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琢知道自己扭不过顾宁,也没和他瞎扯些什么,起身道:“罢了,反正你不会承认,乌家的案子不管你感不感兴趣,我已经和你说了,你要是愿意,我带你去北镇抚司瞧瞧,你若不想去,就当个傻白甜,等王爷山倒那日,你自然就知道我不是骗你。”

  顾宁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信,有些东西眼见并非为实,但是林如琢骗他也没好处。

  更何况那日在宫里,他看得出来,三哥是真的准备放下权力争夺的。

  “北镇抚司是关押朝廷重犯的地方,”顾宁听三哥说过这里,他将信将疑:“你带我去哪里看什么?”

  林如琢:“当年乌家的事儿,虽是王爷所为,但最后下了诛九族的令确实陛下所为,谋反之名会殃及乌家的亲友不能入仕,前些日子,乌行渊的弟子高中之名被陛下除去,王爷是想为乌家平反,这件事也是王爷和陛下矛盾之处,现在你去看看诏狱里关押着的人,便知道我所说并非是假的。”

  林如琢火上浇油:“你真的想看王爷为了一个已经不存在的乌家,被陛下记恨上吗?你能劝劝王爷的,此事若是容后再议,一样可以平反,并非是现在。”

  顾宁犹豫了。

  三哥怎么会因为自己说了一两句,就放弃自己要做的事儿,而且……

  三哥就算放权,又怎么会不给自己留后路。

  “顾宁,你想好了吗?”林如琢:“我带你去诏狱,你只要看见王爷怎么对待诬陷乌家的罪犯的,便知道王爷此行定是做好的万劫不复的打算的,你不想救救王爷吗?”

  顾宁摇摇头:“这是三哥的打算,我不干涉。”

  林如琢见说不动,便吁了口气,恶狠狠的又动手落下一拳头:“顾宁,就当我今天没来过,算了。没有王爷,我也一样能找到靠山,你就等着看梁无疾背负乱臣贼子的骂名吧!”

  林如琢说罢,气呼呼的起身离开。

  门开的墨宝正在等着顾宁出来吃饭,谁知道门突然“砰”的一声打开了,林如琢像是炸毛的公鸡一样走出来,险些把门薅下来。

  墨宝缩了缩脖子,问大步远去的林如琢:“这是咋啦?”

  林如琢:“烦死了!”

  墨宝不明不白的准备进屋,谁知道自己家少爷又突然冒了出来,同样气呼呼的,眉心皱成了一团,步子也有些急促,单薄的身子轻喘,差点一个踉跄摔倒。

  顾宁扶着门框,看见墨宝,便道:“墨宝……墨宝你把那家伙喊回来……”

  墨宝摸不清头脑,却听话的抓紧跑了出去:“好。”

  都快走出门的林如琢又被喊了回来,顾宁看着样子着急十分,到房间他还没说话,顾宁却先开口。

  “带我去。”

  顾宁:“你要是骗我,我日后肯定在三哥面前告你状!”

  林如琢总算是松了口气:“好。”

  看着面前青年喘息的身子,像是想一秒就倒在他面前,“早答应不好了,明明就担心的不行,真是看不明白你。”

  顾宁没好气儿,竖了中指:“少**”

  翌日,林如琢一早带顾宁换了自己的袍子,顾宁身段下点,穿上他的衣服再戴上大麾,压根看不出来什么,等出了顾家的门,顾宁才脱下大麾,漏出里面金吾卫的官袍,虽弱了不少,但也不是不能看的样子。

  北镇抚司在京都的最南侧是朝中关押审理重犯的地方,此处直接归皇权管辖,但是听林如琢所说,三哥为了给乌家牵连的人平反,并未将此处松手。

  顾宁跟在林如琢身后,带着他办事儿用的牌子,在里面一路畅通无阻,可走到关押犯人的监狱,林如琢突然停了下来很慎重的交代了事情。

  林如琢拉着顾宁停下,小声在他耳侧道:“这里便是关押诬陷乌家的主使的诏狱,进去了便能看见王爷,一会儿不管是什么动静你都不要惊讶,等人走了你便上去找王爷,别忘了对王爷说我要进天机营的事儿。”

  三哥在?

  昨日和三哥分开时候,他便从林如这里知道此事,莫非真如林如琢所说的那样?

  顾宁点头:“我知道了。”

  林如琢身上背负全族的希望,他也不知此行是否能成功,但是却无路可走。

  “走吧。”

  两人穿过一层层阶梯往潮湿的地牢走去,这里是地下的结构,越往下走光线越暗,到处都是腥腐的气息,让人反胃。

  顾宁此刻才知道自己这副身子有多弱不禁风,只是闻了难闻的气味儿,便感觉胸口发闷,胃里翻江倒海,好在早上听林如琢的话没吃东西,否则他下一秒就能吐出来。

  走了一炷香的功夫,顾宁突然听见了梁无疾的声音。

  “你孙氏一族不过七十八口,出去妇孺剩五十三口,那五十三人不过等你头点地,若执意不说,休怪本王不念旧情。”

  “梁无疾你这个乱臣贼子?我乃是陛下的亲封的内阁学士,你如今说捉就捉,一以为老夫死了,陛下能放过你?交了西北兵权,你不过是丧家之犬,老夫死了便下下头等你!”

  越往前走,争执的声音便越大,走到一处地牢,林如琢示意顾宁停下,“别走了,假装查看犯人,等会儿王爷出来了你再进去。”

  顾宁乖乖停下。

  此刻他距离梁无疾的位置不过十几米,但是地牢昏暗,并不能发现他。

  林如琢假装按例巡查,顾宁也跟着他做。

  忽的,他又听见年轻男子的咒骂和叫喊声。

  “父亲!父亲救救孩儿。”

  “王爷。,父亲他只是一时糊涂,你千万……”

  那声音还未停下,只听见刀柄穿透血肉的“噗呲”声,一声过后,那男子的声音小了很多。

  顾宁又听见了梁无疾的声音。

  但这声音并非是往日温柔细语,而是带着阴暗恣睢的无奈:“孙大人,画了押,本王保你孙氏一族妇孺无忧,且不入贱籍,当年乌先生于你也算有恩,如今他已是皑皑白骨,本王只为他后代的亲友不受牵连,并不想再手上沾血。”

  “你这又是何必?梁无疾你手上的血债太多了,你以为为乌家平反就能洗脱你之前种种?”

  “如今多我孙家一族,对你来说又有何区别?杀了老夫陛下自然会保下我剩族人……”

  杀人……

  三哥在杀人……

  哪怕顾宁知道这里不是思想开放的现代社会,他一时也难以接受杀人这件事,尤其还是平日里温润如玉的三哥。

  他其实知道,三哥既然为一朝摄政王,怎么可能手上没沾过血,可是他遇见三哥的时候,三哥却是那么……

  那么温柔的。

  顾宁垂眼,忍不住看向发出惨叫声的地方。

  梁无疾身着玄色大麾,正背对着他的方向站着,周围站着另一个男子应该是玄鹤。

  真是的三哥。

  那被绑着的男子说罢,梁无疾缓缓动了身子,俯身抬手,看着他对面的男人,音色冷如寒刃:“陛下是本王一手提拔出来的,交权不过是本王想交,你以为金吾卫能下令抓你孙家一族,是谁准许的?”

  梁无疾:“陛下还小,今后的路很长,我这个做皇叔的陪他走不了这么远,本王何惧?”

  梁无疾许是耐心无了,转了转粘上血的扳指,道:“杀了吧,留他一口气画押。”

  “你岂敢!”男子双手皆被沉重的锁链扣押着,挣扎便引起玲玲的响声,“梁无疾你不得好死!”

  梁无疾转身,哪怕是穿着玄衣,也难遮身上的血迹,尤其是他的皮肤本就白,顾宁只见他手上、颈间都渐上了血水。

  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三哥。

  那男子见梁无疾在诏狱纠缠了两日,以为他是真的下了杀心,怒吼几声便换了悲泣:“太傅是徒儿对不住您!我认!老夫认了……”

  本都快走到顾宁这边的梁无疾吁了口气,脸上的表情复杂,顾宁着眼看着,却看见三哥的脸上尽是无奈。

  不是冷血,不是没有感情。

  梁无疾走过去,命玄鹤拿了罪状,“给孙大人松绑,好生伺候着,孙家剩下的男丁全都放回府里,不准有差池。”

  画了押的男子瘫坐在地,看着站在他身边的梁无疾:“梁无疾……老夫真是看不透你,看不透你啊……”

  “你究竟是善还是恶……”

  梁无疾道:“善恶在人心,本王并非善类,但也不是极恶之徒。”

  “你当真不给自己留后路?你可知陛下猜忌最重,有今日只事,你的下场又怎会比老夫好上哪里去?”

  顾宁听的揪心,虽分不清这件事究竟是谁对谁错,但他听的出来,三哥的处境,真是林如琢所说那样的……

  明明知道自己交权就会没了反驳之力,三哥依旧交出兵权,如今应该留后路在皇帝面前装弱讨好的时候,三哥却要杀了皇帝重用之人……

  “知道我说的是真的了?”林如琢:“你三哥现在不想活了,你真的准备不管?”

  “三日后便是宫宴不知道陛下该如何生气。”

  “我不知道。”顾宁心像是被荆棘缠绕一般难受,看到三哥没有给他见过的一面之后,他越发感觉自己没用,他什么都做不了。

  顾宁出了一头的虚汗,眼前发黑,脑子里都是三哥方才的模样。

  他知道三哥不是坏人,三哥明明可以登基称帝,却选择让权,他怎么可能是反派。

  三哥的下场是什么?

  不会的……三哥可是最后会登基的大佬,怎么可能会……

  但是,他不也不用如原著一样,不用进宫了吗?

  顾宁不敢不信,三哥是会死的。

  “我……”

  顾宁不知道该怎么办,但是他不能干涉这件事,那是三哥自己选的路。

  他想出去,“我不能干涉三哥……”

  林如琢:“顾宁,你当真不想劝吗?”

  顾宁僵硬的摇了摇头,站起身却脚下一软,眼前一黑瞬间没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