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密?

  这两个字说出来时,让墨音尘浑身上下都僵硬住了,确实,他和扶渊之间的关系早已超出师徒的界限,更甚亲人、爱人。可那又如何,他现在无门无派,上无父母策对,又无宗门约束,只是躲藏在这个小村子里,谁又能管的住他呢。

  如此一念,心里许久的结,似乎已经被打开了。

  墨家小少主的小插曲并未掀起多大的水花,村民也如往常一般,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这段时节进入农忙,孩子们都要回家里帮忙,没有时间来上课,让墨音尘也闲了下来,已经在此处待了许久,附近邻居都认识他,会客气的称呼一声墨先生。

  墨先生人长得俊,又有学问,虽然看着老成了一点,也不像是个会干活的,但是大婶们都好给他介绍亲事,就连城里不少姑娘也慕名对他朝思暮想。

  当然,这事要是被扶渊知晓了,会变着法的去捣乱,搅黄见面的机会,墨音尘也无心喜欢凡人,对扶渊的所为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一大清早的鞭炮锣鼓的声响就从门前经过,惊扰了墨音尘的清梦,伸手摸到床另一旁的冰凉,想起昨日扶渊说,快入冬了,他要先去城里置办一些东西,午时才能回来。

  平常扶渊也是早早地出门,墨音尘穿戴之后,推开房门,喜庆之声不绝于耳,他拦下一个就近的行人,问:“这是哪家人成婚,这么大的派头?”

  随行之人也太多了,比以往看到的任何人家成亲派头都大。

  “墨先生,你搞错了呵呵,这不是成亲,是献祭河神。”陌生人指着最前头的方向给墨音尘看,顺着他指着的方向过去,是净河村依傍的一条净水河。

  这个地方村民都是靠这条河过活,洗衣做饭,浇田灌溉。

  熙熙攘攘的人群太多,墨音尘也随着大伙一同走到前端去,只见在最前面的轿子下来,是一个身形窈窕,个头不高的女孩子。

  这个女孩墨音尘也认识,叫秋小小,是跟着墨音尘一起上了大半年学的孩子,芳龄不过十六岁,前几日还特意跟自己打了招呼,说过几天要回家嫁人了,不能再来上墨先生的课。

  墨音尘当时没太注意,只说了一些恭祝的话语,可他没想到的是,小姑娘口里的嫁人,并不是找个寻常人家,而献祭河神,这和送死有什么区别!

  站在最前面的有村长还有村里几个宗族的族老,年龄一大把,震慑威望的坐在已经布置好的法坛场地上。

  几人心照不宣的任由轿夫将“新娘”抬到了一个筑起来多年的高台之上,从这痕迹而言,多年来不知道有多少姑娘惨遭毒手。

  为首的满胡子花白的老头嘴里叨叨的念着祷词:“苍天在上,今故而献上河神新娘,后土庇佑,保佑来年风调雨顺,大旱不生,丰收不败,大灾不发……”

  老者絮絮叨叨的念了冗长的一段祷词,又做了些墨音尘都看不懂的法,别的或许看不出来,但是从这老头身上看不到半点修炼过的痕迹,证明他并非是修仙界的修士。

  他手上拿了一个铃铛,假意的晃了晃,在场所有村民们,都跪在了原地,向下叩首,哪怕是村长也不例外。

  直立站着的墨音尘双手抱胸,实在是太过显眼。

  “你——为何不跪,是要惹怒河神吗?!”

  为首的术士一眼瞧见了最显眼的墨音尘,认为他打乱了自己的做法,怒斥道。

  墨音尘左右看了看,目光冷漠如昔。

  跪伏的村长悄悄见了一眼不服从术士的墨音尘,连忙小跑过来将墨音尘拉到一旁隐秘的地方,不让他干扰献祭河神的仪式进行。

  “你是外乡来的不清楚,我们村里每隔五年都会举办一个献祭河神的仪式,保佑未来几年都有好的收成。”

  “献祭河神用猪头羊肉不就可以,非得要用大活人吗?”墨音尘一针见血的问他。

  村长思索半晌,“我初时也觉得这个方法不合适,只是村里的规矩一直都是如此,我一个小小的村长也改变不了,更承受不了河神发怒的后果,听老人说,以前有一年就是没有献祭河神,河神发怒,发了大水淹了村子,死了好多人。”

  这样相比之下,众人宁愿每几年牺牲一个人,来换取全村的平安。

  “我才不相信。”

  他乃九阶修士,距飞升不过一个雷劫之数,若真有神仙敢贪享活人献祭,早就被劈了百八十回了。

  那术士还在作着自己的法,高声喊道:“吉时已到,送新娘——”

  这支训练得当的送亲队伍高高举起手中的声器,真当是嫁了女儿这么喜庆,没想到这背后竟然是一条人命的代价。

  管,还是不管。

  墨音尘一向是个怕麻烦的人,他从不插手与他无关之事,做了又讨不到多大的好,没有引得他兴趣的代价交换,那得罪村里所有的村民,不值当。

  河道岸上沸反盈天,那净河之中,搅起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周湍的水速越来越快,很快刮了一阵的魔风,将轿子里的新娘吹得摇摇欲坠。

  “只要河神把新娘带走了,接下来的日子就好过了。”

  村长还在一旁给墨音尘说起,远远看去,只能见到年幼的新娘泪流满面,无助、未知和恐惧,以及无法反抗命运的悲凉。

  墨音尘掌心聚力,想用灵力将那轿中的女孩给拉回来,可却探不到一丝一毫的灵力,掌中空空如也。

  “来不及了。”

  管不了太多,墨音尘仍旧冲上前,再次跑到那装模做样的术士面前,怒斥:“放开她!”

  后面的村长都来不及拉住他,追上来时,墨音尘此举已经引起了在场诸多村民们的不满。

  术士见又是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出来捣乱,“你知不知道,打扰河神享用,错过了吉时,是要遭天谴的!”

  “我可不怕。”墨音尘身上背负的罪孽,远比区区一个所谓的河神多得多,“你既然说他是神,天上八百诸神都有名号,那你倒是说说看,他到底是哪位神仙?”

  墨音尘字字铿锵,压的面前术士方寸大乱,“河神自然就是河神……是保佑村子的,你是什么东西,也敢管神仙们的事情……”

  村长还在一旁拉着墨音尘的袖子,可不敢再让他在这胡言乱语下去,“先走吧,不要再惹大家生气了。”

  墨音尘一把将他甩开,“我看你就是个骗子,时雨四季都有变数,有四方神像来管,偏偏信奉什么河神,说,你到底是什么目的!”

  术士也瞧出墨音尘确实是个不一般的人物,不比这些愚昧的村民好忽悠,他现在得做的就是先把面前的人给控制起来,不能再让他胡言乱语下去。

  “这个人对河神大不敬,抓住他,快抓住他,扔进河里,交给河神大人来处置!”

  村民们有村长这层关系又敬仰读书人,一直对墨音尘都很是客气,可不管怎么说,敢冒犯河神都是死罪,毕竟大伙儿都要考五谷食禄生活,术士的话就相当于河神的话,四个大汉上来就将墨音尘给控制住。

  若是以前,墨音尘弹个手指都能让在场所有人全部绞杀,如今灵力被封,在两个男人压制住自己肩膀时,甚至都反弹不得。

  轿子里面的秋小小泪珠不停,一直劝着墨音尘,“墨先生,你回去吧,快回去吧,你救不了我的。”

  墨音尘咬牙想要挣脱,只是左右两侧都站有好几个三百斤的壮男,在没有灵力的运用下,孱弱的身体也无法用灵力将这些凡人打趴下。

  他墨音尘什么时候会弱成这样,被羁押在净水河边时,墨音尘并不为自己的冲动后悔,只是有一份对没有救下女孩的难受,以及,对还没来得及告诉扶渊的愧疚。

  至少他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在这里。

  “把他扔下去,让河神大人来惩罚他!”术士还在喋喋不休的恼怒着,瞧见墨音尘就没有什么好脸。

  底下的人也都纷纷附和,“惩罚他!”“杀了他”“杀了他!”“推下去!”

  一开始只有零星几个人喊,后面喊的人越来越多,只有平日里跟墨音尘相熟些的邻居没说话,又不敢和墨音尘站在同一个立场,他们没胆子忤逆族老,也不敢惹怒河神。

  墨音尘淡漠的面容上浮现一抹愠色,眼中乍现出几道锋利的寒芒。

  人间有真情,但是人的极致是自私。

  墨音尘缓缓闭上了眼睛,脑海之中闪现过的是扶渊,一个对自己保持真诚的人,自己不是一个合格的师傅,没教过他这些七情六欲,他做得会比自己要好。

  听到那术士的一声尖锐的声音说动手,墨音尘只觉得有一只手在背后推了自己一把,随后便是身体悬空,要落到这河里去。

  他两手都被束缚住,这河又急,作为一个凡人之躯想要活下来,那可实在太难了,正当自己都以为会把命交代在这里时,感觉得到腰间被一根骨链缠绕,随后便落入一个宽厚的怀抱,触碰到的气息让他很是安心。

  “师尊,你受伤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