此，原本稳定下来的伤势彻底无法挽回……从那时候起，我就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了……”
“程林进入司局时间很短，根基太浅，加上投影灾难又与他有直接关联……这几乎注定了他短时间与很多人的矛盾无法消解，灾难结束后，许衾他们跑来兴师问罪就是明证……
我活着的时候，还可以居中调和，但是……一旦我死掉，那么谁还能控制的住局面？
到时候，程林与各个部门暗藏的矛盾必然会爆发……而那时，将没有人可以阻拦下他。”
“就如同你说的，他是个随时会爆炸的炸弹，而那群蠢货根本意识不到这点……而一旦他在国内引爆，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梁靖追问。
“所以，我只能选择提前引爆，趁着他还没有成长到无法战胜之前，引爆……这样一来，只有两个结果，要么，我们，或者各国一起，付出一定的代价，将他击杀，要么，就是他远逃海外，躲藏起来。”
“前一种，我承认这很冷血，但很有效，可以根本上解决问题。至于后一种，只能将危险延缓，但只要他离开国境，那……最起码，国内受到的影响会小一些。”
说着，他顿了顿，摇头感慨道：
“只是……我真的没想到，他竟然能在短时间内，将力量提升到那种地步……我承认，这出乎了我的预料，但……如果重新让我做选择，我大概还是会这样。”
停了下，他看向梁靖，又补了句：
“对了，这个想法我提前在电话中与部长做了商谈，这也是我们共同做出的决定，所以，你可以理解为这是我们一起演的一场戏……很抱歉，之前隐瞒了你，不过现在说出来也无关紧要了。”
梁靖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回过神，她没想到，在一切背后，竟然有这么多事。
旋即，她下意识皱眉，问道：
“不对，这里面还有一个问题，假如程林没有选择逃跑，而是在得到消息后当即开始向民众攻击，进行泄愤，那怎么办？”
她瞬间就捕捉到了症结所在。
听到她的话，施圣存微笑着说：
“所以，这就是我从占卜中得到的启示啊，他……不会做出那种事的。”
说着，施圣存迈开步子，便往外走，便走边说道：
“如果没有意外，他大概会选择从此隐世埋名地生活下去，投影也不会有了，放心，不要因为那些报道就忘记了他本来是怎样的人，他……并不坏。”
“好了，你的问题我解答了，就不要来烦我了，就让我……安安静静走完生命的最后一段吧……咳……咳……”
伴随着咳嗽声，那声音渐行渐远，只剩下梁靖一人，孤零零地站在院落中。
……
……
恍惚间，这整座山头都重新填满了绿意。
又是一个春天。
然后是盛夏……金秋……以及茫茫的雪。
时间仿佛变得模糊了起来，一切都变得平静，如同最初。
同年，施圣存被发现亡故于老家宅邸中，没有引起太大的波澜，葬礼也很简朴，按照他的遗愿，遗体烧成灰，洒入黄河与长江各一半。
近乎同时，兰斯洛特也死于病床之上，同样，并不广为人知。
对程林的追捕一直在持续着，可却再也没有人发现他的踪迹，渐渐的，这件事也被人淡忘了。
投影同样再也未曾出现，世界修行界也步入和平，且渐渐兴盛了起来。
一切都在变好。
如此，一晃，三年过去了。
第七百二十八章 改变
三年过去了。
放在全球的尺度上来看，三年并不算长，只是依旧有了太多的改变。
对于灵界而言，更是如此。
……
又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早晨。
当草薇被闹钟叫醒，而不得不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并觉得脑袋昏沉沉的。
看了眼扔在枕头旁边的掌机，她叹了口气，第N次忏悔：
“草薇，你不能再这样玩物丧志下去了！恩……从明天起，一定要准时睡觉了。”
虔诚而认真地发了个誓，她爬起来，走进入了卫生间，用清水拍了拍肉乎乎的脸蛋，这才清醒了些。
镜子里，倒映出了草薇那张虽然顶着黑眼圈，却仍旧靓丽的脸。
三年过去了，她的个子也终于又长高了一些，恩……虽然还是很矮，但毕竟有了发育的征兆，这到底还是算一件好事。
只是当她对着镜子里，摸了摸自己的胸口的时候，神情不由又有些沮丧……
“还是差得远啊……”
无奈地叹了口气，她飞快完成了洗漱，然后推开门，沿着楼梯走到了一楼餐厅。
此刻，阳光已经投过玻璃门照了进来，餐桌上已经照旧摆满了四人份的食物。
女娲正翘着腿，姿态不雅地一边吃东西，一边翻看最新的一册杂志，饱经滋润的艾露则照例展露笑容，招呼道：
“小草，来吃饭了，还热着。”
“来咯。”草薇应了声，之后趿拉着两只粉色的拖鞋走过来，坐下，抱起一杯木瓜牛奶，发狠一样灌了一大口，她之后才反应过来：“程林呢？”
“一早出门了，好像是去4号世界了。”艾露想了想，回答。
然后补了句：“他说要我们先吃，不用等。”
“哦。”草薇点了点头，然后抱怨道，“他一天天的那么勤奋干嘛，反正也没人是他对手了。”
话音刚落，她就听到身后一下子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
“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懒啊？”
与此同时，点点光辉浮现，一道道细密的灵气丝线飞快勾勒出一个人影，之后显露出程林来。
他披着一件白色的宽松的类似练功服的衣服，浑身没有半点配饰。
三年过去，程林容貌并未有多少变化，倒是气质，相比于三年前，更加的浑然天成了，举手投足，也少了许多烟火气。
说着，他伸出手宠溺地掐了下草薇圆嘟嘟的脸蛋，笑道：
“你看，你这都快胖成猪了。”
“哪有！”草薇气的哼哼，打落他的手，之后才瞪眼道，“程林你以后出现能不能不这么吓人？”
“好好好，是我的错，”程林笑呵呵地也不生气，随意坐下，然后喝了口粥，道，“今天出门的时候，想买什么我都给你，算是补偿。”
“这还差不多。”草薇撇撇嘴，然后继续专注地抱着木瓜牛奶喝了起来，嘴角却勾起了一丝笑意。
安抚好了她，程林一边吃着早餐，一边随口问道：“对了，之前5号世界那边发来的订单情况怎么样了？”
女娲终于将目光从杂志上移开，将那条随意搭在旁边椅子上的腿挪开，然后停顿了两秒，似乎在与沃土世界进行数据交流，之后才说：
“差不多了，明天应该就能交付了。”
“对了，艾露，你们王庭上次新订购的那批机器也已经组装完毕了，什么时候要，我派车给你送过去。”
艾露将嘴巴里的食物咽下去，然后想了想，说：“行，我等下和那边说一下。”
看着她们三言两句敲定了这些“小事”，程林也不由心中生出些许的感慨，他移开目光，看向窗外。
三年过去，灵界也已经发生了许多的改变，面积扩大了许多，如今已经相当于一座大型城市，单凭目光，已经望不到世界的边缘。
新增了大量土地，自然也新盖了不少房屋，作为灵界大地主，程林在盖房子这件事相当豪气，各种设计风格尽情发挥。
不过碍于人口准入门槛高，主要的建筑也只是一片秀美的住宅区而已。
经过语言学习，毕业考试合格的精灵神官们可以在这里拥有一座单独的住宅，也负责了灵界的日常的维护。
不过程林也实在懒得将这里真的变成一座城市，那样管理起来反而费心。
所以绝大多数的土地仍旧荒废着，只是制造了专门的机器人，用来日常修剪，保持美观而已，他甚至已经有些嫌弃这地方太大了。
三年时间，通往其余时空的“地球”的通道又新增了四条，分别通往第一、第二、第六和第十一个投影世界。
于是，灵界可以连通的世界也达到了七个之多。
也分别进行了编号。
其中被命名为4号的投影指代的是第一次推演的世界，也就是那在“天火”之下，完全荒废，没有升级的地球。
考虑到这里的价值太低，所以也别程林拿来作为日常练习能力，测试战力，考量功法的“练习场所”，这让他时而感慨，大概再没有人能像他这样豪气地拿一个星球来作为练习场。
其余的几个世界，要么拿来进行资源开采，作为沃土工厂的资源补充地，要么，就与那边的国家进行一些简单的贸易。
程林本着中立态度，只生产交易一些民用的小商品，倒也算是初步完成了他当初“连通诸界，做生意收过路费”的商业构想。
至于与真正的发达文明交流，倒是没有去做，主要也是嫌弃麻烦。
而修炼么……得益于可以从不同世界开采灵矿石，猎杀中阶以上的猛兽，“聚灵阵”的开启变得容易了许多。
而七个世界加上灵界本身的灵气储备，对于程林自己而言，已经太多太多……以至于，完全用不尽。
总而言之，无论对于他自己还是灵界，都发生了巨变。
然而，三年过去了，白发施圣存所说的“他们”仍未到来。
……
……
思考中，早餐很快结束，又处理了下日常事务，之后，别墅里的四个人分别回屋换了衣服，在门口集合。
准备出门。
这也是前两天就约定的事。
“人齐了，走啦走啦！不然就晚了！”女娲表现的很是兴奋的模样。
程林微微一笑，然后挥手间打开了灵界大门。
四人结伴而出，眨眼间，他们就凭空出现在了现实中魔都市中心的一条巷子里。
这也是灵界入口多方挪移后新的地点。
这三年来，程林时常带她们进入现实中游玩，当然，也要进行必要的一些物资的采购，毕竟沃土工厂不可能生产所有的物件。
所以，他也从未真的与现实脱节，而只是如同施圣存预料的那般，“隐姓埋名”地生活在世界上。
在此期间，程林甚至闲着无聊，将世界上大多数国家的景区与大都市都去了个遍，开启“精神控制”能力，只要躲开少数异能者，就完全可以大摇大摆地游玩。
到后来，随着他力量的增强，对异能的领悟与研究更加透彻，渐渐的，也不再用特意避开那些修行者，一概用精神异能遮蔽即可。
只是相比于外国，他最后还是觉得国内比较习惯。
……
“走了！走了！帮我们叫车啊。”从街巷中跑出来，女娲看向程林，说道。
话音刚落，路旁正行驶的车子便靠了过来，并打开车门，也懒得再多叫车，四个人乐呵呵地挤进去。
程林悠然地被左右温软青春的身体夹着，怡然自得，旋即就听女娲飞快报出了一个地名。
那是她今天的目的地，一场大型漫展。
至于草薇、艾露她们，纯粹是出来逛街来了。
这对她们而言已经算是日常，灵界虽好，但毕竟只是个大一些的房子而已。
至于连通的诸多世界，也大都不如现实的娱乐来的发达。
相比于灵界的初春，现实中气候已经近乎盛夏，今天也是个极好的天气，程林软玉在怀，听着车里几个女孩叽叽喳喳地聊天，他只是平静地望着车窗外的城市。
不知道在想什么。
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车子已经停下来，众人走出来，就看到了前方那装点的缤纷而盛大的活动举办地，显然已经开场。
女娲欢呼了一声，说了声“我先去玩了”就跑了过去，看的程林一阵苦笑。
此刻，相比之下，穿着时尚的女娲倒是比成天打游戏的草薇更符合阿宅的定义。
“你们不去看看？”程林笑着看向她们。
艾露穿着清凉而随意，看着他：“我去哪里都可以。”
顿了顿，她看向草薇：“小草，你呢？”
草薇戴着一只遮阳帽，穿着一身白裙，闻言皱了下鼻子，忽然眼睛一亮，指了指远处的一家店：“我们去吃东西吧。”
“好啊。”艾露笑眯眯地点头，然后看向程林，就见他笑道，“你们先去吧，我自己随意走走。”
“好。”艾露点点头，然后就牵着草薇两人向着那家店走了过去。
程林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放心，她们也是，因为以程林目前对异能的理解，“精神控制”的覆盖范围早已经可以笼罩整座魔都，甚至更大的范围。
只要在他触及范围内，没有任何人会对她们表现出好奇，而只是会非常合理地满足她们的需求，同时，程林也可以通过精神定位，瞬间“闪现”到她们身旁。
诸如此类的方法还有很多，这也是他对力量体会加深的体现。
等目送她们各自散开，程林才有些惫懒地吐出一口气，然后望着热闹的，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一时有些不知去哪里好。
只是随意地沿着大街，漫无边际地散起步来。
走着走着，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停下脚步，眉毛微微挑起。
不知何时，他竟然来到了魔都“修行者小巷”所在之地。
“也好久没来了啊。”轻声感慨了一句，程林欣然迈步，自那伪装起来的入口，跨入其中。
第七百二十九章 投影
一道淡淡的波纹无声扩散开，却未曾引起“守门人”的任何注意。
眨眼间，程林便已经进入了修行者小巷的内部，耳畔欢迎的铃声响起来，接待员下意识想要说验证身份，但目光微微茫然了下，便闭上了嘴巴。
程林冲她笑了笑，之后径直往里走，同时满是感慨地看着这已然扩大了许多的“小城”。
是的，三年过去，当初的一条巷子，如今已经扩大成了一个小型的城镇模样。
略有夸大，但的确已经颇为可观。
一栋栋木制高楼耸立，房屋式样仿古，天空中，有五彩的光华浮动，映照的这里颇有几分奇幻色彩。
他漫步往前走，四周行走的修士们也无一人多看他一眼。
“的确变了很多啊。”程林走着，瞧着，忍不住感慨了句。
不仅仅是店铺布置，还有修行者的数量。
记得当初，新开辟的时候，往来的人并不多，一来是修行者数量有限，更重要的则是绝大多数合法散修都未曾进入。
如今却已不同，这短短几年间，合法散修便已经以令人瞠目的速度飞快融入了整个社会体系。
通过任务大厅作为中转，越来越多的修行者找到了能力变现的方式，加上持续不断地有新的修行者诞生，因而，这地方也越发热闹了。
目睹着那一张张年轻的脸孔，程林随意地在街巷中闲逛起来，不时进入路旁的店铺，渐渐地，当他看到了那座相当气派的楼阁的时候，脚步终于停了下来。
他微微仰起头，清楚看到牌匾上写着“忘忧”两个字。
一些记忆一下子便涌入了心海。
程林记得，自己第一次来这里，就是与自己的“粉丝”们在这家店聚会，恩，尚且还记得，店老板姓袁，只是如今店面装潢已然大改，倒是那快招牌依旧如故。
轻轻勾起嘴角，程林欣然迈步进入其中，与迎上来的服务员说了两句，他就走向了二楼，开了一个单独的包间。
二楼风景极好，可以看到外面的街道上的花束，这整个二层也是由一个个独立的包厢组成，令他意外的是，每个包厢都似乎做了特殊的隔音处理，有一层淡淡的灵气笼罩着。
不过这对于他而言，根本不算障碍。
程林倒也不打算偷听，点了食物后只是端起那杯昂贵的清茶慢慢喝着，俯瞰着街上来往的人群，目光渐渐深邃。
这三年来，他也一直在关注着世界局势。
起初，对他的追捕力度很大，但随着他长久的消失，全世界也都松懈了下来，甚至有人开始猜测，自己当初在南海就已经与各国联盟同归于尽了。
亦或者说，他当初展现出那么强大的攻击力，一定是透支了实力，也因此一直在消息躲藏，不足为虑，恩，这一种猜测倒是很有市场。
不过总之，在他有意地隐身下，如今人们大多已经快淡忘了那个早已消失的“通缉犯”。
程林也渐渐习惯甚至是喜欢了如今的状态。
而没有了他，没有了投影，世界修行界也彻底稳定了格局，在黎阳为首的夏国特理部占据主导的情形下，合作渐渐代替了当初的争斗，恩，这本来就是和平年代的主题。
一切似乎都在变好，相比于当初那个各国拼死争斗的草莽时代，如今的修行界看上去也要比过去文明兴盛了太多。
只是……看着这大好的春光，程林总是开怀不起来。
“三年已经到了，可你说过的他们，到底什么时候才会降临？”程林呢喃自语，却已无从获取答案。
就在这时候，忽然间，他听到旁边的包间门短暂开启，一个人影走了出来。
他本并未在意，只是当他看清对方身上的一司制服的时候，眼眸有了片刻的停顿。
“一司的人？”
程林并未见过这个人，只是看他青涩的脸孔，大概是后续的毕业生，这让他心下不由地有些好奇，精神触角轻而易举地破开了包厢的阻碍，看清了那里面的情形。
旋即，他微微一怔，意外地看到了几个熟人！
包厢里，一张圆桌旁分散坐着足足十数个修行者，他们穿着统一的一司制服，坐在中心的赫然是宋珺，在她旁边，则是另外几个熟面孔，其中甚至还包括集英社的一位成员。
三年过去，宋珺他们明显也成熟了许多，神采依旧飞扬，只是气质变得更加沉稳，身上的灵力波动也更加内敛。
没有人注意到程林的窥探，只是自顾自交谈：
“……宋姐，咱们这会马上就要上飞机了，总能透露点内幕消息了吧？”一个年轻的女孩看向宋珺，询问道。
“是啊，这突然就要出发去澳洲，到底什么情况一点消息都没有，我们很慌啊。”又一人打趣道。
宋珺神态平稳，起先还只是摇头，但大概是架不住一群人哀求，她终于还是叹了口气，说：
“真拿你们没办法，其实……我知道的也不太多，大概就是澳洲那边，咱们此前获得开采权的一片中型灵地区域检测到了异常的能量波动，那边暂时没办法找出原因，安全起见，派咱们过去盯一下。”
“异常能量波动？”众人面面相觑。
类似的情况倒也并不少见，他们一听，顿时就没了大半兴趣。
“估计大概是灵地地脉动荡吧？”
“没准是啥变异新矿物呢。”
一群人七嘴八舌猜测着，旋即旁边一人笑道：
“咱们又不是专业研究员，想这个干嘛，不过我觉得也应该是类似的事，要不然还能是什么？难不成又是所谓的程林出现的踪迹？”
听到这句话，一群人都不禁笑了起来。
相比于那些已经快将这件事淡忘的普通人，各国官方修行组织这两年几乎都频繁地收到各类消息，时不时就有人声称找到了程林活动的踪迹。
起初，所有人都极为重视，然而随着“狼来了”的故事说的太多遍而又毫无收获，类似的“举报”也越来越少。
倒是各国修行者体系里的人因此习惯性地将那些无法解释的异常能量波动亦或者无法破解的超凡案件，悉数推给了程林。
洋溢笑声的包厢中，宋珺也随之笑了下，只是那眼眸中，却黯淡了一瞬。
“程林……”
心中呢喃了下这个久违的名字，宋珺就看到出门结账的成员已经返回，她当即收敛思绪，起身道：
“好了，飞机快到时间了，走吧。”
一群人当即起身，旋即结伴下楼。
没有人注意到那双目送他们离开的眼睛。
更没有人看到，程林那原本平淡的神情渐渐变得凝重。
……
……
夏国时间晚八点，那架飞往澳洲的飞机终于在目的地落下。
因为时差的存在，这里才刚刚下午五点左右。
宋珺一行人自机场特殊通道走出来的时候，就看到了披洒着阳光的广场上，等待的本地车辆与人员。
其中包括澳大利亚官方的代表，以及驻本地的特理部部门成员。
“欢迎。”
“久等了。”
简单的寒暄过后，宋珺招呼人一起上了车，坐在副驾驶位置上，她拂了下干练的头发，笑问道：“情况怎么样？我过来的时候得到的信息并不太多。”
那名本地人员一边开车，一边汇报道：
“目前还没有监测到危害性，只不过，发生地附近的波动越来越强烈了，灵气的浓度也异常地高，产生了富集效应，我们这边的研究队伍一直在观察，只不过始终没有得到准确的答案……倒是……”
“倒是什么？”宋珺一边翻看着电子资料，一边随口问。
那人迟疑了下，说：
“根据我们目前测得的数据做成的模型……这次异常波动倒是……和当年的投影数据模型有些相似。”
“哦？”宋珺翻阅资料的动作微微一顿，旋即侧头看向后者，眼神一下子就变了。
那人员当即解释道：
“这只是数据模型上的一点相似而已，仅此而已，类似的情况以前也不是没发生过，只是在澳洲这边是第一次。”
“恩……继续说。”宋珺点了点头，认同了他的说法，同时也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心中自嘲一笑，觉得自己大概是太敏感了。
投影……那都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三年前了吧……那时候，投影还是与那个家伙绑定的事物……只是，他都消失了三年了，始终没有发现踪迹，大概早就死掉了……吧？
宋珺心里想着，一边听着剩下的那些无关紧要的汇报，一边看着车玻璃外，天边那渐渐染红的一朵朵浓云。
当一行人终于抵达目的地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阳光消失，天幕漆黑。
等他们的车子驶入了那片封锁的灵地山丘区域，宋珺带人下了车，往里走。
也就在这一刻，她忽然注意到整个驻地的气氛都有些不对劲，远远望去，似乎有大量的人聚集在那片山丘的顶端，在望着什么，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的吵闹。
“发生了什么？”
宋珺脚步加快，带着一司那些年轻的修士往前，驻地的人赶忙迎了过来，只是神态间却显得颇为紧张。
“宋组长，你们可算来了！这边刚刚发生了新的变化！我们还没来得及向国内汇报！”那名穿着白大褂的高级研究员赶忙说。
“什么新变化？带我去看！”宋珺当即说。
旋即，便跟着那人快速登上了那座低矮的山丘，来到了众人聚集之处，继而，那名研究员向前上方一指，道：
“看天上！那个方向！仔细看！”
宋珺率先抬头望去，那超凡的视力准确地透过了黑暗，看到了那悬挂于半空的，模糊的，半透明的，形如半个星球的庞大虚影！
继而，她猛地瞪大了眼睛，嘴唇紧咬，身体战栗，心中大声嘶吼：
“投影！投影！这是……新投影？！！”
第七百三十章 蠕动的星球
新投影！
这一刻，站立于澳洲这座中型灵地的山丘上，宋珺的心中只剩下了这声呐喊。
她的瞳孔中，更是如同最明澈的镜，倒映出了高悬在天空中的那个投影的轮廓。
那投影很淡，说明刚刚出现，它很庞大，边缘掩藏在云层与黑夜的背景中，看不大真切，它呈现半球形，是的，就如同硬生生嵌套进入这个世界的半个月亮。
巨大的星球静静沉在云海中，只露出一小半。
此刻，当她望去，恰好天空中的一缕云被风吹的移动开。
于是，她清楚看到了那如同月球坑般的投影表面——坑坑洼洼，起伏不定，表面仿佛还有某种奇怪的生物盘绕，蠕动，极为丑陋，也极为模糊。
而那颗如同“肉瘤”的星球却也仿佛感受到了她的凝望，乌黑的表面卷起一层层虚幻的云烟，这一刻，仿佛有无数道目光投向大地，凝视着地上的人们。
“啊……”
那些修为低的或者普通人因为无法看清细节，反而安然无恙。
而宋珺身后的几个感知系的年轻修士却瞬间惊呼，脸色煞白，紧闭双眼，个别几个甚至眼珠都流下血泪来。
“都不要看！”宋珺在察觉到威胁的瞬间便切断了感知，却也仍旧浑身气血沸腾，之后，她飞快稳住其余修士，这才深吸了一口气，道：
“立即汇报！投影！这就是投影！它又出现了！！”
……
……
“轰隆！”
初夏时节，阴雨的日子也渐渐频繁了起来。
夏国，京城。
大概是因这阴雨的缘故，苍翠的山峰上，云雾也格外浓郁了些。
从打施圣存离开后，山上的那座宛如道观的建筑便闲置了下来，司局的最高办事机构也放在了新建造的一栋小楼中。
三楼正中的一间办公室里，窗子敞开着，黎阳正负手站立于窗边，微微闭目，感受着窗外袭来的湿气，试图抚平心中的躁动。
不知为何，今日他从打起床情绪便有些不对，却又找不出缘由，最终只能将其归咎于自己火属性力量的失衡上。
三年过去，黎阳作为施圣存的继任者，借助夏国在世界修行界的地位，吸纳了无数资源，虽然后续再没有新的投影出现，但以特理部如今的能量，也足以堆出一个顶尖高手来。
而他也的确没有辜负众人的期望，已然进入九品境。
也是当前，全世界唯一的一位九品。
外人眼中，他是世界第一强者，无人可匹敌，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从打进入九品后，他便每时每刻都不得不维持着体内力量的失衡。
他与火元素属性的亲和太高，在过去是快速提升的优势，但自从入了高阶，就成了阻碍他融合其余属性力量的阻碍。
在踏入九品后尤为困难，且他已经可以明确地感知到，想要再向上升，所需的灵气该是何等庞大。
不过，总体上……倒也问题不大，毕竟，世界和平安宁，自打他进入八品，就已经没有与人交手的机会了。
这样想着，他觉得心情安稳了不少，恰在这时候，窗外陡然传来一道闷雷，令他的心弦骤然紧绷。
与此同时，他蓦然睁开眼，便看到窗外有人正向这边疾驰而来，数秒后，便已经飞奔上楼，推开了办公室的门。
“黎司首！不好了！宋……宋组长刚发回消息，说……说在澳洲发现了新投影！”
“什么？”黎阳脸色骤变。
“投影！投影又出现了！”
……
……
投影又出现了。
这个消息就如同那一声盛夏的惊雷，炸响，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黎阳得知消息后，京城当即召开了紧急会议，而因为投影的特殊性，这个消息在短时间内便再世界范围传开了——毕竟，随着时间的流逝，投影只会越来越清晰，根本无法隐瞒。
继而，当世界各国得到这个消息后，无论是联邦、苏国联盟、EUP还是更多的国家，都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旋即，便是生发出来的恐慌与担忧！
他们瞬时间便想起了三年前曾发生的那桩灾难，然后愈发紧张。
而当这个消息走漏，被各大媒体争相报道后，全世界的互联网都为之巨震！
原本已经淡忘了那些事的人们先是怔住，然后，心中便是不约而同地想起了一个名字：
“程林！”
再然后，各种各样的，来源不明的消息开始在网络世界飞窜，没有人敢不重视，三年，只是三年而已，还不足以消除掉当初的记忆，而一旦意识到那样的灾难有可能再次出现，数十亿人都陷入了集体的恐慌！
……
魔都，街头。
此时，已经是深夜，只是城市依旧喧嚣热闹，无数的灯光撑起了一座不夜之城。
虽然已经到了凌晨，可街上仍旧有人行走，车辆不息，路旁的许多店铺中仍旧坐满了客人。
“嗷呜。”某家店内，草薇一口将一段龙虾肉捞了出来，然后蘸着酱料，塞进嘴巴里，却烫的不住地吐舌头。
“你慢点，烫着了吧？”艾露赶忙递过来一杯冰镇的饮料给她，关切之色，溢于言表。
程林坐在座椅中，有些心不在焉，但看到这一幕，仍旧不禁笑道：
“要不要我帮你把痛觉封禁掉？”
烫也是一种痛觉。
草薇闻言却是直摇头，吞了口饮料，然后豪装地扯了张纸巾，红着脸说：
“不要！这样才好吃……”
程林无奈地笑笑，就在这时候，附近的一桌客人忽然发出惊呼声，继而，便传来一些诸如“投影”、“程林”的字句。
在座的几人都是一愣，极为意外，倒是正刷着手机的女娲忽然抬起头，看向程林：
“你干的？”
说着，她将手机屏幕递了过去，当程林看清了上面的新闻后，神态一下子变得凝重。
虽然早在白天的时候就已经有了一些猜测，但那时候也仅限于猜测，如今，却是证实了。
他们……终于来了。
程林沉重地想。
眼神一瞬间变得锋利无比，仿佛藏着无数的刀子，要切割开万事万物！
他等了足足三年！终于还是不可避免地等来了这一天！
这一刻，很奇怪的，程林竟只觉的身心一下子安静了下来，那已经在他心中徘徊了几个月之久的焦虑感消失无踪。
“来了……终于还是来了……”他轻声自语。
“什么来了？”草薇愣愣地问。
旋即，便见程林收回目光，温和地看向她们：“没什么，我们继续吃吧，也不早了，吃完了，就回去休息。”
……
当一行人吃完了这顿夜宵，走出店门后，程林随手在大街上开启了临界大门，周围的人却在精神影响下对此视若无睹。
一步跨入，四人重返灵界，艾露当即带着酒足饭饱，已经开始犯困打盹的草薇往楼上卧室走，倒是女娲，深深地看了程林一眼，却也什么都没说，径自走了。
等三女各自去了楼上，客厅里只剩下程林一人，他脸上的笑容才彻底消散，转身走出了别墅，月光普照灵界，万物升华，无数灵药花朵随风而动，发出绚烂的光。
程林面无表情，心中却已然滂湃。
这三年来，他从连通的各个世界吸取无穷灵气，且将爱德莱德留下的精神碎片已经悉数观看完毕，力量融会贯通，只是因为缺乏比较的对象，他始终不太确定自己到底到了什么境界。
九品？应该比这个强很多。
地皇？从已经可以小范围撕裂空间这一点上，他认为自己大概率应该处于这一个境界，三年从七品入地皇，这无论如何都已算得上奇迹，可他却分毫开怀不起。
因为他清楚地记得，白发施圣存曾说，想要战胜那些家伙，必须要“地皇之上”！
程林隐约感觉自己仍旧未曾突破到所谓“之上”的境界，这是种极为玄奥的感觉，事实上，在一年多以前，他就已经隐约感受到了“瓶颈”，自身对灵气的吸收也到了极限。
他不断地锤炼力量，在4号荒芜世界尽情地挥霍着能力，可却始终无法真正踏出那一步。
就仿佛，他距离突破只剩下最后的，极为细微的一小步。
或许，下一秒，他就可以捅破那层膜，可是……
“我已经没有时间了。”程林抬头望着灵界的月亮，呢喃自语。
而不破入那一层，他便始终没有迎战的底气。
不远处，别墅二层的一只窗口，敞开的窗户旁，女娲正抱着水晶球静静地凝望着立于湖畔的那个身影。
忽然，她若有所觉，便只见只披着一件宛如薄纱的睡衣的艾露赤足走了过来。
“小草睡了？”女娲轻声问。
艾露点了点头，然后站在了她的身旁，目光带着担忧地也望向程林的背影，说道：“虽然我没有你那样可以检测到人情绪的能力，但我还是知道，他现在很不快乐。”
女娲也重新看向窗外，点头道：“的确。”
“你知道他为什么不开心么？”艾露问。
女娲想了想，迟疑道：“或许，他还是放不下。”
……
……
今夜，灵界格外安静，便是那山川湖泽，习惯了鸣叫的虫也默契地闭上了嘴巴，仿佛不敢打扰到程林的静思。
今夜，外界却绝不平静。
无数人不得入眠。
互联网上，掀起了空前热烈的讨论，那些被遗忘的，被重新提起，然而相比之下，各国的修行者组织却早已行动了起来。
黎阳更是率领一司精锐，连夜飞往澳洲，直至目的地。
而其余各国也近乎做出了相同的动作，在人类共同的威胁面前，没有谁可以置身事外。
……
澳洲，原本戒严的中型灵地已经彻底敞开，越来越多的车辆驶来，在验证身份后被引入其中。
这些人大多数澳洲本地的官员和异能者组织，毕竟这个投影出现在了他们的领土上，不可能不紧张，不过问，而宋珺也按照上级的命令表示了欢迎。
并按照“临时条例”，接过此地的掌控权，并将其作为了各方势力的汇合场所。
而在黎阳等人到来之前，本地修行者以及距离较近的势力都已经纷至沓来，这其中便包括新西兰的代表，已经晋入八品境的白叶。
“宋组长，情况怎么样了？”
当宋珺看到飘然而至的白叶，原本纷乱的思绪为之一定，这三年来，她虽然成长了不少，但毕竟修为还是较低，难以坐镇，稳住大局。
而白叶作为八品境，已是仅次于黎阳的强者之一，尤其立场上与特理司相近，这显然让宋珺松了口气。
“正如您所见，投影越来越清晰了，不过你最好不要去认真打量它，这个投影内部的生命似乎也可以看到我们。”宋珺与白叶握了握手，说。
白叶闻言皱了下好看的眉，披洒在脑后的长发无风轻舞：“我知道了，多谢提醒。”
顿了顿，她又问道：“除了投影……有发现其他的异常么？”
“你是指？”
“你应该明白，我指的是他。”白叶神态凝重地说。
宋珺沉默，她自然明白，这个“他”指代是已经消失了三年的那个人。
“没有发现，并且，我们现在也无法确定这个投影是否与他有关，毕竟……已经过了这么久，如果他早想开启，没必要拖这么久。”宋珺说。
白叶看了她一眼，然后仿佛笑了下，之后吸了口气，说：
“的确如此。放心，你也不要太紧张，投影生物并不一定可以走出来，要知道，前面十三次，也只有最后一次的那些本来就死掉的骨头走了出来，并且它们的力量也很弱，只是打了我们一个出其不意。”
“这一次，如果里面是活着的生物，或许根本无法走出，或许，这还会沦为供我们开采的资源……而且，相比于上次那覆盖全球的投影，这次，我们目前只发现了这一个……所以，就算发生最早的情况，我们也可以将它们堵在这里，出不来。”
听到白叶沉稳冷静的声音，宋珺心下微微一叹，看着对方的眼神多了几分敬佩，心中的紧张也松缓不少，露出笑容，补充道：
“说的是，而且……现在的我们也比三年前强大了那么多。”
“没错，”白叶点点头，然后说，“那你先忙，我去那边，不打扰你工作了。”
“您太客气了。”
说完，两人分开，宋珺继续接待源源不断赶来的人，而白叶则一步步向山上走，心中忽然浮现了一个久违的身影。
“三年过去了，如果说，你还活着，那么……你又已经变得多强了呢？”
黑夜中，白叶静静地想。
……
……
一夜纷乱，当第二天，太阳升起，将这片山海照耀的明媚的时候。
从各国赶来的大部队终于集中地赶到了。
联邦、苏国、EUP各有新生代八品境强者抵达，整个基地变得极为热闹，而随着黎阳抵达。
所有工作人员都彻底放下心来。
毕竟，自家的九品强者已经抵达，全世界有史以来最强大的修士已经到来，那么，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只是，相比于那些盲目乐观的人们，站在山头的黎阳心情远不如表现的那般镇定。
他眯着眼睛，仰头望着那已经近乎凝成实质的“星球”，脸色微微发白。
“这……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站在他旁边的包括白叶在内的，各国顶尖战力们也同样脸色极为难看。
只见在天空中，那庞大的，凹凸不平的半个“星球”表面，竟盘踞着无数如同蟒蛇的湿滑触手，彼此缠绕，狰狞可怖，不断蠕动着，仿佛无数巨大蠕虫在爬行。
而在那些触手上，竟还分布着无数密密麻麻的，怪异恐怖的或鲜红，或浓黄的眼珠，在冷冷地，俯瞰世界。
第七百三十一章 天发杀机
没有人可以回答黎阳的问题，因为类似的疑问也在他们心头冒出。
相比以往的投影，这次的实在太特殊。
那盘踞了半个星球表面的如毒蛇般的触手是何等地恐怖，就那样悬在他们头顶，悬在陆地与大海的交界之处。
单是看一眼，便会令人产生生理性地厌恶：恶心，呕吐，头晕，四肢发冷，汗水如瀑。
“这些覆盖着星球表面的生物大概就是那个世界的生命。”有人说。
白叶听了，无声地吐出一口气，道：
“相比之下，我更觉得这颗星球本身就是一个庞大的生命，或者是一个生命集群。”
听到这句话，众人都陷入了沉默。
片刻后，黎阳收回目光，环视身旁那些来自各大国家，组织的强者。
此刻，全世界的最高阶战力几乎悉数聚集于此，在他这个九品下，还有数位八品境，更多的七品境……对比三年前，已然强盛许多。
可不知为何，他却分毫无法安心。
不远处，山丘下已经是人满为患。
来自各国的官方媒体已经开始找好了位置架设摄像头，进行采访。
这是各国允许的事，有三年前那场灾难为鉴，无数人都急切地希望得到这边的情况。
为了稳定民众，更有的干脆进行了现场直播，将实时画面传输播放给数十亿人。
……
……
上午九点钟，官方直播频道开启。
为了分摊流量对服务器的压力，无数电视、互联网公司平台进行转播。
一时间，各国，无论是处于白昼还是黑夜，人们纷纷放下了手中的事，将目光投向澳洲。
……
夏国，京城。
某座美术院校内，当花蓓从教室里走出来，便听到身旁的那些年轻的脸孔在不住地议论。
从打自特理部辞职后，她沉寂了一阵，便彻底放弃了修行者的身份，转而考取了美院。
从打昨晚听到了有关新投影的消息，她便一夜未眠，神情也变得有些迷惘。
没有人关注到她的情绪变化，所有人都在关注着远在大洋洲的那颗“星球”。
当她有些出神地推开了宿舍的门，就看到几个舍友正围坐在一起，盯着一台电脑，神情专注，听到开门声，一个女孩扭头看过来，继而招呼道：
“花蓓！快来看！投影直播！”
……
辽省。
宁城通往省城的公路上，一辆大巴车在平静地行驶着。
车内，孙骁坐在靠边的位置，今日天色阴沉，他起的有些晚，但仍旧是按照了日程出门，准备去省城的修行者任务大厅交付任务。
自从三年前被开除公职后，他便转而以合法散修的身份开始接任务谋生。
强横的修为，加上与九司各部门熟络的关系，让他混的也算如鱼得水，生活倒也平稳，那些当初的记忆也已慢慢淡去。
可没有人知道，当他得知投影再一次出现后，心情是何等复杂。
靠在车里，他默默点开了直播间的网址，并戴上了耳机，旋即，便看到了事实的转播，看到了一些模糊的，但却似曾相识的身影。
而当画面抬高，朝向那颗巨大无比的，遮住天空的，蠕动的怪异星球的时候，他仍旧是轻轻吸了口凉气，心惊不已。
“这……和以前不一样？”
……
……
与此同时，灵界内，程林平静地坐在别墅大厅内，面色凝重地看着屏幕上的画面。
这里也已经切换成了直播，他关闭了所有的留言或者弹幕，只是神色冷峻地望着。
当画面转到了那投影的真容时，即便已经通过镜头削弱了很多，但程林仍旧微微变色。
“这是什么生物？是个体，还是一个超级生命？白发施圣存曾用‘他们’称呼，这意味着，在他看来，这并非是一个单独的生命体……这样说起来还算合理，不然的话，一个星球般庞大的生命，该是何等强大？”
心中念头转动，他越发觉得这大概率是某种生命集群的形态，每一条触手都极有可能是一个单独的个体，却以某种形态共生着。
只是透着画面，都能感受到他的邪异。
这时候，女娲与艾露也已经来到了他的身边，静静地望着，神色或严肃或担忧。
……
澳洲，随着直播观看人数的急速飙升，这里的气氛也越来越凝重，相对而言，这星球虽然诡异，但民众们隔着一层屏幕，仍无法体会到现场的恐怖。
“灵气浓度已经突破了一万标！它随时有可能凝实！”
基地中，穿着研究员服装的人们呼喊着，神色紧张至极。
与此同时，基地中的人们也在进行着疏散，只是考虑到这个投影覆盖的面积，所以他们没有离开，而是转入了地下躲藏，避免可能有的危险。
只留下少量的工作人员和来自各国的强者们屹立于地表。
“附近城市已经进行了封锁，可当地人非常不安。”
“最近的热武器已经准备就绪，随时可以发射，进行远程攻击，海上的战舰也已经停靠完毕。”
随着一条又一条消息汇总上来，气氛也被推的越发凝重，地表的人大多已经散了，余下的也躲在一些建筑后。
镜头拉高，定格在那座山丘上，阳光已然被天空上的星体遮蔽，整个大地显得极为黑暗，如同夜晚，且有风声呼啸，吹得海浪翻卷，不住拍打，崩起大蓬大蓬的水花。
山丘上。
黎阳与各国强者沉默地等待着，手中已然各自握紧了武器，他们并不确定那生物是否可以进入现实，但心中都充满了浓重的不安。
甚至是恐惧。
然而，在场的每个人却都很好地隐藏着这种情绪，他们很清晰地知晓自己的使命。
而就在某一时刻，整个基地上空陡然出现了一声沉重的轰响。
所有人都为之一震。
“凝实了。”黎阳仰头，说。
在他身旁，数十名各国强者也霎时间蓄力。
“凝实了！”
“凝实了！”
与此同时，一声声呼喊也传遍了整个基地，更是通过镜头，在几秒的延迟后，同步在数十亿人心头响起！
这一刻，域外投影，终于凝成实体！
一片昏黑、肃杀之中。
高空那星球上的密集扭曲的肢体也仿佛早已等待这一刻多时。
在轰隆声出现的刹那，便只见那些肢体表面的或猩红，或浓黄的眼球亮起，散发出不同的光，整个星球都在这一瞬间亮起。
继而，那无数扭曲，蠕动仿佛蛆虫的肢体纷纷展开，向外蔓延，伸展。
这一幕极壮观，却也令每一个观众都本能地打了个寒颤！
而就在第一只触手试探着地突破了那层投影的“界限”。
基地指挥中心瞬间下达了攻击指令！
停泊在陆地、海洋中的一艘艘炮台，同时开火！
一枚枚炮弹沿着预定的轨迹向头顶轰击过去。
这是一轮试探，也是一次警告。
然而下一刻发生的一幕却令所有观众为之一怔，只见那些散发着各异光辉的触手忽地应激般摆动起来，一条条肢体如同手臂般扬起，将那些炮弹硬生生接住，继而卷曲，凌空捏爆！
“轰！”
“轰！”
“轰！”
暗沉的天空下，爆开无数火光。
然而，也就在这两秒内，那站立于投影下方的各国强者也已展开了攻势！
没有慢悠悠地，你一招我一式地交手。
也没有任何的犹豫。
这些顶尖强者在这一瞬间展开全部力量，彼此的气息纠结，盘绕，升腾，化成了难以言喻的狂猛之势。
人群中心，白叶手中巨大的战刀已经举起，缭绕着一缕缕恐怖的电光，每一次抖动，都仿佛牵扯出雷霆。
“去！”
这一刻，身为八品境的天才少女身影化为无数苍白光羽，漫天飞舞，竟将偌大基地悉数笼罩，又如同隆冬腊月，鹅毛大雪。
而随着她一声轻叱，那十数万道光羽齐齐倒转，向天空袭去！
她本人更已率先举刀，向天，蓄力斩击！
在她身后，又一位八品境跃起，手握磅礴气息，朝着天空中的无数怪物，发出全力一击……
然后是第三位……
第四位……
一位又一位修士跃起。
转瞬之间，山顶便只剩下黎阳一人。
他一动不动，脚下却燃烧起来虚幻的火焰，那火焰呈半透明，几乎不可见，却带着恐怖的高温，灼烧的空间隐隐扭曲。
它扩散开，整个山丘上的植物瞬间枯萎，化为飞灰，脚下的土壤也飞快灰白，干燥的不剩下半点水分，便是岩石，都有了液化的迹象。
地表的建筑纷纷软化，靠近的摄像机更是干脆爆炸开，只剩下极远处的镜头还在忠实地记录着这一切。
下一秒，黎阳整个人也挟裹着一团燃烧着的透明火焰，与其余强者共同，笔直地奔向天空。
……
镜头前。
各个国家，各个地区的无数人或者坐在沙发里，或者在车内……都不约而同地攥紧了拳头，兴奋地盯着直播画面。
看着那昏暗的背景下，从地表升起的数十道锐芒。
无比醒目的光芒！
每一道，都意味着一名至少七品境的强者的顶尖异能！
全球顶尖高手齐发，这是前所未有之事！
“杀！”
“杀！”
无数人兴奋地看着这一幕，无意识地发出呐喊。
没有人会认为这一击会失败，即便那投影的确显得足够邪异。
但既然三年前的那场灾难都战胜了过来。
那三年后，又怎么会不行？
然而，就在数十亿人万众瞩目，等待那辉煌的战果的时刻。
直播画面中，便只见那蠕动的星球骤然膨胀，裂开，如同一朵邪恶的夺命花。
那星球表面，无数毒蛇般的触手竟也裂开了一只只扭曲的，生长着密集的尖锐牙齿的嘴巴！
它们共同发出了尖锐的，戏谑的笑声。
继而，铺天盖地的触手泼洒下来，那一道道璀璨的光影便逐一熄灭，黯淡，然后被抽打落下！
即便是最中心，最灿烂的那道透明火焰亦是如此！
无一例外！
整个过程发生的极快，只有区区几秒钟。
很多人的欢呼声已经发出，便骤然卡在了喉咙里，然后难以置信地望着那纷纷落下的黯淡身影。
那模样，就像是从天火中坠落的一群蚂蚁。
第七百三十二章 神境
静！
寂静！
当透过镜头看到了那些骤然升起，又纷纷扬扬落下的，如同蚂蚁般的修士。
无需任何解说，无需任何语言的描述，数十亿人在这一瞬间便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败了！
那集合全球顶尖高手，联合的一击竟然如此简单地便失败了。
没有任何悬念，没有想象中的惨烈的，持久的战斗，只是一次交锋，就迎来了结果。
短暂的宁静，大脑空白，似乎难以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继而，便是无数声难以遏制的惊呼！
“啊！”
“发生了什么？”
“怎么可能？！”
没有人愿意相信看到的一切，而相比于绝大多数的普通人，各个国家，各个政体，那些同样在观看这一幕的人们，心中更是掀起了惊涛骇浪。
三年的和平发展，让所有人都升起了一种近乎盲目的自信。
这自信源于远超当年的顶尖修士战力，源于有准备之战，源于历史经验……毕竟在以往的十几次投影里出现的那些生命并非很是强悍。
这也是他们之所以敢于向全球转播的原因之一。
各国大都认为这是一场不会有悬念的战争，然而，现实却无情地粉碎了一切幻想。
只是一次交手，便尘埃落定。
直到这一刻，那些远离现场，只是透过屏幕与电信号遥望澳洲的政客们才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大错特错。
这不是一次简单的投影，而是足以威胁全球的超级灾难！
……
……
“轰隆！”
澳洲本土。
“星球”笼罩下的庞大阴影中。
阴云汇集，狂风起伏，海浪滔天，暴动的灵气破坏了周围区域的气候，引动了阵阵雷鸣。
整个基地表面已经再无任何活人，所有人都躲在地下工事内的，脸色苍白如纸。
只有他们才能真切地感受到空气里的威压，以及那头顶上传来的，无数尖锐的笑声。
那笑声极为怪异，仿佛某种深海生物的吼声，传入耳中，予人无穷的恐惧。
一些普通人在这笑声中大脑眩晕，站立不稳，纷纷跌倒，严重些的直接昏迷过去。
便是修行者，也同样只能绝望地透过地表的空隙，望着昏暗之地上，那无数眼球迸射出的辉芒。
望着那数十名顶尖修士仓皇落下，它们中修为弱的已然是浑身浴血，不知生死，强些的，也只能勉强控制身体，却无法掩饰眼神中的骇然。
“噗！”
跌落在地上，白叶仿佛听到了自己骨头碎裂的声音，可她却已无暇顾及那蔓延而来的疼痛。
她躺在灼热的大地上，无神地望着天空。
那双澄澈美丽的眼眸中，一柄巨大的，焦黑的斩骨刀颓然坠落，噌的一声笔直刺入身旁的土壤，表面已然腐蚀的处处坑洼。
她竭力试图起身，然后看向那些正不住落下的焦黑的同伴们。
在今日前，他们彼此有的互为仇敌，也有着不少恩怨。
然而，最起码在此时此刻，他们站在同一立场下。
一些人已经昏迷不醒，一些也与白叶相仿，浑身焦黑，忘却了疼痛一般，近乎麻木地试着要爬起来，眼睛里满是茫然与恐惧。
“我们……败了？”
不知是谁用英文颤声问了句。
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众人沉默着，耳畔满是那妖物的笑声，他们试图再次爬起，却骇然发现，体内已然是气息紊乱，短时间难以恢复。
雷声中，大滴大滴的雨水落下，带着粘稠的黄绿，世界一下子陷入寂静，一种难以形容的情绪弥漫在这些天之骄子心中。
终于，他们听到了黎阳的声音，作为众人中最强者，他的情况似乎稍好一些，但也极其有限。
他身上的火焰熄灭了，脸上满是血污，近乎裂开的右手中，则攥着一截怪物的肢体。
那肢体似乎已经被高温煮熟，散发出奇异的气味，表皮绽开，却兀自在凭借本能扭曲着，拍打着地面。
这是他倾尽全力斩下的一条触手，相比于其余众人，已然算是战绩斐然。
然而，他们也只有这一位九品，而那颗星球之上，那飞舞的，如毒蛇般的触手数量又何止十万、百万？
“我们，败了。”黎阳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这句话，仿佛承载着难以言喻的重量。
而听到这位九品境的回答，其余人脸色齐齐灰白，彻底绝了希望。
只能是绝望地望着晦暗的天空。
看着那星球的“须发”飞扬，飘舞，他们苍白的脸庞被冰冷腥臭的雨水打湿，早已没有了高阶强者的傲气。
“完了。”
一个声音响起来。
与此同时，这个念头也浮现于无数正观看转播的人们心头。
那些关于三年前那场灾难的记忆一一浮现，而相比于如今所面临的，当初那些似乎只是微不足道。
……
……
灵界内。
相比于已然陷入恐慌的外界，这里依旧安宁。
精灵与那些工具型战兵则照常在药田中忙碌，或者建造新的居所。
别墅大厅里。
程林坐在沙发上，定定地看着大屏幕上事实转播的录像，他面无表情，只是双手不知何时已然攥的极紧。
艾露与女娲不知何时也已走下了楼，静静地站在他的身后。
“完了。”程林轻声吐出这个词。
当看到黎阳等人飞向天空的时候，他便已经感应到了危险，而之后的一切也的确没有意外，如果说有，大概就是，他们败的太快了。
比程林预想中都要更快些。
这一刻，他也终于明白了，为何说必须要超越地皇境才能真正抵抗“他们”。
“你在犹豫。”忽然，女娲陈述事实一般开口说。
她通过传感器，感应到了程林的情绪——她从未在他心中感受到如此复杂而汹涌的情绪。
“是的。”程林没有转头，回答说。
顿了顿，他继续道：“还记得，三年前我问过你的那个问题么？”
女娲点头：“当然记得，那你也该记得我的回答。”
“首先，要评估风险……衡量我是否有救援的能力。”程林重复道。
“那么，你现在有这个能力么？”
“我……不知道。”程林声音低沉地说，这句话并不算坦诚，因为他很清楚地预感到，若是不突破那最后一步，大概率……自己……还是不行。
女娲眨了眨眼：“那你的选择呢？”
程林看了屏幕一眼，然后深深吸了口气，这一刻，他仿佛终于做下了某个决定。
他站起身，转回身来，苦笑道：“我曾经以为自己可以狠下心来，但是……直到现在，才发现，终究还是做不到。”
“为什么？他们分明不喜欢你。”
程林闻言想了想，忽然用一种复杂的语气回答说：“大概只是……但求心安吧。”
说完，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便要向外走。
却听到艾露叫了声：“程林……”
“放心，我不会逞能的，如果真的不行，我就跑，我保证。”程林很认真地说。
旋即不再犹豫，迈步便向外，一个闪身便已来到湖畔边缘。
然后忽然扭头，看了眼门口的女娲与艾露，目光也通过砖石，看到了在二楼卧室里刚刚睡醒的草薇，脸上再度浮现笑容来。
接着，便准备打开灵界大门，跨入现实。
而就在这一瞬间，他的神情微微一滞，这一刻，他清晰地察觉到身体内的一层无形的“膜”轻轻破碎。
愣了一秒，他才意识到，那就是困扰了他将近一年的瓶颈。
“这……”
程林眼眸瞪大，旋即，原本平静的灵界陡然沸腾。
那浓郁的灵气忽然变得狂暴，如同煮沸的海洋，连通七大世界的通道同时亮起，无穷灵气自七大世界共同灌入！
“沙沙沙……”
那撑起了整个灵界的世界树也似乎于这一刻苏醒，枝叶纷纷摇摆，鼓起狂风！
偌大灵界内，灵药摇摆，无数花瓣纷飞，卷入旋风中，环绕程林飞舞。
这一幕极为壮丽，引得那些忙碌的精灵们纷纷驻足，呆怔地望向了这边，只能竭力扶着附近的建筑，防止自己被飓风卷起！
七大世界内，不同的生灵也若有所觉地望向灵气聚集的方向！
……
精灵王庭，御花园中。
精灵王洛嘉正坐在亭内，翻看着一册书籍，忽然若有所觉，起身望向世界树中心，双目如炬，面露惊色。
……
冻土世界。
茫茫雪原之上，永恒不息的风雪呼啸着，密密麻麻的一只雪兽族群正在风雪中迁徙。
陡然间，它们仿佛感应到了什么，齐齐驻足，仰头发出惊惧的叫声。
队伍中心，那只已然成了气候的雪兽之王骇然抬首，望向空中某处，忽地瑟瑟发抖！
……
莽原世界。
无穷山峦之中，一群原始人类刚刚猎杀凶兽完毕，陡然间，仰头看到一道昏黄龙卷横亘于空。
他们张大了嘴巴，手中武器跌落，纷纷跪倒于地，以为神迹！
……
……
灵界之内。
无穷灵气自四面八方汇合而来，疯狂地灌入程林躯体。
渲染的，偌大灵界腾起了白茫茫的雾气。
程林此时也已醒悟，匆忙切断了通往精灵世界、冻土世界等几个有高等智慧生命生存的世界的通道，转而只从荒芜的世界中抽取。
而他原本就只是差了最后一步，所以需求的也并不多，这奇景只是持续了十几秒钟，便已然结束。
湖畔。
程林霍然睁开眼眸，整个空间都为之震动。
他望向山川湖泽，见大雾弥漫，念头一动，那雾气便散开。
感受着举手投足间那强横而熟悉的力量，他终于意识到，原来阻碍着他突破的那层“膜”，亦或者称之为“心结”的恰恰便是这困扰了他三年的“选择”。
这个问题无形中已然成了他的“心魔”。
当他做出决定，这“心魔”自然也就散去。
而与此同时，他的心头也清晰地明白自己已然达到了地皇之上，或者该称之为……
“神境！”
程林双目射出两道神芒，脸上的笑容难以遏制地扩散开，只觉的心胸浩荡，道心圆融，类似的感觉他并不陌生。
在大道宗那次推演中，他便曾有过类似的体验。
当下，他再无一丝迟疑，右手抬起，一道纯金剑光便自雾中飞来。
程林手持仙剑，一步踏出，便已立身于高楼大厦之中，他毫不停留，身影闪烁，便已化作一道流光，向澳洲飞去！
以神境修为，驾驭仙剑，几乎只是念头闪烁间，程林便已然飞跃太平洋，望见了前方那须发飞扬的怪异星球。
而那星球般的生命集群似乎也仿佛感应到了什么，那须发骤然飞舞，发出难言的嘶吼。
……
澳洲，昏暗大地之上。
几乎看不到半点阳光。
冰冷的雨水拍打着白叶的脸庞，她浑身冰冷，四肢麻木，神色灰暗，其余修士也是类似的模样。
头顶的星球上，那无数只丑陋的眼珠中戏谑的神情一点点转为了残忍，然后挥舞着无数触手，向下压来，给人的感觉，就仿佛是天空塌陷般。
黎阳爬起身，将手中的触手抛下，旋即身上再度一点点燃烧起虚幻的火焰，眼眸中却已然呈现死志。
无言的气氛中，白叶也勉强撑起身体，试图去握身旁的大斩刀。
然而，就在这一刻，那正要扑杀下来的无数触手忽然停了下来，齐刷刷看向西方，发出震耳欲聋的嘶吼！
“发生了什么？”
这异常的一幕当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白叶赶忙用手拨开湿漉漉的头发，瞪大了眼睛，望向天边，旋即，她便看到了一道闪烁的金芒。
那金芒极快，上一秒似乎还远在天边，下一秒，便已然出现在这片天空下！
而当她看清楚拿到御剑而来的身影，她难以抑制地发出了一声惊呼，并吐出了那个已然有些陌生的名字：
“程……林……？”
与此同时，其余各国强者也都看清了那道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纷纷露出难以置地神情。
其中，黎阳更是身躯狂震，身上的虚幻火焰都无意识崩散开。
基地地下，宋珺站在人群中，原本已然绝望，握着武器，准备迎接死亡，然而，当她看到那道骤然自西天外飞来的身影，整个人都陷入了呆怔。
大脑先是茫然，继而心中呐喊：
是他！
竟然是他！
程林！
是程林！
时隔三年，他竟于此时，再次重返！
而看到这一幕的还不只是他们，透过远处的摄像机，在几秒的延迟后，程林的身影也出现在了全球数十亿人的面前。
而仍处于惊恐中的人们甚至没有反应过来，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毕竟，摄像机太远，很难看清脸孔，只有少数人联想到了三年前的那个人。
……
夏国，京城。
某美术院校，女生宿舍内。
花蓓傻傻地看着电脑屏幕中的那个模糊不清的身影，整个人宛如木雕般，一动不动。
旁边的室友的交谈声已然听不清，此时此刻，她的心中只剩下一个名字。
程林！
是他！
他又出现了！
是的，纵然那转播的画面极为模糊，只能看到一个人的轮廓，但是对花蓓而言，这已经足够了！
毕竟，那个身影太过熟悉。
“程林……”
当她呢喃吐出这个名字，身旁的几个舍友一下子齐刷刷看过来：“花蓓，你说谁？”
花蓓茫然地扭过头来，眼眸忽然亮起：“他……他又出现了！”
……
辽省，公路大巴上。
车内一片躁动。
然而，孙骁的眼中却只剩下手机屏幕里的那个模糊的影子。
“程林……”
他轻声吐出这个名字，继而，便忽然燃起了希望。
就像他始终坚信当初那场灾难与程林无关一样，他同样坚定地认为，眼下这颗蠕动的星球同样并非程林本意。
那么，他消失三年而再出现，又还能是为了什么？
……
……
然而，相对于极少数的他们，绝大多数人还未反应过来，只是怔怔地看着画面，甚而有之，单纯地以为这是某个国家后赶过来的强者。
他们先是激动，然后又是绝望。
毕竟，那么多人都失败了，那又加上一个，又有什么区别？
……
……
澳洲，昏暗的天空下。
程林静静漂浮在空中，那酸臭的雨滴虽无法近身，却仍旧让他皱了皱眉头。
他没有去看地上的那些来自黎阳、白叶与宋珺等人的目光。
只是负手微微仰头，望着那愤怒地摇摆的无数蛆虫般的触手，眼神中含着凝重之色，脸上却是浮现出一派嫌弃的神情，淡淡道：“好丑。”
好丑……
这声音不高，但地上的修士们即便重伤，到底听力还是超凡的。
而当他们听到程林的这句“评语”，皆是怔住，一时不知是何反应才好。
高空。
那密密麻麻的触手们似乎也听懂了般，发出了愤怒的嘶吼，然而，他们似乎也感应到了程林的强大。
短暂的对峙后，他们似乎有了决定。
于是，就只见那星球骤然再度膨胀，破碎开，无数缠绕的触手彼此分离，竟似乎要脱离开星球表面。
他们纷纷开始收缩，却并非是躲避，而更像是为弹跳而蓄力。
他们瞄准的目标也并非程林，而是远处的城市与大海。
见此，地上的其余人都是心下一沉。
程林的眼神也愈发凝重。
此刻，他终于确定，这些东西的确是有智慧的。
他们似乎是看出了程林这块“骨头”的坚硬，索性放弃了针对他，而是转而要以数量的优势去袭击城市和人类。
这样一来，即便程林再强，总无法分身百万。
“很聪明的想法，”程林故意用一种轻佻的语气评价道，旋即他望着“星球”，悠然道，“可是，你真以为我只是一个人么？”
那密密麻麻的触手上，无数双眸子看了过来，这一刻，那些眼眸中清晰地呈现出了疑惑的情绪。
继而，在“星球”与黎阳等人困惑的眼神中，程林右手掐出一个法诀，他身旁的纯金仙剑当即发出了一声剑鸣。
“嗡～”
这剑鸣声并不狂暴，并不高昂，却足够透亮，透亮到再厚的云，再密集的钢铁丛林，再广袤的大地与海洋也无法阻隔半分。
于是。
这一刻，无需摄影机的转播，全球七十亿人的脑海中，同时响起了一声剑鸣。
第七百三十三章 全球唤剑（大结局）
“嗡～”
当这剑鸣声响起，无论是正守在屏幕前观看转播的观众，亦或者仍旧在照常劳作的人们，都纷纷为之一怔，继而扭头，看向了澳洲的方向。
这声音仿佛是从天边传来，又如同直接在他们脑海中炸响。
起初，人们尚且没有反应过来，直到几秒钟后，屏幕内延迟的视频信号模拟出那声剑鸣，人们才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旋即，便是难以置信。
这已然超出了他们对修行者的想象。
而相比于绝大多数普通人而言，那些分布在全球各个国家，各个地区，不同的土地上的修行者们则看到了另一幕奇景。
……
夏国，十一司，特理司总部内。
一群修行者正聚集在办公区，齐刷刷地看着前方的会议室投影屏幕。
每个人的脸色都极为沉重。
当看到黎阳等人坠落的时候，紧张与恐慌的情绪便已经弥漫开，只是强自压着，不动。
随后，他们疑惑地看到了那个模糊的身影，再然后，他们近乎同时听到了那声嗡鸣。
“这……”为首的当地司首本能地望向澳洲方向，惊疑不定地刚要开口。
突然间，却又听到了数声音色不动，却强而有力的嗡鸣，他豁然转身，看向他那放在会议桌上的灵剑。
那柄通体血红的灵剑是当初自“无踪仙岛”投影获取的无数灵剑之一，算是其中等阶较高的一柄，后来被他兑换来，作为贴身武器，孕养了足足三年。
而此刻，这柄灵剑却突然震颤起来，发出频繁的金属摩擦声。
就仿佛被方才那声剑鸣唤醒！
“啊！”
“怎么回事？”
会议室里，另外几个佩戴了灵剑的修行者也纷纷发出惊悸的呼声，他们的灵剑竟也强烈的震颤了起来，与剑鞘摩擦，在没有外力的情况下，自动向外拔出！
一名修行者本能地深吸了口气，伸手试图去按，却硬生生被自己的灵剑震退数步。
“这……这是……”
纷乱的惊呼声中，数只灵剑同时出鞘，继而化作一道道流光，撞开人群，仿佛响应某种召唤般，悉数撞破了玻璃窗，向户外天空，朝向澳洲的方向飞去！
……
六司。
某座居民小区内。
李瑾李瑜两姐妹正坐在房间中，死死地盯着电脑屏幕，脸色发白。
就在这时候，她们近乎同时听到了那声剑鸣，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眼中的异色。
而就在下一秒，她们放在客厅里的两把灵剑同时发出了强烈的嗡鸣，那剑鸣声中，似乎带着极浓烈的渴望。
“怎么回事？”
两姐妹急忙跑到客厅里，刚好看到那两柄纤细的灵剑一前一后，疾速遁去，一眨眼间便已消失在了阴沉的云层中，只剩下她们怔怔地望着窗户上的两只孔洞，似有所悟。
……
距此千里外。
某条公路上，一柄乌青灵剑骤然脱壳，将金属车顶撕开一个裂口，卷着气旋，在破空声中消失不见。
车子仓促刹车，在路边停靠，然后，一个外出公干的修行者踉跄下车，望了望自己鲜血淋漓的手掌，又望了望灵剑飞走的方向，呐呐不成言！
……
京城，燕山。
阴雨绵绵的天空下，陡然响起密集轰鸣，引得山下无数市民仰头望去，之后，便看到数十道璀璨流光破开云雾，并肩向东南方向飞去。
蔚为壮观。
……
与此同时，在全国各大城市内，都有灵剑破开禁锢，向着“召唤”的源头奔去。
并不只局限于夏国。
这一幕同样发生在全球范围，无数国家地区内。
当年“无踪仙岛”投影覆盖全球，每一座投影都有数十万柄灵剑，之后被各个国家，各大组织瓜分，再辗转分配到不同的修行者手中。
它们或有许多破损，却在“炼器术”普及开后得以修复。
又经过修行者长期灵气滋养，已然恢复了不少灵性。
直到此刻，终于被当年剑阵中的“阵眼”所唤醒。
“轰！”
“轰！”
“轰！”
……
一声又一声空气爆鸣声响起。
亚洲
欧洲
美洲
非洲
……
凡持剑修士所在之处，皆有道道剑光跃起，入云。
这剑光也吸引了无数仍在街道上，在田野中，在户外行的人们，他们纷纷放下手中的工作，探出脑袋，仰起头，眯着眼睛愕然地望着天空，诧异惊呼。
城市里，那些原本在房间里盯着屏幕，观看转播的人们也被那剑鸣声吸引，纷纷推开窗，看到了湛蓝天空中划过的一道道纯白的尾迹云。
那是灵剑疾速飞行，与空气摩擦出的高温形成的轨迹。
“看，飞机！”
某座学校门外，一个背着书包的女孩右手牵着母亲，左手指向天空上的尾迹云，惊喜地喊道。
母亲下意识攥紧了她的手，然后说：“不，那不是飞机。”
女孩茫然：“那是什么？”
“是剑。”
拎着一只小巧的粉色旅行箱，原本在旅行的黄茵走了过来，右手摘下脸上的小墨镜，眉毛微挑，神态认真地重复道：“很多剑。”
……
……
澳洲。
基地。
昏暗的天空下，腥臭的雨越发大了，在程林发出这道剑鸣的同时，那蠕动的星球上的生命集群仿佛也感应到了某种冥冥的危机，纷纷加快了动作，努力分解，扯断其连接星球陆地的关节，蓄力弹跳。
地上，看到这一幕，黎阳本能地再次紧张起来，他不知道程林缘何出现在这里，但也看得出，他似乎是站在人类这一方。
他能感应的出，程林身上暗藏的那股宛如星辰大海的力量，但却也不敢押注。
毕竟，以他九品境界的眼界，尚且无法想到同时拦下百万触手的可能。
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了白叶用英语喊道：
“你们听！”
听？
听什么？
全球高手纷纷一怔，本能地压下惊惧，旋即，他们终于听到了隐藏在狂风暴雨中的隐隐的，密集的，正由远及近的轰鸣声。
“是什么？战斗机么？”有人下意识开口。
在他听来，这声音分明是战斗机穿过云层的声音。
可是，面对这样的强敌，飞机又有什么意义？只是徒增损耗而已。
“不！是剑！”闭目聆听的黎阳突然绽开双目，难以置信地道，“是飞剑破空的声音！”
他多次见过程林御剑飞行，因此，对这声音很是熟悉。
相比之下，那些来自他国的异能者却面露茫然，咀嚼着“飞剑”这个陌生的词汇。
只是，下一秒，他们终于不用再纠结这个词语的含义。
因为，凭借超凡的目力，他们已然看到了那在黑云之间，在频繁的雷电之间，近乎疯狂地加速飞来的剑体。
它们与空气高速摩擦着，冰冷的剑躯已然红透，释放着高温。
它们密密麻麻，近乎无穷无尽，宛如过境飞蝗，只是望了一眼，便令人生出无限的畏惧。
它们齐齐发出高低各异的嗡鸣，连成片，撕开了这黑暗的大地。
“这……这是……”
“是他？！”
“是他！”
这一刻，无论是他们，还是藏在基地下方其余人，亦或者正透过转播镜头的画面看到这一幕的数十亿人，都瞬间有了明悟。
而那星球上的无数触手也终于蓄力完毕，轰然“炸开”！
无数触手脱离开母星，拉出漆黑的残影，向澳洲本土城市以及茫茫大海跃去！
这一刻，它们真的像是一条条漆黑的蛇。
亦或者，更像是一片飘落的雨。
所有人都意识到，一旦让他们进入城市和海洋，必将再无人可以阻挡！
“斩！”
黑暗笼罩的天幕下，程林目光沉凝，右手剑诀牵引，早已覆盖整个大洋洲的精神力于一瞬间接管了所有灵剑。
旋即，他轻轻吐出这一字。
无穷的剑光便淹没了天空。
纯白的光芒绽放，刺得所有人都下意识闭了下眼睛，也就在这一秒，百万灵剑在精神力辅助下斩向了瓢泼的“黑雨”。
“嗡！”
黎阳等人只觉的耳朵有了瞬间的失聪，世界一下子变得寂静，等那些剑光散去，他们终于恢复了感官，便看到了一幕奇异的景象。
程林也就漂浮在半空，仿佛一动未动。
而那些弹射下来的“触手”竟凝固、滞留在半空，仿佛定格。
可下一秒，那密密麻麻的触手便纷纷燃烧起来，昏暗的天空一下被照耀的明亮。
无数尖锐刺耳的惨叫声响起，每一朵剑火中，都有一只触手在扭曲，并迅速地燃烧蒸发，化为无数灰尘，彻底消失不见！
镜头下。
在几秒的延迟后，全球数十亿人也都看到了这惊世骇俗的一幕，以至于身体僵硬，发不出半点声音！
就在刚才那一瞬间，百万灵剑竟然以自己为燃烧，点燃剑火，与那些域外生命同归于尽！
没有人想得到程林会以这样的方式阻拦他们。
直到这时候，站在地上的修士们才终于明白他之前的那句话：
“可是，你真以为我是一个人么？”
沉默。
难言的沉默中，白叶等人怔怔地看着被照亮的天空，也看到了那光秃秃的，血淋淋的，仿佛流脓的肿块般恶心的星球本体。
那蠕动的超级星球表面只剩下一截截触手关节，那模样，就像是……被砍伐完毕的荒山上，密集的树根。
然而，没等他们生出欣喜之色，那星球便发出了愤怒的咆哮。
猛地收缩，然后膨胀，就如同人类呼吸一般，继而，便看到无数血雾从星球表面的孔洞喷吐出来，覆盖了天空。
而黎阳等人也清楚地感应到，附近的灵气浓度在急速飙升。
“那是灵气？”
有人喊。
“不，应该说是某种液化的灵气才对。”黎阳神色凝重道。
随着那些雾气的滋养，众人惊愕地看到了那些关节上开始飞快重新生长出一条条触手来。
生长的速度极快，令人毫不怀疑，只需要几十次呼吸，就能够恢复如初！
看到这一幕的所有人都是脸色骤变！
便是漂浮在半空中的程林也是深深地皱起眉头来。
这的确在他的预料之外。
在方才的碰撞中，他清楚地察觉出了那些触手生命的强大，便是他应付起来，也是颇为棘手。
关键在于，只他一人很难完全封锁住，不让任何一条触手进入城市和海洋。
之前借助禾剑作为当初无踪仙岛剑阵“阵眼”的特殊，引动百万灵剑阻拦成功，可若是再来一次，他却已经没有依仗。
想到这里，他轻轻吐出一口气，摇头低声道：“果然，不是这么简单的啊。”
能够灭绝了整个地球的生命，的确并非那般简单就能对付。
这并不让他太意外。
只是……
“这确定要这样？”程林忽然望着“他们”，很是认真地问。
当他说完这句话，那些触手微微一顿，旋即生长的更为快速了，那飘荡的红雾也在飞快淡去。
这已然表达了对方的态度。
程林再无犹豫，他没有去看地上那些修行者，没有去看任何人。
只是举起了禾剑。
这一刻，他已然做出了决定。
“如果防守没有用……那，就只好进攻。”
他心中默默低语，旋即，他手中的禾剑陡然爆发出照亮山川大海的光！
与此同时，程林“神境”修为全力展开，一股难以言喻的威压轰然扩散开，笼罩了整个陆块！
在这强压下，便是九品境的黎阳也只能趴伏在地，屏住呼吸，连头也抬不起，更不要说其他人。
相比之下，那些通过转播看到这一幕的人们反而因为感受不到那种威压而看的更清楚些。
只见以程林为圆心，荡开一道道光环，那是灵气形成的浪潮，层层叠叠，铺陈开去。
仙剑的光辉照亮了整个大洋洲，便是其余版块的许多人也能看到天边弥漫起的光辉。
在那灿灿的光海之中，蓦然升起一个庞大的虚幻人影。
那人影极为高大，踩踏着陆地，近乎与那星球平齐。
虚影面目模糊，却分明是程林本人的轮廓，其缓缓张开双臂，仿佛要抱住整个“星球”。
而一道更为刺目的光则笔直飞起，沿着那巨人虚影的脊梁，朝天而上！
在那光芒内部，程林手持仙剑，望着那不断放大的星球本体，双目没有半点波澜。
就如同他说的那样。
假若注定无法拦下所有恶意。
那就只能逼迫他们离去。
程林不清楚自己究竟能否对他们的本体造成致命威胁，他也很清楚，“神境”远非力量的终点。
可他还是愿意赌一次。
……
……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了。
那座美院宿舍内，花蓓静静地坐在电脑前，望着屏幕上的光影，右手死死捂住嘴巴，泣不成声。
通往省城的巴士内，孙骁也无言地按灭了手机，撇开头，看向窗外，不语。
燕山山顶，那座荒废了三年的小院中，梁靖站在树下，双手撑着一只扫把，目光望向极远处。
在繁华城市的街头，黄茵戴着漆黑的墨镜，直视太阳。
……
再然后，在无尽的光的海洋中。
那庞大无比的星球忽然肉眼可见地淡化了下去，程林的巨人虚影也崩解消散，两者碰撞之处，卷起无穷的云雾，化为了一片宛如仙境的云海。
无比美丽。
这是数十亿人，看到的最后的画面。
再然后，一切都归于平静。
……
……
宇宙。
这是一片永恒宁静的地方。
深邃的空间无法感知到边界，以人类的短暂寿命也往往容易忽视星辰的诞生与灭亡。
程林飘荡在这冰冷的空间里，并不觉得陌生。
毕竟在许多次推演里，他都有过类似的经验。
“蠕动的星球”，或者称之为“他们”在最后一刻终于退缩了，大概终归是不愿意为了一颗资源星而与一位“神境”修士两败俱伤，所以，在程林即将撞入星球本体的时刻，对方选择了逃离。
这无疑是个明智的选择。
而程林则果断用那蓄力已久的一剑从时空层面上斩断了对方与地球的联系，恩，准确来说，是斩断了两个宇宙之间的通道。
并抹去了坐标。
这样一来，对方再想锁定地球，无异于大海捞针，考虑到宇宙支流的复杂与庞大的恐怖的数量，对方再次碰巧撞上地球的概率无限接近于零。
文明又一次幸运地避免了毁灭，得以延续。
“真好。”程林想。
然后，他抬起头，看向面前那迅速愈合的空间裂痕。
若有所思。
片刻后，程林尝试性地抬起右手，在身前连续划了数次，空间当即破开，化为了一道道通往其他宇宙的通道。
这并非是“他们”所在的世界，而是许多个随机打开的，陌生的世界。
程林眨了眨眼。
以神境的能力，他只是观察了下“他们”逃离的方法，便明白了进入其他世界的方法。
原本遥不可及的，匪夷所思的能力，如今看来……
“倒也简单。”程林微笑摇头。
旋即，便准备转身，然而就在这一刻，他忽然若有所觉地看向那些正自动愈合的通道裂口，就在刚刚，他隐隐感知到，从那些通道里，传来了许多奇异的精神波动。
程林微微皱眉，试探性地分出几条精神触角一一触碰过去，这原本只是出于好奇。
然后，他微微一怔，盯着那裂口，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那些精神波动中赫然出现了来自不同时空中施圣存的占卜请求！
“原来……我才是星空中的启示……”
这一刻，程林仿佛明白了一切，那给予白发、黑发施圣存“启示”，回应他们的占卜请求的竟是这个时空的自己。
不仅如此，那精神波动中赫然还包含着一条电讯号。
从另外的世界发来的信号！
那条信号的内容赫然是：
“你好，程林。”
……
幽暗而灿烂的星海中，程林静立许久，然后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与此同时。
在某个宇宙中。
无数群星闪耀，汇合成了一张布满星空的笑脸。
……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