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古代言情>揽江山>第65章

  刹那,得了令的齐潇下一瞬便收了手,转身慢步来到侯爷身后,双手抱臂,如同起初那般。

  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经过方才的那一遭,即使前面刀山火海,许舟山也只觉能从容面对了,屋内寂静无声,烛火摇曳,一片通明中,许舟山潦草地擦了擦额角的汗,随即踱着步子缓缓来到谢湛面前,四目相对,不待眼前的人开口,谢湛便抬起眼睑,直直地盯着他,缓缓道:“许大人。”

  不知为何,身后的汗水滑落,许舟山大气不敢出地应道:“侯爷请说。”

  “既然此事与朝廷有着联系,那今夜过后………”茶杯被眼前的人缓缓移开,四目相对,谢湛一字一句道:“你我便是一条船上的人,日后——”

  “许某定当誓死效从,绝无做出牵连侯爷之事。”

  “许大人言重了,只是你同我所讲之事,”谢湛挑了挑眉,丝毫没有想象中的紧张担忧,反而一反常态,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轻佻道:“不是无关紧要之事,还望许大人见谅。”

  “侯爷言重了,侯爷能帮许某,乃许某之幸。”

  雨水嘀嗒落向地面,砸出细小水花,万籁俱寂,与漆黑寂静的黑夜不同,屋内氛围沉寂,良久,在谢湛云淡风轻却又无不透露着威压的目光之下,许舟山神情凝重,将要说的话在喉咙里来回滚了几遭,终于缓缓开了口:“不知谢侯爷近几日是否听闻京州前几日来了几名外来人。”

  闻言,谢湛顿住端起茶杯的动作,摇了摇头,四目相对,轻声笑道:“许大人即然如此问我,便知本侯不曾听闻。”

  视线相撞,方才的白雾缓缓飘散,彼时许舟山清楚地看到眼前的人眼底并无戏谑,而是神情正色地望着自己,见状,许舟山停顿片刻,随后肃然道:“侯爷,我要说的此事便是这忽然来到京州的这几人,今夜,小儿与他们其中一人起了争执,若是换作旁人,微臣定不会突然叨扰侯爷,只是这几人………”

  “如何?”

  “据下人的禀报,这几人乃是………乃是胡塞之人………”

  霎时,狂风呼啸,呜咽着穿过树梢,奔向苍穹,乌云退散,月朗星稀下,谢湛放在桌面上的手指正有一搭无一搭地扣着桌面,听闻此言,随即猛然弯曲顿住,视线落在眼前人的面庞上,许舟山不敢贸然打扰,只是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直到窗外的雨渐渐停歇,屋内落针可闻,轻微的呼吸声被渐渐放大,谢湛才缓缓抬起头,眉眼深邃地望向他,淡声道:“许大人并无看错?”

  像是想起自己放在在府上,也同现在这般模样,问着自己多年的管家,试图从对方口中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但事与愿违,见状,苦涩蔓延舌根,许舟山苦笑着摇了摇头:“许某还望是看错,可是………并无看错………”

  屋内万籁俱寂,想到小儿日后的命运,许舟山只觉心力交瘁,仿佛一瞬间苍老到古稀之年,视线缓缓落到眼前人身上,就当对方迟迟没有搭话,许舟山以为这位谢侯爷也无计可施时,谢湛微微挑了挑眉,薄唇轻启,不疾不徐地开了口:“我可以帮你,只是………”

  剩下的话似虫鸣声,在耳畔嗡嗡作响,许舟山猛地一把攥住桌角,沉声道:“侯爷方才所言是何?!”

  见状,谢湛顿住动作,抬了抬眉骨,慢条斯理地重复道:“本侯方才所言,是可以帮许大人处理此事,只是——”

  “微臣谢过侯爷,”闻言,始终在嗓子眼儿跳动的心脏终于归于原位,许舟山少见地失了分寸,举止慌张地俯身行礼作揖:“日后,微臣定当誓死效从侯爷,绝无异心!”

  “许大人言重了,只是本侯需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侯爷所言之事,微臣定当竭尽全力。”

  “谈不上竭尽全力,只是………”谢湛抬了抬眼睑,视线缓缓落到眼前这位爱子心切的大臣身上,停顿片刻,漫不经心道:“许大人不问问本侯所言何事。”

  “不论侯爷所言何事,微臣定当不遗余力。”

  “好一个不遗余力、竭尽全力,此事确实需要许大人鼎力相助,也只可许大人能办成此事。”

  阴冷潮湿的环境下,冷风无孔不入地充斥着这偌大整洁的房屋,窗外传来阵阵虫鸣,苍穹幕落,许舟山弯腰看向地面,在还未起身望向眼前的人时,就听到面前的人清冽的嗓音,伴随虫鸣传入耳中,他说——

  “许林。”

  登时,不明所以的许舟山即刻抬起头,神情茫然地看向眼前这位方才还口口声声说要帮着自己的谢侯爷,四目相对,许舟山嗓音沙哑:“侯爷,我儿可是做了何事?让侯爷对我儿有着——”

  “许大人,”话被打断,谢湛不疾不徐道:“令郎为人如何,你应当比本侯更清楚,只是本侯所要说的这件事,确实与令郎有着牵连。”

  “侯爷所言之事是何………何………何事………”

  万籁俱寂,一片静默中,许舟山仿佛能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像是正襟危坐在轿子里,同往日那般前去朝堂,只是与之不同的是那道路蜿蜒崎岖,导致被下人扛在肩头的轿子都一晃一晃,而彼时自己的心跳正与那晃动的轿子一同,东倒西歪、七上八下。

  视线相撞,忽略掉眼前人肉眼可见的慌张无措,谢湛漫不经心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随后波澜不惊道:“令郎生性单纯活泼,只是如今被他人迷了心智,性子乖张,近些时日更是对女子动手,若是放任下去,许大人怕是………”

  窗外寒冷潮湿,但尽管如此,许舟山也觉得比不上现在的此刻,冷汗顺着额头滑落,若是他没听错,方才谢侯爷所言之事与今夜在琼玉楼所发生之事,几乎别无二致,霎时,一股森寒之气顺着冰凉的手指,悄无声息地钻入衣袖,顷刻间,布满脊背,深入骨髓。

  四目相对,见他许久都未搭话,谢湛象征性地开口唤道:“许大人。”

  思绪回拢,几乎没有犹豫,许舟山立即弯腰行礼道:“一切听候侯爷发落。”

  “许大人言重了,依许大人之见,令郎做出如此之事,该当如何处置?”

  氛围死寂,恍若之间,许舟山仿佛听到了那窗外偌大的庭院,花瓣自树梢掉落,缓缓飘向那潮湿布满水坑的地面,与此同时,水面溅起层层涟漪,水纹荡漾着散向四面八方,万籁俱寂,许舟山听到自己这般回答,他说——

  “一切听候侯爷发落。”

  闻言,谢湛轻轻抬了抬手,修长的手指在桌面发出清脆声响,半晌,令人窒息的氛围终于停止,许舟山屏息凝神地听着眼前的人发落,一片沉寂中,谢湛嗓音清澈道:“既然如此,依本侯之见,不如让令郎前往大理寺,许大人认为如何?”

  刹那,这具苍老的身躯不禁晃了晃,下一瞬,许舟山立即攥紧衣袖,稳住心神,沉声道:“微臣谢过侯爷。”

  “许大人客气了。”

  凉风习习,没了方才的凛冽寒冷,竟叫人觉出几分舒适惬意,只是这惬意并无将许舟山包含在内,脑海里不断翻涌着先前谢侯爷的一番话,冷汗止不住地滑落,就在许舟山即将踏出这屋内的门槛,身后再次传来谢湛的嗓音,与之不同的是这次竟掺杂着几许认真,闻声,许舟山缓缓转过身,四目相对,谢湛不疾不徐地径直起身,随后在他不解的眼神下,正色道:“本侯替宣儿谢许大人高抬贵手、不杀之恩。”

  久远的记忆瞬间涌上脑海,深夜、信鸽、那封写有‘诛’字的密函,顺着寒风来势汹汹地奔向四肢百骸,一身冷汗接连不断、争先恐后地滑落,少顷,便浸湿后背,闻言,许舟山的脸色不可避免地苍白几分,随即像是掩饰般,快速垂下头,朝眼前的人行了一礼道:“微臣才是谢过谢侯爷。”

  “许大人慢走。”

  “谢侯爷留步。”

  凉风拂过衣袖,夜幕之下,管家提着灯笼缓缓看到自家大人神情恍惚地朝轿子走来,几乎没有犹豫,在看到那抹身影时,管家便急匆匆迎上前,皎洁月光中,火红的光亮与其彼此照映,令人清楚地看到了彼时许舟山堪称惨白的脸色,苍穹幕落、一片虫鸣,见此境况,向来知轻重的管家少见地失了分寸,急切道:“大人,出了何事?!莫是谢侯爷——”

  “何冰。”

  “小人在。”

  四周寂静无声,偶时能听得凉风拂过枝叶发出的飒飒声,视线掠过眼前的人缓缓看向这偌大的武安侯府,许舟山只觉浑身冰凉,如坠冰窟,半晌,才在管家的注视下,沉声开了口:“他一直都知晓。”

  “谁?”话音刚落,像是反应过来什么似的,管家嗫嚅片刻,扫了一眼眼前的侯府,随即压低声音小声道:“大人所言可是………谢侯爷………”

  狂风呼啸,骤然传来的寒意让在场众人不禁打了个寒战,感受着扑面而来的阴冷潮湿,许舟山几乎本能地脖颈瑟缩,随后沉默不语地继续注视着眼前这座侯府,像是思虑什么,最终化为一声叹息,摇了摇头:“走吧。”

  “大人,公子之事………”

  周遭漆黑一片,白日那热闹繁华的街道彼时只剩荒凉,四周万籁俱寂,火红的亮光之中,许舟山顿了顿,随即皱紧眉头,沉声道:“此事谢侯爷自会出面。”

  闻言,管家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随后恭维道:“祝贺大人。”

  “此话为时尚早,”冷风穿过衣襟,在这泼墨似的夜晚下,许舟山回头望了一眼这京州中堪称最繁华的府宅,语重心长道:“何冰,这天怕是早已变了。”

  一股惊恐浮上心头,像是知晓大人口中的意思,管家不由得看向这向来出入从简的武安侯府,几次欲言又止,最终吞吐道:“大人………”

  “走吧,”不似方才出来那般惊慌失措,彼时的许舟山像是再次找到主心骨,堪称豪放地摆了摆手,吩咐道:“回府。”

  “是。”

  长风呼啸,势不可挡地穿过树梢,气势汹汹地奔向天际,皎洁月光下,青色袍子缓缓消失在众人眼前,与此同时,轿子被人缓慢抬起,穿过大街小巷,踏过布满水坑的地面,不疾不徐地朝千户府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