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邪再次拍开搭在肩膀上的手,转头对解殊揶揄道,“手废了吗要爸爸的肩膀给你搭着?”

  解殊疑惑端出两只手,在空中龙飞凤舞了一段,“好着呢爸爸。”

  两人互相对望一眼,瞳孔里所视皆是恐惧。

  解殊颤微着手指指吴邪肩膀上那只在月光下反光的骨头,打着抖的大腿正要开跑,脚腕处瞬间传来一阵冰凉。两人的动静引起了前面三人的注意,张海盐第一个回的头,也第一个被吓死。

  月光下的森森白骨露齿一笑,明明没有皮肉却丝毫不显恐怖,破败的衣裳跟着不协调的四肢缓慢飘荡,没有声响,没有袭击工具,无辜的就好像路人一般只是想上前交个朋友。

  吴邪深呼吸一口气,强装镇定的手肘猛地朝后打去,两腿拔开就跑,一拳就将原本松散的骨架打个稀碎。

  “嗡嗡嗡……”

  那种恼人的,令全身都感到震颤的声音又在此时响了起来。吴邪往四周稀松的植被扫了几眼,顿感头皮发麻。所有人都没在意过四周的树木为何在如此黑夜里还能显现身形,只道大概是柠檬桉之类的白树皮,在夜晚也能白的发光。

  解殊往前迈开的脚步被足腕上的手一拌,直直超前扑去,眼见就要撞上离之不远的大树,胳膊还来不及遮眼抱头,身体已经扑通一声摔在了地上。他疑惑抬头,还来不及思考为什么没有预想中的疼痛,唰的一声,面前的大树已经化为无数白虫,展翅涌动。

  一石激起千层浪。

  满山坡的大树全在刹那间破碎,超负荷的空间令所有白虫停驻在原地。漫天银白,如若不是知道这是此等活物,还以为只是柳絮乱了心,跟随着风起。

  闷油瓶手掌一个发力,棺材板瞬间被翘起一块。九鬼大惊,对峙之中掏出双钺对准闷油瓶的面门挥掷了过去,谁想白色飞虫却在此时大爆发,直接阻碍了他们的视线,双钺在空中打了几个来回全被闷油瓶避了开来。与此同时,棺材板已被闷油瓶推开过半,里面空空如也,反倒底部存了一个洞口,直接通往地底。

  吴邪蒙上双耳口鼻,朝前狠狠一勾拳打散了几副外强中干的骷髅,急忙奔向闷油瓶用棉布将他半张脸面全部罩住。

  “小哥,这些白虫好像能在我们五官中产卵,当心。”说完头也不回地跑去解决近闷油瓶身的一些骷髅。

  张海杏捏紧了手中的玉屏箫,蹲身悄悄接近正与闷油瓶僵持不下的九鬼,随既如鬼魅般起身,捂住一个小鬼的大嘴翻身在地,手起箫落,小鬼在重创之下灰飞烟灭。

  张海盐和少年也加入战局,领头小鬼一看大事不妙,抬起手腕上的铃铛一阵摇晃,丧乐在此时又不合时宜的响起,原本没有丝毫攻击力的骸骨竟然开始胡乱撕咬。

  白虫的攻击力在于它双翅所产生的音波能令人五脏六腑皆感疼痛,而被丧乐控制的骸骨便可乘机捕获猎物,如若不解决那领头小鬼,所有人都得命丧于此。

  闷油瓶突然撤力,领头小鬼猝不及防扑倒在棺材板上。黑金古刀森冷出鞘,将空气劈成几个刀花,直接将小鬼的青衣划得稀碎,露出满身脓包似的骨头。

  领头小鬼不屑般的冷哼,就地一滚躲开了闷油瓶的致命一击。

  铃铛声在逐渐加快,连哀乐的节奏都不禁被带出了律感。解殊抱头一蹲躲开骷髅的攻击,喘息间还能跟吴邪贫,“老吴,这歌听的我他娘想跳舞。”

  咆哮的骷髅被人死死抱着脑袋,挥舞着两只断手怎么都挠不到面前人的脸,吴邪哎嘿得意的一声笑,直接往右使出了吃奶的劲,咔嚓一声掰断了这个死物的活气。

  “解爷那么想和这些鬼怪跳个华尔兹,爸爸怎么能不答应。”话落间一个骷髅朝解殊的右边被狠狠踹过来,直接飞进了他的怀里。人骨皆为一怔,骷髅最先反应过来,瞬间张开血盆大口要吞了解殊的脑袋。

  解殊一个大叫推开面前的骷髅,哪想肩膀被骷髅抓的死紧,他眼一闭猛地抬脚往骷髅的裆部踢去,鬼知道这玩意疼不疼,反正他不疼。

  该来的撕咬疼痛并没有出现,解殊喜极而泣,十分确信肯定是自己那无敌一脚奏了效,睁眼便见骷髅卡在了他眼前。果然!几秒钟的时间骷髅就恹恹地软了下去,解殊张口迫不及待的想要夸自己两句,然后就见骷髅倒下的背后,吴邪抽搐着的嘴角……和颤抖着捂住下半身的手。

  解殊,“……”

  吴邪收回砍倒骷髅的单只手,闭眼对着解殊缓缓扯出一个笑意,“解爷,怎么没给自己竖一根大拇指呢?”

  解殊,“…………”

  另一边,闷油瓶已经跟领头小鬼打了几个来回,他皱眉看了一眼手腕上的铃铛,突然低声叫了一声,“张海杏。”

  闷油瓶用余光瞥了眼正与小鬼激战的人影,张海杏闻声回头,十分镇定的点头,手腕一转便将玉屏箫对准了唇瓣。一阵悠扬的乐声从萧孔中飘飘荡荡而出,本是柔软温润的曲子,偏生在碰到空气中的丧乐时化为夺命亡魂曲,不到片刻时间便占据了所有骸骨的主导地位,直逼得领头小鬼吐出一口青绿色的液体。

  闷油瓶蹲身避开领头小鬼的双钺,趁它虚弱之际立刻一拳、一掌接连命中其要害。双钺回拢,黑金古刀被领头小鬼制住,闷油瓶借力飞起夹住小鬼的脖子,凌空三百六十度旋转,一个剪刀脚取了它的性命,沉稳落地。

  领头小鬼除去,其余几个鬼头均是不堪一击。

  众人匆匆收拾完战场,立刻退向棺材内部的洞口,将所有白虫挡在了棺材外部。这洞口颇小,稍微肥胖一点的身材都能卡在里面,更别说从洞口旋转滑下去。

  “海杏,我们灭了鬼王派来的使者,真的没事吗?”

  张海盐小心攀附光滑的裸壁,深怕下滑得太快踩到下方张海杏的头,他可不想英年早逝。张海杏闻言苦笑一声,无奈道,“灭都灭了,总不能死在这里。”

  吴邪尽量躺平减缓下滑的速度,跟着问道,“这鬼王什么来头?排场还挺大。”

  “我知道我知道,”张海盐抬头瞪了一眼一直把他肩膀当踏板的解殊,接着抢答道,“传说这鬼王极为虚荣,属于它的任何东西都必须奢华贵气,按照古礼廷制,等于说把它当皇帝供奉也不为过。如果你有任何稀罕之物能被它看上,便可与它交换一样物品,金钱美人健康荣华富贵,只要你想要的,无所不换。”

  吴邪点点头表示懂了,“就是一个有收集癖的怪老头。”

  众人一阵无语。

  “但与它交易这件事也没有那么简单。首先你得贿赂它的使者,毕竟人家当个跑腿轿夫也得赚点外快。再者你得保证交易物品的质量,伪劣次烂物品不仅换不来任何好处,而且因为惹它不爽会直接招致杀生之祸。但是……”

  然后空气里沉默了好久,都不见张海盐的下文。解殊往下踩了两脚,急道,“但是啥啊但是,话说半句断鸡鸡。”

  张海盐没有再开口。

  “但是传闻,至今为止没有一个人能从它手中换来东西,并且见过它的人,都死绝了。”少年呵呵笑了两声,阴森森地接了张海盐的话,“所以说见到九鬼抬尸的印记,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小哥,”,吴邪朝下喊了一声,得到一声轻微的回应后缓缓问道,“你跟那些小鬼做了什么交易?”

  狭窄的旋转滑梯内一时间鸦雀无声,只有衣料摩挲石壁的沙沙声响。

  吴邪摸摸鼻子上的灰,心想着从这瓶口果然撬不出什么有用信息,便听前方啪嗒两声,有重物落地,水花四溅,看来闷油瓶已经到底了。

  吴邪紧跟着落地,还没站稳,闷油瓶清冷的气息就从一侧贴近了他的耳畔,轻声吐出,“鬼王娶亲。”

  吴邪抬眸看了闷油瓶一眼,身后四个人也跟着抵达,他便也没再说话。

  啪的一声,一束光从铜制手电筒中射出,照亮了前方的通道,跟着四处转了一圈。饶是没有密集恐惧症的人,都不由的对眼下这个圆洞感到头皮一紧。只见洞壁上大大小小密密麻麻紧凑着无数孔洞,大的可钻下一个成年人,小的连手指都塞不进去,每个洞口均被黑暗淹没,裹挟着腐烂味道的潮湿浓郁的环绕在众人周围。

  时间尚不充沛给人思考的片刻,那些孔洞里便传出了有东西蠕动的声音,像是皮肉摩擦沙砾,沿着既定的轨迹再次倾巢而出。不论出来的是什么东西,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吴邪看向闷油瓶,沉默中得到了一个肯定的答复,六人不约而同俯身摆起手臂,只待一个发令。

  “跑!”

  所有动作都好像被人为操纵一般在逐帧解析,有人在黑暗角落,欣赏此时的猎杀时刻。

  凉薄的眼神逐渐落下,瞬间有雄狮在黑瞳里苏醒,躲在角落里的人一惊,硬生生从闷油瓶回眸的目光中感受到了死亡的恐惧。

  孔洞中有大团大团腐肉倾泻而下,接连扑通声落在了不深的水里。这腐肉似被人引线操作的木偶,在刹那间便将闷油瓶围堵的水泄不通。吴邪回身停驻,原本灵动的眼眸在此时定定的看向闷油瓶,下一刻连思考都未及,身体已经不由自主的就要往原路返回。

  “你疯了吗?”解殊一把扯过吴邪的胳膊,几乎拉不住这个疯子,“第三次了!已经第三次了!你还要回去送死吗?!”

  手中的困兽眼角猩红,言语间却冷静的不像话,他叫解殊,放开。那颗尚能跳动的心,本就该与那人同生共死才对。

  但听一声闷哼,吴邪两眼一翻倒在了解殊肩头。张海杏深深凝望了两眼闷油瓶的背影,随手敲碎了一坨腐肉,“走。”

  确认身后再也听不到人声,闷油瓶手掌撑地,长腿回扫一圈,瞬间踢飞了又一波袭来的腐肉。脸上的棉布被缓慢取下,他躬起左手,黑金古刀在擦过手肘内侧时,投射出一道阴寒,正巧划过那人的双眼。

  他们滑落下来的洞壁上有一道暗门,此时那人正倚在小缝里瑟瑟发抖。

  “你……你不能杀我,我是11号房房主,杀……杀了我,你就失去晋级资格了!”

  黑金古刀左右一摆又斩落了几波腐肉,闷油瓶闲庭信步般朝房主靠近,腐肉溅出来的血液洒了他一身,有几滴缓缓从他脸侧滑落了下来,与陶瓷般的肌肤形成鲜明的对比。他像是一头刚捕猎回来的雄狮,兴致缺缺的看手中的猎物做最后的挣扎。

  “是吗?”

  房主听他问道,突然瞳孔暴突,来不及做任何求救便窒息而亡。一瞬间,孔洞中的所有腐肉像是失去灵魂一般,静止在了原地。

  “两次。他在我面前死了两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