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因此，胡九儿才真正动了要去灯会看看的心思。只是他果然还是低估了墨云的脾气，这眼看着就要连累一众人等，胡九儿心中愧疚。他来此数月，全靠他们的鼓励和帮助。
“此事本就是我一人意愿，与他们无关，”胡九儿倔强地对墨云说道。
“九儿……”几个魔族虽心中畏惧，但还是面露不忍，想要再为他说两句。只是一接触到墨云那仿佛要把人生剐了的目光，全都噤若寒蝉，不敢再开口。
“是吗？”墨云轻笑，见其余人还站着原地，冷声道，“既然都说了与你们无关，还待在这里做什么？”
众人闻言心中一颤，连忙告辞离去，临走时还不忘多看了胡九儿两眼，似乎很是担忧。
待其余人离开后，墨云也转身离去，但走了两步，又停下回头，有些不悦地看着站在原地的胡九儿，问：“愣着干什么，还不走？”
“走？去哪？”胡九儿方才心里光顾着咒骂墨云，根本没反应过来这是要干什么。
“你不是说想要去上清灯会？”他有些不耐地反问。
“你要带我去灯会？”这可是胡九儿做梦都不敢想的，魔尊大人今天怕不是吃错药了？
“你若不想去……”
“我去！”都不带迟疑，胡九儿立刻快步跟了上去。
一路上看着胡九儿隐藏不住的欢心雀跃，墨云的心情似乎也跟着好了不少，嘴角轻微上扬的弧度一直没有下来。
自从胡九儿化形后，墨云发现他其实并不知道该如何与对方相处。他们的每一次见面，每一轮对话，好像总是控制不住就要往最坏的方向发展。经常到了最后，就是他掐住胡九儿的脖子一顿折磨。
但折磨过后，看着身上伤痕累累的胡九儿，墨云并没有得到丝毫的快意或满足，反而内心更加烦躁。以至于他也开始刻意减少和胡九儿接触的次数。
只是每次回到宫殿中，他的脚步总会不由自主地往庭院的方向而去，想要看看那只小狐狸此刻在做什么。
这种感觉让墨云感到厌恶，他似乎更怀念当初每日将小家伙踹在怀里的感觉，还有那柔软舒适的手感。
不过如今已经进化到五尾的小狐狸，体型也跟着大了不少，再也回不去当初能揣入怀中的时候了。
走在前头的胡九儿，心心念念的都是人界的繁华和美食，更本就没有在意身后人看着自己时，心里胡思乱想的弯弯绕。
来到上清的时候，太阳还没有下山，灯会自然也还未开始。但胡九儿早已被大街上林林总总的美食吸引，一双眼睛跟着香气四处乱瞟。
站在一家卖烤肉串的摊位前，胡九儿有点走不动道了，这味道也实在是太香了，让他哈喇子都快流下来了。
回过头去，胡九儿一脸可怜兮兮地看着墨云。作为宠物的他，现在可是身无分文，连储物袋都早不知道丢哪去了。
“你要吃这个？”蹙眉，墨云看了眼摊位，一面嫌弃。
但一直这般被胡九儿盯着，墨云心里感觉怪怪的，为了避免麻烦，他将一个小钱袋丢给对方：“想吃自己去买。”
“谢了，”接过拋来的钱袋，胡九儿脸上随即展露笑容，转身就去找摊位老板。
站在原地的墨云有些无语，原来想让小狐狸笑是这么简单的事？就几根肉串？等等，他竟然还不如那几根肉串？
甩了甩头，墨云连忙把这不合逻辑的想法抛弃。伸手揉了揉眉心，他最近是越来越奇怪了。
拿到肉串的胡九儿，捧着油纸包就开始美滋滋地吃起来。人界的手艺就是好，比妖界或者魔域的不知道要好多少倍。
只是刚吃完一串，他就意识到了身旁目不转睛的注视。回过头，嘴巴里还鼓鼓囊囊的胡九儿看了眼盯着自己的墨云。
迟疑了一下，他又低头看了看手里还剩的一串，最后将拿着油纸包的手往前一递：“给你。”
看着递到面前，还在滋滋冒油的肉串，墨云皱起了眉头。但炙烤后，红肉的香气诱人，让他忍不住滚动了一下喉咙。
“我不吃，”虽然他还是拒绝了，但胡九儿明明舍不得却还是将肉串递给他时的模样，莫名在心湖泛起了一阵涟漪。
他讨厌脏兮兮，油腻腻的东西，但却鬼使神差地从掏出帕子，给小狐狸擦了擦满是油污的嘴角。
刚啃完肉串的胡九儿正准备找个东西擦拭，就看见墨云朝他伸来的手。有些不知所措地一怔，身子都僵直了。
就这般看着墨云手里拿着帕子，一点点给他擦嘴，动作完全没有了昔日的粗鲁与野蛮，温柔得让胡九儿不太适应。
他看向墨云的目光也变得古怪起来，差点要脱口而出问他：你是不是被什么奇怪的东西俯身了？
大概是突然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有多奇怪，墨云的手顿了一秒，随后将帕子扔在胡九儿的脸上，说了句：“自己擦干净，别给我丢人。”
拿着帕子胡乱擦了一通，胡九儿看着墨云的背影，心里松了口气：还好，还是老样子。
有了墨云给的钱袋子，胡九儿在大街上敞开了肚皮地品尝美食，不一会儿小肚子就变得圆滚滚的，还边走边打起饱嗝。
魔尊大人虽然总是一脸嫌弃地看着小狐狸，说他丢人，但却从来不会与他拉开距离。
胡九儿也不在意墨云的嫌弃，他的心思都在灯会，不，美食上。好不容易从魔域出来一趟，无论如何也要玩个够本才是。
从认识到现在，墨云似乎不曾见他这般开怀过，笑容一直挂在脸上，兴奋得像树上的鸟儿，和被关在魔宫里时判若两人。
其实墨云讨厌聒噪，也讨厌这样热闹熙攘的地方，但他似乎并不讨厌胡九儿嬉闹的样子，也不讨厌与他一同走在这人头攒动的大街上。
突然意识到，似乎有什么悄然改变了。
墨云回过神来，刚想要伸手抓住身边的小狐狸，却发现他蹦哒着跑去了另一个摊位。不消片刻，捧了一大包冰糖葫芦回来。
“这么多，你能吃完？”看着一手抱着大油纸包，一手拿着冰糖葫芦，嘴里还含着半个的人。
墨云不禁轻笑起来，一直笼罩在身上的那股狠戾之气，随之烟消云散。胡九儿看着墨云那张本应令人畏惧的容颜，竟然觉得有些好看。
猛地摇头，胡九儿觉得自己一定是今天吃太多，脑子傻了。墨云是魔尊，这天底下最大的大魔头。
之前每次碰见，最后都要被他折磨的伤痕累累，到现在，他的身上还有这魔头留下的印记。
“这是我要带回去给紫魅她们的，”胡九儿抱紧了手中的油纸包，转过身去，不再去看墨云的脸。怕自己一不小心心软，最后又落得个万劫不复的下场。
“给我尝一个，”墨云突然心血来潮。
“你不是讨厌甜食？”胡九儿还记得，就因为墨云的喜好，魔宫里的厨子从来不做甜食。
食物的调味和烹饪的方式也是来来去去那几样，连个辣的都没有。
“谁说我讨厌甜食？”墨云反问。
“？！”他确实没听墨云本人说过，但魔宫里所有人都是这样说的。
见胡九儿迟迟不动，墨云伸手抓住他的皓腕，将他的手连同糖葫芦一起拉了过来。就着签子，从上面咬了一颗红艳艳的果实入口中。
果然是如想象般甜腻腻的味道，里面的果子还带着些酸味。他不理解，胡九儿为何会喜欢这种奇怪的东西。
“如何？”他一脸期待地看着墨云，“这是人界最美味的小吃。”
“还行，”大概是不想让眼前期待的人失望，墨云到了嘴边的话，转了个弯儿，便换了另一个词。
“紫魅她们也定然会喜欢，”胡九儿笑着又咬下一颗，甜滋滋的味道里夹杂着微酸。
以前汐汐也是最喜欢吃这个，每次他们偷跑到人界时，总要吃个够本。想起至今仍旧生死不知，下落不明的汐汐，胡九儿鼻头不禁一酸。看向墨云的目光也变得不快，这一切都怪大魔王。
“你这是什么眼神？”精明如墨云，自然瞬间就察觉到了胡九儿的变化。
方才还是好好的，为何突然对他的敌意又开始攀升？
“没什么，”转头，胡九儿迈开步子继续前行。
大街上两旁的彩灯已经点燃，无数的华灯聚集在一起，把黑夜照成了白昼。璀璨的灯火里，有乐声传来，花楼里是影影绰绰的曼妙舞姿，还有恩客们的调笑逗乐。
虽然并不是一处，却也像极了曾经望山城的飘香楼。
“你去哪儿？”看着胡九儿一个劲地往前走，墨云问道。
“许愿，”胡九儿没有回头，他举目朝一旁河流上飘过的无数水灯看去。
“你还相信这般虚无缥缈的东西？”墨云有些嗤之以鼻。
“正是因为虚无缥缈所以才要许愿，”他没有理会墨云的调侃，走到河边。买下一盏灯，指尖凝聚灵力，在其中落下心中愿景，然后放入河中。
“你许了什么？”墨云问。
“没什么，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胡九儿没有回答，“走吧，回去。”
回头看了那已经远去的水灯一眼，墨云还是忍不住将神识探了过去。灯芯中只写了两个字：青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