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想一生都能望着他

  谢安乔:???

  三个问号不足以表达出他的迷惑,三排问号,三页问号都不够。

  这个答案过于滑稽而扎心,以至于他连生气都忘了。

  如此简单粗暴又毫无安慰成分的话,而且还带有肤浅的成分,真的是从那个高情商的班长大人嘴里说出来的吗?

  谢安乔瞪眼看着面前的人,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眼泪甚至都气忘了。

  愤怒累积到一定程度,就变成了无语。

  项初好像早就料到了这个反应,嘴角勾起了浅浅的笑容。

  笑,你还笑!

  谢安乔瞪眼瞪到晕厥。

  项初再次拿起纸巾晃晃,谢安乔鼓着腮帮子就是不接。

  思考片刻后,项初小心翼翼叠起纸巾,轻轻往泪人的脸颊贴去。也不知他以前为多少人拭过泪,手法如此无可挑剔,被擦泪的人根本没有感到不舒服的余地。

  谢安乔没有躲,等于默许了对方的行为。

  他都没意识到是忘记躲了,还是本就没打算躲,有人温温柔柔地替自己擦泪,简直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事情。

  这么一想,掉眼泪也不失为一桩美事。

  项初手上的温度顺着纸巾传来。

  或许是因为他一直将那包纸巾揣在兜里,本就一直贴着他外套内口袋贴着他的胸口,所以才会如此温热。

  整整一分钟内,谢安乔忘记了一切,当然也忘记了刚才的愤怒。他大脑一片空白,感官只有脸颊上轻抚过的纸巾,似母亲温柔的摩挲。

  项初也没有说话。

  就好像,他们都不忍心打破这久违的宁静。

  终于,眼泪和泪痕都擦完了,项初将用过的纸巾叠好,扔到卫生间角落的大垃圾桶中。

  谢安乔这也才回过神来。

  他没耐心了,他真的想知道这位接下来会怎么找补,忍不住补上了埋在心底已久的质问。

  “所以呢?”

  项初将剩下的半包纸巾,塞到了谢安乔的卫衣口袋中。

  “所以发现这些所谓的‘污点’,于他们对你的喜欢,可以说是毫无影响。当然,‘污点’我是加引号的,每个人口味都不一样。”

  谢安乔人傻了。

  他竟无言以对,觉得有哪里怪怪的,又觉得这事确实是这么个理。

  项初继续道:“你又没有毁容,对不对?认真写文的你,也帅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作者大会上女装的你,美到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什么都没有改变。”

  真奇怪,瞬间就没那么焦虑了。

  这种刁钻的角度,简直是节目辩论职业病犯了。

  谢安乔从来没想过,《Ta们说》的思考模式,还能在生活中这么应用。

  “是……吗?”谢安乔嘟囔。

  “对于同一件事情,看的角度不同,它的性质也就完全不一样,”项初坚定对视,“爱你的人总会从爱你的角度看事情。比如你写耽美文这事,可以恶意猜测你的性取向,也可以赞美你潜藏的才华;你女装参加作者大会这事,可以说你是变态,也可以说你男装帅女装美颜值无可挑剔。”

  谢安乔脸颊一烫。

  他是真的受不了,面前的人究竟是怎么面无表情说出这些撩人心弦的话的!

  尤其他实在捉摸不透,自从项初知道自己就是“苏南”的事实后,究竟真实想法如何。那你究竟是仍然爱我的,还是不愿意再爱我的呢?

  可惜他不能问,也不敢问。

  “反正他们会选择性接受,人们只愿意接受自己愿意接受的事情,你的颜值无代餐,他们也就不得不折服于你的魅力。”项初眼神闪烁,“《Ta们说》的观众从来就不是被说服的,而是想起了他们忘记立场罢了。”

  “那如果接受不了呢?”谢安乔轻轻咬起下唇。

  “那说明他们本来就不是真的爱你,本来就是墙头草,是黑子。”说罢,项初轻轻笑了两声。

  谢安乔想到了无数个录制综艺的夜晚,聚光灯闪烁得刺眼,仅有身着西装的项初在黑暗中闪闪发光。

  他垂下眼睛,仿佛脑海内出现一片草原,马儿面对无垠的宇宙自由驰骋。

  也不对,《Ta们说》本就从生活中来,回到生活中去可谓返璞归真。

  “就像前阵子,全网黑薛老师的都是男的,以一种得不到就毁灭的气急败坏的心态,他们就会选择性眼瞎,只去臆想一个荡|妇。他们本来也不爱薛老师这个人,充其量也就对着她的照片打飞机罢了。”

  很直白,但毫不下流,因为化作利剑的语言永远立在丰碑之上。

  但是……

  谢安乔的心情沉了下去,他突然想到了内心深处排斥这句话的原因。

  所以你喜欢我,也是因为我的这张脸吗?

  谢安乔抬眼看向他:“那我身边的人呢?他们会怎么想?”

  项初愣了,好似没料到这个问句的出现。

  “他们……”

  你沉默了,我就知道。

  谢安乔自嘲地笑了:“他们应该会很失望吧。”下颌角还残留些许泪痕,组合到一起成了副奇异的景象。

  尤其是你,你应该最失望了,但这句话谢安乔当然没能说出口。

  “你的粉丝们除了你帅外别无期待,所以不会对他们造成影响。而你身边的人——”项初又开始了熟悉的战术性停顿。

  谢安乔心脏骤停,他不想听转折后面的话。

  他又害怕了。

  紧接着。

  “因为他们已经足够了解你,当然也就足够信任你,所以也不会怎么样。”

  悬着的心又放下。

  今天的心情比坐过山车还刺激。

  项初看着面前的人,目不转睛,深眼窝下墨黑的瞳仁沉静依旧。那眼神仿佛在说,我昨天和今天,今天和明天,看你的眼神都会是如此,放心吧。

  谢安乔和他对视着,渐渐的,森林里所有老虎都融化成了黄油。

  他们都忘记了身处卫生间,也忘记了窗外逐渐下起的毛毛细雨。

  今天原本是个阴天。

  “整个下午都没吃饭吧?”项初抬手看了看表,“我们一起去六餐的萨莉亚吃?”

  “去六餐?”谢安乔有些困惑。

  第六食堂是校园东边最远的食堂,深藏与生科院和航天学院之间,平日除了做实验的学畜没什么会去光顾。

  “那里人少。”

  人少?等等,你要干什么?谢安乔又想起了些许不好的回忆,下意识惊恐。

  项初转向门的方向,伸出手:“你再朝靠窗那一面坐着,不会有人注意到你的眼睛的。”

  谢安乔立刻笑了。他又忘记了,面前可是全世界最好的班长大人。

  他握住了那双温暖的大手,手心传来了薄茧的触感,让人倍感安心。

  “谢谢。”

  寝室里的兄弟们一切如常,谁也没问什么,也没有过度关心,嘴里依旧是打不完的游戏与做不完的作业。

  大家像是约好了一样,也不知道是不是亲爱的班长大人提前嘱咐过他们。

  没有人问那红肿的眼睛,和兄弟们笑着的同时,他不再在乎肿到根本睁不开的眼睛了。

  什么也没有改变。

  大家依旧说说笑笑,611依旧是世界最温暖的港湾。那种亲昵,那种崇拜,与那种眼里有光的友情,都没有什么变化。

  “我们去六餐,回来会路过罗森,有人需要带什么东西吗?”项初披上外套。

  寝室里的饿狼们瞬间眼睛亮了。

  “生巧流心月饼,谢谢项班。”

  “帮带两块鸡排,多谢。”

  ……

  谢安乔和项初走出宿舍楼。

  阴沉沉的天空,毛毛细雨洋洋洒洒,三月本回暖的气温又降了下去。

  谢安乔缩了缩脖子,望向阴沉的天空。

  他这才想起,因为刚才内心一直被别的东西所占据,他明明看到了窗外细密的雨丝,却依旧忘记带伞了。

  扑。

  一柄深蓝色的大伞在头顶出撑开,遮住了阴郁的天空与冰冷的雨点。

  微微转头,只见项初将手中的那柄伞撑到两人之间。

  谢安乔内心一颤,问:“是不是有点怪?”他没把话问完,但他确信,项初知道指的是什么。

  据身边统计学的观察,共撑一把伞的都是女生,要不然就是一对情侣。

  如果他们就这样共撑一把伞走在校园里的话,简直不伦不类,伤风败俗。

  而且《Ta们说》又是大火又是上热搜,说不定路过的人一眼就能认出他俩;再加上今天微博的“爆雷”,鬼知道学弟学妹们会怎么看。

  项初将伞递过来,而他自己则披上的外套的帽子。

  谢安乔错愕。

  项初点点戴上的外套帽子:“防水的。”他穿的是冲锋衣。

  谢安乔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

  或许现在眼皮肿成馒头的他,笑起来不怎么好看,但他还是愿意将这个笑容送给身边的人。

  “走?”项初一头扎进雨里。

  他高大挺拔的身子沉入蒙蒙雾气,走路时还染上了仙风道骨的味道。

  谢安乔立刻小跑跟上去,捏着还留有项初掌心温度的伞柄。

  微风伴着细雨,细雨平等地飘落到每个人的头上,当然也会在项初的帽子上安家。

  贴心的班长大人知道自己人高腿长,有意在放慢脚步,所以谢安乔没跑几步便很轻松追上了。

  现在,他们完美地并肩前行。

  谢安乔一手将伞置到他们中心,一手扒下项初冲锋衣的帽子。

  这次轮到项初错愕了。

  他转过头来,满脸写着问号,但那一脸的问号,是世界上最幸福的问号。

  谢安乔笑道:“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便是全部解释了。

  这也是据身边统计学得出,哲学系的同学们最喜欢的一句诗。

  项初当然也明白他的意思。他垂下眼,浅浅的微笑中带有一丝受宠若惊的羞涩。

  再抬起眼时,两人默契地对视一眼。

  他们的距离如此之近,没有任何雨丝能模糊他们的视线。

  谢安乔已经很久没看到过,那眼神中快乐意味如此浓厚了,从很久很久以前自己故意疏远他就没看到过。

  啪嗒,啪嗒。

  雨变大了,雨点拍到伞上的声音愈发清晰。

  那双眼睛真亮啊,穿云打雾。

  好想一生都能望着这双眼睛啊。

  **

  笔记本电脑的高清屏幕上,一条条震惊体新闻来者不善,指向清晰。

  《三观不正!带歪青少年?》

  《一个接一个爆雷,国内综艺该管管了!》

  《辩手被点名批评,《Ta们说》还会有下一期吗?》

  ……

  薛婷戴着眼睛,望着面前桌上《风起港城》的扉页出神,通常冰封的表情逐渐软化回暖。

  【祝雪喵酱天天开心~by苏南】

  她若有所思,修长的手指拂过涂满金粉的字迹,是签名笔特有的质感。

  薛婷抬起头,眉头微微皱起,望向洁白一片的天花板。她家的装修很北欧风,到处都是整整齐齐的黑白灰,房间也因此显得格外空旷。

  【薛婷_V:关于许小姐的指控,我想要澄清几点。

  1、我没当过小三。我在珠海第十届长江学术会议上与武先生相识,因为项目合作互相添加了微信,在此期间一直是他单方面骚扰,只是碍于情面我没有拉黑他。聊天记录我没删过,po出来大家自己看(见图1&2)

  2、我从未收过武先生一分钱,我只是建议有闲钱不如多回馈社会,所有转账直接给到张桂梅女士的华坪女高(见图2&3)

  3、图片中的内衣不是我的,建议拿出DNA检测的证据。至少,我穿不上B罩杯,而且,我的品味没有那么恶俗。(见图4)

  ……

  此外,我一直清清白白做人,从未做出过任何学术不端之事,也从未和任何同事有不正当关系。

  造谣者需承担法律责任,望周知。

  [图片][图片][图片][图片][图片]】

  薛婷点击发送后,长舒一口气,背部靠到了办公椅上。

  她还是动摇了。

  是的,她相信清者自清,不想和乌合之众多费口舌,可她心中还有太多太多割舍不下的东西。

  她可以淋雨,但她有不想让其淋雨的人与事物。

  薛婷活动活动僵硬的脊椎,关闭电脑上弹开的浏览器窗口与论文word。

  窗外,雨过天晴,枝头绽出了淡淡的彩虹。

  薛婷披上新买的卡其色风衣,踏上早春绝配的切尔西靴。她喜欢打扮,即便只是下个楼,也想试试最新买的衣服。

  她也是世界上最爱美的人,之一。

  下楼后,最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小区人造池塘边的柳树已抽出绿芽。

  不过,下一个映入眼帘的东西,让薛婷愣住的同时哭笑不得。

  约五米开外,许轻欢披着毛绒绒的夸张皮草,小脸在春风中吹得红扑扑的。

  “又来了?”薛婷哑然失笑。

  许轻欢眼神闪烁:“闲的。”不知何时,路过时来这小区看看已成了一种习惯。

  薛婷走上前去,没有嘲讽,甚至都没说任何话,而是掏出手机,划拉划拉,调出其中一部分截图。

  许轻欢疑心重重地接过手机。

  果然,她在上面看到了熟悉的微信头像,继而是熟悉的微信名称都很熟悉:是曾引以为傲、曾深信不疑的前夫。

  然而刚看没两行,许轻欢的脸色就开始惨白,整个聊天记录看完后,她的脸已成白雪公主。

  【你的眼神好迷人呀】

  【因为画了眼影】

  【我要看看你,让我心情好点行不】

  【A大哲学院教师风采,走好不送】

  【祖马龙新出的那几款香水很配你,各给你买了一瓶】

  【小许知道你给我买香水吗?】

  ……

  【给你科普一下辣的级别】

  【我不吃辣】

  【微辣,中辣,特辣,变态辣】

  【?】

  【我想你辣】

  【辣来辣去的,舌头捋直了再说话】

  ……

  【一起吃个饭吗?我请你,我知道一家很配你的法式餐厅】

  【我想那家餐厅一定更配小许。】

  许轻欢剧烈颤抖了一瞬,薛婷早有所料,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她想象过,也从她前夫的嘴里了解过这样的调情;只不过,角色调换了过来。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吹牛又没有成本。

  许轻欢感觉腿软,越来越站不稳,薛婷也丝毫不嫌弃,而是让她在自己怀里暂且靠一会儿。

  一个一米六,一个一米七,相靠的地势正正好好。

  许轻欢深呼吸了许久,脸色惨白:“怎么会这样。”

  “一切皆有可能,”薛婷倒很平静,“大家都有病呗。”

  许轻欢鼻子一抽一抽,嗔怪:“为什么不早点给我看?”

  “你也没问啊。”薛婷答得理所应当。

  “你一定讨厌死我了。”许轻欢扶住薛婷的手臂,强撑着离开了怀抱。

  再抱就不礼貌了,尤其是经过先前这一系列破事。

  薛婷眯眼笑道:“你只是蠢,又不是坏,我没理由讨厌你。”

  许轻欢愣住,神色中同时泛起释然与尴尬,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生气。

  “这话听着怪怪的。”

  薛婷耸耸肩:“你的头被门夹过纯属意外,谁都没有办法。”

  “喂!”这次许轻欢终于听懂了。

  薛婷没等她继续发作,转身走向远方,向人工湖对岸走去。

  “需要我陪你吗?”许轻欢扯着嗓子问。她不愧为网络歌手,嗓门又大又亮。

  “不需要。”干脆利落。

  “那你需要什么?”

  薛婷的脚步丝毫没停,声音也越来越远。

  “我需要一个笨蛋,以衬托我的聪明才智。”

  一句话,让许轻欢愣在了原地。

  除了望着那高挑纤瘦的背影发呆,她不知道该做什么。

  “笨蛋……又在骂我?”

  路边的野花迎风摇曳,春色一片大好,披着风衣的背影融进暮色,每一步都踏在通往明天的道路上。

  许轻欢继续自言自语:“不对……她指的是我吗?”

  在意识到没人回答时,暮色已在不知不觉中浓成一滩橘子奶油,天地间金灿灿的。

  许轻欢抬起头,突然发觉迎面的风吹得是这么暖。

  春天真的来了。

  原来和她不再是敌人的感觉,是这样的。

  作者有话说:

  很温馨的一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