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都市情感>枪火>第28章 手榴弹

  阎壑城俯视行经山路的车队,土匪运送赃物、狭持平民,大剌剌前往太白山西南处据点。过往规模较大的动乱,他派兵镇压、屠尽十几座山。军队调度之重,不可能分兵常驻,故清理乾净的山间要塞,便由乡勇组织的民团巡守。大型商团配置武力,时有镖团随扈。江湖走跳的关中刀客,不乏行侠仗义之士,然闯出名气后,落草为寇亦不在少数。

  上头连年混战,顾不了民间死活。各省盗匪猖獗,剿清一窟、另一批随即递补,效率之高,官府徵兵望尘莫及。匪患势力之大,军方打不下来选择招安的,自成一体。最出名的几位升了官,正大光明干起招兵买马的事业。沿海靠港口走私,军武器械庞杂,正规军队进口、生产之余,还得跟他们购买,补齐缺额。某些土匪集团,经特殊管道由军队收编,摇身一变就是现成的兵马。

  前几任省长、都督的政令下,陕西收过匪兵,但这帮人本业是打劫,只要作战时出力,平日烧杀劫盗,上级撒手不管。阎壑城到任后大刀阔斧,凡奸淫掳掠,一律枪毙。余下匪军面临两个选择,一是留在军中听令行事,二是回老家吃自己。干老本行被查获,格杀勿论。更甚者,一般土匪就地处决,军官同匪贼作乱,则吊在军区及山隘曝尸。数人尸体遭裁断,垂直的一半挂军营、一半挂山腰的道路上。后来陆槐抗议,即使他身为医生看了都想吐,这才改方案,在城墙上叉着叛军的首级。威吓几次后,剩下前匪兵均表现安分,其他人不守法也死得差不多了。

  说到陆槐,死缠烂打几个月,总算让阎壑城同意他回来。陆槐不能打电话烦老板,于是每天整点致电老平,频繁的疲劳轰炸之下,赵常山汇报长官时都会带上一句,拜托赶快让老陆闭嘴吧。

  结果陆槐得偿所愿抵达延安的第一天,阎壑城就想把他从城楼丢下去。他和阎辉习惯不受打扰,偶尔在办公室里公然偷闲,至少门总是上锁。当陆槐的破锣嗓子在门外大吼时,阎辉赶紧从阎壑城腿上挪开,坐到自己的座椅上。

  「老阎、辉仔!可知道我有多想你们,一个人在外边有苦说不出哇──阎辉有没有想你陆叔叔?咦,怎么辉仔的脸一下子这么红,什么、没开窗太闷了?好好好,没事就好。」阎壑城还没让他滚,陆槐一屁股坐在他和阎辉的常用沙发上,唠叨起一堆废话。从阎壑城禁言他的不仁不义不公,谈到每日三通电话给赵常山,骂小兵没把弹壳清扫完、害他一天到晚踢到皮鞋硌凹一层;军里伙食难吃,他一个单身汉不会煮饭,只能馒头加豆浆、锅巴配花椒;喝酒没人应和他的笑话;天天打给老平、老平竟然一通电话都不主动打回来,气得他隔天多打了两次电话找老平吵架……诸如此类,跟陆槐的中将职位毫无关系的事情。

  倒是阎辉看陆槐说这么多该口渴了,递了杯台湾来的软枝乌龙给他,温和地说:「陆叔叔,请喝茶。」陆槐满心喜悦地接过茶杯,一边赞赏辉仔这茶泡得真香,一边感叹这就是家里有人陪的幸福,什么时候他才可以讨到老婆、结婚带娃。阎壑城随口敷衍他几句,好不容易打发走了。他和阎辉坐在沙发,忍不住相视一笑。「你陆叔叔什么都好,可惜长了张嘴。」阎壑城的评价很公允。他侧过脸,辉儿黏着他,手滑过他大腿,身子贴上来。阎壑城搂着阎辉亲吻,顺势将青年压在沙发,阎辉被父亲弄得发痒,笑着拨开阎壑城及肩的黑发,正想说话时,该死的门又打开了。

  「老阎!待会儿吃饭我要坐你们的车──操,你们在总部开房阿,肏他妈的!」陆槐大呼小叫乱骂一通,摀住眼睛急忙出去了。「你们继续阿,我啥都没看见,不要杀我灭口!」未听见声响,阎壑城已将辉儿护在身下,抱得严严实实,即使他们衣着完好,阎壑城眼里狠意和周身散发的戾气,依旧逼得陆槐赶紧闪人。阎壑城在辉儿唇上亲了一口,长腿一跨、走至门边不耐烦地拉开门把,果然陆槐还站在这,作势要敲门的手举到一半。陆槐方才没走远,回过头来一想,他不骂骂老阎实在气不过。正义感爆棚的陆中将开始数落起督军上将的不是:「我说老阎,你他妈对儿子下手就算了,竟在外头搞,你真是个彻底的变态!」陆槐骂完又控诉起他的冷落。「你见色忘友!一定是你成天给辉仔灌迷魂汤或三小孟婆汤,他才对你言听计从!我在郑州上岗战战兢兢,下班无聊得要死,你只顾着泡儿子,都没想过我这孤苦无依的光棍!」

  阎壑城很惊讶他所剩无几的耐心,竟能容许陆槐噼哩啪啦说完这一长串,一定是他不想在阎辉面前让陆槐的脸面太难看。阎壑城在心里深吸一口气,冷静得接近冰点,说:「滚。」他关上门,陆槐火爆地伸脚卡住门缝,隔着一道门迅速把晚上要吃饭的菜单念给他听:「我要烤全羊、烤乳猪、全聚德烤鸭,炸虾球还有葱烧海参,顺道喝光你酒窖的威士忌,不对,是全部的洋酒!」「你尽管试试,晚上家里见。」阎壑城踹他出去,然后俐落地将门落锁。

  碰上陆槐的胡搅蛮缠,阎壑城很想把他轰出去,不过有客人来,阎炎很开心,他于是留着老友看笑话。陆槐喝醉了一把鼻涕地说,全世界只有阎炎不会嫌弃他讲话吵了。第二个是维斯珀。其实前妻跟阎壑城透露过,她中文不好,陆槐说的话一半她听不懂,另一半用猜的,只好全程维持礼貌性的笑容。

  隔天一早阎壑城接到赵常山的电话,一批河南土匪进了陕西,他派一个旅过去维安,问老阎要把那群人赶走还是解决掉。阎壑城没关上书房门,听见一楼传来嬉闹的声音,对老平说:「绑来的小孩子多少人?」赵常山难得叹气,道:「大概七八十个孩子,抓的更多是女人,估计百来人。」阎壑城说:「让士兵跟着,我去一趟,平民疏散时你派人接应他们。」说完便挂了电话。

  阎壑城没穿军服,换了套黑西装。他走下楼,阎辉远远地看见他,走过来问:「父亲要出门吗?」阎壑城勾过他的腰,吻得阎辉呼吸略为急促才放开。阎辉的手扶着他胸前,抬眼神情忧虑。他低声安抚辉儿:「只是剿匪,很快回来。」

  「老阎,你上哪去啊?」陆槐背着阎炎来到前厅,段云跟在他们一旁。阎壑城说:「不速之客,去办点事。」阎炎跑来抱住他的腿,说:「爸爸快点回来噢!」阎辉还是不放心,道:「父亲,请让我跟您去吧。」他摸摸炎儿的头发,也回答长子的疑虑:「老平已经派人过去了,你们不用担心。」陆槐自告奋勇,「我去行吧,好歹是领钱干事的,凑个热闹。小孩子别看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段云少见地对阎壑城示好,拉着他的手说:「早点回家。」小云不忘补了一句:「等你凑桌玩牌。」陆槐看几个小孩子依依不舍的样子,着实看不下去,嚷嚷:「你们几个小萝卜头别再胡思乱想了,老阎他有什么好怕,杀的人都不知道怎么死的。」这话一说,阎辉更忧愁了,段云脸色一白,阎炎立刻召唤出两颗圆滚的泪。阎壑城挨个保证,将车钥匙丢给陆槐,冷声道:「你开车。」陆槐呿了一声,跟小孩们挥手道别。

  老陆的长篇碎碎念他可以忽略不计,吓到儿子们他可忍不下去了,踏出大宅就拿枪托一敲老陆的左肩,痛得他不服气叫道:「靠夭,我承认说错话了行不,你要打残我阿?他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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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当阎壑城带着陆槐清掉几个探马,他遭受了老友的狭怨报复。“Lend a hand.”(搭把手。)一个物体砸到他脚边,阎壑城低头看,是尸体割下来的手掌。西装裤脚溅了几滴血,布料是黑色,因此不明显。他冷笑着踢开地上的残肢,对陆槐说:「你何时开始具备幽默感了?」老陆一定是记仇,那次在阎辉面前,阎壑城让尸体倒塌压他鞋子上。陆槐摆手,下巴翘得老高,露出一副很欠打的表情。我天生就是这么优秀。阎壑城不用猜也能理解陆槐说什么。他和老陆打赌,要是今天这趟,陆槐从头到尾不发表任何一句话,阎壑城就让他在西安宅邸住上一周,当作特休。为了珍贵的假期,还肩负陪伴乖巧侄儿们的责任,陆槐拼了命使劲闭嘴长达整整八个小时。即使惹恼阎壑城,引起冰山脸的明显不悦让陆槐十分得意,他拒绝吐出半个字。

  车旁有三匹马在吃草,是他杀的那些探子带来的。阎壑城递给陆槐两把莫辛-纳甘狙击步枪,「手枪给我,留意人质周围,必要时下去帮他们带路,找老平的人马会合。」陆槐随身挂着那把八发容量的毛瑟手枪丢给他,阎壑城单手接了,笑道:「枪用扔的,陆中将学得可真好。」陆槐伸长手臂,朝他比了个中指。陆槐又拿一把半自动手枪给他时,他叫陆槐留着用。阎壑城不开玩笑了,说:「老陆,待会当心点。这里会有人过来,我没时间顾着你。」陆槐也不混,对他比了拇指,示意明白了。

  阎壑城单枪匹马挡住山贼行经之路,他一出现,就见到许多黑洞洞的枪口指着他。「把人全放了。」他话一出,气氛死寂了几秒,接着是嘈杂的人声。「凭啥叫我们听你的,你算老——」土匪头子话没说完便摔下马,头上的血窟窿还冒着烟。周遭的人大惊失色,几个枪手朝阎壑城开火,尚未看清楚男人何时掏枪的,纷纷被他击毙。

  「我再说一次,把人质都放了,不准去追,否则你们全得死在这里。」阎壑城掂着手榴弹,要不是机枪笨重,拿来杀人更快。几个年轻土匪没见过这般不要命的人,吓得丢下枪和刀械就跑了。剩下几十个悍匪,或死到临头冥顽不灵之徒。一个穿金戴银的老大粗指着阎壑城吼道:「你个兔孙,兄弟们,快杀了他!」看样子是管事的,其余人马听他指挥,接二连三地开枪。

  阎壑城策马跃进人群,冲倒列队,马蹄踏过几人肚破肠流。他一枪解决一人,不出几分钟,并不宽敞的道路堆满尸体。大多数人停手了,哆嗦着退到山壁一侧,怕遭男人波及。

  阎壑城翻身下马,拍了拍这匹黑马的脖子,马儿停在原地,比人类还听得懂话。那大汉带着几个劣匪,胡乱开枪掩护,丝毫不顾忌同伙及俘虏会不会被流弹打死。阎壑城慢条斯理地逼近,逐一杀了两旁的人,直到大汉打空了手里子弹,板机发出呆板的喀喀声。

  他认得此人,是河南通缉的要犯,身背五十六条人命。大汉跪下来讨饶:「这位大哥,求求你放过我吧,这些人和钱财你通通拿去,我认识很多大官,可以帮你介绍生意。放我一马!」只差没给他磕头赔罪了。阎壑城神情漠然,说:「你认识老冯吧。」「当然认识,冯大哥对我们这帮人多有关照,他……」

  阎壑城懒得听下去,把柄式手榴弹塞进大汉撑开的嘴里,他还没拉引信,拖着人往回走。「你给他传个话。」阎壑城将人踹下山崖,手枪击中那人嘴里的手榴弹,引燃爆炸。阎壑城欣赏了两秒那人炸成碎片,有几个尸块飞过来落在地上,他瞟了眼,那块肝脏挺油腻,看样子没少搜刮民脂民膏。

  他掀开西服外套,拿出另一个米尔斯炸弹,转身对半数吓掉命的剩余群众说:「那柄手榴弹是从你们老家来的,谁要尝尝英国佬的差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