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愿渐渐将镜中人的脸和记忆中的重合起来。
越看越熟悉, 越看越厌恶。
原来是他，怪不得缠得这么紧。
来人显然也有些紧张, 咳嗽了一声, 才开口：“晴晨，不是，晴愿, 我是陈错。”
晴愿面色不改，没什么反应, 忍下心中翻江倒海的恶心。
他微笑道：“你好，好久不见，原来你就是我的摄影师啊？”
陈错见晴愿的表情平静, 顿时松了口气，脸上挂起了笑容：“对，我看见id的时候就觉得是你了, 还好没认错。走吧？我们先去拍几张宣传照？”
“嗯, 稍等。”晴愿转身去了更衣间，换好衣服出来，跟着陈错去了摄影棚。
相机灯光不断闪烁，一个又一个的拍摄任务结束。
晴愿十分认真配合地拍完了照片，与往常的工作表现一般无二, 并未受到影响。
显然陈错有些焦急，在离开相机的时候，立刻迎了上来，对着晴愿露出讨好似的笑容：“那个，之前说了, 拍摄完一起去吃个饭？我已经订好了餐厅。西餐可以吗？”
“今天不录像了吗？流程上说，我还有一段采访。”晴愿冷静地问。
“采访要等一会。”陈错道, “前面还有很多人在拍，得排队，我怕你饿，先去吃了饭再来也来得及。”
这次的节目是一个电竞文化宣传片，节目组请到了各个游戏联赛的选手来聊人生，秀花活。的确还有很多别的电竞选手在。
“可以吗？”陈错呼吸有些急促，“我想和你叙叙旧，有很多话要和你说。”
“可以的。”晴愿微笑，“我答应了你，也从不食言。”
再遇陈错，晴愿比自己想象中的更为冷静。
既然不会再信任这个人，也不会产生任何好感和情谊，那么就没什么危险的。
很快，在一家风景宜人的西餐厅，陈错和晴愿对面而坐。
他眼见着服务员拿着菜单离开，等都等不了，立刻伸手要来握晴愿的手：“我没想到能再遇见你。这么多年了，我有的时候梦里都会梦见你，这几天更是。晴晨，我真的……”
陈错深吸口气：“我真的很后悔。”
晴愿躲开了手，淡淡地看着面前的玻璃餐桌：“是的，那么多年了，我不会责怪你，也不会管你索要什么的。不用后悔。”
“不一样。”陈错焦急，“晴晨，我一直在想你，直到再次得到你的联系，我觉得这是上天给我的一次机会，我不想放过这次机会。”
晴愿感觉到餐桌甚至在因为面前人的激动而颤抖。
陈错脸色通红：“当年是那个校长威胁我，他说如果我不照他说的做，他就把……把遥遥关到死。我实在是没办法。”
“从法律层面讲，你没违法。从道德层面讲，你只是为了自己。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不怪你。换做是我，我也未必不那么做。”晴愿轻描淡写地说，“所以算我们两清，我现在过得很好，你真的不用愧疚了。”
陈错顿时眼都红了半圈，他用力喘着气，又一次试着来抓晴愿的手，脸上的疤痕都因激动而扭曲：“那我们还能做朋友吗？我真的不想再和你分别了。”
“嗯……”晴愿轻呼口气，抱着胳膊，别过头去没看这人的脸，“我确实不恨你，不过没法信任你了，不想和你再有过多交集了，知道吗？”
“我不要求你现在信任我！”男人激动地站了起来，双手钳住了晴愿的肩头，他呼吸粗重，眼中充满血丝，“但至少别远离我！我们重新再来一次，我一定不会再伤害你了，你给我个机会，好不好？好不好？我求求你，晴晨，我求你了。”
他们这边吵闹得要命，惹了全餐厅许多食客的注意。
估计都以为是前任吵架求复合呢。
见着旁人探究的目光，晴愿忍不住浅笑，低声说：“重来一次……说得跟什么似的。我要跟你说清楚一件事，我和谁做朋友都可以，和你也可以。但你如果是抱着别的想法回来找我的，我一定会拒绝的，并且没有和你拉扯的意思。”
“可以！可以！”陈错顿时大喜过望，又试着要来拉晴愿的手，“不要说那么绝对，我觉得……”
下一刻，晴愿眼前忽然一亮。
面前的家伙被人拽起，随着噼里啪啦的餐具散落坠地的碎裂声，被狠狠掼到了地上。
来人眉眼森冷，不顾陈错躺在地上的尖叫，拧了拧手腕，立刻上去补了一脚，正踹腹部。
顿时更惨烈的叫声响彻了整个餐厅，服务生匆匆赶来，远远站着不敢前进。
Check揉着自己的指骨，低眉看着地上蜷缩的人，嗤笑一声：“不好意思，打扰各位用餐，打碎的餐具我一会赔。今天在座的午餐我也请了，麻烦不要拍摄。”
四周食客连连低头，有人犹豫着要不要报警。
另一人劝着说：“感情纠纷，算了算了。”
Check俯身，蹲到了地上，把陈错提着头发拽了起来，啧了一声：“麻烦一下，不要自我感觉良好，也不要再偷拍我的男朋友，更不要再骚扰他，懂？”
“你谁啊。”陈错鼻子撞到了地上，此时已经血涌如注，挣扎着要爬起来，“我要报警！”
晴愿早看得目瞪口呆，愣愣地看向Check。
Check嗤笑一声：“报，往乾京报，跟他们说，崔家小十七打了你，尽管开伤情鉴定，要赔多少，尽管报。”
他声音有些发狠，见陈错还要爬起来，一屈膝在人腰上，顿时把陈错钳得动弹不得：“你大可看看，到时候上面是说我蓄意斗殴，还是说你非法骚扰？”
这人一个小少爷，怎么打架方式和街边熟练的小流氓似的。
陈错牙关咬得咯咯作响，一句话也不敢再说。
Check慢慢松开了拽着他头发的手，眼里冷得能结冰：“我猜猜，你家里人不知道你当年没治好这个同性恋吧？不，他们根本不知道治不好吧？不想闹到自己家里，就老老实实，给我，离他，远一点。”
晴愿没拦着，也没劝架。他站到Check身边，微笑着侧头看：“Check。”
Check呼了口气，站起身，拉着晴愿的手腕走出到了收银台，也不管账多少，留了自己联系方式后，就扯着晴愿上了门口的车。
晴愿被用力地摁到了车里，这一下子有点重，他没吭声。
他眨着眼，小心翼翼地问：“Check刚刚，称呼我是男朋友？”
Check脸色并未好转，一踩油门，开过了街口，带着晴愿往不知哪里去，半句话也没回。
晴愿放松地靠着椅背，说：“我也才知道是他。”
“我知道。”Check从牙缝里挤出了三个字，但脸色依然没有放缓。
晴愿尝试哄哄：“跟他来这是因为之前答应了，而且当年的事就是因为他不守承诺，我刻意强调我不会食言，是想气气他而已。今天过后就没打算再和他见面了。”
一个转角后，Check慢慢刹车，脸色依然差劲：“我知道，下车，吃饭。”
晴愿忙不迭点头，下了车才发现，Check带他到了一家茶餐厅。
晴愿是在Q城长大的，茶餐厅里的菜最合他胃口，但Check作为一个乾京人，对里面的各种甜口菜系向来敬而远之。
今天把晴愿带来，多少是有点边忍着气边要哄晴愿高兴的意思。
晴愿乖巧地不得了，点了一些口味正常的菜。
见Check没表示，他也老老实实吃完了饭，过程中没再提什么。
两人就这样维持着诡异的安静，一餐中，Check拿着手机，噼里啪啦地飞快打着字，也不知在和谁聊天。
“Che——ck。”晴愿小心地发出了一声狐狸叫。
“我在生气。”Check头都不抬，“撒娇没用。”
眼见有用，晴愿凑近贴贴：“你在生我哪段气？”
Check深吸口气，把手机一撂，转身抱臂看着晴愿：“你不喜欢，为什么不当场就走？为什么还要忍着恶心，和那个逼人周旋？难道让他愧疚，真的比让你自己难受还要重要？”
“我不喜欢还不走，是因为要完成工作，不然还要鱼鱼去处理。”晴愿闷闷地说，“我逐渐冷静下来和他聊天，是想证明自己能放下以前的事。哪怕是背叛过我的人站在我面前，我自己也要好好面对。”
刚见到陈错时，他的确浑身难受。
可他不想示弱，也不想歇斯底里翻过去的旧账，他渴求变得强大，想将过去的伤痕轻淡地擦掉。
Check的目光直直盯着晴愿，不再说话。
直到空气凝滞到针落可闻时，Check才淡淡开口：“所以，工作、面子、礼貌，这些都比你自己的情绪要重要，是吗？”
晴愿扬起微笑：“这样说，也没错。但因为有你，我现在很开心。”
Check笑了一声，却没有半点愉悦的情绪：“开心，但没有别的了，是吗？”
“高兴你为我出头啊。”晴愿说，“还……觉得Check是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喜欢你。”
Check不再多说，把晴愿拉起来，默默带着他回了俱乐部。
楼下是焦急的鱼鱼，见他们两人来，顿时惊喜地迎了上来：“晴愿！”他才走两步，就看见Check能吃人的眼神，立刻站在原地，咽着口水左顾右盼。
Check转头，看向乖巧而疑惑的晴愿，声音轻而淡：
“我知道你担心、害怕。所以从来也都依着你，疼着你。不论有多少情敌，我都不在乎。”
“但这次不一样，晴愿，这次你伤害的是你自己。”
“好好想想吧，以后遇到这种事情，到底是要这样倔强撑起面子，还是要试着在我怀里哭。”
“季后赛加油，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