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埃漫天，气息阴冷潮湿，嗅着呛人刺鼻的尘土气味，季风神色平静地走到那布满灰尘的桌椅旁，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身旁人的动作，见他不知从何处找了一块布擦桌子上的灰尘，并无其他越界动作，徐钰随即懒散地收回视线，继而看着桌面上的案牒。
尘土飞扬，氤氲浮动，细小颗粒飘渺地悬浮在半空，随后洋洋洒洒地落向地面，看着干净整洁的桌面，季风缓缓转过身，拿起身后那堆积成山的案牒。
光照丝丝缕缕地洒到窗外，望着布满积灰、边角更是破损不堪的案牒，季风缓慢用着衣袖擦拭，随即翻看里面禀报的内容，漫天尘埃落地，周遭万籁俱寂，不知思虑何事，季风停顿片刻，随后拿起毛笔在上面写着什么，听到声响，徐钰下意识地扫了他一眼，见他眉头微皱，神情严肃地书写着什么，本能地嘲讽一笑。
天边远处的光辉渐渐退去，夕阳西下，橙红的残阳映照半空，感受着明亮的光照一寸寸地暗淡，直至消失不见，季风微微直起身子，放下即将干透的毛笔，缓缓起身，踱步来到徐钰面前。
见突如其来的阴影投放到案牒上，徐钰不悦地抬起头，语气严肃道：“何事？！”
话音刚落，一张宣纸不偏不倚地放到桌子上，忽略掉他不耐的神情，季风直起身子，神情凛然道：“回徐大人，在下已将乐县百姓担忧的苛捐杂税问题提出处理策略。”
闻言，徐钰拿起方才放到桌子上的宣纸，潦草地看了一眼，随即放回桌子上，道：“本官知晓了。”
见状，季风微微皱起眉，语气严肃道：“大人只是粗略地扫了一眼，何来知晓一事？”
“大胆！！”徐钰抬起头，神情不悦道：“本官说知晓便是知晓，你一个小小的从七品，怎敢如此同本官讲话？！”
“百姓之事乃是大事，容不得大人马虎。”
“何谓大事？！”视线相撞，徐钰冷冷嘲讽道：“你一个小小的官员就敢私自定义大事？！本官告诉你，这世上的大事，唯有圣上说了算，你一介从七品，做好你的分内之事即可，至于妄想用自己的官职为百姓谋利，季风，你还没有这个资格！”
“你——！当今乐县官残吏暴、民不聊生，放眼望去，百姓粗袍粝食、税民流动，如此要事，怎能不算大事？！”
“放肆！！”许是气急，徐钰猛地站起，厉声道：“你一介从七品怎敢同本官如此讲话？！本官告诉你，大事，无论是本官还是你一个小小的官员，说了都不算！唯有圣上，圣上说的话才是旨意，至于官残吏暴、民不聊生，那是乐县的事，关我京州何事？！若是你执迷不悟，再同本官讲这些无关痛痒之事，休怪本官待你不客气！！”
“怎能是无关痛痒之事？！”季风神情肃穆，怒发冲冠道：“百姓乃朝廷之根本，若无百姓，粮食从何而来？！那些保家卫国、抗击外敌的将士又该从何而去？！若没有了百姓，那将是民心异动，局势动荡，朝廷更是面临外忧内患之境况！！！如此一来，此事又怎会是小事？！”
“大胆！！！”徐钰气急，呵斥道：“本官说了此事本官自有定夺，如今，你还当自己是先前的五品官？！竟敢对本官趾高气扬、颐指气使！！！”
“我………”想到自己的处境，季风如鲠在喉，良久，哑声道：“徐大人………切莫同在下计较………”
闻言，滔天的怒火稍稍平息，徐钰一眨不眨地瞪着他，眉眼皆是透露着浓浓的嫌恶之情，随即扬声道：“本官自有定夺，此事你莫要插手。”
说罢，环顾四周，扫视的目光落到那方才擦地干净整洁的桌子上，指使道：“官府的纸张用完了，你前去买些回来。”
“…………”
“还站在这儿做甚？！”徐钰皱起眉头，神情嫌恶地瞪着他：“没听到本官的吩咐？！”
视线相撞，良久，季风微不可察地轻叹一声，缓缓道：“听到了。”
余晖一点点退去，看着天色逐渐昏暗，季风推开门缓缓走进闹市，街道人来人往，火红的灯笼照映两旁，望着被灯光照亮的来往行人的脸颊，季风神色平静地踏进一家卖纸张的店。
店内不大，从门口便可窥见一二，待付了银两，从里面出来，已是夜色降临，方才还熙熙攘攘的行人彼时减少大半，季风收好纸张，不急不慢地按原路返回。
夜风袭过，刺骨的寒意企图侵入骨髓，奔向四肢百骸，下意识地拢了拢衣襟，借着点点亮光，季风徐徐朝官府走进。
大门推开，官府一片漆黑，柔和的月光彼时丝丝缕缕地照在地面，照到杂草上，见状，季风借着微亮月光，缓缓朝里走去。
尘埃浮动，飘渺地奔向人的口鼻，摸着黑，季风半晌找到了一根蜡烛，烛光摇曳，屋内大亮，看着徒留自己一人的屋子，季风走到桌子旁，将收好的纸张放到桌子上，随即在布满尘埃的屋内翻找了许久，找出一个破旧的灯笼，灯笼虽残破不堪，却也能使用，随后见一旁的桌子上堆积的案牒，季风径直起身，毫不犹豫地拿起一本，转身提着灯笼朝外走去。
月色静谧，虫鸣声此起彼伏，在经过面前的桌子时，一些灰烬陡然落入眼中，脚步停顿，犹豫片刻后，季风缓缓走过去，赫然，一张烧了半截的纸张毫无阻碍地映入瞳孔，那是他一笔一画写出来的应对苛捐杂税的方案，苦涩泛滥，蔓延舌根，整个人如鲠在喉，良久，季风迈着僵硬的步子，沉重地来到那漆黑的盆前，将剩余的纸张小心翼翼地拿了出来，放在自己怀里。
繁星隐匿，虫鸣渐歇，陡然四起的凉风拂过杂草，将其吹得摇曳不断、簌簌作响，万籁俱寂，许久，季风身子不稳地站起，提着灯笼向外走去。
疾风侵袭，挟着冷冷寒意穿过胸膛，掠过屋檐，朝天际奔去，周遭漆黑昏暗，手中的灯笼亮光映着眼前那潮湿的地面，季风不疾不徐地朝着家门走去。
大雾四起，朦胧的白雾笼罩在眼前，霎时，天地俨然连接一片，火红的灯笼徐徐穿过弥漫的烟雾，从远处看犹如一簇烈火，在白雾中放肆燃烧，见状，裴宣主动上前。
两道修长的阴影陡然落下，见状，季风缓缓抬起头，在灯笼还未被提起，裴宣主动开口：“季大人。”
声音如此熟悉，季风下意识地怔了怔，随即一把提起手中的灯笼，火红的亮光照在脸庞，四目相对，浑浊的眼眶渐渐有了淡淡湿意，良久，季风哑声道：“………裴宣………你是裴宣………”
“季大人，”闻言，裴宣上前一步，轻声道：“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