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六年G市重点学校的翘楚——市一中发生了两件大事，一件是众说纷纭的两名男生之间有不正当关系，另一件是，曾以高价拢入学校的学霸余晓高考惨遭滑铁卢，一本线都没够着。
陶乐后半段是压抑着听完的，他很心疼林麦要承受那么多本不由他承受的东西，他清了清嗓子问：“所以你复读了？”
“是啊，然后就在318遇到你啦。”余晓笑着伸手揉了一把陶乐的头发，觉得自己是幸运的。
“你们后来没有联系过吗？不知道他现在在哪个城市生活，过得怎么样，有没有遇到一些像你一样的人照顾他。”陶乐望着天花板，总觉得心里沉沉的。
“我也想知道，但是后来我们没再见过面。”
“你喜欢过他吗？”
“其实没往这方面想过。”余晓说得有些坦然，过了会儿又补充道：“更多的可能是我觉得他和我有点像。”
“嗯。”陶乐能感受出来，余晓内心深处和林麦的共同点，犹如两只孤独的困兽。
“一开始我父母觉得我没考上都是林麦的原因，但他们也深信我绝不是同性恋。”
“所以你就直接说，你本来就是喜欢男生？”
“是啊，大概还带着点故意气他们的情绪在？”余晓笑笑，把面前的蛋糕吃了。
这件事距离他挺遥远了，他也早已释怀，所以和陶乐说这件事时并没有太难受。
不管他顶着“同性恋”这个帽子遭遇过什么都无所谓了，因为他在318遇上了陶乐。
陶乐还是挺难过的，面前的蛋糕从余晓开始说这个故事时吃了一口，就再也没碰过，口中残余的那点奶油也腻得他发慌。
陶乐说：“那你就不怕跟我在一起后，再遇到这样的事？”
“反正我已经经历过了，你该担心的是你自己吧？”余晓站起身活动四肢，刚刚双腿交叠着坐都有些麻了。
陶乐张了张口，差点被牵着鼻子把“我才不怕”说出来，话到了嘴边变成：“总之我也不一定和你在一起。”
余晓的笑僵了一秒，陶乐随即醒过味来，今天可是余晓的生日，马上道：“不过，之前你问我的事我同意了。”
“嗯？”
“就是你可以追我了。”陶乐最烦余晓这种明知故问的模样，偏偏他又很耿直总被余晓逗着玩儿。
余晓又得逞似的挂上笑脸。
他在余晓住的教师公寓待到快熄灯，回寝室前在余晓的家门口说：“余晓，今年我生日愿望分了一个给你。”
余晓站在门内问：“什么愿望？”
“说出来就不灵了。”
“我想听。”
陶乐没好意思看着余晓，眼神落在门锁上：“我希望你天天开心。”
“那你跟我在一起吧，成么？”余晓低头看着陶乐，有些想吻他。
陶乐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别耍赖，都说了还没考虑好。”
余晓低低笑了几声：“我知道，那今天我生日，你抱我一下吧。”
陶乐心跳如雷，弱弱地“嗯”了一声，把余晓轻轻揽进怀里抱了会儿，额头抵着余晓的肩窝说：“生日快乐，余晓。生日礼物，后面补给你，好吗？”
“嗯，陶乐，我今天好高兴，真的。”
陶乐在余晓怀里笑了几声：“那你以后也要这样天天开心，实现我的愿望。快熄灯了，我要回去了啊？”
余晓微微抱紧陶乐：“再让我抱会儿吧。”
陶乐笑笑：“真的要熄灯了。”
“住我这，还有空房间。”
“余晓，别想耍流氓。”陶乐松开他，说：“我后天陪你上课，我真的得回去了。”
“第几节？”
“你有课我没课的那节咯，自己回去对课表。”
“好。”
陶乐最后给余晓买了个Sony CD机，还买了一张小红莓的CD《Stars》，包装好后拿着去余晓住的公寓找他，但还没到公寓就在路过的网球场看到了余晓。
陶乐隔着网球场的铁丝网叫了余晓一声，余晓听到自己的名字朝陶乐的方向看过来，恍神一秒后随即染上笑意跑到陶乐跟前。
阳光下，余晓的笑容和他随风吹舞的发梢，飘逸的衣摆都叫陶乐心动。
陶乐隔着铁丝网和余晓说话。
“你怎么还打网球？”
余晓呼吸有些重，他笑着揩了把汗：“加了网球社赚学分啊，你手上提的什么？”
“你的生日礼物。”
“是什么？”余晓的声音带着些惊喜。
陶乐看了看余晓身后的社员说道：“你等会儿拆开不就知道了，你们社团活动什么时候结束？”
“现在结束。”余晓把手搭在铁丝网上一本正经道。
可他刚说完身后就传来：“余晓，你还打吗？”
陶乐笑了一声：“你接着打吧，我等你。”
“不打了，着急拆礼物呢。”说完余晓转头朝身后道：“你们玩，我等会儿还有课。”
跟社员沟通好后，余晓让陶乐站原地等他收拾一下东西，收拾好后来到陶乐身边。
陶乐把生日礼物的袋子递给余晓，说：“球拍和包给我吧。”
余晓笑着把东西递过去，又把袋子接过，带着点受宠若惊：“到底是什么？”
陶乐把余晓的球拍挎在肩上，心里也忐忑得不行，但还是面不改色道：“你自己拆了看，我随便买的啊，别抱太大希望，反正比不上你的MOC。”
“你送什么我都喜欢。”余晓边说边打开袋子看，先拆开了小红莓的唱片，看着《Stars》的封面笑了笑，“陶乐，你怎么知道我想要小红莓的这张CD，你住我心里了吧？”
陶乐说：“住个屁，我自己想要，顺带给你买的。”
余晓笑笑，觉得陶乐口是心非的时候很可爱，他放下这张唱片，拿起另外一盒礼物，通过重量猜测了一下，还没拆开就问：“是不是CD机啊？”
太聪明的人，果然很难浪漫。
陶乐撇了撇嘴：“这种时候，就算猜到了也别说出来啊。”
余晓一笑，把外面的包装纸拆了，发现他猜的没错，说道：“你怎么净给我买我想要的，我之前那个旧CD机被我朋友借去一年多了，现在还没还我。”
陶乐嘴上别扭，心里到底是开心的：“随便选的。”
两人回余晓住处把东西放了，休息了会儿，等余晓洗了个澡才去余晓上课的教室。
他们坐在靠窗那组的倒数第二排，陶乐坐在外侧，无聊地趴在桌面上偏头看向余晓的侧脸，结合窗外的蓝天，一切有些不真实。
离开318时，陶乐有过太多太多的不舍，但一眨眼，这个人的居然坐在他身旁听起课来。
余晓听课的神情那么认真，就像在太阳下给自己修车时那样认真。
陶乐想到余晓果然是很喜欢自己的专业吧，不像自己，调剂到日语，也听课也写作业，也正常去上早读，但总觉得每天的课上得怪没劲的。
如果没调剂到日语，和陈之航一样学土木的话，自己会喜欢吗？陶乐觉得自己大概也不会喜欢土木。
陶乐看着余晓的脸，陷入深思。
不考虑外在因素的话，我会喜欢什么专业？嗯……我还挺喜欢看动画的，但动画制作不太行，没这个耐心。对了，我喜欢打游戏，有没有打游戏这个专业？哎我在想什么，怎么可能有打游戏这个专业。
他东想西想的间隙，余晓拍拍他，推过来一个本子。
陶乐凑过去看，上面写着：别一直看我，我不能专心听课了。
陶乐才发现自己确实一直看着余晓，但他仍然理直气壮地那行字下面写道：谁看你，我看窗外呢。
怕余晓不信，还写了一句：等会儿课间换位置啊，你挡着我了。
余晓：不换，你还是看我吧，窗外有什么好看的
陶乐：不看
写完这两个字，陶乐挑衅地朝余晓瞧了瞧，就不看你，你能拿我怎么着？
余晓笑笑，把本子放回自己面前，继续听课。
等这节课下了，余晓在去食堂的路上问陶乐：“冬季运动会，你参加么？”
“懒得报。”陶乐漫不经心回复。
大学的同班同学其实不太比得上高中那会儿，大家上了课就散了，上大学三个多月，陶乐熟悉点的也就他那三个室友，所以集体荣誉感就更谈不上了。
“报了有学分，拿名次的话可以加绩点，你真不报啊？”
陶乐有些震惊：“是吗？那我报一个吧。你报的什么？”
“5000米。”
陶乐“啧”了一声：“这个我不报，跑不动，躺了三个月，现在我跑1500都够呛。”
余晓笑了几声：“又虚回去了？”
陶乐也不掩饰：“是啊，跟你这种运动狂比不了。”
余晓说：“那你报1500吧，你先跑，我就去给你加油，我先跑，你来给我加油。”
“行。”
那天和余晓分别后，陶乐回到宿舍就问室友冬季运动会还有什么项目能报，聊了半天发现只有5000米没人报，大家都觉得跑不动，陶乐瘫在椅子上确定了一个事实，他能报的只有5000米了。
他给余晓发了个信息：我只能报5000了，我们班其他项目人数都够了。
给余晓发完信息，他又给陈之航发了一条：陈之航，冬季运动会你报项目没？报了什么？
这时余晓的信息发了进来，出现在屏幕的上方。
余晓：哈哈，我们俩一组的话，我带你。
陶乐马上回复：你背我。
余晓：我倒是愿意，评委不让。
陶乐和余晓贫了几句，收到陈之航的回信：报了跳高。
陶乐：跳高好啊，跳高多轻松，你知不知道我只能报5000米！我比赛那天你记得来看。
陈之航：看时间安排，我们可能要忙小组作业。
陶乐刚把“我在终点累晕了，你管不管我？”这句话输上去，又逐字删去了，回了陈之航一个“嗯。”
陈之航：对了，你跟那个骑友怎么样了？
陶乐：什么怎么样了？
陶乐知道陈之航指的是什么，但是他装傻充愣这么回了句。
陈之航：他是不是喜欢你？
陶乐心想，余晓喜欢自己有这么明显吗？
其实他在318国道上的时候没感受到余晓喜欢自己，甚至觉得有些时候还觉得余晓这个人跟别人挺有距离感的，自己倒是在路途中对余晓心动了好些次。
陶乐装傻也不是不愿意和陈之航说这件事，更不是不承认和余晓之间的暧昧，只是他真的没想清楚和余晓适不适合走在一起。
他怕自己陷入无疾而终的感情，也怕身份转变，相处之后发现不合适，和余晓没办法做回朋友。
他已经觉得自己陷进去了，但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但他总觉得维持现在的状态，余晓就能在他身边多待些日子。
陶乐拿着手机发了好长时间的呆，才给陈之航发过去回信：是我可能喜欢上他了。
陈之航：他呢？
陶乐：应该也喜欢我吧。
发完这句陶乐又跟了一句：陈之航，恋人会比朋友更长久吗？
过了很久，陈之航才回复：我不知道。
陶乐没再给陈之航发短信。
临睡前，陶乐躺在床上好一阵，都静不下心，他看看时间，已经是凌晨一点。
他给余晓发了条信息：你现在可以接电话吗？
这个时间点，陶乐没期待余晓回复，但很快手机震动了一下。
余晓：可以啊。
陶乐有些欣喜地爬下床，室友都睡着了，他放低了脚步声，拿着手机上了宿舍顶楼。
他调出余晓的手机号播过去，余晓那边很快接起来。
余晓：“喂？陶乐。”
听到余晓的声音，陶乐一下子静下来了，而且觉得自己特别高兴。
他看着月亮对着手机压低了声音问：“你睡了吗？”
“还没，睡不着吗，陶乐？”
陶乐笑笑：“是啊。你在干什么呢？”
“画图。”
“凌晨一点还在赶作业，你们专业老师是不是人。”
“不赶作业就接不到你这个电话了。”电话那头的余晓轻笑了几声说。
“好吧。”陶乐又被他说服了。
余晓总是这样，能从不同的角度把一件烦心的事转化成一件还不错的事。
陶乐缓缓问道：“余晓，你什么时候发现你喜欢我的？”
“嗯……我说了你可别笑啊？”
“嗯？”
“我的意思是虽然我脸皮是厚了点，但是也有难为情的时候啊，所以你听了别笑，想笑也忍着。”
陶乐低低笑了几声：“好，我不笑。”
“从拉萨回来的……第三天？我和朋友去露营，写生的时候画了一个你的半身像。”
“没了？”陶乐以为会是更戏剧性的答案，连他发现自己喜欢上陈之航的时候都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甚至一度认为自己是心理变态。
“没了。”
“没劲，画个我就意识到喜欢我了，就接受自己喜欢上男生了？”
余晓笑了笑：“是啊。”
“那你画的我呢，什么时候发我看看？”
陶乐听到余晓那边有椅子拖动的声音，又问：“怎么了？”
半晌，余晓说：“换了个位置，现在在阳台呢。话说，今天的月亮不是很圆啊。”
陶乐也望着月亮说：“是啊，但是挺亮的。别转移话题，你画的我呢？”
“你想听全部吗？”余晓问。
陶乐有些站不住了，直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废话，快说。”
“行吧，怪难为情的，哈哈，其实我在折多山就对你心动了啊，我们下折多山垭口，我失温的那天。”
“折多山？”陶乐完全没想到余晓这么早的时候就对他心动了。
他清楚记得，折多山就是余晓冲下坡从他眼前消失，他被吓得屁滚尿流那天。
“我那天真的要被你吓死了。”陶乐说。
余晓轻笑一声：“我知道。不过除了这个，对你心动的时候还挺多的。”
“比如呢？”
“在姊妹湖和八宿的时候，嗯……可能你唱《Making love out of nothing》那个时候也有一点，你唱英文歌挺好听的。”
陶乐明明是自己想追问的，这会儿开始有些不好意思了，庆幸余晓不在他身旁，看不到他脸红的样子。
陶乐问：“你画的我呢？发我看看。”
“发不了了，整个本子都泡烂了。”
陶乐不解地“啊？”了一声。
“那天回民宿拿相机离开了会儿，回去时我朋友把我手机弄湖里了，手机里不是存了些我们两的照片么？”
“然后你跳湖里捞手机了？”
“是啊。”余晓笑了几声，“捞着捞着就下雨了，好在最终还是找到了，内存卡取出来也还能用。”
“你傻不傻？”
“不过，也因为这场雨我才意识到原来我那么喜欢你了啊。”
陶乐内心软成一片，感动得讲不出话来，胸口也跟被什么堵住了似的。
“陶乐？”余晓唤了一声陶乐的名字。
“我在呢。”陶乐说。
“困了吧？”余晓轻声问道。
“还好，不困。”
“去睡吧，不早了。”余晓以为他刚刚没说话是困了，便催促他去睡觉。
“余晓，我也喜欢你。”
听筒里传来余晓低低的笑声，他说：“我知道。”
陶乐又说：“但是再给我点时间好吗？”
余晓说：“好，我等你，我会一直等你。”
静谧的夜晚，他们互相道了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