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陌自然注意到云乘出神了。
他微微抬头,消瘦的脸迎着日光,眼中也有两个小小的太阳,明亮的很。
云乘看出他的探询之色,轻轻摇头,只是道:“约莫是我想错了,我们走罢。”
即便开创魔界时,望云山当真连着昆仑,如今数千年过去,两座山也早被阻断了。
否则,魔族还能从此处出去,又怎会千方百计寻找两界缝隙。
他不说,李陌也不再问,心知问了也没用。
云乘不告诉他的话,或者是他觉得不重要,没必要与自己说;或者是他觉得太重要,说出来会让自己担忧。
那就自己猜呗。李陌悄悄撇嘴。他又不是楚汉生那样的呆瓜,没理由云乘能想到的事情他想不到的。
既然这周围的景色云乘也记得,并且有所猜测,那必定是他们一起见过的。
李陌神游天际,任由云乘牵着自己走,只是左思右想,也想不起来这些景色是何处看见的。
他自己没主意,可是,这里不止他们俩有想同的经历啊。
李陌眼睛一亮,悄悄给寂灭传音。
“寂灭,这路看着眼熟么?”
“嗯。”
“ ”
“嗯”是几个意思?李陌噎了噎,锲而不舍地追问,“那你知道这是哪么?”
“本体方才传音,若我告诉你,就将我收回去。”
“ ”
“可我不喜欢受威胁,所以我要告诉你。”
“那你倒是快说啊 ”
“我的答案是,”寂灭拉长了音,“我也不记得了。”
“ ”李陌差点骂脏话,愤然回头,剜了眼寂灭。
寂灭无辜地撇开了脸。
这也怪他?他又不是本体,哪有那闲心去琢磨这些有的没的。
要不是本体束缚,他早去勤恳修炼了,怎会跟他们一起在魔界搅和。
一力破万法,自己实力强大了,那些个什么阴谋诡计,哪里还有施展之处?天帝不听话,就灭了天帝,魔族不服从,就灭了魔族,苍生看不过眼,就灭了苍生。
简单省力,哪用这样弯弯绕绕。
可惜的是,勿论是神君还是云乘, 像从来都不喜欢用这个最简单的方法。
所以神君才会死。
寂灭眼神冷了冷,心里已下了决断:云乘要不要找死他管不着,分-身合大道而成,不会随本体消亡,要是本体作死,他就拐了李陌双宿双飞。
这么一想,寂灭浑身轻松了不少,抖了抖袖子,就跟着他们绕过山石。
变故,却在此时陡生。
利器破空而来,寒光熠熠,直取李陌颈项。
云乘和寂灭反应迅速,一个挥开兵器裹了李陌飞退数丈,另一个,化手成爪,迅疾如电地掐住了埋伏的宵小。
说时迟那时快,从魔剑掷出到寂灭循着光影掐出那魔族,也不到一息的功夫。
云乘和寂灭不约而同地释放出神识,感知是否还有其他危险。
山石之后,小路直入山巅,倒也没有藏人的地方,神识探寻之处,也无阵法和陷阱的痕迹。
他们这才将目光转向那被擒魔族。
这魔族虽身形高大,眉眼间与六步有些相似,却浑身干瘪。他苍白的皮肤早已凹陷,眉心有个指甲盖大的血洞,竟是被吸了大半魔气的。
此时他被寂灭掐在手上,早已目如死灰,不过是转动头颅的微小动作,就惹得几缕碧绿的血液从嘴角溢出。
他先前掷出魔剑,力气便已耗尽。
那剑看着来势汹涌,却没有附着魔力,倒更像临时起意。
可寂灭管不了那么多,他看着自己手上沾到的腥臭血迹,眼神发冷,手掌微动,想将这个半死不活的偷袭者扔下山涧。
幸而李陌阻止的及时:“留活口啊,我们还有话要问呢。”
寂灭嫌弃地将那魔族扔到了脚下,也不担心他继续反击。
这魔族本就是强弩之末,给他一摔,几乎晕死过去。
却仍然气势不堕,恶狠狠地瞪着李陌,低声嘶吼道:“人族敢犯我望云山!我五步,宁死也不会受制于你!”
说罢便闭目仰头,举起掌来,意欲拍碎自己的天灵盖。
他五步,堂堂地魔,宁死不屈!宁死 宁
咦,手怎么拍不下来?
五步睁眼一看,自己手掌正被那个瘦弱的人族修士死死地抓着。
“呃,你叫五步 ?”李陌迎着他的瞪视,不大 意思地挠了挠脸,“那个,你认识六步吗?”
“ ”五步鼓着眼睛,心神剧震,激动之下,又呕出一大口血,颤巍巍道:“你这人族,是如何知道我儿名字的??莫想拿他威胁我,他已死了几十年了!!”
还真是亲戚啊
李陌咂咂嘴,给云乘使了个眼色。
云乘会意,制这五步,查看一番,以寂灭道意缓住了他的伤势,又往他嘴里塞了颗魔晶,沉声道:“他魔婴几近干涸,一时半会恢复不了,不过已无生命危险。”
他并没有纠结为何有寂灭道灵气罩护着,五步仍能一眼看出李陌是人族。
云乘能感知到,这人虽魔婴干涸,却是地魔境界,是只差一步便能跨入天魔的人物。
听了云乘的言语,五步却没有半分感激,趁着自己恢复了些许,挣扎着又要杀李陌。
李陌眼疾手快,一拧手腕就将他送进了慕云境。
真不愧是六步亲爹,忒憨实了些。李陌暗中感慨。
爬山爬到一半,中途冒出个“熟人”,是三人怎么也没有预料到的。
云乘自有猜测。
眼下既已有了更 的办法,他也不急,便陪着李陌在原地休息等待。
若是全盛状态的五步,比之低了一个大境界,云乘也没有完全的把握制住他。就连方才李陌能拦住他寻死,也不过是讨了对方魔气百不存一的便宜。
五步既伤重,又口口声声呵斥“人族进犯望云山”,十之八-九,先前是遭遇过敌人的。
这望云山里,还有什么敌人?
自是古意。
只是一路行来,但凡遇见过古意的魔族,除了尚有用处的望云城主,皆已身死。云乘也猜不到他是如何活下来的。
说来也巧,六步与母亲在远离望云山的松林之旁居住了数十年,因缘际会之下,与他们同行来到望云城寻找弑母仇人,这五步,身处望云山内,竟会是他的父亲。
对于此事,李陌连诧异都没有的。
他早习惯了,与云乘在一处,逢赌必赢,缺什么来什么。他本来还担心,云乘那日气运散了不少,会不会走霉运,如今看来,他家乘儿还是个幸运儿,依然得天道眷顾。
云乘和寂灭感知不到慕云境中发生的事情,李陌就盘着腿,一边吃点心一边说给他们听。
慕云和六步先前是被李陌一起安置在十里湖边的。
慕云是心魔,早回到湖底休息了,李陌将五步扔进去的时候,六步正一个人在湖边剥莲子吃。
他没吃过这样鲜嫩的食物,跟着慕云尝了一口便爱上了,脚边早堆了一小堆空壳,五步从天而降,正 跌在那堆刚采来的莲蓬上。
二人相遇,大眼瞪小眼,瞪了几乎一盏茶。
等他们反应过来,自是一个难以置信,一个惊喜非常。
难以置信的是六步,他没想过,自己有生之年还能看见“抛妻弃子”的父亲。
惊喜非常的是五步,他更没想到,当年妻子离家出走,一同带走的“小毛毛”居然还活着。
等他们终于解开误会,相拥而泣互诉衷肠时,已经过去了两个时辰。
李陌打了个哈欠。
但是亲人相认么,旁人也不 插进去说话,他总不能逼着六步和五步快点聊完。
他们一个经历了母亲亡故,一个险些身死,总要花点时间克服自己的痛楚。
云乘早已铺 毯子,拥着李陌靠在山石边。
哪怕在魔界,他们依然坚持着雷打不动的午睡习惯。
就连寂灭都受了些影响,布置 防护阵法后便神思倦怠。
等三人轮流休息完,慕云境中,五步已因妻子惨死悲痛了良久,终于相信云乘和李陌并无恶意,与六步谈到了自己的遭遇。
他竟然就是望云城主。
原来,数十年前,天魔接连沉眠,作为望云城将领的五步,在儿子满月之夜,紧急被带入望云山接受长老传承,数年未出。六步母亲以为他触怒长老,遭了祸事,带着六步逃出望云城,离群独居,也不敢与六步道明真相。
待五步终于突破地魔出山,临危受命接了望云城主之职,却再也无法踏足城池之南,只得托付亲信寻找妻儿。
那时候,魔界已日渐凋敝,普通魔族离散死亡比比皆是。亲信来报,夫人母家皆已亡故于纷乱之中,她与公子遍寻不得,怕也凶多吉少。
五步终于死了心。
自此,一家人失散天涯,再见时已是生死两隔。
前日夜里,五步骤然被俘,只依稀看见,抓他的人,是个瘦弱的人族修士,周身魔气滔天,恍惚是入了魔的。
连他地魔境的实力,也未在那人手下讨得 去,给吸了九成九的魔气修为,一路被挟持着到了望云山入口处。
那人却是知道如何入山的,抽了他最后一点魔气强行打开通道,问都没问。
五步猜测,这人原本是要带着自己去望云殿前指路的,却不知为何,几个时辰前,半道将自己弃了,就扔在山石后头,说什么他是送给他同伴的一件大礼,还 心回馈了他几丝魔气让他能够勉强行动,将他的武器也留了下来。
是以,见到李陌一行人时,五步才会想也不想便出手攻击。
“幸 ,你的恩公是明理之人。”五步感叹,“否则为父不仅见不到你,还得冤死了。”
六步也泪眼婆娑地点着头,“老爷和 夫人 人很 ,他们一定会帮助父亲的。”
那声“夫人”听得李陌又是眉头一蹙。
他已知道,古意在他们之前便已入山,迟则生变,是时候将五步放出来了。
不料,他还未有动作,十里湖上的莲花已当先吸引了五步的注意,随着湖中涟漪,缓缓向两旁分了开去。
是慕云终于养足了精神,上岸来找六步玩耍。
他清丽的面庞一露出湖面,头发还湿漉漉的,五步便像见了鬼一般,大喝一声,拉着六步疾退而走。
“你!天要亡我,你竟能追到此处!”
慕云眨了眨眼,他刚睡醒,还迷糊的很。
“ ?”
作者有话要说:小天使们比心!
感谢“灵于昕”小天使和“请叫我小月亮好么”小天使的地雷。
徐八戒说的没错,人生五大过不去,生老病死大山子。
在大山子堵了快两个小时的可怜作者如此感慨道。
(堵车时候甚至和滴滴师父一起叫了个外卖吃了个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