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罐男!

  等吴邪意识到这一点时,人已经跑向了他们来时的盗洞。

  再转眼,闷油瓶刀抵地面就追了出去,划向了黑暗。

  这路不对。

  闷油瓶沉默,缓缓闭上眼,再睁眼仍见浓雾一片,来路也被消了影,哪还能再见那个胖子的身影。

  刀尖划过地面,轻微的刮擦声在静谧的空间尤其刺耳。远处传来人声,嗡嗡低语犹如蚊子在耳边缠绕不休。

  黑金古刀反手被插上腰间,闷油瓶逡巡片刻,当下立断朝人声踱步而去。

  突然一声咒骂隔空炸开,来人的脚步一顿,浓雾倏忽四散,拨云见日,面前的场景实在称不上好看。

  他记得。

  这个古墓,这个小孩。

  闷油瓶冷眼看着那个濒死的乞丐,只有软弱无能者才会被人抓去当血罐,而恰恰不巧,这个身单力薄的弱者,就是小时候的自己。

  那孩童衣衫褴褛污浊不堪,仅剩几块完好的皮肤也被灰尘埋了色,血液玷了污。他靠坐在墙角,冷漠地望着顶墙,似乎一切事物都不配入他的眼,自然也看不到耳室莫名多出来的一个人。

  蚊子扰民声又絮絮传来,一双泛着寒光的眼睛投向了洞口。

  “娘的又白跑一趟,啐,杂碎就是杂碎,血他娘都不纯,难怪是个野种,狗娘养的,小畜生……”来人骂得不够尽兴,拳脚如同疾风骤雨般落在残破不堪的身躯上。

  那小孩倒是有几分血性,一声不吭。更难听的污言秽语他都听过,愤怒和反抗只会给满嘴喷粪的人带来更大欢愉,他不屑如此,更习惯沉默。

  一个人舔着伤口,一个人活。

  来人见小孩不反抗,或许是力的相互力道反弹到了自己身上,打疼了自己,骂哑了喉咙,颇为得不偿失。

  同伙扯了他两下,他借势下坡,没好气问他干什么。同伙朝阴暗处努努嘴,好似看到角落多了个人一般。

  闷油瓶双手环胸,单脚抵墙背靠上去。他倒想看看,这两人怀揣着阴险和肮脏,还能恶心谁。

  小孩显然注意到了两人的动静。红肿充血的眼皮虚抬,在看清靠墙烛台下的人影时,不顾生理限制,猛地睁大双眼。

  他怎么会在这里!

  闷油瓶一愣,小孩的视线明显不是落在自己身上,就在他顺着目光落到烛台下时,奸笑二人组已经穿过了他的身体,一把抓住了某个剧烈扭动的身躯。

  不是这样的……闷油瓶皱眉,他翻倒记忆几百遍,仍是想不起来,这个残败的古墓中,何时多了这么一号……小屁孩。

  “哟,这小孩还挺嫩,嘿嘿嘿嘿……”

  刚还怒火中烧的人,眼下已经勾起淫笑,犹如一只脑满肠肥的灰鼠,对着猎物垂涎欲滴。

  同伙不满的抱怨,“收起你那点心思,看看这是哪里!马上就走了,别搞幺蛾子。”他瞥了眼鼠爪下的小孩,眉头更皱,“他怎么进来的?”

  灰鼠双眼呈欲,手头痒的十分厉害,不能搞,摸一把也是极好的。他一把将小孩揉进怀里,使劲捏搓,闻着味道都能晓得这个猎物有多美味。

  这下心思刚动,喉咙口猛然传来一阵剧痛,他手一松,小孩就如一头猛鲛溜窜去了墙角。

  闷油瓶嗤笑,他错了,不管什么时候,老鼠都能恶心到他。

  他对解决两小孩的困境不甚兴趣,倒是小时候的自己,如同脏了他自身一般,撑着血红的双眼,誓要宰了那人的命。

  他指甲一下扣进地面,也不管十指破裂。

  逃窜成功的小孩一把拉过小闷油瓶的手,嘴角带血,如狼崽一般盯着他的手指,愤恨不能。失去近乎全身的血快要了小闷油瓶的命,可他不知哪来生出的力气,猛地一把拉过小孩,将他护进怀中,荡涤了所有老鼠碰过的恶心。

  “你为什么跟来!”小闷油瓶切齿磨牙,恨不能食之骨髓。

  小孩一把将嘴角的血抹在他破烂衣衫上,双手环过某人肩膀,闷闷道了一句,“我生日,你没来。”

  字语如针刺,扎进了两个人的心。

  小闷油瓶一愣,是了,在那个月色萌动的夜晚,他答应过他的。

  闷油瓶垂下眼眸,心脏细细密密泛着紧,他不知道这窒息感从何而来,因为他脑中空白,毫无记忆。

  那一口下了死劲,灰鼠几乎被小孩咬断动脉。他捂着喉咙躺在地上抽搐,同伙见状不行,立马一刀结果了他,下地如换命,带不得一个累赘。

  同伙架起刀,立刻奔向墙角继续索命,要撤退,他没时间了。

  小闷油瓶眸光一沉,一把拽过小孩躲开了那致命一击。小孩慌乱中忙提醒,“小哥,刀在烛台下。”两人边奔边喘,“你在洞口被人架走的时候,它掉在地上,tnd死tm沉……呼呼,费了小爷九牛力气才……啊……”

  小孩一顿,看小闷油瓶一个抽刀反刺,在同伙刀尖离他后脑一寸的瞬间,插入了同伙的腹部。

  那人双眼暴凸,还没反应过来现况,已命丧黄泉。

  耳室外响起一阵骚乱,闷油瓶想踏出看一眼,一个人影急匆匆从外奔来,人未到声先行,“我的祖宗啊!你这是要老子命不成?”

  小孩瑟缩一下,忙不迭躲到小闷油瓶身后,大黄牙找人找到了墓地里,第一眼看到那盗洞时简直五雷轰顶,暴风汹浪,刮得他的理智之田寸草不生。

  好好一个生日宴,已然变成了一个嗜血天。

  墓地里的其他张家人,被大黄牙带来的人一锅儿端了,一口活气都没留。他们是打不过张家人,可他们从不狂妄自大,而害人命的往往却是这份目中无人。

  闷油瓶震愣,不是他……

  他眼看小孩和小时候的自己被人接走,满墓室的死尸都在睁眼看他,嘲笑他,自以为屠了全族的血债,背到了现在可还满意?

  闷油瓶双手抱头,空白……记忆都是空白……他想不起来那个小孩……

  那个小孩。

  那个他想用毕生性命守护的小孩。

  “咯咯咯咯……”

  惊悚的声音打破了画面,闷油瓶再抬头,墓室已经转换,前方倒了血霉的胖子,毫不意外地撞翻了棺材板。

  吴邪那头,和尸蹩大战进行得如火如荼。

  就在他以为要告别潘子之时,机关又一响,一个劲瘦身影,躬身缓冲,单手撑地而下。

  再起身,尸蹩如潮退去,万夫莫挡。

  那一双黑眸沉静,如炬般照进吴邪的双眼。盯着那个站在黑暗里浑身浴血的男人,有那么一刻,吴邪惊觉自己的心脏停止了跳动。

  闷油瓶已经背着潘子爬上了墙,众人幡然醒悟,此刻是逃命时间,不是帅哥赏鉴大会。

  潘子伤重得厉害,当闷油瓶抽出黑金古刀给他抓尸蹩的那刻,颇有股刀俎鱼肉的视角。

  这是吴邪第一次近距离观察这柄古兵器,通体乌黑,英气逼人。他眼眸转动,快速来回扫了几遍,心里总产生一抹似有若无的怪异,这刀柄上,是不是少了点什么?

  再见这柄刀,已是青眼狐尸和九头蛇柏的连环惊吓过后了。闷油瓶被血尸追丢了人,他们被血尸追丢了魂。

  吴邪呐呐,不知道闷油瓶怎么样了,是不是一不小心跟血尸称了兄,道了弟,但听“梆”得一声,黑金古刀被钉在了树上,吴邪一震忙转头,看向闷油瓶手上血尸的头颅,内心补上,还把兄弟的脑袋当球踢。

  如果有言词可以形容眼前的震撼,吴邪定会毫不犹豫拿它甩在闷油瓶身上。血尸头颅算什么,白皙紧致的胸膛上,有一片麒麟纹身,正在踏火焚风。

  闷油瓶提头过来,边解释着这个玉俑,边咳嗽着出了血。

  吴邪对着那片纹身晃了眼,潜意识里,手掌好像曾经触碰过那个胸膛。他犯了癔症,双手脱离大脑,活蹦乱跳撒着欢,一把抓过了某人的胳膊。

  闷油瓶直视而来,对面那人由不自觉,轻声问他,“你到底是什么人?”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闷油瓶想,或许等他知道了那个小孩的名字,他就能知道自己是什么人。

  他看了一会儿吴邪,开口回道,“知道了又能怎么样。”他回头,手却拍上了吴邪的肩膀,嘱咐着其他人差不多该出去了。

  可明天和意外永远不知道哪个先来,蹩王的出现如此惊心动魄,让人想不注意都难。胖子甩开胳膊就要挥刀砍断大奎的手臂,可提刀的手怎么也举不起来,看着如此魁梧,原来囊中羞涩。

  他嘟囔,“md怎么这么重。”

  吴邪一阵恍惚,耳边传来一声附和,这货,认主了又有什么用!

  吴邪理所当然回应,“它本来就很重啊。”

  这话说完连他自己都愣了,什么叫,本来?

  等他回过味来,身体已经被炸药炸回了招待所。

  山上的火灭了,可他心里总有一团火在若有似无地烧着。

  凉水浇不灭,冷风浸不透。

  火中心站着一个人,金刚不坏。

  夜深,蛙鸣蝉叫交相辉映。调皮的月光溜进窗,给人的身影鎏上银边,那人盯着床上人的五官良久,思忖片刻。

  他叫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