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古代言情>过关山【完结】>第40章 王法

  “怎得?领殿下所赏之礼, 还要酝酿一番情绪吗?”沈凭见他久久没有打开镖箱,缓缓从坐席中起身朝他望去。

  吕庆保扭头看向他,讪笑道:“大公子有所不知, 能用镖箱所运的, 必然是十分贵重之物, 下官大喜过望。”

  他隐去镖箱上看到的“苏”字,心中忐忑不安。

  沈凭踱步来到镖箱旁边,边说边伸手朝向镖箱前侧的锁扣, “既然大人担心失态,那便让本公子为你打开吧。”

  只见吕庆保快速伸手拦下, 笑着说:“还是下官来吧。”

  但他没想到沈凭用手拨开他的臂膀, 二话不说直接掀开那箱盖, 双眼看着吕庆保的神情从笑脸盈盈变成大惊失色。

  他拍了拍手掌道:“吕大人, 殿下让我转告你,礼轻, 情意重。”

  满箱的铐链在月色之下泛着冷冷的银光, 如同数不清的双手,忽地从镖箱中伸了出来似的, 吓得吕庆保惊叫了两声朝后踉跄几步, 哪知他的脚跟踩中衣摆, 整个人直直朝后仰头倒下。

  待赵或走到他的面前时,他已经从地上狼狈地爬起来跪在对方脚边。

  “殿下!殿下这是何意?微臣不解, 微臣不解啊!”他还想浑水摸鱼把自己置身事外。

  只是赵或完全不给他装糊涂的机会,而是走向镖箱, 任由吕庆保跟在身后爬着。

  直到赵或在镖箱前顿足, 抬手扶着箱子边沿, 将重达上百斤的镖箱覆手翻了下来, 随着铁链哗然落地,清脆的铁链声响彻整个院子,顷刻间整箱的铐链全部被他倒在吕庆保的跟前。

  他单膝蹲了下来,随手捡起铐链拿着,目光冷厉地盯着他说:“迷宫的事说不清楚,今夜本王就把这些,全部拷在吕府上下之人的手脚。”

  吕庆保猛然抬头看去,脸上被吓得煞白,拼命地朝他磕响头,“殿下!殿下万万不可,他们是无辜的,万不可被拷上此物!”

  “是吗?”赵或压着怒气反问,“所以迷宫里的百姓,就活该被你拷上是吗?!”

  他终究还是没有忍住心中的怒火,把手中的铐链狠狠砸到吕庆保的身上。

  吕庆保被吓得身子一颤,连着眼中隐忍的泪水一并流了下来,他只能不断地朝着赵或磕头求饶。

  赵或站起身,俯视着他道:“如实招来。”

  这一次吕庆保不敢再继续隐瞒,匍匐在地上把所有的事情都交代。

  迷宫是官匪勾结的标志物。

  鸦川口早在前朝年间就闻名越启两州,前朝年间失了越州后,前朝太子提出设立鸦川口为边防要地,所有进入魏朝的外族人,都必须要在鸦川口受检。

  在当初的启州,面临着随时会被入侵的危险,太子此举大大提高了百姓的安全感,而事实证明,加强鸦川口的边防,的确换到了来之不易的和平。

  但越州被收复之后,鸦川口的边防逐渐向北越关山移去,渐渐鸦川口便成了无人占领之地。

  但是其中通行的规矩和巡检并未撤去,且许多人会选择从启州过关,能更快抵达魏都,避开中州的汛期。

  如此一来,便有人看到了鸦川口的漏洞所在,自从有人在山林抢劫到手之后,诸如此类的事情便一发不可收拾。

  其实官府并不是没有想过剿匪,但是钱可通神,何况是区区的凡夫俗子。

  获益的匪徒勾结不了一个,便广撒网下去勾结其余人,总会有人上钩。

  这个道理匪徒都能懂,难道这些满腹经纶的朝廷官员会不懂吗?

  所以与其便宜了他人,还不如自己收入囊中。

  显然吕庆保如此,唐昌民如此,就连那越州勾结的官员亦是如此。

  但是多行不义必自毙,遇刺案他们不能亲自动手,便开始指望匪徒替他们善后,谁知沈怀建因为一个小小的善举得了难民们的相助,最终这件事情传到朝堂中去,引起了皇帝的重视。

  沈凭垂眸看着他问:“为何要杀我父亲?”

  吕庆保把头贴在地面上,哑着嗓子道:“因为,因为沈大人发现了这些难民,打算传递折书回京。”

  沈凭道:“所以你们担心朝廷派人下来调查,导致事态暴露,就干脆斩草除根,顺便把典籍的功劳揽在身上是吗?”

  他的最后一句话不过是猜测罢了,但是未料吕庆保听见后,当真点了点头,让人不禁呼吸一窒。

  只要这些官员任意一人带着《明盛大典》回京,受到嘉奖乃必然之事,最重要的是沈怀建可能在启州身亡,其官职空置。

  一旦他们胡编乱造令人信服的理由,秘书监这个位置信手拈来,一步登天竟变得易如反掌。

  何况眼前的吕庆保过年之后上京述职,《明盛大典》的功劳于他的官途而言简直是锦上添花。

  沈凭只觉得眼前有瞬间的晃神,他根本不敢去想象沈怀建如若没有施以援手,是不是真的就命丧黄泉了。

  吕庆保抬起头看向面前的两人,磕破的额头还在不断渗血,模样狼狈道:“殿下,大公子,求你们给一次机会,微臣是被钱财鬼迷心窍不错,但那迷宫的事情微臣真的未曾涉足过,只知道那些匪徒不断地找微臣要人,至于做什么微臣真的不知道!”

  见他狡辩,赵或抬脚猛地踹在他的胸膛上,大步上前用剑鞘指着他怒道:“信口雌黄的狗东西!这就是你教唆越州官员,让他们洗脑越州的百姓歧视难民,对人命袖手旁观的理由吗?”

  吕庆保忙道:“殿下,听我解释,那是误会,误会!微臣是盼着他们公平竞争!”

  赵或冷声道:“再抵赖一句,本王今日就卸了你!”

  吕庆保又从地上爬起来,双手作揖哭喊道:“殿下、殿下你信我,微臣一定对此事负责到底,那些无籍的难民,微臣一定给他们落户启州,还有从前的那些赃款,微臣也如数上缴国库,微臣拟一封血书在百姓面前游行示众,求得百姓们的原谅!”

  他想用一番行动将悔改的决心表现出来,以此求得将功补过的机会。

  当时的赵或抿唇不语并未回答,虽然他知道这是吕庆保铺好的后路,但是无可置疑的一点是,吕庆保发现两州如今处于民心动摇的局面,前有唐昌民出事已让百姓惶恐不安,如若启州刺史再一次出事,只怕整个启州必将如一团烂鬻。

  关键时刻,最为难的人竟是赵或。

  他无人可用,他也不能随意用人。

  吕庆保从他沉默中看到了希望,不怕死地朝着剑鞘的方向而去,靠近后不断劝饶道:“殿下,微臣发誓,定在上京述职之前将所有事情都尘埃落定......”

  他说着还抬手抵在额间,泣不成声地朝天发誓。

  但赵或却果断回绝道:“不必上京述职了。”

  他冷冷的一句话让吕庆保顿感天打雷劈,只见吕庆保再度跪走到他脚边哭道:“殿下!臣年事已高!好不容易挣得功劳上京述职,如今一家大小都盼着微臣能出人头地!”

  赵或忽地脸色一沉,睨着他问:“官至三品的启州刺史,还不够你出人头地吗?”

  话落,吕庆保神色大变,闻言赵或续道:“还是说,吕大人其实想坐在谢丞相的位置?或者,本王的位置?”

  “殿下息怒!”吕庆保重重朝地上磕头。

  但赵或懒得废话多说,他看了眼脚边散落一地的铐链道:“引咎辞官。”

  “殿下!”吕庆保见已无转圜之地,突然直起身朝他看去,不知悔改道:“此事微臣不过是犯了监管不严之罪,那些所谓的贿赂根本无迹可寻,如今迷宫被堵,微臣也寻不着入口,殿下今夜这般赶尽杀绝,可否拿出证据证明此案和微臣有直接关系?”

  他说着便从地上缓缓站起身来,带着

  一股不卑不亢的气势对峙,仿佛要将他的罪名全部洗清。

  赵或面无表情凝视着他,“这就是你为自己开脱的理由?”

  吕庆保高声道:“微臣不是为自己开脱,殿下从前常居军营中并不知这朝中的律例,如今殿下虽为大理寺卿,那殿下也应当以确凿的人证物证方可定夺朝臣,不然微臣也能说这些事情是唐昌民当初逼迫我所致!”

  站在一旁的沈凭和苏尝玉闻声不由感到可笑,今日总算见一回什么叫恬不知耻。

  沈凭回想现代讲究录音和书面的物证,这不,眼前就出现钻空子的人了。

  但是赵或却不吃这一套,正当他想将先斩后奏之权取出,逼吕庆保乖乖就范时,忽然间四周传来密密麻麻的脚步声。

  待他们转头往周围看去,入眼瞧见院子被数不清的黑衣人包围,个个手持长剑目光凌冽看着赵或等人。

  “殿下,多有得罪了。”吕庆保倒退几步远离原地。

  待众人转头看去,只见吕庆保悄无声息撤到黑衣人的面前,眼神变得贪婪凶残,前一刻还哭丧的脸颊此刻竟带着胸有成竹的笑,如同那迷宫中罔顾人命的匪徒,除了贪念欲望之外寻不见一丝良心。

  吕庆保抹了一把脸道:“不瞒诸位,匪徒首领的确是我放走的,唐昌民太贪心,甚至试图吞了魏都那群人的利益。你以为他是被石头砸死的吗?不是的,他觊觎匪徒手里的金银珠宝才被那些匪徒杀的,那里的钱不比国库的少。”

  面对突变的状况赵或表现得十分冷静,并且不顾会随时攻击的杀手,缓步走到沈凭身前站着,将人挡在身后,朝向吕庆保道:“若那匪徒就在本王手中呢?”

  吕庆保释然道:“无碍,只要今夜过后,那些钱总会到我的手里,殿下与其关心我的钱,不如关心一下自己的性命。”

  不料他却见到赵或失声一笑,脸上瞬间变得警惕起来,皱眉问:“你笑什么?”

  赵或把吞山啸拿在手中掂了掂,道:“吕大人说魏朝律例,那你可知,有本王在的地方,便是王法。”

  话落,倏地一支长箭自半空中破势而出,在众人猝不及防之间那长箭带着锋芒穿入吕庆保的腹部。

  痛苦的嘶吼声瞬间响彻院子,在吕庆保中箭跪下的那一刻,院子高墙处探身出数不胜数的骠骑兵。

  与此同时,一块金色的腰牌落在他的跟前,“如朕亲临”四字骤现在众人眼中。

  作者有话说:

  谢谢阅读和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