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美术刀抵着背,夏踪的晕眩感持续了一阵才堪堪止住。他忍下不适，思考怎么脱离这个困境。
堵住夏踪、张喆的几个人身上披着实验一中的校服，因为年轻,乍一看和高中生没什么区别。表情不算凶狠，说是散漫也
不为过,眼神却透露出一种不达目的不肯罢休的狠劲。
肯定是惯犯。
“给你两天时间取钱还不够？”为首的男人抬起手背，拍了拍张喆的脸,“小朋友，我和你说过了吧,拿不出钱就在大街上裸奔一圈，我们兄弟几个还是很讲道理的，”
张喆人都被吓没了,嘴唇哆哆嗦嗦,“我、我还有课......”
夏踪紧张地吞咽了一下,社会上的人都是这么讲道理的吗？好可怕。
“小同学,你们俩认识？”男人转过脸看他。
他应该撇清关系吗？那这样张喆也太惨了。
隔着薄薄的校服布料，刃尖随时有可能往里推进，夏踪还是艰难地点了下头。
“你的鞋不错,”男人饶有兴味地看着他，“脱掉。”
站在背后的人用刀背推了推夏踪,不耐烦催促,“快点！”
风吹动衫树叶,沙沙作响。学校的围墙离得很近,经验丰富的人一翻就可以越过,最关键的是,这地方还是摄像头的死角。
鞋子被脱下放在一边后，夏踪的白袜子踩在泥泞地面上,更加显眼。
“他一个男的居然还穿白袜子。”一个男的咬住这点，奚笑道。
他神态洋洋自得，故意炫耀自己的“博学”。
夏踪泛起恶心。
“今天拿的出钱吗？我们可是准备和你回家的，怎么，要告诉你爸爸妈妈吗？”笑完了，他们又开始威胁张喆。
“可、可不可以再宽限一天，三万块，我一下拿不出那么多。”
“三万块？多吗？”男人的表情瞬间狠戾，张喆的小臂上很快多了一个血点子，“我念在你是个学生，平时吃父母的拿父母的也不容易，你连这点压岁钱都拿不出来？”
夏踪血液上涌。
这可是在学校。
“哭什么，我说了我们在跟你讲道理。”
男人站在张喆面前，和川剧变脸一样，表情又柔和下来。
“三万是吗？”夏踪冷静下来，“我转你们好了。”
刚才还被刀子吓得不行的小孩，现在从容了不少。这其中没诈他虎哥就白在社会上混了。
“你转？你为什么要帮他转？”
“你们不是要钱吗？”
男人哼笑一声，“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这位小哥欠了我们三万块，我们只是追债而已。”
厚颜无耻，夏踪深吸一口气：“我帮他还债。”
“冤有头债有主，但你要是非要帮他还的话，我们也没意见，”男人转念一想，“写个欠条，今天就作数，赶明我再来找你。”
他们甚至还拿出了纸笔和印盒，显然是有备而来的。
夏踪原先的逃跑计划泡汤，不过间接达到了拖延时间的目的。
钢笔尖落了又落，始终没在纸上画下痕迹。
“你反悔了？”
刀刃下移，夏踪闭眼又睁开，“我不会写。”
“上了十几年学还不会写字？”男人忽然靠近，握住他的手，“我就破例一回，教你写好了。”
“请问，你们在干什么？”
一个不寒而栗的声音在正前方响起。
夏踪猛地抬头，和过来的陈京奚对上眼。
总算有人来了——不过就他一个人，来了也没用啊！
这种情况已经够明显了吧，还有必要问发生什么了吗，应该在还没被发现的时候赶紧去多搬几个救兵才是上上之策啊？
夏踪的肩被身后的人抓着，不过暂时感受不到刀尖了，应该是收了起来。
他转过头去看张喆，小臂上的血点子还好只是看着吓人，张喆身后的人也收起了刀子。
直直走过来的陈京奚就跟看不见危险一样，被为首的男人侧了一眼后表情依旧没变。
“欠条？”他的视线转向纸上两个歪歪扭扭的大字，“我同桌欠了你们多少，我帮他还了吧。”
“你们几个怎么回事，上赶着帮人还钱？”陈京奚的不在意激怒了男人，“五万，今天是最后的期限，我们会盯着你的。”
“不是三万吗？”张喆小声地说。
“耽误了我们这么多时间，收点利息怎么了？”
男人的话刚落，陈京奚已经写好了欠条。
金额五万，落款是他本名。
夏踪完全没有插手的余地。
“我就喜欢你这样的爽快人，”男人收起纸，转而又恶狠狠地交代，“我们这条街上的兄弟多着呢，你们要是敢耍什么花样，下次就轮到你们爸妈倒霉了。”
那几个人翻墙而出，两三米高的围墙，对他们来说跟越过矮门槛似的。
夏踪想到自己上次被卡墙上的经历，半绝望了。
根本不是一个层级的人，他们几个高中生怎么对付得了。
张喆一下连累了两个人，心里过意不去，“对不起，夏踪，班长，我真没想到他们会来学校找我。”
“没事吧？”陈京奚绕到夏踪后面，没多想撩起他的校服衣角，检查刚才被刀抵过的地方。
夏踪拉下衣角，“我没事。”
短暂的半秒，他没从那片白皙光洁中发现什么痕迹。陈京奚刚松了口气，待目光扫到夏踪脚踝以下，他瞳孔骤然一缩：“他们做什么了？”
空荡荡的鞋子被扔在一边，夏踪意识到了自己现在的狼狈样。
“班长你别插手了，”夏踪悲愤交加，“等放学，我要把鞋子喂那几个人的嘴里，让他们知道谁才是这条街老大——的外甥。”
狠话放完，张喆像看到了救星一般。但陈京奚没什么表示，只把他按在旁边的石凳上，不问他意见就直接上手脱掉了他脏兮兮的袜子，“这件事我已经接手了，你老老实实回家吃饭睡觉养病。”
“我的病已经好了，”夏踪不服气，“我不要你帮忙。”
他沉浸在自己的愤怒里，没空管陈京奚在做什么。
“欠条是我签的，这件事和我已经撇不清关系了。”
陈京奚取过他的鞋子，单膝蹲下，低头的动作掩下了他深沉危险的目光。
“对不起。”
说到底，陈京奚被连累还是因为他在那几个拿刀的人面前太孬种了。
事情已经变成这样夏踪无法改变，但他还是不想把陈京奚拖进来，“我去找我舅舅以前的朋友帮忙，他们肯定会想办法解决掉那张欠条的。”
陈京奚无奈抬眼，“你找别人帮忙还不如找我。”
“我舅舅他以前，很厉害，”夏踪吞吞吐吐解释，心说都是高中生，找你有什么用，“反正这事还是应该交给专业的人来干才能解决得彻底一些。”
站在一旁的张喆觉得这一幕很诡异。
听两个人争辩的语气感觉像要吵起来了一样，但是，班长，在给夏踪......穿鞋。
“班长你别去和他们交涉了，夏踪你也什么都不要做，”张喆下定决心，“我去报警，被学校、家长都知道了也无所谓，他们爱怎么罚我就怎么罚我，我都认了。”
“这已经不单纯是你被讹的问题了。”夏踪一想到他们的脸就生气。
“额，这，我不是，那个，”张喆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了，“我还能做什么吗？”
“不用——”陈京奚想到了什么，“下次别去游戏厅。”
电子游戏厅已经给张喆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他猛摇头，“再去我就是狗！不过，我还是报警吧。”
陈京奚没拒绝，加了个条件，“等把鞋子喂到他们嘴里后再报。”
张喆瑟瑟发抖：你们俩更像黑涩会吧？
放学前，夏踪跟门卫爷爷借了电话，打给了舅舅以前的小弟、不，朋友，声情并茂地告了一通状。
陈京奚坐在门卫室外的椅子上喝茶，他还是第一次在动手之前这么惬意。
“广伟叔，你都不知道他们有多嚣张，披了件校服的皮就敢翻墙逮学生！”
“还逼我画押签字！不写就要捅我！”
“说什么整条街都是他们的弟兄，敢耍花样就要来找我舅舅麻烦！”
......
电话那头的人听得火冒三丈，“哪条街上的小瘪三，也敢来这撒野，欺负老大现在遵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是吧，岂有此理，当我们街道居委会没人了，夏夏你放心，叔叔马上带人过来制裁他们。”
“嗯！”
“不是要喂他们鞋子吗？”等夏踪出来，陈京奚问他，“居然给居委会打电话。”
真是乖宝宝。
不过这样，他还怎么报复。
夏踪不以为耻，“刚才不是在张喆面前嘛，他可是我受屈辱的见证者，只要他相信我把鞋子喂他们嘴里了，报复就成功了一半。另外，我可是守法好公民，不能再给舅舅添麻烦了。”
幸好广伟叔答应帮他保密，要是经舅舅的手，根本不是鞋喂嘴里那么简单。
几十年前，在舅舅和妈妈相依为命长大的时期，这条街鱼龙混杂，治安很差。舅舅当时为了保护妈妈，在这条街留下了不少传说。
妈妈聪明，总是能找着法子挣钱，舅舅力气大，人也很好，还得到了地方上老大的指点。
那样的生活让曾经的夏踪很向往。
但不管是爸爸妈妈还是舅舅，他们总是让夏踪离危险远一点，任何风吹草动都值得他们担心半天。
夏踪不是个叛逆的人，因为他清楚，爸爸妈妈和舅舅他们，都非常爱他。
“那你的屈辱被我见证就没事了？”某人的思路实在太清奇，陈京奚又心疼又觉得好笑。
夏踪蹲下捧着他的茶杯喝了一口，“你当时过来说帮我还债，我觉得你有那么一点点像个英雄——”
他停了会儿，“都被你救了，我还屈辱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