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乐和余晓是在黄昏的时候走进这家开在街拐角叫做“七天”的酒吧。
进门前余晓还在问:“怎么今天突然想来酒吧喝,饭店不也一样吗?”
陶乐一脸理所当然:“想吃点别的呗,怎么?麻婆豆腐和干煸四季豆还没吃腻?”
余晓面露菜色,的确到了光是联想到就有些难以下咽的程度,回道:“确实再也不想吃了。”
“那不就得了。”陶乐说着驾轻就熟地一手拨开门帘进到屋内。
他们来得早,酒吧里还一个人都没有,他站在门廊处往里探身看了看。
陶乐小声朝后问道:“你之前来过酒吧吗?我们是不是来太早了,一个人都没有。”
余晓说:“我也没来过,看你进得挺熟练的,这不是跟着你来体验体验?”
陶乐不好意思地笑笑,声量压得更小:“我第一次来。”
余晓笑一声探头对着吧台说:“请问有人吗?”
酒吧里有些暗,灯还没打起来,就只有吧台处有个暗黄的灯亮着,但能听到音响里放着慢悠悠的布鲁斯。
一个一头脏辫扎成一束,系着围裙约莫三十来岁的中年男人从吧台处直起身来:“哎,来了。”
陶乐和余晓走进了才把这个看起来像老板的人瞧仔细,脏辫男子皮肤稍黑,围裙上印着个骷髅头,下面穿了件黑色的短袖T恤,下巴处蓄了差不多一厘米长的胡子,但修剪得很规整,笑起来有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
男人说:“我还是第一次遇到来得这么早的客人,年纪还这么小。”
余晓说:“放心,我们成年了。还是你们还没开始营业?”
陶乐暗暗想道,我再过几天就是18岁生日,也算成年了吧,不管了来都来了,可不能露怯。
老板笑笑,拿出一份菜单:“进门看见招牌没?我们一周七天,每天都营业,不分时候的。”
一周七天都营业,所以叫七天,老板取名真随意,陶乐心想。
老板用手指点了点菜单,继续说:“想吃点什么,先看看吧。”
陶乐把菜单拿到自己面前,坐上吧台,杵着腮帮看了看,对余晓说:“你想吃什么?你先点吧。”
余晓研究菜单的间隙,老板手上也没停下,把地上放框里的酒码到柜台上,然后看了余晓一眼说:“帅哥,你头发这样扎起来,倒是挺酷的。”
余晓瞟了老板的头发,继续看回菜单道:“但我其实就是懒得剪,不是故意留的,老板,你这脏辫我看着更酷。”
老板放下一瓶酒,笑道:“我也是懒得打理,你们可以叫我阿亮,叫老板怪不习惯的。看好要吃什么了吗?”
“那……亮哥,我要一份意面,陶乐你呢?”余晓问。
“我也要一份,再来一份冷吃牛肉。”陶乐指着冷吃那一列对阿亮说。
阿亮拿起一旁记菜单的小册子,把他们点的单记下,又送去厨房。回来后又问道:“酒呢,想喝点什么?”
陶乐问:“有推荐吗?”
“喜欢口感柔和一点的还是烈一些的?”
“柔和一点的吧。”余晓答。
“那喝果酒吧,波本威士忌配苹果西打,玉米和麦子的香气搭配苹果果香,和现在这个点的八宿挺配的。”
陶乐和余晓没有拒绝,没一会儿阿亮把酒调好了,推至二人面前,是两杯看起来橙汁的酒,杯壁上挂着一层水珠,冒着点寒气。
陶乐微微抿了一口,入口是苹果和麦芽的香气,很清新,像八宿的晚风。
陶乐夸道:“亮哥,这是我喝过最好喝的酒,骑这么多座山,能坐在这喝酒,苦点累点也值了。”
余晓也浅浅喝了一口,笑着点点头:“的确挺好喝的。”
话音刚落,面和冷吃牛肉也上了上来,这会儿店里还没来客人,他们吃着,阿亮就在吧台里和他们聊天。
“你们是骑车来旅游的?”阿亮问道。
陶乐用叉子卷了一口面送嘴里,点点头:“从成都骑到这的,差点累死,对了余晓我们骑了几座山了?”
余晓笑笑:“十一座。”
陶乐的表情有些得意:“十一座,我居然这么牛!”
阿亮被陶乐的小表情逗乐了,说道:“那可真不容易,走的318国道吧,骑了几天,怎么想到骑这么远?”每年的这个时候阿亮总能见着很多来挑战318的骑行者,但陶乐他们看起来确实太年轻,这也让他有了几分想要探究的想法。
陶乐抬起酒杯喝了一大口,是把酒当汤在喝。然后说道:“人嘛,就是得有点梦想!不过骑了几天我还真没数过,余晓我们骑了几天?”
“十七天。”
陶乐吓一跳:“十七天,我居然平均每天骑一百公里,骑了十七天!”
阿亮哈哈一笑:“累惨了吧!我和我初恋也是在318认识的,我觉得跟你们挺有缘分,今晚你们的酒水我给你们免费。”
陶乐被这意外惊喜打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亮哥,你人这么好啊?!”
余晓也有些意外,他第一次遇到免单的,礼貌地拒绝道:“亮哥,你这样我们挺不好意思的。”
阿亮笑笑:“你们两都叫我亮哥了,不请你们喝酒说不过去啊。”
阿亮这边说着,门口传来门帘被拨开的声响。
陶乐以为是来了客人,毕竟八宿入夜了,他朝门口看去,余晓却发现阿亮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愣怔。
一位长相特别明艳的长卷发女性踩着高跟鞋走到吧台,笑着看向阿亮,坐了下来。
阿亮笑了下:“我以为你今天不会来。”
“道别酒嘛,还是得来喝的。”
阿亮的笑带着些苦涩,问:“海哥今天没来?”
女人的手指敲了几下大理石桌面,一脸云淡风轻:“我和他昨天分手了,这个时候,他已经到家了吧。”
阿亮的脸上闪过一丝讶异,问:“嗯,喝点什么?”
陶乐和余晓在这奇怪的氛围下待了几分钟,总觉得坐在这挺不合适的,想换个位置,接着就听到女人问阿亮:“赵亮,不跟小朋友们介绍一下我?”
女人的话说完,陶乐和余晓屁股又黏在了座椅上,这位置换也不是不换也不是,只能干坐着,听两人说话。
阿亮没有什么表情,说:“筱文,他们只是今天路过八宿的客人。”
“那不能介绍一下?我看你刚刚还想请他们喝酒。”
阿亮无奈道:“筱文,我的……前妻。”
陶乐特别尴尬,不知道说什么,朝着余晓的方向挤了几下眼睛。
余晓笑笑:“姐姐你好,我们是今天骑车路过八宿的。”
筱文点点头,艳丽的红唇微微一笑,然后望向阿亮:“赵亮,给我调一杯你专门为我准备的酒吧,应该有这种酒吧?”
赵亮点点头,把围裙松开脱下放到一边,从身后拿了几瓶带英文的酒,取出冰块放到杯里,调制起来。
一时间,酒吧里只能听到冰块碰击杯壁的声响,还有悠扬的布鲁斯蓝调的音乐声。
筱文缓缓开口:“赵亮,我不会再来八宿了。”
阿亮正在倒酒的手顿了一下,然后筱文接着说:“你说你把酒吧取名为七天,一周七天每天都营业,只要我想见你,你永远在这等我。但是赵亮,我不会再来了。”
听到这里陶乐已经是坐不住了,拉着余晓端着自己的杯子换到了旁边的矮桌,抬过去后,不忘了回来抬面和牛肉,然后和阿亮说:“亮哥,你们聊,我们换个位置。”
阿亮点点头,把酒抬给筱文,眼睛没看向她,半晌没说话,而后才说道:“也好。”
筱文抿抿唇:“你还是不懂。”说完端起酒杯喝了一半,接着问道:“加了什么?口感挺烈挺醇厚的。”
“波本威士忌,苦精和方糖。”
筱文点点头把剩下半杯一饮而尽:“取名字了吗?”
赵亮摇摇头,没说话。
筱文说:“挺好的,离别酒嘛,没有名字最好了,再给我来一杯。”
阿亮又为她调制了一杯,推至她面前时,她说:“赵亮,别等我了。”
筱文还有半句没说出口的话同这杯辣嗓的酒一起混在喉头,赵亮,别等我了,跟我走吧。
你会跟我走吗?
赵亮没有应声,这时有三三两两的客人进到了店里。
筱文道:“去招呼客人吧,我一个人待会儿。”
赵亮的眼神晦暗不明,说:“喝完这杯别喝了,等下我送你回去。”
筱文很放松地笑了一下,“嗯”了一声。
赵亮去招呼客人,筱文在吧台暗黄的灯光下把新调制的这杯酒喝完,走到陶乐他们身边,轻拍了一下陶乐的肩,笑的很阳光:“小朋友,我先走啦。麻烦你,等乐队来的时候,帮我点一首小茉莉。”
陶乐还在发愣,筱文的身影已经从门口消失。
陶乐喝了口酒,问道:“这下,怎么办?”
余晓摇摇头,做出个无奈的表情:“别人的事,我们也管不了。”
陶乐咬着叉子,说:“话虽是这么说……”然后陷入沉思。
接着八点整,驻唱乐队也来了。
陶乐偏头看了看阿亮,正在一边的桌子旁,低头记着菜单,并没有发现筱文已经离去。
陶乐走到乐队身旁,低声说了几句,主唱回头和乐队交流了一会儿,对陶乐比了个ok的手势。
《小茉莉》的前奏缓缓响起,赵亮本来在认真地记着,听到前奏猛然抬头看向吧台那边,之前筱文坐的位置空空如也。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放空了片刻,之后放下手中的本子,往吧台处追了出去。
陶乐凑到余晓的耳边说:“你信不信,这个店马上就要歇业了。”
余晓笑了笑:“你又知道了?”
陶乐一脸自信:“如果你喜欢过一个人,你会理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