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灵峰，夜氏家族祖祠内，一场盛大的家主权力交接仪式正进行到一半。
受邀参加的修仙门派和世家大族众星拱月般把新任家主夜长明围住了，这位只有18岁的少女笑容和煦，从容不迫地与各位长老和外宾交谈。
夜老爷子笑呵呵地接受了所有来宾的恭维与艳羡，“是啊，我提前退休享清福喽，家族交给明丫头我就放心了，还望各位多多担待我们家长明，她刚学成归来，对打理产业比较陌生……”
有好事的家伙打听为什么夜老爷子直接传位给孙女，没有传给儿子。
“这你都不明白？”一个须发皆白的药修说，“夜长明这种小辈中的翘楚，多少年才出一个啊？”
躲在角落的夜寒陌听着刺耳极了，可他又不敢跳出来公然反对堂姐继承夜家（反了天了，女人怎么能进祖祠呢），生怕一开口就暴露了自己是半个男人的事实。
烦，真烦！夜寒陌干脆溜出去散散心。
好巧不巧，后山迎面走来三个恶霸，夜寒陌拔腿就跑，却还是被捆仙绳捆了个结结实实。
“放开我！”夜寒陌恼火地吼道，但一点气势都没有，他的嗓音绵软无力，就像只被夺去功能的公鸡。
“哦……放开我。”留着长头发的音修学着他细声细气地说，眯起眼睛上下打量他，“小辣椒，脾气还挺大，欠调教。”
“啧啧，这小身板，天生的骚货……”一个满脑肥肠、油头粉面的法修已经观察他很久了，他挑起夜寒陌的下巴，用粗粝的声音说，“小脸蛋也挺清秀的。”
看着夜寒陌那刷白的脸色，体修觉得更刺激了，“哈！”他撕开衣衫，露出了健硕的胸肌，朝夜寒陌比划了一下，看样子，能把他劈成两半。
“小弟弟，想不想尝尝哥哥的金刚棒？”
夜寒陌直接被吓哭了，他哆哆嗦嗦地说：“不……我是男的，你们不能这样，放开我……不！”
夜寒陌这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小模样让三人粗声大笑，法修拖着长音道：“你已经是个没根的东西了，也就后面还能用用。”
体修不怀好意地抚摸着他颤栗的细腿，“从了我们吧，哥几个不介意送你去一次极乐世界。”
“畜牲！你们几个……不许！啊！”夜寒陌屈辱地尖叫起来，上衣被三双大手撕得粉碎，音修露出了邪笑：“你的声音真甜美，陌陌，叫声老公听听。”
“叫你爹！”
伴随着一声怒喝，一道耀眼的金光闪过，夜寒陌此生最嫉恨的人从天而降，夜长明剑未出鞘就把三人打得屁滚尿流、满地找牙——
她四岁时就把全修仙界小修士打了个遍，对付这几个废渣更是不在话下。
“竟敢欺负夜家的人，你们好大的胆子！”
“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啊啊啊，女侠，明女侠饶命啊！”
“求求你，求求你放过我们吧！”
夜长明还不解气，把他们揍成了猪头，才用捆仙绳把他们捆住，“我已经用留影石把你们的罪证都记录得清清楚楚了，去你们家长辈那里狡辩吧！”
她掐指念诀，三人被打包送去公示全峰，等待他们的将是严厉的家法伺候，他们所在的家族都将在修仙界抬不起头。
走到面呈菜色的堂弟跟前，夜长明掏出魔杖，把他的上衣恢复原状。
“谢谢。”夜寒陌不情不愿地跟她道谢，他还是不服气以后要叫堂姐「家主」。
夜长明挥剑斩断束缚住他的捆仙绳，淡淡道：“装得挺难受吧，我知道你不乐意见到爷爷把掌管家族的大权交给我。”
“我——”夜寒陌没想到他的心思竟然被堂姐猜了个明明白白，干脆撕破脸皮：“是，我就是不满，但我不能怎么样，你很得意，对吗？”
夜长明突然笑了，不知是不是在嘲笑夜寒陌自不量力。
“你连跟我过两招都过不了，爷爷怎么会放心把家族交给你呢？”夜长明正色道：“一直以来，你宣称要依从祖制，必须由男人统领全族。然而，你忘了爷爷说过的话，家主之位，能者胜，这个能者，不论男女。”
见夜寒陌还想反驳，她又近乎尖刻地指出：“你只把能者认定为男，从来都不觉得女人是人，你的臭毛病连爷爷看了都说你真是从清朝穿越来的活僵尸。”
“行，我承认你赢了，夜长明，别用一种胜利者的姿态来俯视我！”夜寒陌恼羞成怒，正想大步流星地离开，却被她叫住了。
“最近不好过吧？”夜长明收回剑，抱着胳膊走上前，“是不是经常被猥琐男骚扰？”
这勾起了夜寒陌极不美妙的回忆，一想到那些事，他就浑身刺挠。
神锋无影的威力太大（他恨塞尔温一辈子）。纵使医修的医术高明，也只能让伤口不会感染恶化，他还能挥剑。
但是期待了很久的房中秘事是指望不上了。
此事本来密不外传，却还是被有心之人发觉——原因无他，夜寒陌的声音跟凡人宫斗剧里太监的声音实在太像了。
夜寒陌原本「桃花朵朵开」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曾经用来凝视女性的目光，这回投到了他自己身上。
前天，有男修偷看他洗澡，他的内裤被人拿走了。
昨天，他走在路上，被好几个中年男人评头论足，他们色/眯/眯的视线让他浑身不适，骨肉好像在被蚂蚁啃食。
而今天，他甚至差点被三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强迫！
再这样下去，他迟早要进精神病院！
“你想说什么？”夜寒陌怨恨地瞪着她，夜长明和哈利ꔷ波特本质上是一样的令人生厌，他最恨他们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好像全世界都得围着他们转。
“你短短三天遭遇的所有不幸，是每个女人在成长过程中或多或少都会经历到的……”
夜长明接住飘落的一片枯叶，沉吟道，“女修们和女巫们身怀异能，尚且会被侵扰，更不要说手无缚鸡之力的凡间女子了。”
“我——”反驳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原来他这几天遭受的苦难，竟和女人生命中的「不可承受之轻」是一模一样的吗？
现在的他就身处他所歧视的女性的处境，他认为他的尊严被人狠狠地踩在脚底。
那么，又有多少女人的人格一生都在被践踏着呢？
“这种老封建思想，一些小门小派也有，他们注定走向没落。”夜寒陌噤声了，听夜长明娓娓道来，“我还在凡间听过不少凡人丢弃女婴，女婴被洋人捡来养的故事呢。对于那些不被期待出生的女婴来说是喜剧。对于整个世界来说，却是再心酸不过的悲剧。”
夜寒陌呼吸一滞，他知道这些新闻，却从来都不关注，因为事不关己。但是如今，他不由得联想到了哈利ꔷ波特的教母。
她恐怕也是这样的情况……
她是不幸的，又是幸运的，安德森夫妇把所有的爱都给了她，在充满无条件的爱的环境中长大的人，也会去学着温暖别人。
难怪她会特别关注哈利ꔷ波特，是想到了被抛弃的自己吧。
夜寒陌心里憋得慌，如果他也是女的，注定延续不了香火，他会不会也是安德森这样地狱般的开局？
见夜寒陌表情木然，夜长明抿唇，打了一下他的肩膀：“在想什么？”
“家主也会关注一个废人的想法吗？”夜寒陌忍不住怼她。
“别妄自菲薄，你还不是一无是处，只要你愿意改。”夜长明从兜里拿出一张宣传单，拍在他的胸口，“看看吧。”
夜寒陌展开宣传单，爆炸性的标题让他忍不住瞪大眼睛，“护花计划？”
“注意了，注意了，全体修士看过来，你的家中是否有一个屡教不改、蛮横无理、不思进取的坏男孩？
你是否深受其扰，恨不得大义灭亲？好消息，好消息，女修协会推出重磅活动，护花计划，七天时间，还你一个好儿子、好孙子、好外孙！”
这什么鬼玩意儿？这些文字吵到他眼睛了！
“女修协会的新策划，夜家有参与……”夜长明解释道：“分为七个大项十二个小项，其中一个小项很适合你，护送夜间独自出行的女修，你们将会被绑定「不想死就保护好她」契约，她遭受什么苦难，你就得一样受着，相反，你被打，她没事。爷爷可以让你走后门，当个小分队队长。”
还有比这更过分的契约吗？
“我……我不去！”夜寒陌气得涨红了脸，“你在开玩笑吗？这不是正经工作！太丢人了！”
“那你就甘愿当一块砧板上的鱼肉，不知道哪天便宜了哪个男人吗？”
“你——你不要说得那么难听！”夜寒陌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他听不得这种污言秽语。
“这种腌臜话，你以前可没少说。”夜长明冷笑道，“现在觉得难受了？”
夜寒陌一愣，紧紧握着的拳头无力地松开，垂了下去。
“你不同意也没办法，爷爷和二叔已经把你的材料交给女修协会了，明天就上任……”
她说，“等你去那里历练一番，你会更加深有体会的，夜小队长。”
“怎么能这样专横！”夜寒陌暴跳如雷，一脚踢在树墩子上，“都不问过我的意见！老头子老眼昏花，被诈骗了！”
他畏惧地说：“他们就不怕我也被那什么吗？我还要保护她们！”
“所以你就要努力让自己变强嘛……”夜长明对夜寒陌规劝道，“振作起来，堂弟，你不是个废人，身体残缺了，精神可不能再堕落下去。”
夜寒陌重重地叹了口气，他真的还能获得尊严吗？
或许残缺对于夜寒陌来说并不是一件坏事，夜长明心想，这让他体会到了女性长久以来的处境，让他的同理心破土而出，而爷爷又给他安排这样的考验……是惩罚，是煎熬，亦是赎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