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古代言情>不惑【完结】>第3章 突变

  被案子一搅和,再好的心情也消了去。贺牗理了理衣摆起身,见友人尚且愁眉苦脸,又轻拍他肩膀道:“放心,陛下不会让你斩了顾七的。他可舍不得。”

  表面上瞧着,顾七那是小命挂在裤腰带上,朝不保夕,实际稳的很。他就是湖中巴掌大的鱼,掀不起风浪,还能作为诱饵钓出更大的。

  坐在龙椅上的皇帝又怎么会满足于此呢?这案子来的猝不及防,却也是机会,收拢帝王权力的机会。

  王文柏一把扯住他衣裳问:“去哪儿?”

  贺牗边嫌弃边理所当然应声,“大理寺卿公务繁忙,儆言自当与忘年交去赏这雀儿。”

  他口中的忘年交乃是顾以安。好巧不巧,就是京城顶有名的顾侯爷的九子,又称顾九。这位爷从小娇生惯养,未体会过饥寒交迫,年岁方十六。

  按道理说,贺牗出身寒门,且二人年岁差了近二十岁,总不会与这般斗鸡走狗的权贵子弟扯上关系,但那顾以安偏偏也是个爱鸟的人。

  想到那花天酒地的顾以安,王文柏惊愕不已,“这档口你还与他来往,生怕不会引火烧身?再说,你不是要插手这案子么?”

  十余年官场路,细细想来,他这位友人与身居高位的盛鸿祯并无多少交集,见面最多的也是朝堂上。盛鸿祯是帝师,看着光鲜亮丽位极人臣,实则比关在刑部大牢的顾七好不了多少。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他,盯着他护着的皇帝,说是如履薄冰都不为过。

  方才贺牗话中意俨然不愿盛相涉足过多,有些难以理解的诡异。

  贺牗仍是怡然自得模样,“又不急于赏鸟的一时功夫。”

  这是铁了心要钻顾家那马蜂窝了。

  刑部坐西朝东,两侧各有大牢。平日里无事不会有人想不开往刑部里钻。明明天色尚可,刑部里面仿佛冒着寒气,令人生畏。

  盛鸿祯到时,地上干净的杂叶都没有,门前的两座石狮颇显寂寥。

  进刑部倒是顺利,守门的见他还穿着官服,自是不敢细细查验。

  步子多了急促,不消片刻就到了正堂。刑部尚书杜介还对着案子头疼,没多长的文卷翻来覆去不知如何是好。

  “盛相。”

  脚步声近在耳畔,杜介正烦乱着,不情愿抬头,被挡住光线的身影惊了一下,慌忙起身见礼。

  盛鸿祯抬手压下他的拱手礼,情急之下不再顾及这些弯弯绕绕,“顾七呢?”

  杜介被问的微怔,却也回道:“关在西南侧的大牢里,盛相怎得问起这个?”

  在大理寺涌起的不安更加浓重,似在昭示着什么。这样的不安不知不觉肆虐到杜介身上,他想不通更说不明白,本能地不寒而栗。

  案子多日没个动静,大理寺和刑部都在拖延时间,等着陛下表态。以往对朝政跃跃欲试,什么都要细细过问的人倏地消了声。

  无论是现在的刑部还是朝堂那汪水都死气沉沉地没个生机。

  西南侧的牢房终日阴暗潮湿,唯有墙上高处的四方窗子方能透出几缕日光。灰尘游走在光线之下没个定处。角落里摆着一张硬木床,上面的被褥略显凌乱。

  寻常囚犯,且入了这刑部大牢的都没这般待遇,能有腐烂的草堆安身便是幸事。

  顾七坐在未经打磨的木桌前就着几点油星的菜叶子塞着饭。

  未入狱前,他也是权贵家的子弟,什么山珍海味没见过?可一朝深陷大牢,初时挑三拣四,觉得牢饭难以下咽,饿上那么几天,也不再顾那么多了。

  牢房尽头进来个人,他轻手轻脚带上门,环顾四周才放下心往里走。那人是这里的狱卒,瘦黄着张脸,算计着什么时,那双本就小的眼睛几乎眯成一条缝,欲消失在脸上的肉褶中。

  随着他的动作,挂在腰间的一串钥匙细细碎碎地响。其他犯人见怪不怪,歪歪斜斜倚在草堆上,百无聊赖的打瞌睡。

  脚步在最里面宽敞的牢房停了下来,狱卒眯起眼睛笑着轻唤:“顾小郎君。”

  顾七嚼着饭粒回头,颇为不耐烦道:“又做什么?”

  害死好友非他所愿,他一个侯府嫡子肯屈尊降贵在牢房里待上几天已是难得。

  狱卒讪笑着自领口里掏出几片荷叶包裹的叫花鸡,解开上面的麻绳讨好地从牢房木栏缝隙中递进去,“小的买了好东西来,望郎君日后出去了,莫要忘记小的。”

  他一咧嘴,参差不齐的黄牙露出来,牙缝里还带着污垢。换做平日,顾七早嫌弃的躲得远远的,可现在他满心满眼都挂在散发着肉香的叫花鸡上,扔了手里的碗筷上前。

  “算你识相。”顾七手掌在衣服上擦了擦便迫不及待撕扯下一根鸡腿,吃的嘴边都是油也顾不得拭去。

  虽然被关在这鸟不拉屎的地儿,但顾七自信自己那侯爷爹能完好无损的把他捞出去。

  肉香很快四散开来,引的其他牢房的囚犯皆扒着牢门流口水,恨不得把眼珠子抠下来去尝一尝肉味。

  饿的狠了,昔日贵不可攀的权贵也不过如此。

  狱卒仍是恭敬模样,脸上的笑却慢慢逝去,“这些都是孝敬爷的。”

  在对方一口碎肉还未咽下去,他抽出绑着叫花鸡的麻绳狠狠勒住那看起来很是柔弱的脖子,迫使顾七后背紧贴在牢门上,任是使出浑身解数也无法挣脱。

  狱卒的表情逐渐狰狞,他下了狠劲仍不放心,又把手里的绳子扭了两圈才罢休。

  “救……救……”

  脖子被勒的带着颈椎骨疼,缺了腿的叫花鸡滚落在地沾了泥,又被挣扎着乱蹬腿脚的顾七驱出老远。

  脸色涨的紫红,双眸充血。顾七喊不出完整的话,脑袋懵懵地,意识越来越模糊。窒息感让他恐惧不已,甚至来不及思考一个狱卒怎么会想要自己的命。

  其余的囚犯没想到事情突变至此,吓的倒退数步缩在各自牢房角落里,只剩双眼睛不可抑制地看向被绳子死死勒住的人。

  刑部大牢的囚犯多是要以命抵做下的恶,死去的人数都数不过来。除去惊愕和恐惧,面对狱卒杀人,他们只剩下事不关己的冷漠,毕竟人性是最容易消磨的。

  杜介给盛鸿祯带路一进牢房便撞个正着。他吓的魂不附体,忙不迭跑过去掀翻狱卒,不管其他,先蹲下身子,颤手去探顾七的鼻息。片刻之后才白着面容抬头说不出话来,看着比顾七还没有活气儿。

  一路的惴惴不安终于有了结果,盛鸿祯一颗心犹如自融融暖意的春坠入腊九寒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