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都市情感>林中鹿>第45章 我才是那个欠了很多债的人

  李既白一下楼,就被启航的几个大股东围住了。

  很凑巧,今天是启航股东年会,李既白早前也收到了请帖,但他随便找个理由推了。启航与鸿百一直有业务往来,几个股东他也都熟,没想到上个卫生间也能碰到。这下,不下楼打个招呼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大家略略寒暄几句,其中一个较熟悉的股东就开始打探起李既白口中的“爱人”来,显然方才遇到那人已经跟大家说了。李既白本就不打算再将林深藏起来,当下也便大方承认,自己的爱人就是原来的特助林深。

  听到当事人自己亲口承认,在场人纷纷面色各异地表示祝贺。李既白才不管无关紧要的人怎么想,心里挂着楼上的人,简单应酬了几句,便告辞离开。

  林深还坐在位置上,低着头,似乎在看什么。

  李既白喊他,林深抬头时脸上有一丝慌乱一闪而过。眼前的画面没什么不妥,林深面前的甜点还剩下一半,再远一点的碟子里有一小片被碾碎了的迷迭香,手机还是好好放在碟子旁边。

  和他离开时几乎一样。

  李既白面色平静地坐下来,状若无意地又问了一句:“刚才在干什么?一个人闷吗?”

  手心里微微出了汗,耳鸣来得毫无征兆,弥漫在四周的嗡鸣声让他十分难受,但他不敢甩头,因为李既白知道他一紧张就会耳鸣的毛病。

  “没干什么,就是看了看外面的夜景。”他在嘈杂的白噪音中艰难辨别自己的声音。

  李既白看着他,带着一点研究和审判,但随后就笑了,恢复到之前人畜无害的样子,仿佛刚才只是随便问问。

  “一会儿还有更好看的夜景。”他转头冲角落里的服务员打个手势,又说:“阿深,给你个惊喜。”然后便转头看向外面。林深还没从刚才的紧张中缓过劲儿来,本能地跟着他向外面看去。

  落地窗将整个城市的夜晚尽收眼底,空中突然绽放的烟花倒映进眼瞳,绚烂、盛大、奢华,一簇簇地在空中点燃、绽放,再华丽落下。19岁的林深仿佛突然苏醒,那一年烟火大会上的生日,那一年少年心中汹涌的爱意,那一年林深人生中最开心的日子,都呼啸而来。

  他愣愣看着外面,烟花的斑驳光影打在脸上,一时回不过神来。

  李既白很满意林深的反应,他是一个话术高手,也是一个掌控人心的专家。他在结果上想要一个全心全意的林深,在过程上用些手段就算畸形和偏激一些,自认为也无可厚非。

  “刚才我说的话不是临时起意。”李既白把心里思虑了很久的话说了出来,“我希望我们之间从此之后换一种关系,不是朋友、同事、敌人或者兄弟,而是排他的、稳定的、长久的恋人关系。没有隐瞒、仇恨、欺骗和算计,只有绝对的信任和爱。阿深,我保证我能做到,你也要保证自己能做到。”

  他顿了顿,盯着林深的眼睛,又补上一句:“就像以前那样。”

  林深偏头看着外面已经停寂的夜空沉默,烟花过后的余热隔着玻璃也能感受到,但过不了多久,就会彻底消逝冷寂下来。

  人也大概如此吧!

  林深转过头,已经从怔愣中清醒过来。

  可他现在毕竟不是19岁的林深,25岁的林深已经不再有奢望。

  过去那些日子就像烟火,呼啸而来,随后又湮灭在深夜里。他怎么可能还像以前那样!

  李既白还在等他的回应,林深紧抿双唇,最终给出了一个“随你怎么说我自岿然不动”的表情。

  回家路上,车速稳定,表情如常,两人和来时一样。李既白开车的手很稳,袖口挽到手肘,不细看,很难发现他小臂肌肉绷得很紧,连手背上都暴出青筋血管。

  低气压在车厢内流动,随着时间越长和两人不约而同的沉默,而愈加压抑。

  李既白的侧脸掩藏在暗夜里,线条锋利如薄刃,让人心惊胆战。林深手心里有汗,微湿而冰凉。他用力搓一搓掌心,最终转过头看向车窗外,还是一句话也没说。

  今天看一晚上窗外了,看出了什么?李既白忍住要脱口而出的质问和不满,深吸一口气,将车速又提了提。

  今晚也一样,他没等来林深的答案。但他知道,成年人的沉默代表了拒绝。

  气氛不好。

  但李既白也只能忍着。

  车子开进地库,两人一前一后上了楼,再一同回房间。苏姨端了宵夜上来,林深本就没胃口,现在更吃不下,得到李既白首肯之后,便去洗澡睡觉。

  仿佛在躲什么一样。

  暗门开着,能清晰听见里面卫生间里水流声。李既白坐在沙发上,把玩着手机,开屏,锁屏,眼底漆黑如墨。

  他叫了罗毅上来,直接把手机扔给他:“去查查我手机有什么问题。”

  林深洗完澡便躺下了,今天应对李既白让他很累,困得眼晴都睁不开。昏昏沉沉之间,他感觉到房门被打开,有人走了进来。

  他努力睁了睁眼,李既白像一座铁塔一样立在他床头,脸色阴沉地盯着他。

  心里一惊,睡意已经去了七分,还来不及反应,他就被抓着肩膀提了起来。

  李既白的声音一字一句传来,很重也很凶:“你在我手机里装了病毒,是要逃跑吗?”

  暴露竟然来得这么快,林深突然之间不知道该佩服李既白的精明还是该叹息自己的倒霉。

  深夜果然是个容易让人情绪崩溃的时段,被识破之后的恐惧似乎也被冲淡了,因为怕也没有用。所以,他只是平静地问:“这很奇怪吗?”

  李既白被他问得怔愣了一瞬,脸色肉眼可见的更差了:“我说过,我们可以像以前那样,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给你。”

  他手里用了点力,眉目间涌上一丝痛苦和不甘,在听到林深小声嘶了一声之后,下意识又松开手。

  “可你为什么总是想着要离开?”

  他扯过林深脖子上的项链:“你答应过永远不摘下来,永远陪着我。”

  “你杀了大伯一家,逃得远远的。有人劝我杀了你血债血偿,有人劝我算了吧,放你一条生路。这两种我都做不到。”

  “什么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那他妈都是屁话。我就要把你找出来,就想余生都和你在一起。”

  “我不追究你骗我,我也竭尽全力在补偿你,只希望我们能回到以前,好好在一起。”李既白深陷林深计划再次逃跑的痛苦中,尝到了撕心裂肺也得不到回应的滋味,他卸掉伪装,失却了平时的冷静和掌控力,一遍遍地问,阿深,为什么,为什么现在不行了?

  他脸上逐渐呈现出病态的疯狂。

  “你不要逼我关你一辈子!”

  然后又怕自己吓到林深,上前紧紧搂住他,一遍遍又说我爱你,阿深,我是爱你的。

  “你爱我?”林深在他越来越紧的桎梏中濒临窒息,积攒了多年的情绪一触即溃。他用力将两人之间推开一条缝隙,头一次用一种李既白异常陌生的腔调和表情诘问。

  “你说你爱我?”

  “所以为了江宁几句话就把我扔给魏启东?所以把我抓回来像狗一样锁在屋里?所以像对待垃圾和玩具那样想上就上?”

  林深眼尾赤红一片,眼底有深不见底的恨和痛,嘴唇因为用力而发白,他从未这样和李既白说过话,在遭遇了那么多慢待和不公之后,一直都是默默忍受并自行消化,过段时间就和没事人一样,还是得体能干的林深。

  以至于李既白选择性忘记了他遭受过怎样的委屈,继而又忽略了他作为一个有血有肉的人,是否留下了不可磨灭的伤害和痛苦。

  过往的一切已经隐藏起来,但不代表被揭开的时候不会疼。事实证明,有些伤疤一旦揭开,就没有回旋余地了。

  李既白站在床边,手里还攥着林深的一只胳膊,质问声像一把锤,狠狠砸进他的血肉,敲碎他的骨头。

  他只觉得从腹部传来一阵阵生理性的恶心,又听见林深平静的声音响起。

  “那天在酒会上,从你对我说今晚你留下开始,我们就不行了。”

  原来不是现在不行了,而是早在李既白还没意识到的时候,早在很早很早之前,在林深心里,他和李既白就不行了。

  林深喝下他递来的那杯酒转身离开的那一幕,再次逼近眼前,他刻意忽略隐藏以为看不见听不见想不起就似乎可以当做没发生过的那件事,其实一直在他的潜意识里,叫嚣着,嘲讽着,刺痛着,让他无处可躲。

  是他自己一直在掩耳盗铃。

  李既白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脸色灰败,发丝凌乱,整个人狼狈不堪。

  他想到林深被从小岛上带回来时他说的那些话做的那些事;想到自己亲手把酒端给林深,然后把他随随便便丢给别人;想到林深为了江宁受伤却被自己忽略了彻底;想到在M国时他借着醉酒干的那些事。

  又想到枪响时林深扑过来的身体;想到为了将鸿百摘出来拖了一次又一次的复仇;想到在学校酒吧街因为自己被暴打和撕扯的少年。

  原来做错了事,无论过多久都是要还的。

  不要怪爱来得太晚或者悔恨来得太迟,是自己活该。他又想到自己说,你欠不欠我,我说了算。

  原来,真的是我说了算。

  原来,我才是那个欠了很多债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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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暴雪只好在家写文。

  阿深这种人,只是隐忍久了,又不代表没脾气,该爆发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