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的座椅已经发黑老旧,伦斯格特有些讲究地在上面披上提前准备好的手帕。

  曲言靠在斐榭祈怀里,他接过机器人送来的食物,抱在怀中小口小口地啃。

  挂在中央的古老始终嘀嗒嘀嗒地响着,窗外的景色随着时钟的走动而变幻。不知道从何时起,繁华干净的城市消失在视线中,取而代之的是脏乱错综的胡同。

  周边的大楼高高耸起,这并不代表着繁华,相反代表着贫穷。

  至少在这里是这样的。

  星球的土地困乏,上层区把所有好的土地尽数占去,为了避免肮脏的人类玷污自己的伊甸园,他们建起高高的城墙,围上锋利的防护栏,将下层通往上层的通道残忍摧毁,只留下其中一趟列车往返。

  这种行为无异于是荒诞、自私的。

  可没人敢说什么,下层区开始也反抗过,但面对军事储备先进的上层区,他们像是一群落后的刁民,不管组织多大的反抗最后也激不起半点浪花。

  久而久之,他们也习惯了。

  列车停下,曲言知道是到达了目的地,他在斐榭祈的带领下下了车。

  入眼便是脏乱差的街道,垃圾随意地堆积在路边,苍蝇驱虫无处不在,空气中弥漫的臭味令人作呕。

  曲言来自于下层区,他以为他会习惯这里,可当真的踏足下层区的土地时,不适感铺天盖地的袭来。

  斐榭祈注意到了曲言的不适应,弯腰给他戴上口罩。

  现在的口罩有过滤气味的作用,戴上口罩后曲言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好了不少。

  等熟悉了环境,几人不敢再耽搁,拦车前往伦斯格特查出的地址。

  司机是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伦斯格特拦车时没注意司机年龄,拦下后习惯性地上车,等坐稳后才发现对方年纪已经能做自己太爷爷了。

  他有些歉意地朝曲言几人笑了笑,认错说:“我的错,我没仔细看。”

  谁能想到下层区快90岁的老人还在做出租车司机。

  不过谁愿意在这个年纪劳苦呢?还不是因为生活所迫。

  老人察觉到伦斯格特的不自在,呵呵笑了笑,张嘴时可以看到里面已经没了牙齿,他说:“上层区的少爷们到这里来做什么?”

  曲言几人不想回答,低着头各自发呆。

  毕竟他们也不能说自己是来逮捕犯人的吧,这下层区蛇鼠一窝,谁知道说了会不会转头就去通风报信。

  老人见曲言他们不回答也不强求,他眯起眼睛又看了伦斯格特所给的地址一眼,喃喃自语说:“你们去那儿做什么?那刚死了一波人,挺晦气的。”

  “波?”曲言注意到老人的量词,不解问,“那里是发生了什么吗?”

  “是发生了些事,死了几十个人。”老人说这话时面不改色,似乎在他眼里,死人是家常便饭。

  伦斯格特职业病犯了,他坐直身体,伸着头激动问:“具体是怎么回事?希望您配合。”

  老人回头意味不明地瞟了伦斯格特一眼。

  伦斯格特意识到自己言语中的不对,立马又加了句“请告诉我”,随后还怕老人觉得不够又塞了一笔钱过去。

  谁会跟钱过不去,老人见到钱立马笑逐颜开。他不动声色地把钱收下,操控着方向盘说:“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说上一周那栋楼一夜之间死了几十人,应该有四五十人吧。”

  “怎么死的?”

  “中毒。”老人突然停下车,伦斯格特奇怪地眯眼看去,才发现原来是一个孕妇被闯红灯的车撞死了。

  “神在拦路!”老人突然把车门打开,暴躁地说,“钱我退给你们,那家伙的住所走几步就到了,你们自己去吧!”

  “哎!”伦斯格特望着自己被塞回来的钱一脸迷茫。

  斐榭祈给曲言使了个眼色,牵着手下车。

  曲言他们下了车,寺拾五跟伦斯格特一百个不情愿也只能跟着下车。

  等他们下车后,老人立刻调转方向离开。

  “上将,怎么回事?”曲言也有些看不懂老人的行为,抬头望向心目中的百科全书斐榭祈。

  “你们没发现那老人车上有许多宗教信物?”斐榭祈让寺拾五调出地图看了眼,走在前面带路说。

  寺拾五没听懂斐榭祈的意思,耸肩说:“这不挺正常的。老人,特别是这种已经半截入土的老人,都希望自己能继续活下来,从而去信奉所谓的神明。”

  “笨蛋寺拾五!”曲言指着寺拾五洋洋得意道,“我都明白上将的意思了。他信奉神明又怕死,那变态的住所刚好发生了大波死人案,而好巧不巧的,在前往的路上还遇到了一个被撞死的孕妇,这些全部加在一起会让他产生一种是神明在提示他有危险的错觉,自然而然就不愿意再送我们了。”

  寺拾五听完陷入了沉思,半晌后说:“迷信害死人。”

  曲言不置可否。

  他以前是不相信神明的,但是现在嘛……

  如果没有神明,他又如何会重生呢?

  尽管现在所有的线索都在告诉他不是重生。

  ……

  按照伦斯格拟画的地图,曲言几人在七拐八拐下终于找到了变态的老窝。

  一栋破旧的大楼,它高耸入云外表简陋,摇摇欲坠给人随时都会坍塌的错觉。

  楼道阴暗潮湿,如安妄昀曾经所担心的一样,这里没有电梯,只能靠步行上去。

  272层,一个光听就让人心生畏惧的高度。

  斐榭祈与伦斯格特以身作则走在前面,因为计划着速战速决所以没有准备干粮和水,他们跑到一半,体力最好的寺拾五突然闷头下去提了一箱纯净水上来。

  他各自分发了一瓶,然后将剩余的扛在肩上,擦了擦额头的细汗说:“喝够了找我要就是。”

  曲言看得目瞪口呆,他们几个光爬一次就累得接近昏厥了,寺拾五倒好,不仅爬上,还下去买了箱水提上来。

  伦斯格特仰头灌了足足半瓶水才感觉自己重新活过来,他回头看着寺拾五,不禁问道:“你不累吗寺拾五?”

  “累。”寺拾五如实回答,“但还能忍受,快赶路吧,抓住彼岸花杀手要紧。”

  寺拾五这么一提众人才想起自己来到这里的目的,深吸一口气一鼓作气往上爬。

  等好不容易爬到272楼,曲言已经累趴在地上。

  “脏。”斐榭祈把曲言拽进自己怀里,“靠我肩上。”

  “嗯……”曲言乖乖地照做,小口喝着斐榭祈喂过来的水。

  伦斯格特也同样狼狈不堪,但相比于体力耗尽的娇弱的Omega,他这个Alpha体力尚还有余。

  他来回走动,警惕地环顾四周。在他们所处的楼层四面都环绕着房门,这让信息匮乏的他们犯起选择困难症来。

  “这样吧。”伦斯格特想了想说,“这里有四扇门,我们四个人刚好对应这四扇门,等休息好了我们各自选一扇去敲响,用排除法的方式找出变态的住所怎么样?”

  “我没意见。”寺拾五双手抱胸,冰冷的目光在四扇门上来回扫荡,然后指着自己正前方的门说,“就这个吧。”

  他说着过去敲响,随着沉闷的咚声落下,门内传来急躁的脚步声,不过一会儿门便开了一条缝,寺拾五把头凑过去,没曾想出来迎接他的不是房屋的主人,而是一把气势汹汹闪着银光的菜刀。

  得亏寺拾五有点身手在身上,不然就要因公殉职了。

  伦斯格特过去帮忙,却被寺拾五拦住。寺拾五深吸一口气直接踹开门,进去后怒目看向挥刀砍自己的人。本以为是什么凶神恶煞的歹徒,等进去后才发现是一个抱着孩子不停流泪的母亲。

  “请……请不要杀我的孩子……”母亲抱紧怀中年幼的女儿,恐惧地看着寺拾五,身体止不住地颤动。

  寺拾五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况,因为职位高的关系,他平时很少到下层区执行任务。在他的眼中,下城区都是一群好吃懒做无恶不作的贱民,所以当女人持刀砍向他时,他第一反应以为对方是故意为之。

  虽然知道了寺拾五打开的房间不是变态的老鼠窝,但为了以防万一,伦斯格特还是进去搜查了一圈。

  斐榭祈站在一旁不作言语,等伦斯格特毫无所获出来后,走过去将提前准备好的星币塞到女人手中。

  女人一愣,抬头诧异地看着斐榭祈。

  “补偿费。”斐榭祈说完掩上铁门,而女人始终抬头痴痴地望着他。

  斐榭祈没多想,转身准备离开,没承想原本呆愣的女人忽然推开门扑倒到他的脚边,哭着大喊:“我知道你……上将!你是上将对不对!我看过您的采访!将军您收留我吧!我什么都能做,暖床做菜都会……”

  她接下来的话被斐榭祈冷冽的目光打断。

  斐榭祈说:“抱歉,我不能带你走。”

  女人不明白地看着斐榭祈,以为是自己姿色不够,心中满是羞愧。

  斐榭祈招来曲言,为他挽起额角的碎发,搂着他看向女人说:“我家已经有Omega了。”

  “原来是这样……我唐突了……”女人失望的低下头,落寞的回到房间,眼底蕴含的羡慕快胜过于失落。

  身在贫民窟不容易,如果还带上一个孩子,那毫无疑问简直是地狱模式。

  斐榭祈闭眼叹了口气,他同情女人的处境,但是不代表他要帮她。

  他这辈子,就救曲言一个人就够了。

  寺拾五和伦斯格特把女人的行为看在眼里,他们侧目多看了斐榭祈几眼,都心照不宣地假装没看见。

  四扇门现在只剩下三扇,虽说是三扇,但只需要开两扇就能知道变态的老窝是哪间。

  斐榭祈他们打一开始便没打算让曲言参加,特别经历过寺拾五被袭击的事件后,更加坚定曲言只需要在旁边看着就好。

  等调整了一番心情,斐榭祈随意的敲响一扇门。

  随着敲门声落下,门被吱嘎一声打开,有了寺拾五的前车之鉴,斐榭祈提前准备好手枪,心想只要对方表现出一点攻击性他便直接擒拿住。

  所幸想象中的危险并没有出现,开门的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她佝偻着腰望着斐榭祈,抖动嘴唇问:“你是斐呈大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