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青青重新回到越长歌的身边,还没多久,就被拜托了新的事情。

  “小青青,大师姐说山下陈员外家的狗又丢了,她现在在账房管账没空去,又不舍得放弃这个机会,你抽空去帮人家找一找。酬金挺高的。”

  “酬金多少?”柳青青道:“我不想去找,有多少我付给你。”

  越长歌伸手报出一个数,柳青青面色淡淡地掏出一个锦囊,数都没数,丢到她手心里。

  越长歌春风满面地打开了那锦囊,在心里轻嘶一声,柳家仙府都已经落魄成这样了,却还是能如此充裕,很难想象当年最鼎盛的时候是什么模样。

  而柳寻芹正是从最鼎盛的时候走出了家门,她义无反顾地放弃了常人难以想象的优渥资源,还有辅助修行的珍稀材料。

  犹记得有一次秘境比赛,为了区区一颗破境丹,她和师姐与其它门派的弟子缠斗了几天几夜,最后精疲力尽地险胜一筹。

  柳寻芹那时满脸血污地靠在她背上,轻声说这种东西她小时候当糖豆吃,没想到如今这么稀罕了。

  这时她为数不多提起以前的事的时候,所以越长歌记得很清楚。

  越长歌恍惚地回神,对面站着一个和她太姑奶奶气质有几分相似的孩子,清傲自负,从不会与人好好相处,只不过眉眼间看起来戾气难平,竟还要锋锐一些。

  刀锋过锐,伤人害己,难成大器。

  越长歌轻轻一笑:“好了,下山找狗去吧~”

  “什么?”柳青青一愣,立马就要将那锦囊抢回来,只不过越长歌的指尖绕着那线绳子轻轻一转,立马回收于掌心之中,又倏地弹出一根手指,竖着对她晃了晃。

  “不可以哦。”那个女人笑道:“交出去的钱如同泼出去的水——没得还。乖乖下山去吧,表现好为师就把柳长老叫过来一块吃饭。”

  听到“柳长老”这三个字,柳青青立马止住了脾气,她站在原地动也不动,狐疑道:“当真?”

  “当然。”

  柳青青再没多说什么,利落地下山去了。

  越长歌少说了几句话——陈员外家里的爱犬不是一般的俗物,是从灵宠市集上买回来的。该狗长腿细腰,黄毛白额吊梢眼,动起来迅如疾风,倘若不是修士,寻常人还奈何不得。大师姐捉它都耗了几个时辰,柳青青估计得要天黑才回来。

  越长歌一跃而立,她那话还真不是临时起意。

  柳柳今日回去考核徒弟们了,一整天都没空过来,想必又会被一大堆令人发指的操作备伤脑筋。

  从昨晚入睡前起她就想着怎么让她俩莫名老妇老妻的状态重返青春,那么雪中送炭般的一顿佳肴显然就很贴心。

  她想到了就立刻着手去做了,下山买了一通食材,又去点心铺子逛了逛,大包小包地带了回来。

  越长歌的手艺也不是生来就好的,自从捡到了小叶子以后,她的进步从零到有到一跃千里。下至婴孩奶糊,上至八大菜系,旁门左道各类点心,在这方面还曾教过隔壁的云长老。

  虽说叶梦期现在瞧着苗条高瘦,亭亭玉立,但在越长歌专心喂养她的小时候.......叶大师姐曾经因为贪嘴胖成过一只球。还是隔壁的柳长老蹙眉说这孩子不能再胖了,越长歌才逐渐收起了对大乖乖的宠溺,每餐刻意做的没那么好吃,省得她一口气干掉三碗饭。

  云舒尘曾委婉指出卿舟雪做饭很平淡,没有领会到精髓。越长歌对此嗤之以鼻,她也是去蹭过那孩子的饭的,无非就是淡了点有时硬了点,但若要比起柳寻芹的手艺,那实在是小巫见大巫——云舒尘她太没见过世面了。

  毕竟柳寻芹已经多年不做菜,但是江湖中仍然有柳寻芹的传说。

  越长歌自空中凝出丝缕的水线,宛若琴弦一般按长度排列。

  灵力驱动空气中的纯水凝结,一口气吞没了大大小小的蔬菜,上下翻涌浮沉着,然后一根白菜正优雅地抛了出来。

  它飞身至案板前。

  越长歌对着它一拨弦。

  白菜粉身碎骨地扑簌簌掉落下来,切成了细条,安然坠入一旁早就准备好了的碗里。

  不错。

  她在做这些事时相当麻利,还没挨到天黑,黄钟峰最大的一张桌子上,就摆了几道色香味俱全的饭菜。

  叶梦期看着她忙活了一通,正打算去帮忙:“才回来第一日就这么大阵仗干什么?不休息几天吗。”

  “在灵素峰又没累着。”越长歌道:“辛苦你了大乖乖,为师不在的日子这群孩子很难管吧。”

  “还成。就是有几个想你想到哭。”大师姐轻啧一声:“那就没办法哄了。”

  “糖糕。给。”越长歌自纳戒中取出一个纸袋子:“你一百零八师妹爱吃的。”

  叶梦期:“我那是哄她的。还真有?”

  “不是说好了本座回来给她的?”越长歌正在炒菜:“放心,买了很多,可以分,还有你的份。为师记得你小时候也喜欢。”

  大师姐叹了口气:“您是一点都没意识到时光过了这么久吗。”

  火光夹杂淡淡的油烟味,又一次飘香了整座黄钟峰。

  “是吗,”越长歌正忙着,单手敲碎了一个蛋,滋啦的声音顿时从锅底响起。她的声音里含着一丝笑意:“老乖乖就不能吃了吗。”

  “终于和柳长老终成眷属了,我瞧着有人挺高兴的。恭喜。”

  “那是。”

  没过一会儿,叶梦期再来看时,桌上竟摆了好多门。炒珍珠鸡龙须面姜汁鱼片鲜蘑菜心竹笋三鲜汤……等等看得眼花缭乱,色泽鲜亮,让人食指大动。

  她都给看馋了。

  远方的暮霭逐渐爬了上来,半边天空变成了深沉的绛紫色。

  黄钟峰的一角挂着个鸟笼,笼子里也有一只天青色的鸟雀,此刻正在里头跳上跳下。和柳寻芹的那只很像,只不过颜色要更绿一些,宛若江面上的湖水。

  越长歌从它的鸟嘴里塞了一张字条。

  那只灵鸟却一下子松开字条,翅膀扑簌簌像是在撒娇。

  越长歌瞧见屋檐上正在梳理毛发的丹秋,问道:“它在说什么?”

  那双狐狸耳朵左右动了动,“在说:飞一趟要五条鱼干,太初境内打折,因为路熟。”

  越长歌幽幽地看了那只鸟一会儿。

  信使优雅地抖了抖羽毛。

  难得用它一回,想要增加点情调。

  这就是一方水土养一方鸟儿的道理么?

  连这只还没成精的扁毛畜牲都如此势利了。

  越长歌说:“临时本座上哪儿给你找鱼干!先赊账。”

  信使听懂了,它上下摇晃了一下脑袋,自笼子缝隙里展开一只漂亮的翅膀,似乎在说:成交。

  青色的鸟雀叼过字条,嘴中还衔了一枝黄钟峰的野花,风骚地展翅扶摇而上,从天边留下了一个小小的身影。

  越长歌想着她笑了一下,夕阳的余晖映得那双眼睛有光华流动,分外有神。

  她坐回了原处,特地将一桌好菜摆在了外头。

  毕竟前边就是花海,再远方是旷远的天空,风景很是恬静美丽。

  随着夕阳西沉。

  围着桌子的一群小崽子已经饿到快晕过去。考虑到不能欺负小孩的肠胃,越长歌只能让她们先开饭,而她自己翘着椅子,没动筷子,含着点期待地等着柳寻芹。

  等来的不是师姐,只是一封简短的口信。

  明无忧大远里地寻到了越长歌,她喊道:“越长老,你不用等她了,师尊今晚一时走不脱身——”

  越长歌先是一愣,“她有什么事?”

  “好像在见一个女人。”明无忧小声道:“具体的不知道。”

  正在切果子的叶梦期听了,微微一僵。小狐狸抬头看向越长歌。慕容安和陈跃然也一并悄悄地看向越长歌。

  师尊本是亮着的双眸一愣,她飞快地眨了眨,又看着这一桌子菜似乎有些尴尬。

  夕阳彻底落了,朦胧的余晖映得她的脸色黯了一下。很快,她干咳一声,重新笑了笑,亲昵地招呼着明无忧:

  “知道了。你家师尊忙得还怪凑巧的。来都来了,小无忧也坐下尝尝我的手艺如何?”

  她俩说通的事儿,灵素峰那边还没传开。目前黄钟峰上,明明白白地知道是怎么回事的只有叶梦期。

  明无忧起先还羞涩地拒绝了一下,最后还是抗不住黄钟峰的热情,最终在这里大干了三碗饭。

  就算没有柳长老,因为徒弟比较多,黄钟峰这个晚宴吃得也挺热闹的,所以大抵还不觉得一桌菜的心血付诸东流。

  越长歌看着那群孩子们吃得很高兴,心里也逐渐松快了一些。

  而最后的最后,她坐在尚带余热的晚风里,在心底小声吸了一口气。

  换做以前,她早就不由分说地,一把杀上灵素峰看看那个家伙在干什么好事了,说不定还得带着几碗饭过去撑死她。现在却不知为何,心底竟然开始犹豫——都已经说出口水到渠成了,有必要去从各个方面验证吗。

  越长歌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决定去看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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