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耽美小说>以临终之名【完结番外】>第23章 永别

  圣诞节,周淙还是高烧咳嗽,她干脆去小诊所配了药,因为这些大夫大都会配激素,这样能快速退烧止咳,捎带着做了雾化,总之去上班的时候已经很有精神,不像个肺痨了。

  她满心欢喜地等着《临终关怀》的样书,结果上午派送到公司的快件里并没有。物流跟踪记录里显示快件还在分部分拣中,一般情况下当日中午前没进入派送状态的快件,多半在下班前收不到了。

  昨夜的雪没下大,这会儿倒是越来越厚,周淙怏怏地在微信上跟明流欢抱怨。

  [淙声:太太,今天运气不好,可能拿不到样书了。]

  [淙声:外面雪好大,我看天气预报啦,明天还是大雪。给你的礼物推迟一天,可以吗?]

  过了好久明流欢都没回复,周淙又继续发。

  [淙声:太太生气啦?明天我报外勤,一整天都陪你,好不好?]

  明流欢还是没回复,周淙有点心虚,明明昨天都说好的。她这下也不好意思打扰明流欢,便时不时地盯一盯物流记录,一直盯到下班也没见更新。

  圣诞节没人加班,年轻人都想方设法地过节约会给自己找仪式感,周淙站在大楼门口望着街道上店铺里挂着的圣诞节装扮,抬脚往负责这片的快递分部驿站去了。

  不去不知道,一去吓一跳,这个分部驿站的快递居然积压了满满两屋子!

  驿站老板忙得四脚朝天,整个人都要扎到快递山里去了。

  “找着取件码自己扫。”老板头都不回。

  周淙站在快递山边皱眉:“还没派送呢,没有码。但是我急用。”

  老板抬头擦擦汗:“哪家的?”

  “中通。”

  “那边车上,自己进去翻吧。”老板指了指停在驿站门口地坪上的一个厢式货车。

  周淙爬上厢货一看,眼前豁然一黑,感觉要完。

  “老板你没人了吗?”

  “一个伙计老婆生孩子,一个伙计今儿下午摔断了腿,你看我有人吗?”

  周淙无奈,找了件围裙穿上:“老板,你们几点下班?”

  “十点。”

  周淙抬起手腕看看表,这会儿是六点多,她有三个多小时来翻这堆快递,运气好的话说不定几分钟就翻到了。

  很显然,周淙今天的运气不是很好,弯腰弓脊地找了足足三个小时才找到那个该死的包裹。身上酸疼得厉害,似乎用尽了力气,呼吸又热烫起来,嗓子疼得像刀割。

  包裹里有5本样书,周淙想着次日不打算去公司了,于是又摸黑回到公司大楼,想把样书寄存在门岗那里。这5本是签样样书,她作为责编得仔细检查过后签字盖章返厂,主编以及另外一位也得过手。这么想着4本就够用了,于是她留下两本,一本检查用,一本送明流欢。

  不是她要把事情往坏处想,她是真担心明流欢等不到作者样书回来。

  十点半地铁停运,周淙费好半天劲才打了个车,回到家里一身疲惫,草草地热了罐八宝粥喝下,吃了药。

  洗完澡已经十一点半,她摸出手机拍了张样书的照片发给明流欢。

  [淙声:太太,好看嘛,看这个封面,多有范儿。]

  [淙声:一天都不理我,这么生气吗?]

  [淙声:,赶着十二点前把它从快递堆里扒出来给你看,晚饭也没吃,手指头都磨破了,太太不要生气了,好吗?]

  要不说发烧伤脑子呢,平日里明流欢如果不回微信的话,明岁南一定会主动跟周淙说一声他姐状态不太好,可今天一天这姐弟俩都没动静。

  周淙蓦地出了一身冷汗,整颗心似乎都掉进了冰窖里,两只手颤抖着几乎拿不住手机。

  明岁南的电话拨出去,响到最后一声都无人接听。

  她还要再拨打一遍,明岁南来电响了起来。

  周淙犹豫着滑开接听,明岁南在那边哽咽不止:“淙姐,我姐在抢救室里,我怕——”

  周淙不知道自己怎么出的门,连包都没拿,就那样一手抓着手机一手抓着书出去了。凌晨的大街上空空荡荡,因为下大雪,路上一辆车都没有。

  周淙木然地往医院的方向跑着,足足跑了两站地才在路边看到一辆共享电单车。

  大马路上空无一人,车速拧到最高,一路上不知道摔了几次,车架子被摔裂,整个人都摔到麻木,因为没戴帽子也没戴头盔,半张脸被擦伤得像用砂纸打过,血红血红的。

  没戴手套,手上擦得更疼,因为太冷,直接疼木了。

  她知道明流欢会在某个时刻死去,但这个时刻只要没有来就是不存在的,可这个时刻突然来了,让人措手不及。

  周淙一拐一拐地冲进医院,跑上抢救室在的那一层,从电梯里出来,拐个弯儿踏进走廊那一刻,抢救室的门开了。

  明家人哭作一团,嚎啕哭声在空寂的走廊里来回盘旋。

  等待在那里的其他病人的家属,都默默地盯着那三口痛不欲生的人。

  死寂、喧嚣、哀鸣,化作一团混沌。

  周淙一步一步地走过去,看见一张蒙着白布的床推了出来。

  手里的书掉在地上。

  时间已经是12月26日零点二十七分,她的圣诞节礼物来迟了。

  另一间抢救室的门打开,候在那里的几个家属风一样地挤开她冲了过去,地上的书被仓促的脚步踩得满是脏土,灰尘与泥泞遮掩住人影,封面被踩烂。

  红线断了。

  周淙似乎什么都听不到了,满耳都是嗡鸣,胸腔里心脏急速跳动,仿佛下一秒就要从口里跳出来。

  她看到明岁南转身朝着她走过来,红肿着眼睛抱住了她。

  明流欢早就给自己备好了衣服,是一条珍珠白的小礼裙,桃心领、泡泡袖、墨绿绸腰带,裙面上有精致的玫瑰绣花,像简易版的结婚礼裙。

  明母主动叫周淙过去帮忙,两个人小心翼翼地给明流欢擦净身子,换上裙子。

  裙子应该是很早之前就准备好的,眼下尺码不太合适,套在明流欢干枯的身体上空空荡荡,周淙蓦地撇过脸去连着做了好几个深呼吸,却无论如何都没能把眼泪给憋回去,几滴泪珠“啪嗒啪嗒”滴在明流欢交叠着搭在腹部的手背上。

  明母一边抹眼泪一边抽了纸巾递给周淙:“孩子,别把眼泪掉欢欢身上。”

  周淙抬脸泪眼朦胧地看着明母,明母正拿着纸巾擦眼睛:“身上要是带着生者的眼泪,她就会一直守着你,不会去投胎了。”

  周淙捏着纸巾愣了一下,轻轻地把明流欢手背上的泪渍擦干。

  去火葬场的路很远,周淙偷着空吃了药,并悄悄多吃了两片强的松,咳嗽暂且被压下去。她强忍着不舒服跟着明家人料理明流欢的后事,明家父母似乎也默许她跟着,什么话也不多说。

  公司打来电话问她为什么没去上班,她浑浑噩噩地请了个假。

  冬季是火葬场的业务高峰期,他们的号排到了第二天上午。

  明家父母租了水晶棺,周淙跟他们三口一起守着。

  到了这会儿,人似乎空出点闲来,四口人都沉默地盯着棺前一直燃着的香,周淙觉得自己吃的药可能不管用,身上越发冷得厉害,甚至开始颤颤巍巍地抖。

  明岁南去车上拿了毯子给周淙裹上,周淙闻到这毯子上淡淡的栀子花香气,那是明流欢爱用的香水味道。

  可还是好冷啊。

  身上各处的擦伤也火烧火燎得疼,肿胀的脚踝发僵,动一下都觉得像断了一样。

  明母从包里摸出几张暖宝宝一张张撕开,不由分说地拉开周淙的羽绒服,往她前腹后腰肩头贴了几张,然后又摸出消毒湿巾,拉过周淙擦伤的手,一根指头一根指头地给她擦了个干净,接着又给她擦了脸。

  末了又轻轻抬起周淙的腿搭在自己腿上,撩起裤脚一看,周淙出门出得急就套了条薄绒裤子,不但光着腿,连袜子也没穿,光脚踩在靴子里,靴子的拉链也没拉。

  这会儿她腿脚都凉得像冰块儿一样,扭伤的脚踝看着更是让人心疼。

  周淙一动不动像个人偶一样任凭明母查看,明母帮她揉着脚踝突然泪如雨下,好不容易平静了一会儿的四个人又开始抹眼泪。

  守夜很冷、很累、很混沌,整个人都是麻木的,对黎明既期待又抵触。

  周淙因为发热,脑子一直都是昏沉的。

  次日他们守在化妆室门口看人生百相,有人哭、有人闹、有人叫、有人骂,还有许多人一直都是麻木的,也有少数人情绪激动,三番五次要冲进去再看一看、摸一摸、抱一抱亡者。

  周淙一直盯着那一角白色的裙摆看,看到眼睛酸疼,泪流不止。

  她从岁南包里掏出那本被踩得乱七八糟的《临终关怀》样书,用力擦干净封皮上的灰尘,轻轻地把书放到了明流欢手边。

  明家人不知道,她在书里夹了一绺自己的头发,是她上洗手间的时候借保洁阿姨的指甲剪绞下来的。

  周淙不信神佛,也不信那些丧葬忌讳,但她知道明流欢不舍得她,也许来世她们能提早遇见。

  遗体送到火化室门口,亲属不得陪同,明母突然拉住轮床嘶声裂肺地哭起来,一声一声地叫着“欢欢”,明父和岁南连拖带抱地把明母拉住,周淙沉默地站在一边看工作人员关上了门。

  等待火化的时间里,明岁南带着周淙去焚烧塔烧明流欢生前的衣物。

  周淙头眼昏花,浑身酸疼,每走一步都像用尽了最后一分力气,嗓子和鼻腔疼得简直无法呼吸。

  焚化炉那边的烟囱汩汩冒烟,焚烧塔这边火苗赤红,她站在那里觉得暖和许多。

  周淙看看满院子神色各异的人,终于意识到那个总是对她撒娇耍赖的人,以后就只是一捧骨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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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没什么人看,不过不会弃坑的,基本就是隔天更,现在大约写了三分之一,会更完的哦。

  给小可爱们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