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瓦冷霜华重,翡翠衾寒谁与共¹?霜华楼,这长三先生怕不是个痴情种。”吴邪笑语,却是惹来长三堂子门口一位女子的注视。少女翩翩施礼,举手投足间皆是优雅,一颦一笑眉宇身段,从哪一点上看都能称得上一位美人。

  同伴几步上前,阻止了美人看向吴邪的视线,笑意盈盈道,“姐姐,我等初来乍到,能不能麻烦你带我们几个游玩一番这霜华楼。”

  美人点头送别出门的几位客人,璀璨眼眸落到同伴身上,突然举扇遮笑,有犹抱琵琶半遮面之风韵,把同伴看的一愣,殊不知自己哪点地方得罪了美人。

  镂雕竹扇轻阖,美人颔首,“跟我来吧。”

  根据刚刚城中居民描述,这霜华楼应是整个城中最繁华之地。眼过处,果不其然,人声鼎沸,有赏玩之人,有商贾之流,有酒肆之地,有休憩之所,更有它本身的行当。

  美人在前方走路都是婀娜多姿,可走着走着却偏偏落了步伐,与吴邪并了排。

  吴邪往闷油瓶身边靠了靠,礼貌道,“姑娘何故有意而为之。”

  一语道破是美人未曾想到的,她对自身 貌还是有几分自信,若是普通顾客,断不会如此不给情面,更何况还朝她远离几分。美人被驳了面,不怒反笑,“几位怎么不与女子说说,因何事而来,这样赏玩不是更有方向?”

  吴邪点头示意,随口道,“住宿。不知这楼还有没有我们几个糙老爷们能睡得地方。”

  同伴转身,刚想开口我们不是来找材料的,伸出的手就被少年按下了,这嘴也就张不开了。

  美人掏出绣帕擦擦薄汗,玲珑身段在这贴身旗袍下尽显妙曼。听闻吴邪的话,这手巾也不知怎的自己就长了脚,无端端飞到了吴邪手上,连带着手巾一起的,还有美人的柔荑。手臂处剔透玉镯下滑过手腕,翩翩佳人肤若凝脂。

  同伴瞬间羡慕嫉妒,就差没把美人的手巾拿来啃嘴角。可在外人感受的艳福,在吴邪这里只有尴尬,非常尴尬。

  不输美人的手腕使劲一转,居然硬是没能从面前人的手中逃脱,吴邪一吓,抬头瞪向美人,对方却似看不见,宛若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道,“你若要歇息,何故不直接歇在我闺中,百朵青叶都不可换我一晚哦……”

  两人面上风平浪静,两只手却已经不知何时在相互较劲,吴邪一把握拳,手腕被美人抓住的地方已逐渐泛红,他余光一瞥闷油瓶,竟发现身旁空空如也,此人不知何时居然又走丢了!

  吴邪大骇,心下也没跟美人纠缠的心情,干脆抬起另一只手,直接将美人的柔荑甩了出去,“不用了,在下无福消受。”

  美人轻笑,“你倒是不愿,可那位小哥倒是情愿得很,现下已在我房中静候了呢。”

  三人面面相觑,美人杏手一指,琼楼玉宇上,最顶唯一间房大肆敞开,如若无人之境,静候楼下之人的宠幸。

  吴邪蹙眉,缓缓道,“长三先生……”

  美人展开竹扇步莲轻移上楼,不再于吴邪调戏,等着这些有所求的人疾步跟上。红楠楼梯上脚步声杂乱无章,有人一心追逐美人的步伐,有人好奇去看个好戏,有人单纯只想找那一抹子失踪人口,秋后算账。

  “这位小哥倒是好雅兴,不知在下的卧床令君满意否?”

  美人倚门,倾国倾城。朱唇薄启,开阖间缓缓吐了几个字,直接把这些后来者惊掉了半个下巴。轰隆隆一个晴天霹雳,直接打在了同伴头上,将这肉体凡胎熏了个外焦里嫩。

  此句重点不在字里行间的意思,重在声音。

  吴邪哭笑不得,又上下审视了一番美人的身段,“男的?”心下接着话,牛逼,也不知道这胸是什么做的,藏得够深啊。

  闷油瓶转身,目光透过美人的肩膀落在吴邪身上,乌黑眼眸又转回美人脸上,淡淡道,“我见过你。”同伴刚捡起的下巴又掉了回去。吴邪探头看向闷油瓶,歪头疑惑,“您老二位,认识?”

  美人难得收起轻浮的语调,婀娜身姿左摇右摆朝闺房的另一边书卧走去,操着男音回道,“认识,也不认识。”

  美人回首,嫣然一笑,手上已执一朵金色花蕾,花梗处系有一青色小铃铛,摇摇晃晃,碰上了枝条回弹之间,便发出清脆的铃音,倒别有一番情调。

  吴邪后退一步,眉心一紧,便见这花蕾已经递到了其鼻翼之下,一股悠悠花香似清泉佳酿,又似天外之自然灵动,纷纷然将人裹挟,如踩云端之飘逸,刹那之间,又妖冶魅惑浓重绚丽,如坠地狱之焚身。

  叮铃叮铃……吴邪猛一侧头,花蕾已被闷油瓶用力挥开。

  灰朦眼神逐渐收紧,直至下放到身边人的唇上,见那带着水光的润泽薄物轻抿开阖,似从久远的天边传来的天外之音在叫唤他,“吴邪。”

  闷油瓶皱眉,手下发力使劲晃了晃丢魂之人,没了花蕾源头,这一晃便把人从地狱之门拉了回来。吴邪闭眼一个恍惚,看向闷油瓶轻声叫道,“小哥……”

  同伴沉下脸欲一把夺过花蕾,反倒被美人轻轻松松躲了开去,少年瞄准时机探手,这美人跟身后长了眼睛一样,灵活的身躯似蛇舞蹈,左右一摆便脱离了少年的控制,还不忘用女声调笑几句,“当真是英俊少年郎,这就迫不及待欲与女子共赴巫山了不成。”

  同伴呸呸两声,什么姐姐妹妹早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内里只感作呕,“我可去你妈的,什么妖魔鬼怪,凭你也配拿青铜铃!”

  再出手的瞬间,有一劲瘦胳膊横插截断了同伴的攻势,闷油瓶单手同人打了几个来回,左手向桌面一掏,整块桌布飞扬而起遮屋蔽日,几个转手便拧成了一股麻绳,直接将同伴的双手捆绑了起来,任凭这厢大吵大闹,手上丝毫不松懈。一个死结落成,人被闷油瓶一掌按在了椅子上,同伴怒目抬头,直触闷油瓶幽黑的眼眸,便听他沉沉道,“冷静,这不是青铜铃。”

  闷油瓶的话语有股魔力,竟真让前一秒还大吵不已的同伴消停了下来。

  少年几步回到了同伴身边,吴邪捡起地上的茶盏,左右转了一圈琢磨一番,确定不是什么名贵器具,挥手便让两人让开,下一秒就听瓷器破碎声,与地面碰撞声来了个混响。

  同伴一个激灵,总算能理智的看向吴邪,“我怎么了?”中招二人组互相苦笑,吴邪摇头,“定力不够,自食恶果。”

  少年轻声道,“长三先生的待客之道,可真是令人大开眼界。”

  花蕾已被搁弃在桌上,小铃铛来来回回转了两圈,停在了断枝处。美人娇嗔,“我何时说过我是长三那泼皮?”吴邪挑眉,拾起桌上的花蕾空手转了一圈,花尖堪堪指向了美人,“你不是,他是。”

  同伴歪头,“什么意思?”

  美人大笑几声,摒弃女声,单手挥开吴邪手中的花蕾,一改先前做作姿态,作揖道,“不才,在下正是长三。”

  同伴大惊,“好家伙,一身二魂!”

  长三先生看向闷油瓶,奇道,“你我上次见,不过训练场上短短一面之缘,且那时我还是男儿身,如何断定我就是那人?”被问话之人沉默良久,久到长三先生扣扣指尖,理理衣物,都想换个话题,才听这闷油瓶面无表情道,“感觉。”

  长三先生,“……”

  “也罢,”长三先生拍拍手掌,一群美女鱼贯而入,手持乐器书籍吃食美酒,霎时便把整个房间焕然一新,好一派奢靡氛围,“各位稍等,我换身衣物便来。”

  解殊啪的一声推开门,迎面一股骄奢淫逸的堕落气息扑鼻而来,直把他逼得倒退一个大步,被张海杏一掌撑住,“怎么了?”受惊之人磕磕巴巴,语气之间颇为义愤填膺,“太过分了!把我们派出去工作,他们倒跑来这里享福!”

  丝竹弦乐环环相扣,纤云素手轻拢慢捻,张海杏一把将解殊推了进去,抱着玉屏萧晦气的离开了,“自甘堕落。”

  解殊一把拉过木椅,将手中竹片扔了过去,一副老母亲操碎了心模样,“我辛辛苦苦为你们换花数,就是为了让你们如此胡天野地,不干正事吗?”吴邪将桌上的果盘和瓜子往对面推了推,“吃点?”

  口嫌体正直的解同志一把挥开瓜子,直接探手抓了一个大虾,开玩笑,跑路费总得给他吃回来。“你们猜猜,我这趟出去换了多少花回来?”大虾几秒落了肚,第二只虾还在拆解的途中。

  少年拿起桌上的竹片看了一眼,圆眼大睁,“10支青叶篱?”

  解殊抿嘴微笑点头,毫不掩饰自己的财大气粗,正要对其大夸特夸,几声清脆的铃铛声丁零当啷便在桌上炸了开来,吸引了这吹嘘之人的视线,“这什么?”

  吴邪磕掉瓜子,将目光从歌姬身上转了回来,嘴角一吐,囫囵道,“金皮茉。”

  趾高气昂的嚣张气焰瞬间就萎了,解殊一个泄气趴在桌上,“什么鬼,你们都有金皮茉了,那还不在这个城里横着走?哎等等,你们见到长三先生了?”吴邪挂起笑点头,将人的下巴抬了起来,“别气馁,谁不知这解家家大业大,财产无数啊,你啊就是钱太多了没地方花,今儿个就当行善积德了。就是千万别叫你家娃娃学去了这个大手大脚的毛病,小孩子,容易学坏……”

  解殊牵强扯起嘴角,啪的一把拍开了嗑瓜子的脏手,“真是谢您提醒。”

  “几位爷,”伙计更换茶盅恭敬道,“长三先生命其在下带各位沐浴更衣,与你们陪同的姑娘已经在客房歇息了,各位爷看是稍后去,还是此刻动身?”

  同伴拍拍两下手,率先自告奋勇,“海杏都睡了,那我也去洗洗,在这晋级场里不知何年何月,人都馊了,各位自便。”少年跟着起身,朝剩下的几位颔首便也离开了。

  解殊抬眼,不怀好意地笑问伙计,“哥们,请问长三先生是给我们每人一间客房呢……还是这客房刚刚好就不够那么几间,需要有人晚上挤一挤?”

  伙计捂嘴偷笑,答道,“哪儿的话,小人第一次听说霜华楼客房不够住的,这必然是一人一间屋。您放心,长三先生特意交代过,各位都是贵客,那住的都是顶顶的上等客房,自不会亏待各位爷。”

  抽搐的眼角死命一闭,好么,这伙计说话都不看人眼色的,得得,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去吧。解殊起身摇摆两下,对着吴邪道,“老吴,那我也先歇息去了,小身板,撑不住了。”吴邪含笑点头,闲散目光中送走了最后一位大爷。

  “那您二位?”

  吴邪单手撑头,突感不适,开口推脱,“哎呀小哥,我这酒喝多了,怎么感觉醉醺醺的呢,要不还是让歌舞伎退下,在这间屋子歇下了吧?”闷油瓶垂眸,朝着伙计附和吴邪,“甚好。”伙计到还真没见过如此耍赖不要脸的,却也无其他法子,只能命其手下倒腾屋子,给这两尊大佛歇脚。

  “那二位,沐浴之物稍后送到,我等便退下了。”

  吴邪虚弱摆手,就似连手指都抬不起劲来,只等这屋门关上的一刹那,立刻生龙活虎奔向门口,侧耳倾听众人走远了,才神采奕奕看向闷油瓶,“床上有什么?”

  “那二位在您卧房歇下了。”伙计报告完一伙人的行踪,顺便补充道。

  长三先生拉紧领口,对着全身镜左看看又看看,好像都不是很满意,“青棋,我是不是胖了?”许久未闻身后人的回答,长三先生往旁挪了两步,对着穿衣镜中的伙计笑道,“不碍事,既然他们想看,就让他们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