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下午去哪儿了?回来的时候脸色那么差?”花生临空转了两圈,笔直坠入了大张的嘴,解殊斜眼盯着身旁的人,二郎腿晃得阵阵响。

  吴邪烦闷地揉搓几下碎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为什么没停?”

  吴邪踢两脚草坪,好笑反问,“你呢?不说不参与吗?又干嘛临脚蹚这剧。”

  闷油瓶揣兜抵上围墙,只淡漠一瞥又转向别处。

  可怜的玫瑰枝惨遭毒手,被人随手一掐断了根本,当空咻咻两声成了利剑,吴邪倒退两步,掐着树枝末端骚骚头顶,“我又不是没眼,我说我改的稿子,Lucas当场那红眼发疯的劲,就差没当场给我剐咯,这要能亲成就有鬼了。”

  吴邪垂头,暗自隐了不知何时而来的失落。本可以拒绝这场改编的,当面锣背面鼓的执行,总是看准了有人会来拦。可终究等来的,不是心里想的那个。

  心里想的那个总算给了点情绪,挑眉问道,“所以不是你改的?”

  “我他妈疯了改成那德行,我又不是Hanna的姘头,这事搁Lucas身上准把他笑疯。”吴邪倏的折了树枝往墙角一扔,下巴一抬开始审讯,“说说你吧,我记得金发说这事的时候有人来找过你,你当场就拒了可没给人留情面。”

  闷油瓶脚跟抵了两下,上身前倾走近,俊朗的面孔跟着视线转移,平稳的从眼角划到耳垂,润唇停驻的地方,血液倒涌。

  “有人说,不参演你就是她的了。”

  吴邪只感痒得酥麻,如百爪挠心却又隔靴搔痒,他刚想退开几分当面与人对峙,那轻飘飘的声音又悠进了耳朵砸在心脏,“你说,这战帖,我接还是不接?”

  松松垮垮搭的手指猛的握拳,吴邪一脚踢开瘙痒原,不断搓捏红的几近滴血的耳朵,愤愤低头嘟囔,“什么她的你的,老子一个大活人还被你们推来转去,要脸不要?毛病多起来了,哪来的怪癖老喜欢贴着人耳朵说话……”

  “就这样?”解殊嗤笑一声,鄙夷地啧啧两声,对自个儿发小的呆木程度又有了新的认知。

  桌上趴着的人面色绯红,老远就能看出酒精摄入过量,眼睛半搭不搭嘴里还说个含混,“你说……嗝……你说说,老子是东西吗!战帖个几巴,爱接不接,管老子毛事。”

  醉醺醺的指尖打着卷找酒杯,啪的一声脆响,被旁观者挥落了念想。解殊掏出手帕,对着手指一根一根摩挲过去,“要我说呢,你啊,太小,还没开窍。”他起身低头冲道,“缺个教训。”

  桌面嘭的一响,吴邪拍桌起身,低头瞄了眼裤裆,端着猫步冲到解殊面前,抓起衣领一阵大吼,“你他娘才小,你全家都小!”

  解殊在吴邪身后歉疚地笑笑,被看错影的来人只微微点头,怀里的人又不安分的探头探脑,“哎?解殊?你怎么在那里?”小脑袋一晃,又转回了正,“嗯?这也有个解殊?”白皙的手指戳戳面颊,吹弹可破,又把他逗一阵乐。

  “Lucas那群人灌的,说什么喝酒就还是兄弟,谁喜跟他们兄弟似的。你没来,我镇不住那群疯子,人我还给你了,没让Hanna的车把他带走,我还有事先走一步。毛都没长齐学人喝酒,半壶倒。”

  解殊将吴邪的大衣丢给来人,手搭自己的大衣从旁而过,往前迈的腿脚一步又一步,原地踏了片刻又缓缓倒退。酒店包厢的灯光昏暗,人来时又被吴邪挡个实在,刚一经过才看的真切,甚至有点触目惊心。

  “你这……”解殊微颤着手上下一指,“你这伤……哪来的?”

  怀里的人早已搭在肩上睡死过去,闷油瓶手臂一抬,将人罩进了大衣里,“多谢。”

  吴邪被半扶着踉跄出了包厢,门口保安想拦又不敢拦,终在解殊的大钞下没了淫威。

  “哎,我开车送你俩吧,一个醉一个伤的。”解殊打开后座将两人一股脑塞了进去,坐上驾驶位才想起来问,“去哪儿啊?”

  “他家。”

  解殊回头,“不去医院看看先?”

  想都不想就摇头拒绝搭载的好意,本以为后座还有个清醒的,伤成这样还只惦记送那个迷糊的回家,看样子都晕得不轻。

  车灯在大门前晃了几晃,解殊赶忙下车开门,忙活得跟个陀螺,好不容易才安顿好了两尊大佛,“我走了,你们自己可以吧?”

  闷油瓶点头,将人平稳扶上了床。

  “不是我说你,我来这头一年就看出了猫腻,他呆你身边十几年都没发觉,不是你隐藏的深,就是他太!迟!钝!了!你真的不考虑考虑跟他坦白直说吗?我估摸着等他开窍,这辈子都不可能了。”

  黑暗里有人轻笑,笔直的身影缓缓而下靠坐床头,侧眸对着床上的人,指尖挑过几缕额发拨到眉后,很轻地说,“那就不可能吧。”

  解殊紧了紧手上的大衣,临走还是反驳一句,“你都没问过他。他只是不懂,不是不会爱。”

  卧室里平铺着呼吸,均匀又安静,那人的睡 仍如孩童般不设防。

  闷油瓶一眨不眨的盯着那张洁白面容,瞳孔里仿佛揉聚了一生的光阴,温柔的几乎掐出水来。指尖沿着眉骨淌下,终究在唇瓣上留恋许久,不舍而别。

  “迟钝吗?”含笑的音线在空气里回荡,“如果我活着回来,就来找你。”

  “小哥!”

  吴邪忽的从梦中惊醒,一把拽住那只素手。

  手掌一摊,只抓到了空气。

  阳光从窗户泄露,庭院的玫瑰正开的艳丽,花香悠悠飘进了窗,然所闻之人,只剩下当初的一个。

  “晋级场,除了本家开设之外,就只有这里的海外才得到了资格,你们应该感到万分雀跃,一旦拿了桂冠,你,就有足够的身份与本家那些小孩竞争族长之位,那是无上的荣耀,甚至是你们有些人当中,一生的梦想!”

  “说的好听,这里是生死较量,本家是地位特训,所有好教头全堆在了那里,咱求不死,他们那才叫,为族长之位。”

  “张孟德!有什么象牙吐出来溜溜,在下面嘀嘀咕咕像个娘们,两腿间的东西不要就剁了。”

  再有血性的人,这十年不死也被磨的没了脾气,见着个教头就哆嗦,如此被盯着,噤声腿虚都是家常便饭,毕竟教头说剁,那就是真的剁。

  “还有你!为什么不穿训练服!”

  连坐的出气筒抖若筛糠,“报……报告教头,昨晚全是血,我给洗了……还……还没干……”越到最后越若蚊子嗡鸣,头低的要埋进土里。

  “教头,他也没穿训练服,凭什么就指着小豆子骂?”如今还能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没有个深仇大恨都已变成了生死之交,总有那么一两个青年敢为挚友抛头颅洒热血,顶撞教头的不公不正。

  老者冷眼一扫,“他?”

  被端着手指点名之人只静静的站在角落,别人的目光在他这里,还不如天边的一朵云来的引人注目。

  “哼,就以你们现在的水平,但凡有一个人可以闯过門罗阵,你们也可以像他一样,想穿就穿,不想穿,便不穿。”

  “什么?他闯过了門罗阵?真的假的……”

  “他什么时候去的,我们不是都呆在一块儿吗?”

  “不知道,说神了吧?不是说那个阵有进无出吗?”

  ……

  训练场下一时沸反盈天,有些新加入的蛋子甚至连門罗阵是个什么玩意儿都不知道,更别说闯过这个阵,相当于在晋级场夺了魁。

  “嚷嚷什么嚷嚷,我说的是以你们现在的水平,人可是九岁的时候就凭一己之力过了阵,你们啊,有得学咯。也是,毕竟人家是张秃的徒弟嘛,谁让你们上辈子没烧香,这辈子摊不到一个这么好的师傅,羡慕去吧。今天的训练到此结束,晚上公布晋级场名单,都散了。”

  “嘿这老秃驴,什么意思呢这话,不光给他拉仇恨了吗?”张秃摸摸锃亮的脑门,倒没一点把自个儿也骂进去的自觉。

  张海客好笑地摇头,端起茶盏细细的品。

  “什么意思,就是让他在组队的时候难堪呗。没人愿意跟他一组,一个人上晋级场,可不就是送死去了。”老太医还坐在书桌前写写画画,半垂的眼镜耷拉在鼻梁上,落完最后一笔,横端着纸对向烛台,不放心地眯着眼看了又看。

  张秃夹着个杯盖,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桌面,“他九岁那年我才刚来,又没教他什么技巧,凭本事闯的阵还糟践谁了?”

  张海客抬眸看向老太医,担忧道,“这烛台不够亮了吗?我再给您提盏灯来?”

  “不用不用。”老顽固挥挥手,即便老的看不清也是不愿服输的,两指一并招呼张海客上前,“你拿去,好生存着,我的压箱底医术,不比你那颗避毒丸差吧。”

  “是是,哪能差,不过顶尖罢了。”

  “哎嘿,你小子,溜须拍马。”老太医笑着点点,起身拿过毛巾擦拭双手,转身看着经年旧友,“一个人太出风头,会被人妒忌。你那徒弟小时候就做得挺好,装弱,被打绝不吭声,倒也相安无事一年。就你来了那会儿,好家伙,一下子把他推到了风口浪尖,我寻思你不是想认他做徒弟,真是把他推到悬崖边了。”

  “那会儿哪想的了那么多。”张秃心虚的飘两眼,“我得找个理由来德国,这里因为晋级场的关系自己养了一批狼,偏山高皇帝远本家取缔不了,我不过来看着,就凭张起灵那小子,能成什么气候。”

  老太医眯着眼笑,眼角泛起了几道褶皱,真有点老态龙钟之味,“还说你不关心张小子,这不是事事都替他着想,恐怕连你徒弟都难及他在心中的重要性哦。”

  “徒弟是徒弟,族长是族长,没个可比性。”张秃摆手,“晋级场名单出来没有,恶心人的玩意,不参加直接打残喂狗,连逃都没地方逃。”

  张海客微微摇头,张开了嘴又闭上,还是忍不住提了一句,“以您的身份,要是不想让他参加,也就是一句话的事。”

  老太医喝着茶的嘴挑起了笑,“那不行,这咱张秃不是白白培养了十年,是不是。”

  被打脸的人双手抱胸,眉头皱的死紧,“不是我不心疼他,只是事关张家利益面前,我不能因小舍大,他必须去那个晋级场,不然难绝海外之患。”

  “你这话,怪寒人心的。要让那小孩知道自个儿师傅的多年悉心栽培,就是为了送他去死,哦哟哟,这谁受得了。”老太医手捧胸口状若心梗。

  “什么死不死的,就你嘴碎。”

  “你那徒弟是个聪明的,你不说,人家心里也许早就明明白白,可惜了,这么好的苗子,也许真能成为族长也说不定。”老太医扯扯张海客的袖子,“去,看看名单去。”

  张海客得了差遣出门,关上门回身的瞬间,呆愣在了原地。

  德国的张家宅子仿本家而建,每个庭院都有一条外廊围着一块空地。月光皎洁,清清冷冷洒在那张淡漠的侧脸上,也不知道人坐在外廊多久,久的连空气都隔上了一层霜。

  闷油瓶缓缓起身,将怀中的晋级场名单递给张海客,什么话都没说掉头便走。

  “哎……”还没发觉便已挽留,张海客不懂自己的出声。这时候还能说什么,说自己同情他吗?不可笑吗?

  闷油瓶停了脚步,连头都没转,“看得出来。”说完一刻不停的离开了。

  他……张海客攥紧了手中的名单,早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