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都市情感>高楼之笼>第104章 结局A(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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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秋上着课,突然间感觉到剧烈的不安,这是上午的最后一节课,还有二十分钟才中午放学,千秋捏紧手机,点开屏幕又关上,这种粘稠又沉重的不祥预感犹如被深海的巨型生物凝视,又像狭窄隧道里的滚滚巨石般催促着他逃离,但这节课是一位很严厉的女教授,上课下课都要点名,她肯定不允许学生以莫名其妙的征兆为借口离开教室。

  千秋从来没有这么煎熬过,在教室的每分每秒都如坐针毡,心跳加速,呼吸急促,大腿的肌肉在颤抖,他的身体已经做好了飞速奔跑的准备。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铃响,这次教授没有点名,千秋早就收拾好了书包,在教授说了“下课”后便如箭般飞了出去。人群在向饭堂聚集,千秋则往反方向的学校大门奔去,他想到这是双胞胎间的感应,这种玄乎又不稳定的感应总在发生危险时亮起红灯,他边跑边给清晨打电话,规律的“嘟嘟嘟”响了一分钟,最后变成了机械的女声,千秋又打了一次,还是忙音。千秋骂道:“操,神经病啊,这时候又搞什么失踪,赶紧给我接电话啊!”

  从教学楼到学校大门是十分钟的路程,千秋只跑了五分钟就到了,他的摩托车停在校外的露天停车场里,现在正是升温的时候,天气闷热得快要下雨,他出了一身汗,浑身黏糊糊的,他又打了一次电话给清晨,还是忙音。

  就算清晨和哥哥在忙着,也不至于忙到不接电话,千秋用微信打电话,不接。发短信,没回复。千秋心里在打着响鼓,他戴上头盔,跨上摩托车就往家里开,现在是中午吃饭的时间,路上有点堵,他每次等红绿灯停下来都给清晨打电话,一直回到家楼下,一共打了七次,每一次他都等到了一分钟的自动挂断,太奇怪了,太可怕了。

  在等电梯的时候千秋给贸绿洲打了一个电话,贸绿洲很惊奇,他奇怪自己竟然还能接到千秋的电话,但对于千秋的问题,贸绿洲也爱莫能助,他现在还在鞋厂,根本不知道清晨发生了什么。

  电梯终于停在32层,千秋手忙脚乱地把钥匙塞进门锁里,打开门后,里面是熟悉的家,与平时没什么两样,平静又安详,千秋稍微松了一口气,他换了鞋进来,朝里面叫了一声:“清晨!”

  无人应答。千秋把书包丢在沙发上,正往走廊里去,他又叫了一声“哥!”

  在走廊的正末尾,陈维的房门大开着,阴沉的光从斑驳的窗玻璃照进来,照亮了满房的惨景,千秋眨了眨眼睛,他首先看见淡黄色的墙壁上喷溅着骇人的红,弧度如镰刀般弯曲,一颗颗血珠在墙上坠下长长的垂线,床上躺着两个人,陈维的头歪向窗户,长长的头发遮盖了大部分的脸。

  千秋往前走了几步,他看见清晨趴在陈维身上,后背的弓着不自然的幅度,床单是深红色的,皱起来的被子上盛着一小汪血液,扑面而来的是浓郁的铁锈味,千秋感觉胃部顶上喉咙,他赶紧冲去浴室呕吐,然而肚子空荡荡的,只吐出了棕色的胃酸,口腔里的酸苦与鼻腔的血腥味混杂,他第一次在血味中吐得手冷头晕。

  他用衣袖擦了一把嘴,继续走近最后的房间,千秋感觉自己的心跳都停止了,他屏住呼吸,试着用眼睛接收这一切。

  这种气氛千秋最清楚不过,这是人最平静的时刻,灵魂已经消失到九霄云外,剩下来的只是如同累赘的肉体。

  千秋去推清晨的肩膀,清晨的脸垂在陈维怀里,无论怎么推搡都没有反应,千秋去拨开陈维的头发,头发吸满了血,千秋的手指沾上须状的血,陈维脸上的血已经干了,脸色如纸般惨白,静悄悄的。

  清晨的左手仍紧紧抓着陈维的脖子,千秋使劲把他一根根手指掰开,手心之下涌出了一流死血,在他左手捂住的地方,陈维的脖子上有一道深红色的深沟,里面依稀可见管状物体,千秋赶紧捂住了嘴巴,他扶着床沿干呕,眼角溢出了生理眼泪。哥哥是多大的勇气和力量才会把自己的脖子切成这个样子,再往深一厘米,就能割裂食道了。

  千秋只呕出了一地唾液,他感觉头脑发昏,心跳下降,这是典型的晕血反应,他一个恋尸癖,竟然也会对血起晕厥反应。

  他靠在床头柜上歇息,静静地感受着晕血反应,自己身体发生的一切反应都令他稀奇,他慢慢挪去窗边推开了窗户,让潮湿的风吹散房间里浓郁的血腥味。

  吹热了头脑后,他扶着墙壁重新站了起来,他要把两人分开。千秋抓着清晨的衣服把他翻过来,插进清晨腹部的黑色小东西跟着重见光明,千秋这才看见这把捅进水果刀,刀刃已经没入他腹中,只剩下黑色的刀柄,啊,这跟十多天前哥哥的情况一模一样,怪不得清晨的腰是弓着的,原来是被刀柄顶起来了。千秋用膝盖压住清晨的肚子,双手抓住刀柄,屏住一口气把水果刀抽了出来,清晨已经死透了,半点血都没有溅出来,只有刀刃在滴滴答答地掉血。

  千秋喘着粗气,对他说:“你现在知道哥哥是什么感觉了吗?”

  刀刃上还卡着一点碎肉,千秋把刀翻来覆去地看,疑惑道:“这不是之前不见的那一把吗?怎么在这里……”

  千秋又回头去看陈维的手,陈维的双手贴在一起,手心里虚握着一个圈,好像原本在拿着什么东西,千秋试着把刀柄插进他手心里,大小刚刚好。

  千秋看着这双持刀的手,又看看清晨腹部的撕裂性捅伤,忽然明白了一切。

  是哥哥先自杀的,然后清晨拼了命去用手捂住哥哥的伤口,哥哥趁他扑过来的重量,将刀子捅进了清晨的腹部里。如果清晨能及时后退,那么伤口还不足以伤到性命,但是清晨强忍着剧痛也要按紧哥哥的脖子,这个姿势没法让两人分离,清晨只能眼睁睁看着哥哥的血慢慢流光,而自己的力气也逐渐被疼痛消逝,最后双双失血过多死亡。

  千秋跪在床上,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清晨宁愿自己挨痛也不要放开哥哥,而哥哥在自杀之后还要把清晨拉下地狱,清晨的伤口比水果刀的刀刃宽很多,说明哥哥是在水果刀捅进去之后,再向两边拉扯的……不,也可以说是哥哥知道清晨肯定会来救自己,所以才会在清晨面前自杀。

  这两人在他不知道的时间的里,上演了一出兄弟相爱相杀的戏码,千秋看着整张湿透的床,自己的手和脚也沾上了他们的血。他古怪地想着,原来人的血可以有这么多啊。

  突然电话响了,这铃声是清晨的,声音从清晨的裤兜里响起,千秋扒出了他的电话,上面只有一串号码,没有备注,千秋接通了,里面是贸绿洲的声音。

  贸绿洲问:“喂,你现在在干什么?”

  千秋不知道该说什么,贸绿洲又问了一句:“千秋说找不到你,你现在在哪里?”

  “喂?你听得到吗?”

  “清晨,你是不是出事了?”

  贸绿洲的语气越来越焦灼,千秋咽了口口水,出声道:“清晨死了。”

  轮到贸绿洲沉默了,两人都静静听着对面的呼吸,过了好久贸绿洲才问:“清晨死了?你是千秋吧,你突然在说什么啊,真的是清晨吗?他怎么死的?”

  千秋疲惫地回应着他一个个问题:“他跟我哥……清晨和我哥哥一起死了,我哥要自杀,清晨去阻止他,然后一起死了。”

  “……他们在哪里死的?”

  “在哥哥的房间死的。”

  “什么时候死的,你回来的时候他们就是那样了吗?”

  “……”

  千秋快撑不住了,怎么会这样啊,他回来的时候清晨和哥哥早就死了,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要不是千秋的感应,要到晚上七八点才发现,那时候他们都臭了。

  “千秋……你还在听吗?”

  千秋愤怒道:“他们死了!真的死了!你非要看照片吗才信吗?这里很多血,整张床都变成血红色了,我现在满脑子都是他们的脸,我之前就有预感会发生不好的事情,但是我没想到是他们会死掉,我给清晨打了很多次电话,每一次他都不接,所以我就赶紧回来了,但是我没想到他们会死掉啊,你敢相信吗?但他们就是死了,血都流干了,我把刀拔出来的时候,一点血都没有流出来,他们的心脏早就停跳了,我的两个哥哥都死了!!你要我说多少次你才信!!”

  千秋的情绪有些崩溃,他把电话挂掉,举起手机要扔出去,又紧紧放了下来。

  他的肚子很饿了,刚才干呕了两次,胃部空荡荡的,嘴里还有胃酸的臭味,千秋连流眼泪哭泣的力气都没有,他感觉自己快低血糖晕过去了,比起吊唁亲人,他现在应该去厨房做点东西吃。于是他下了床,把脚上手上的血都洗干净,换了身新衣服去厨房做午饭。

  但是千秋忘记自己不会做饭了,以前都是哥哥来做好吃的饭菜,他只需要在饱餐一顿后洗碗。千秋生疏地把面饼拿去水龙头下冲洗了一遍,然后丢进锅里,倒进开水开始煮面。他又拿起煎锅,把没有解冻的鸡翅直接放进煎锅里,然后又打了一个鸡蛋进去。冻鸡翅熟得很慢,千秋把煎得焦黑的鸡蛋铲出来吃了一口,干涩且味如嚼蜡,而剩下的鸡翅每一个都是生的。面很难吃,千秋就拌了酱油咽进肚子里,整一顿吃得乱七八糟,生的生,咸的咸,肚子填满了,却没有饱的滋味。

  贸绿洲又打了个电话过来,这次是千秋的手机响了,千秋接通了,里面在说:“我现在正赶回去,还有半小时到,你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吗?”

  千秋看着盘子里剩下的鸡翅骨头,说:“教我做饭吧,做什么都可以。”

  贸绿洲的语气很柔和,他问:“要我联系殡仪馆吗?”

  千秋静静地想了一会儿,说道:“不用了,我会处理好他们的。”

  吃饱饭足,千秋的思绪清晰了些,活人变成了死尸,变成了千秋的工作。千秋会处理好他们的遗体的,地下室里有一切千秋需要用到的工具,钳子,锯子,氢氧化钠,双氧水,还有巨大的铁盆,千秋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盘子里开始生油,黏腻又光滑的油花覆在盘面上,千秋看了眼窗外,乌云密布,有下雨的征兆了,过不久肯定会蒙蒙细雨,现在是四月初,这是春雨。

  以后要过清明节了,虽然不是去正规的墓地里献花,但此时此刻这里就是可以哀悼的地方。

  千秋想到自己该行动了,他的情绪因天气而变得冷静而忧郁,他把围裙围上,戴上一次性手套,抱起厨房的刀架,和洗蔬菜用的大盆回了房间,他打开空调,把温度调到16度,门窗都关紧之后,房间就成了简易的冷冻室,在这温度下,尸体腐烂的速度会减缓,只是这潮湿天气必须同时开着多台除湿器,千秋要穿着厚厚的棉衣,每隔几分钟就喝一次水,才能在这环境里工作下去。

  半小时后,千秋的电话再次响起,来电显示的电话他已经记下来了,接通后贸绿洲说他已经到了门外。

  千秋停下手头的工作,他换掉了围裙和一次性手套,然后把衣柜里所有的备用床单和被套都拿出来,回了房间把两人紧紧包住,最后在开口处打了一个结。

  贸绿洲这一路上都不太相信千秋的话,昨天清晨还好好的,还叫自己去一趟鞋厂,现在自己晚回来了一会儿,怎么就死了呢?但是听千秋的语气不像是在开玩笑,贸绿洲倒是料想到陈维会自杀,但没想到他动作如此迅速,是发生了什么事让他万念俱灰吗。

  在门打开后,贸绿洲首先闻到一股血臭味,这是生肉器官和血混在一起的味道,贸绿洲说:“让我去看一眼他们。”

  千秋伸出手制止道:“别看了,已经被我切开了。”

  贸绿洲震惊地看向他,脑内一片混乱,贸绿洲谨慎地问道:“什么切开了?”

  “你不是知道的吗?我有恋尸癖,我会把他们的遗体做成骨骼标本,他们现在还在房间里,不过已经被我切成一小块一小块了。”

  贸绿洲看到他脖子上还有没洗掉的血迹,顿时觉得毛骨悚然,贸绿洲说:“他、他们是你的亲人啊,你就真的把他们碎尸了?你、你真的做得出来吗?”

  千秋低下头,说:“你该庆幸我做得出来,不然他们只能被拉去殡仪馆,清晨的身份还好应付,那哥哥的呢?”

  贸绿洲皱紧了眉头,他的喉咙在蠕动,再聊下去只会想吐。

  贸绿洲说:“那你怎么办,他们两个人,光靠你一个怎么做得来?”

  千秋转身走进走廊里,说:“你来帮我把他们抬去地下室。”

  贸绿洲跟着千秋走去走廊的最后一个房间,房门紧闭着,门缝下传来阵阵冷气,千秋说:“我先去收拾一下,你在外面等着。”

  走廊的地板上印着浅浅的血脚印,看样子是赤脚走的,从陈维的房间一直蔓延出去,地板砖缝里还有上次洗不掉的残血。

  房门开了,千秋从里面艰难地退出来,手里抱着一团被藏青色布料包裹的重物,重物很长,一大半都拖在地上,千秋气喘吁吁道:“过来帮忙。”

  重物很冰凉,还算柔软,贸绿洲能摸到里面有一个球型硬物,应该是头部,贸绿洲把意识丢掉,专心搬运这东西,在地上拖拽了一会儿,布料底端开始渗出血水,顺着贸绿洲的移动路线滑出干涸的线。

  这里面应该是清晨吧,清晨比陈维重一些,这布料的颜色也跟清晨很搭。

  贸绿洲又下到了这地下室,上一次游戏的记忆还存在脑中,这一次却是永别了,贸绿洲把清晨放在防水布上,他正想把结打开,突然听到背后一声:“别打开。”

  贸绿洲愣住了,他收回了手,说:“你怎么走路没有声音?”

  千秋没有笑,脸色有些疲惫,全然失去了之前叽叽喳喳的样子。

  千秋把手里的布袋轻轻放在地上,说:“帮我买一台冰箱,越大越好。”

  贸绿洲问:“你要用来装什么?”

  千秋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赶客道:“你可以走了。”

  千秋的眼神阴沉,他去把地下室的窗户全关上,然后打开了空调,凶猛的冷风吹出来,贸绿洲打了个寒战,他匆匆离开了,剩下千秋一个人直勾勾地盯着防水布上的两团布袋。

  贸绿洲回去了,他按千秋的要求订了一台便利店放雪糕的大冰柜,冰柜运上来的时候千秋没有给运输工人进门,只让他们放在门口就可以走了。此后两天对面都没有任何动静,贸绿洲的桌上还放着从鞋厂收集回来的证据,如果千秋想知道,贸绿洲就会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