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中旬,这学期便已过半,各院课程安排都紧了些,封霆训练多,这两个星期很少回寝室住了。

  周三,是他爷爷寿辰,他回了趟南城祝寿,被一大家长辈围着夸,从长相到外貌,再到才学。

  还是可惜的,毕竟封霆在经济商业上有天赋,可惜学了体育。

  他本人倒是看得开,学体育,也是因为喜欢,加上高中也是体育生,学习不怎么上心,也算是半混过来的。

  并不妨碍毕业继续走体育路还是继承家业。

  他请了三天假,第三天上午,他回燕市,燕市离南城并不远,差不多三个小时路程。

  封霆开车快,早上出发,差不多上午十点,快到学校。

  叶青时打来了电话。

  “喂。”他在车上用蓝牙接起。

  “封霆,你现在在学校吗?”叶青时语气有些急,“宁澜他胃病犯了,我们三个都没在学校,他没有药。”

  封霆因为最近不回寝室住,所以寝室里人都不知道他回南城了。

  “学校门口就有药店,”叶青时说,“要是你在你帮他买一下吧,我问了旁边几个寝室,都没有药。他大一时也胃痛过,这次可能是忘记备药了……喂,封霆,你在听吗?”

  那边没声音,叶青时停了下:“封霆……你在学校吗?”

  封霆开车的手微顿了下,这条路,就快到学校,短暂沉默两秒之后,他才说了个“在”字。

  那边,叶青时明显舒了口气:“……太好了,是隔壁寝室的人跟我说的,他来寝室找我交表,发现宁澜不太对劲,就给我发了消息。我现在给宁澜打电话也不接,不知道什么情况,你在学校就去看看他吧。”

  叶青时快速说完一大段,他那边好像也挺忙,封霆淡声说了“嗯”。

  挂断电话后,封霆眉头微皱了下,看起来像是有些烦躁,他扯了下衬衣领口,吸了口车窗外的凉气。

  明明不想和那人有什么牵扯,总绕不开,他眉头烦躁蹙着,手却不觉将车速提高了些。

  脑海不由快速闪过那双湿氲的眼,痛觉敏感……有多痛,意识到自已竟想起前几次宁澜红眼的样子,他顿时懊恼。

  车辆驶入学校后街,路过一家药店,他将车停下,然后蹙着眉下车大步走进药店。

  “有胃痛的药吗?”他问店员。

  “有,痛得厉害吗?”店员走过来说,“是餐前痛还是餐后痛,平时吃什么胃药?有什么过敏的药吗?”

  封霆说了个“我”,然后哑了声,他不知道宁澜是什么情况,下意识拿出手机想打电话,又放下了。

  他抬起头,对店员说:“都拿上吧。”

  “胃药不能混吃,对身体不好。”店员提醒了句。

  封霆:“他以前吃过,知道吃哪几种。”

  闻言,店员不再说什么,给封霆拿了药,一大袋子,封霆结了账,快步往学校寝室楼方向走。

  ……

  宁澜在床上睡得迷迷糊糊,因为痛觉敏感,加上他不太想吃止痛药,会有成瘾性,所以一般吃了胃药后就是忍过去,或者睡一觉就好了。

  他胃痛的毛病,纯粹是饮食不规律引起的,高中住校,没有走读时家里阿姨提醒,基本就是过了课间的点才会吃早餐,或是点外卖,养成了习惯。

  他本人也不太注意,性子懒散,大学规律了点,晚上熬夜或是没课,也是中早餐一起吃。

  他胃病不太严重,高中时犯过一次,再然后是大一上学期犯过一次,这次可能是因为最近没按时吃饭,加上和李衡他们出去玩了几次,喝酒吃了火锅,所以犯了。

  他以为他有胃药,翻了翻抽屉,没找到,想起上次的药快过期被他扔了,然后忘记买了。

  这次疼得有些难受,没吃药,浑身没力气,他也不想下去买,蜷缩在床上,打算扛过去,一般两三个小时也就缓解过来了。

  胃痛不像是磕绊,痛过后就好了,缓慢的钝痛,灼烧得人十分难受,胃里像有锯子在拉扯。

  这次好像要严重一些,迷迷糊糊的,他冷汗下来了,期间好像有人进来喊了他几声,宁澜没能睁开眼,又不知过了多久,他感觉缓过来了些,头脑清醒了几分,好像又听到有人在喊他。

  “宁澜……”

  那声音来的很遥远,语气似乎带了点着急,宁澜恍惚睁眼,看到床前有个人,没能看清,视线逐渐聚焦后,他看清了是封霆。

  “你怎么……”

  他愣了下,他想说“你怎么会在这”,没能说出来,嗓子很干很哑,头也很晕。

  封霆脸色不太好,俊眉皱着,语气也不太好:“这么严重,去医院……”

  宁澜对“医院”两个字敏感,他讨厌去医院,想也不想就拒绝,尽管人还不怎么清醒:“不去……医院,已经好多了……”

  这是实话,比起刚才痛得模糊,现在已经不算什么了,而且还在逐步减轻。

  他摇头,再次说:“不去医院……”

  明明疼得冒冷汗,却还不肯去医院,脸上苍白没血色,这幅模样落在封霆眼里,与那晚他喝醉在酒店非要执拗洗澡一样。

  封霆不是耐心的脾气,想发火,最终忍住了。不爱惜自已身体的又不是他,自已动什么怒。

  他将买的那袋药扔在宁澜床上,硬着口气说:“吃药。”接着又冷硬解释一句,“叶青时给我打电话叫我买的。”

  宁澜闻言了然,疼得迷糊时,他隐约听到隔壁寝室人好像在叫他,可能是对方告诉了叶青时。

  今天他们三个有事都不在学校,也就封霆可能有时间来给他送药。

  他哑声说了句“谢谢”,起身靠在床头,看见这一大袋药,被吓一跳,可能一年的分量都有了。

  像是知道宁澜在想什么,封霆又冷声说:“不知道你吃哪种,所以都买了。”

  说完这一句,他转身出了宁澜房间。

  房间一下安静下来。

  宁澜轻眨了下眼。

  也是,他第一次犯胃病别人帮他买药,也是买了一大袋,因为不知道买哪种。

  他打开袋子,将自已以前常吃的胃药种类拿出来,看到袋子里的结账单时,他将买药的钱给封霆微信转了账过去。

  其实他不喜欢吃药,甚至是抗拒,尤其是苦涩的药丸,一般发烧感冒了,不到倒下,他都不会选择吃药,靠抗过去。

  他是早产,小时候身体不好,最常吃药,年纪小时,每次吃药,家里保姆阿姨都会给他备着糖,哄着他吃药。

  他小名叫“澜澜”,保姆阿姨每次都“澜澜”、“澜澜”地叫唤他,嘴里慈爱说着:“澜澜乖,过来吃药了……”

  十岁以前,这是他小时候最多的记忆。

  后来长大了些,也有了自尊意识,怕被其他小孩笑话,吃药也不再吃糖了。

  房里没有热水,宁澜打算出去烧点,最近饮水机坏了,还没来得及修。

  他感觉好了不少,只是胃里还有隐隐的微痛感。

  生病就容易胡思乱想,他不由猜测封霆还在不在寝室,不过他想应该不在了。

  听赵辉说封霆最近训练多,说不定来给他送药,是课间请了假的,如果有课的话,现在这个点正好是第三节。

  宁澜那种怕麻烦不想欠人情的心理又冒了上来。

  上次是醉酒,这次是送药,而他也能看出封霆不想和他过多接触。

  他轻叹口气,下床,嗓子太干了,像要冒火。

  不由又怀念在家的时候,至少生病,会有阿姨来给他送热水,而不是现在拖着胃痛过后的身体烧水吃药。

  宁澜一生病,就容易软下来,那种看似温和实则坚硬的外壳消了几分。

  他拉开门,脑海中正思索着寝室的热水壶放在哪,就听到了阳台有“呼呼”声传来,不是空调声,是烧水的声音。

  他们寝室的烧水壶声音不响,他房间比较隔音,所以刚才在房内才没听到。

  封霆房间门没关,他看到封霆在叠衣服,他房间整洁,衣服也叠得整齐,不像宁澜,因为手生,衣服总是叠得歪歪扭扭。

  宁澜感觉有些受惊,虽然有些不敢相信,但好像又不得不相信,封霆是在给他烧热水。

  毕竟现在只有他一个病号需要烧水吃药,而封霆,身体好,冬天基本都是喝冷水。

  “叮”的一声,阳台水烧好了。

  封霆听到动静转身,他手里拿着衣服,像要洗澡,看见宁澜,没说什么。

  他走进阳台,开了热水器,然后走出来,用一次性杯子倒了杯热水放在桌上,没什么表情对宁澜抬了抬下巴:“吃药吧。”

  语气淡淡。

  宁澜迟疑几秒,那句“给我烧的吗”便没再说出口。

  他慢吞吞“哦”了声,说声“谢谢”,手里拿着药磨磨蹭蹭。

  封霆说完那句“吃药吧”,便靠在阳台栏杆玩起了手机,姿态散漫,在等热水器的水好。

  过了一会,他没听到客厅有动静,往里看了眼,宁澜正探头往柜台上瞧,像在找什么。

  赵辉喜欢吃糖,平时柜台上都会放一包散糖,路过或是出门,抓几颗塞嘴里,他只吃一个牌子的糖,上周,那个牌子缺货,网上买不到,抱怨了好几天。

  “怎么还不吃药?”封霆突然出声。

  宁澜像被吓一跳,连忙转身,下意识捏了下指尖,镇定说:“水……太烫,我等放凉一会。”

  他视线看向别处。

  封霆心如明镜,冷哼一声,心说这么大了,吃药还要吃糖,幼稚。

  宁澜心紧张了下,还以为被发现了,毕竟吃药吃糖,是小孩行为,看见封霆问完接着看手机,他放下心。

  下一秒,他又看到封霆起身,然后穿过客厅,出了门。

  宁澜犹疑了下,不是要洗澡吗?

  不过封霆去哪,他也没必要知道。

  可能好久没病得这么难受过了,所以才想要吃药吃糖,但早晚要面对,他皱眉看着桌上那一把颜色各异的药片,脸上表情颇视死如归。

  是一颗颗吃,还是速战速决……

  想了几秒,没想出来,越发打起退堂鼓,然后愈演愈烈,想已经不怎么痛了,要不干脆别吃了……

  他以前就是这样,吃药只要没人叮嘱,感觉好得差不多了,就会敷衍过去。

  正在他犹豫要不要吃时,门口传来动静,封霆回来了。

  封霆走到桌边,在桌上放了什么。

  宁澜低头一看,是颗糖,他脸腾一下烧了起来,平时一贯稳重,这会结巴了:“你……”

  “你”之后几秒,他都说不出什么来。

  封霆没说话,只是看着他,表情意思很明显,盯着宁澜把药吃完。

  宁澜感觉有哪里不太对,但此刻他心思都在抗拒吃药上。

  从小被人盯着吃药的习惯使然,他拿起药片,塞进了嘴里,喝水咽了下去。

  他努力不让自已表现出讨厌吃药,苦涩在嘴里蔓延开时,他还是忍不住下意识微皱了下眉。

  这个细微的动作,被封霆捕捉到了。

  看着宁澜吃完了药,封霆转身进了浴室。

  听到浴室传来水声,宁澜犹豫了下,拿起桌上的糖,撕开塑料壳放进了嘴里,牛奶糖的香甜冲淡了苦味。

  这时他才想起来,封霆为什么要监督他吃药。

  不过这个疑问很快得到解答,他吃完药后回了房间,再出来时,看到封霆洗完澡在阳台打电话,那头的声音隐约传出,是叶青时的,好像是在聊他。

  所以,是叶青时嘱托封霆的监督他吃药的,那么烧水也就不难解释了。

  刚手机快没电在充电,他也忘了回复叶青时的消息,叶青时给他打了两个电话。

  接下来,他给叶青时回了个电话,吃完药后犯困,他又睡了半个小时。

  醒来,差不多快中午,几人都回来了。

  叶青时给宁澜带了饭,关心问了几句,见他没事,放下心。赵辉和张随也关心了几句,封霆已经不在寝室了。

  因为这次胃痛,宁澜被禁止一个星期点外卖,每到饭点,就被叶青时、赵辉和张随三人轮流拉去食堂。

  宁澜大一时胃病发作,赵辉和张随是见识过的,脸色青白,浑身冒冷汗,虽然不知道宁澜痛觉敏感,但他们也不敢大意。

  “宁澜,今天是西红柿鸡蛋。”

  宁澜想打一份稍带辣的茄子肉沫,被赵辉一个眼神制止了。

  “再等两天,你才可以吃辣。”赵辉笑眯眯下达了寝室长叶青时的权威命令。

  宁澜怕叶青时的念叨,寝室里没有人不怕的,不敢不听。他连吃了一个星期素,他是三天不吃辣就不习惯,嘴里都快淡没味了。

  终于一个星期过去,宁澜是好了伤疤容易忘了疼的,他叫上李衡,去了火锅店。

  李衡听说他胃病犯了,也不敢点中辣锅,就点的微辣鸳鸯锅。

  “封霆给你送的药?”李衡有些震惊,“传言他不是恐同吗?”

  李衡问起他犯胃病的事,宁澜简单说了下。

  “不恐同。”宁澜说,他吃得嘴唇红润,脸上是微微满足神情,正夹着一块喜欢的牛肚下锅数秒数,“被同性骚扰过,可能有阴影吧。”

  “那倒是。”李衡对封霆兴趣不大,换了话题,“若山那边新开了家农家乐,可以什么时候去尝尝,听说味道不错……”

  宁澜:“我都可以。”

  ……

  马路边,封霆正在等赵辉结账出来。

  赵辉说要健身,他女朋友嫌弃他,拉着封霆出来选健身器材。

  赵辉没健过身,跑步都嫌累,左挑挑右挑挑,这个嫌累,那个觉得没效果。

  差不多快一小时,还没选好,最后封霆说了句“再不买我走了”,他才纠结选了一开始的哑铃,拿了套护具。

  赵辉排队结账的时候,封霆走出了商场。

  今日风大,吹得树叶哗哗作响。街上一个小孩吵着要买气球,她母亲给她买了,小孩没拿稳,气球飞走了,小孩娃娃大哭,赖在原地不肯走。

  小孩妈妈训斥了几句,将小孩拖走了。

  氢气球随风往上飘,挂在了商场二楼火锅店外的树上。

  封霆看到了什么,眯了下眼,冷声吐出两个字:“活该。”

  赵辉正出来,刚好听到了这句,不解:“什么活该?”

  封霆已经往前走了,他抬头,看到了商场二楼窗户一个熟悉的身影,是宁澜,他“卧槽”了一声,喃喃:“刚好就吃火锅,我要告诉青时……”

  ……

  宁澜还不知道已经被告小状了,吃得心满满足。这家火锅店不错,他决定下次再来。

  李衡往窗外看,看到一个气球,疑惑说:“这怎么有个气球?”

  “不小心飘上来挂树上的吧。”宁澜随口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